你就是全世界 第五章
    「你最近怎麼了,心情好像特別好?」金浦示在車上笑問唐欣雲。

    「沒有啊。」唐欣雲搖搖頭,卻仍一臉笑意。

    「很可疑。」

    「我哪有,你想太多了。」嘴上是這麼說,但唐欣雲心裡卻明白自己的好心情是因為白哲一的關係。

    自從那天和白哲一去士林吃飯之後,他們之間相處愈來愈像好友般的自然。

    她愈和白哲一相處,愈發現他的人和他的音樂一樣的迷人。

    她不禁懷疑自己只是白哲一的超級歌迷,還是已經超過了歌迷對偶像的崇拜?也許在遇到白哲一之前,她也迷戀他,但現在的感覺好像不僅只於此。

    一想起白哲一,她不禁又會心一笑。

    「最近在喜憨兒裡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人嗎?」金浦示問道。

    「沒有啊!」

    金浦示皺了皺眉,一副欲開口又止的模樣,思量再三,還是問了:「最近有人追你嗎?」

    「追我?」唐欣雲笑道:「沒有啊,怎麼會這麼問?」

    金浦示彷彿鬆了一口氣。「看你這麼快樂,我還以為你談戀愛了。」

    「談戀愛!」唐欣雲倒抽了一口氣。

    心裡的一個微小的聲音逐漸成形:是啊!愛上白哲一了。

    這樣的感觸教她開心,她故作神秘的說道:「也許喔!也許我真的談戀愛了。」

    「和誰!」也顧不得自己正在開車,金浦示轉過頭急急問道。

    或許是被戀愛的感覺蒙蔽了,唐欣雲沒有看出金浦示的不對勁,笑著回道:「和白哲一啊。」

    「白哲一?」金浦示先是一愣,隨後安心的笑了。「他最近出專輯了嗎?」

    「沒有。可能得再等三個月。」這是她昨天問白哲一得到的消息。

    「你昨天又聽他的歌入睡了?」

    「我每天都聽他的歌入睡。」唐欣雲轉念又道:「對了,你不是快畢業了嗎?」

    「嗯。」

    「那你最近一定很忙吧!很忙的話就不要來接我了,這樣一來一往的,很浪費時間。」

    金浦示連忙道:「不會!來接你剛好可以舒解心情。」

    「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的了,難不成你要我悶死在研究屋裡。再說,我說過了,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要當你的司機六個月。」

    「我是怕你太累。」見金浦示堅定的表情,唐欣雲只好說道:「要不然你只要送我去喜憨兒就好了,下午不要再來接我回去了。」

    「這個我要考慮一下。」

    「連這個都要考慮,」唐欣雲忍不住揶揄道:「當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你可以試試看……」金浦示喃喃道。

    「你說什麼?」金浦示的聲音太小了,唐欣雲並沒有聽清楚。

    「我說,那是當然的。」金浦示笑道。

    再一個轉彎,茵庭社區就在眼前。

    也許,還不是時候吧!他得再多花些時日來讓她接受他。金浦示心忖。

    「到了。」在茵庭社區前停了下來,金浦示溫和的說道。

    希望她可以接受他的那一天能早點到來。

    *  *  *

    「不會吧!」翻遍了袋子,唐欣雲還是不見她的鑰匙。

    這次她又把鑰匙放到哪裡去了?

    挫敗的在自己家門口坐下,她開始把為找鑰匙而散落一地的東西重新裝回袋子裡。

    難不成她又得在自己家門口睡一晚了。

    抱著袋子,眼睛卻直直定在白哲一的家門。

    她記得他家水藍色的沙發很舒服,也許,看在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交情還不錯的分上,他還會讓她睡他們家的客房。

    如果有大床可以睡,那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睡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呢!

    念頭這麼一想,她立刻趨前按門鈴。

    間斷的按三下門鈴,這是暗號。她站在門外等回應,卻遲遲沒有人來應門。

    「還沒回來啊!」她喃喃說道。

    思量再三,她乾脆在他家門口坐下來。這麼一來只要白哲一回來,她就一定會知道了。

    心裡不由得稱讚自己聰明,痛罵自己愚笨到不知把鑰匙丟哪裡去的聲音早已不知去向。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白哲一怎麼還不回來啊?

    *  *  *

    半睡半醒之間好像有人在叫她,迷迷糊糊睜眼看到白哲一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唐欣雲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我好喜歡你喔!」

    話才說完,她驚醒的定眼一看,白哲一赫然就在眼前。

    「你說什麼?」他問。

    「沒有啊!」唐欣雲從地板上爬起來,盡打馬虎眼。「哪有什麼?」

    「我好像聽到什麼喜不喜歡的?」

    「什麼喜不喜歡,哪有那回事!」唐欣雲慌亂的回道:「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白哲一問道:「你在等我回家嗎?」

    揉揉眼睛,唐欣雲道:「對啊。」

    「又忘了帶鑰匙了?」

    「嗯,拜託你收留我一晚。」

    和別人交朋友,這一向不是他的原則,更何況是收留別人在家裡過夜,但是,自從認識唐欣雲後,這些原則竟被一一打破了。

    他不但收留她過夜,更冒險和她去逛士林夜市。他到底是怎麼了?

    「可不可以?」唐欣雲又問,打斷他的思考。

    「起來吧!」他掏出鑰匙開門。心忖道:總不能又放她一個女孩子在門外睡一夜吧!

    「我的房間讓你睡。」白哲一道。

    「不……不用了……」唐欣雲立刻回道,卻又覺得奇怪。「你家不是應該和我家一樣是三房兩廳?」

    「另外兩間,一間是書房,一間是錄音室。」

    原來如此,難怪他曾經說過他家的隔音很好。

    「那我睡客廳就好了。」

    「隨便你。」

    看著冷淡的白哲一走進房內,唐欣雲突然覺得他似乎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

    為什麼呢?之前去士林一遊之後相處更融洽了,她還以為他已當她是朋友,怎麼現在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毯子給你。」重新回到客廳的白哲一手裡多了一條毯子。

    「謝謝。」唐欣雲接過時說道,卻為彼此的生疏感到難過。

    見白哲一要走入錄音間,她問道:「你還不睡嗎?」

    「還有一些工作我要做完。」

    能見自己的偶像做音樂,那一直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她興奮的忘了彼此之間突如其來的生疏,開心的問道:「我可以參觀嗎?」

    「我工作的時候不習慣有別人在我身邊。」

    彷彿一桶冰水淋下,唐欣雲不禁打了個冷顫,然後眼睜睜的看他走進錄音室。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呢?

    她挫敗的將自己窩進沙發中,毯子拉到下顎,卻一點睡意也無,索性打開電視切換著各個頻道,但腦子卻呈現一片混亂。

    *  *  *

    也不知過了多久,錄音室的門再度被打開,白哲一走了出來。

    「你怎麼還沒睡?」白哲一驚訝的問道。

    「睡不著。」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消夜?」白哲一問道。

    「我不餓。」唐欣雲搖搖頭回道。

    白哲一逕自走進廚房,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碗泡麵。

    走到另一邊的沙發坐下,他隨口問道:「這部連續劇好看嗎?」

    「嗄?」唐欣雲疑惑的看著他。

    白哲一指了指螢幕,又道:「我是說,你現在正在看的連續劇。」

    唐欣雲這才發現電視上正在播放某頻道的連續劇,連忙按了另一個頻道。「沒有,我隨便看看而已。」

    空氣中一下子又陷入沉默。

    白哲一打開了杯蓋吃麵。一時間,唐欣雲竟像個不該存在的人。

    索性拉好被子,閉上眼睛假寐,度過這沉悶的令人無法呼吸的時刻,唐欣雲無來由的感到一股心酸。

    像是看出唐欣雲的心事,知道她根本沒有入睡,白哲一突然開口問道:「你常一個人睡在外面嗎?」

    唐欣雲張開眼,誠實的回道:「是啊,我鑰匙常會不見。」

    「你爸爸媽媽……」他記得她曾告訴他,她的父母都不在了。「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是一起『走』的嗎?」

    「是啊,空難。飛機一掉下來就什麼都沒有了。」她平淡的回道,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多久了?」

    「兩年前。」

    「這兩年來你怎麼過日子的,如果你只是當義工,你根本就沒有錢……」

    「哈!」她自嘲的笑道:「你一定看不出來我是個小富婆,航空公司的賠償與保險公司的賠償,可以讓我這一輩子都不用工作了。」

    她雖然笑說著,卻讓他感到一股深沉的痛。

    「為什麼不繼續唸書,反而去當義工?」

    「你為什麼做音樂?」她卻轉過頭問他。

    「為了生活。」他市儈的回道。

    「只是為了生活嗎?」唐欣雲頗不以為然。「這幾年來你的唱片張張熱賣,我不相信你還缺錢。」

    她倒是說對了。被看透的感覺讓他不勝唏噓,霎時失去吃麵的興趣,只是無意識的攪動著麵條。

    他向來不喜歡面對人群,更何況是赤裸裸的將自己的想法展露在別人面前。

    唐欣雲也不在意他回答與否,卻逕自哼起歌來:

    有人說,點起一盞燈,

    是為了尋找一個出口,

    過程雖然跌跌撞撞,

    走過後,

    試著不要回首。

    傷心若已掩不去傷痛,

    我會為此點一盞燈火,

    在尋找出口的同時,

    也試著找回自我。

    「我今年九月復學回學校唸書。」她緩緩道:「當義工是我生命的出口,我在當義工的過程找到自我。我相信爸爸媽媽在天之靈看到現在的我也會替我高興。」

    她毫無隱藏的剖析自己的心情,唐欣雲並不在意這些事對白哲一而言重不重要,她只是誠實的面對自己。

    「我也不相信你的音樂是為了生活而做的。」唐欣雲又道:「如果『揮別舊日』是以金錢為前提之下創作出來的東西,那它就不可能陪著我度過失去雙親的黑暗時期。」

    他承認他從不為了迎合市場潮流做音樂,他的音樂代表著每個時期的心情,也許也正巧和現在忙碌而寂寞的現代人的心情相符。其實,他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歌能撫慰別人的心情。

    他只是單純的想從音符裡來渲洩自己的情緒與想法,借而舔拭自己的傷口——一個因父母遠離,而寄人籬下、三餐不繼的傷口。

    唐欣雲沒再說話了,平穩的呼吸似乎顯示她已沉入夢鄉。

    其實她和他的境遇很像,但是她平靜的臉龐上卻沒有一絲他的憤世嫉俗。

    他不得不承認,他血液裡的憤世嫉俗也是他逃避人群的原因之一。

    泡麵涼了,他沒有再吃的慾望,卻有飽足感。

    他看著入睡的她,發現多年來那個他所抗拒不了的憤世嫉俗的自己正被一點一點的抽離。

    突然,他竟發現自己也潛藏著快樂的基因。

    他將面端到廚房,回到客廳關燈,而在他重新回到錄音室時,唐欣雲突然張開眼。藉著錄音室的燈光,唐欣雲的雙眼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

    「你今天怎麼了?」她輕輕問道。

    「睡吧!明天就沒事了。」

    彷彿受到了催眠,她安心的閉上眼,再度入睡。

    或許他該好好想想明天他要怎麼過。或許他更該想想,自己該怎麼對待這個讓他對生命有了新意義的女孩。

    *  *  *

    睡得好舒服喔!唐欣雲想道。

    「啊!」她突然尖叫道。

    因為白哲一的臉活生生在她面前。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能完全分辨人形立板和真的白哲一有什麼不同。

    眼前的白哲一一臉笑意。她立刻坐起身,抗議道:「我怎麼又睡到地板上來了?」

    「我怎麼知道?」

    「我懷疑……」她故意睨眼看他。「是不是你故意把我弄下來的?」

    「你怎麼不說你比較喜歡我家的地板?」白哲一笑道。

    一來一往輕鬆的對話,彷彿昨天那沉重的一晚根本就不存在過。

    唐欣雲問道:「你怎麼比我還早起?」

    白哲一故意打了個呵欠。「我以為是地震。跑出來一看才知道有人從沙發掉到地板上了。」

    這是原因之一沒錯,但他卻省略了之後,他思索著他們兩人往後的相處方式。他早在她身邊坐了半個小時,直到她醒來。

    雖然他們相約逛士林時,相處得十分融洽,但他沒有想過經過昨晚之後,他們兩個人還能相處得那麼自然。

    「你在笑我啊?」

    「沒有啊!」白哲一笑道。

    「哇!都快十二點了,難怪覺得肚子好餓。有沒有什麼吃的?」

    「泡麵、罐頭,還有一些微波食物。」

    「就這樣?」

    「還是要出去吃?」

    「外叫披薩,你覺得怎麼樣?」唐欣雲提議道。也許是昨天太晚睡了,儘管已經睡了一個早上,她還是覺得有些累。

    「好啊!」

    既然午餐已經決定,唐欣雲索性又打開電視,白哲一則走進錄音室。

    半個小時之內,披薩來了,兩個人愉快的在客廳用餐。

    突然,唐欣雲緊盯著電視機說道:「你看,那個女孩子的長頭髮好漂亮。」

    電視機裡正播放著洗髮精廣告,長髮美女在鏡頭前撥弄著她如綢緞般的黑髮。

    「你可以留長啊!為什麼要剪短頭髮?」白哲一說道。

    「還不是因為你喜歡短頭髮的女生。」唐欣雲脫口說道。

    「你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唐欣雲突然咳了幾聲,好不容易穩住才回道:「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是比較喜歡短頭髮的女生嗎?」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短頭髮的女生?」捉住她的語病,白哲一又問道。

    唐欣雲突然又嗆到了,拿起飲料喝了一口。「那……那是因為……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啦!歌手白哲一喜歡短頭髮的女孩,武打明星趙迅南喜歡長頭髮,導演兼演員的武田拓則長髮短髮都喜歡。」唐欣雲回道。

    白哲一卻狡黠的一笑,他的笑教唐欣雲備感心虛。

    「這三個只有武田拓說對了,趙迅南交了一個超短頭髮的女孩子,所以也不成立。至於我……」

    「你怎麼樣?」唐欣雲緊張的問道。

    「我才沒那麼無聊,會因為長髮或短髮而去喜歡一個人。」

    「可是,你之前不是都對媒體說,你只喜歡短頭髮的女生?」唐欣雲急了。

    「那是因為好認。」

    「好認?」唐欣雲不明所以。「那是什麼意思?」

    「只要看到短頭髮的女孩,尤其是超短的,就能讓我有所警示,因為那可能就是我的歌迷。」

    「什麼?」唐欣雲瞠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很聰明吧!」白哲一驕傲的說道,卻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

    老天!這絕對不是真的。想不到她捨棄了最愛的長髮,只為了遇到白哲一時會是他喜歡的模樣,到頭來竟得到這樣的結果,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白癡。

    「你應該不是我的歌迷吧?」白哲一一本正經的問道。

    「當然不是!」唐欣雲咬牙切齒的回道。

    「那就好。」白哲一道:「我很怕我的歌迷知道的話,會覺得我把她們當笨蛋耍。」

    這裡就有個笨蛋被你耍了!唐欣雲想道。

    「其實我並沒那個意思。」白哲一道。

    就算沒那個意思,你還是做了。傷害已經造成,從今天以後,我至少要留十年的長頭髮。她忿恨地想道。

    「這個海鮮披薩真好吃!」白哲一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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