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昇日落,上班下班,時光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轉眼,已是秋末冬初,香瑩熟悉了工作範疇,漸漸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出色業務,直屬上司徐經理看她容貌娟秀,開始要求她安排客戶間的往來應酬,並且帶著她出席各式場合。
跟其他在職場衝刺的女生一樣,彥齊或多或多或少遭受一些騷擾,她大部分時候都忍了下來,因為在日商公司,男性主管的權力比一般公司來得重,她週遭的女同事一直採取低調隱忍的態度,香瑩自然得入境隨俗。
但是十月初那場酒宴,徐經理藉酒裝瘋,真的惹毛了香瑩,當著幾名大客戶的面,她對毛手毛腳的徐經理聲色俱厲地提出警告,一群男男女女都笑她假正經,徐經理仍然涎著臉,苦苦糾纏,終於香瑩控制不住怒火,狠狠賞給上司一個大耳光,二話不說,從日本料理店的包廂奪門而出,氣憤中,還認錯了鞋子,於是步伐艱困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氣得臉色鐵青。
夜色正濃,霓虹燈爭奇鬥妍,整個城市充滿歌舞昇平的盛世風景,香瑩負氣走著,漸漸感到沁人刺骨的孤寂。夜那麼濃艷,街上行人那麼多,但是她剛從令人作嘔的應酬逃出來,而街上眾多的行人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沒有一個值得她關心,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悲哀呀!
香瑩腳步越來越沉重,有誰能安慰她此刻的孤寂呢?昭媚嗎?她可能正在家裡,邊吃零食,邊看電視,等著蘇夷士給她電話;齊彥?他永遠忙不完,忙工作,忙課業,忙盛情難卻的每一件事;豫東大哥?
對呀!為什麼不找豫東大哥傾吐心裡的感受呢?
香瑩看一下表,這時候,大哥會在哪裡?在事務所加班?在客戶那兒談案子?或是跟牧蓉姊在一起?
說也奇怪,當香瑩腦海裡想像著豫東和牧蓉相偕相伴的身影,就在前方不遠處,她真的看見他們兩人。
豫東大哥陪牧蓉姊從一家精品店走出來,他為她推開玻璃門,他手裡幫她提著購物袋,他的神態,他與她說話的微笑,在在顯示出,他是打從心底在乎她。
香瑩遠遠跟隨他們,並不是存心跟蹤,只是她兩隻鞋子高度不一,實在走不快,當她想招手引起他們注意的時候,她發現豫東停下腳步,他微傾身,在牧蓉耳邊說了幾句話,牧蓉笑著推他一把,然後他就拉住牧蓉的手,走過十字路口,在香瑩錯愕震驚的注目下,他們走進那家「玫瑰豪情」賓館,消失在旋轉門內。
齊彥!齊彥!齊彥在哪裡?
香瑩衝進路邊的電話亭,胸口有千軍萬馬奔騰的痛苦,她只想到齊彥,該死的!她的手顫個不停,幾乎握不穩電話筒,一定要找到齊彥,他會在哪兒?
他不在豫東的事務所加班,他不在學校,他最常去的書店店長說沒看見他……他竟然要租來的住處,一個人,而且沒有需要費心忙碌的差事。他叫香瑩搭計程車去找他。
齊彥住的地方很簡單,接近九坪的套房,擺了單人床、書桌、電腦桌、衣櫃,如此而已。但他精心自製造型獨特的燈具,把小小斗室營造出溫暖的感覺,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房間很乾淨,每一樣東西都晶亮如新、一塵不染。
「你很難過?」見面之後,齊彥說的第一句話,跟以往一樣不中聽,「是酒喝多了?還是被煙味熏的?」
「我剛剛打了我直屬上司一個大耳光。」香瑩踢掉鞋子,脫掉身上的外套,雖然從未到過齊彥的家,她的態度卻篤定而沉穩,一路走進最內側的床鋪,不在乎、不避諱地坐到床上還嫌不夠舒適,乾脆躺了下來。「我想我明天上班一定不好過了。」
話雖如此,她的模樣卻毫無憂慮擔心的成分,這讓齊彥露出讚許的眼光,笑著對她說:「太好了,你現在翅膀長硬,根本不擔心上司藉故刁難,甚至敢在應酬場合犯上,可見你很有z強悍的潛質,實力不容忽視。」
香瑩被他稱讚,心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歎息一聲。
「唉!男人——我真的無法理解男人的想法。」
「又怎麼了?」齊彥坐到附著輪子的電腦椅上,動作利落地滑到她身邊,關心卻語氣戲謔地說:「是不是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麼傻事,卻徒刑無功,覺得很挫折?」
香瑩輕輕搖頭,有點疲倦地閉上雙眼,她美麗姣好的面容,看上去是那麼楚楚動人,齊彥真想俯身親吻她的臉頰,可是他只拉開被子幫她蓋上,嘴裡抱怨著:「哎!你可別在我床上睡著,天氣已經轉涼了我不想打地鋪,像我這樣日理萬機的大人物,禁不起感冒的損失,你聽見沒有?」
「小氣鬼!」香瑩皺了一下鼻子,她能聞到被褥散發出的淡淡的香味,那是齊彥身上特有的,乾淨好聞的氣味,也是截至目前為止,她唯一接觸過的異性體味,所以她依戀地擁緊被子,微笑著說:「這床已經夠大了,雖然是單人床,我們兩人擠一擠,還是睡得下。」
「噢!」齊彥受不了地皺眉,「別又來了!這種暗示一點也不好笑。」
香瑩頑皮地扮個鬼臉,忽然側過身子,換成一臉正經嚴肅的表情,很認真地問:「齊彥,你會不會告訴我實話?」
「我一向就沒對你說過謊話呀!」
「現在不是鬧著玩的時候,我真的需要你實話實說,你可以發個誓嗎?」
齊彥毫不在乎,立刻舉起右手,半開玩笑地宣佈:「皇開在上,我齊彥若有半句虛言,願意任憑謝香瑩處置,即使她要我提供特殊服務都行。」
「別以為我會放過你。」香瑩幾乎忍俊不住,但是眼神裡依然冷靜又正經,「我想問你,撇開師徒的關係不談,單就男人的觀點,你認為豫東大哥是怎麼樣的人?」
「師父……呃,莊先生,」齊彥不假思索,簡單扼要地說一句,「他是個君子。」
「怎麼說?」
「發前他怎麼對待你,我沒看見,不能予以置評,但是你跟他同住一間屋子裡,他能夠毫不動搖,始終維持一貫的關懷和耐心,完全無視於你已經成熟動人的美色,這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到的,只要跟你那位挨了耳光的上司作個比較,優劣立見,不是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我想勾引你,你不也一樣拒絕了?跟我相處的男人,沒有一個認為我不成熟性感的女人,是我自己有缺陷,跟大哥的道德無關。」
「你錯了!」齊彥笑著糾正她,很坦白地承認,「我拒絕你,並不表示我對你不動心;師父跟你朝夕相見,心態始終如一,那實在是很高的修為。換了我,恐怕撐不過個把月,早晚被你攻陷。」
「是嗎?」香瑩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尋常的光芒,「你多少還是對我的身體懷有習遐想,對吧?」
「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是此,只要看見漂亮的女人,誰能不心動呢?」齊彥一點也不隱瞞,「我也是血肉之軀,除了對你有遐想,街上走的辣妹,電視電影裡的尤物,只要是具有風姿的女人,全都會吸引我的眼光。」
「我懂了!心動但是不輕易付諸行動,是你的原則,也就是風流和下流的分別。」
「不愧是師父寵愛的小香香,真聰明。」
「就因為豫東大哥對我只有寵愛,不具有色情肉慾的意味,他就是標準的正人君子了?」
「當然不止是這樣,師父最值得人欽服的,還是他待人處世的風範。老實告訴你,在遇到師父以前,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前輩服氣過,因為師父太好了,我才會死心塌地地跟隨他。如果再讓我臭屁一點,我大概會說,師父撿到我這個徒弟,也等於撿到寶,我可是不隨隨便便就拜人為師的。」
香瑩笑出聲忍不住伸手打他,「你非用這種口氣說話不可嗎?收你為徒還得先讓你心悅誠服,你也太自大了。」
「我不自大,而是自信、自愛,你等著看,再過十年左右,台灣的建築師,一定都會跟著我的腳步走。因為我的目標是把台灣的人文地貌,融入建築物和街郭的景觀之中。這個工作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做好,而我相信我自己,以及目前的一群夥伴,我們絕對可以開創一番新局面,到時候,國際人士的眼光自然就……」齊彥忽然了現香瑩的笑容很低可疑,「哎!什麼事這樣好笑?」
他說話的樣子,狂熱執著的眼神,對未來所掌握的自信,超乎常人的遠大理想……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光彩,卻也顯得稚氣未脫,彷彿小學生演講「我的志願」一樣,可愛得教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沒什麼。」香瑩偏不告訴他原因。
「女人!」齊彥很不以為然地咕噥著,「懶得跟你計較。我肚子餓了,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東西?」
「現在出去?」
「難道等餓扁了才出去?」齊彥說著就站起來。
「不行,我要問的事情學沒說出口呢?」
香瑩一地情急,伸手用力拉他,結果齊彥重心不穩,踉蹌地跌往床上,還好他動作夠快,一隻手撐住床墊,沒有摔到香瑩身上,只是看起來像是準備伏下去親吻她的樣子。
「有沒有搞錯?哪有女生像你這麼粗魯的?」齊彥嘀咕一句。
香瑩發出清脆的笑聲,一不做二不休,兩隻手一起探上他後頸部,硬是不准他移開身體。
「不要玩了!」齊彥耐著性子,試圖解開她的手。
「我看見豫東大哥和牧蓉姊。」香瑩不肯鬆手,語氣忽然充滿幽怨的妒意,「就是今天晚上。」
「是嗎?師父真可憐,又得捨身陪牧蓉姊購物。」
「他們不只是逛街購物。」香瑩更用力地將齊彥拉向自己,直到距離近得她可以清楚讀出他眼睫毛的排列。「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知道什麼?」齊彥不自黨地放輕嗓音,距離這樣近,他能感覺她呼吸的鼻息,看得見她粉嫩的臉部肌膚,甚至細微誘人的汗毛,那種想要吻她的衝動又回來了,他很努力在克制自己。
「大哥和牧蓉姊的關係。」
「他們是好朋友,你不也知道嗎?」齊彥答得太快,自己都有點心虛。
香瑩直視他的眼睛,映著燈光,他的眼珠是深琥珀色,閃著動人的光采,可是她滿心憂傷,只提醒他:「你違背剛才的誓言,後果會十分嚴重。」「我——」
「為什麼你不早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大哥喜歡牧蓉姊,他帶她到賓館去,他們早就是親密的愛侶,我——」
「香瑩,事情也許不像你所想的那樣。」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香瑩痛苦地閉上雙眼,「是我親眼看見他們的。他們兩人走在大街上,態度好親熱、好甜蜜,我追趕不及,結果就看見大哥拉著牧蓉姊,毫無勉強地走進賓館的大門……你說,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我,教我相信他們之間毫無關連?」
齊彥望著她痛苦淒楚的面容,深深地歎口氣,他實在不忍心再刺激她,只好絞盡腦汁,避重就輕地勸她說:「這件事你不要把它看得太嚴重,成年男女在結婚以前,本來就有權利自由交往,想要交往到多深的程度,只有當事人自己能夠作決定。你看看我,我也交過女朋友,上過賓館。現在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師父只要保持單身,任何仰慕他的女人,包括你,都有機會。」
他說的話合情合理,立刻撫慰了香瑩跌入絕望深淵的心,她睜開雙眼,感激又佩服地看著他。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大哥,只有你最懂得怎麼安慰我。齊彥,我覺得你越來越像東大哥了。」
「千萬別這麼說,師父對建築設計的造詣,對人生真諦的掌握,是我目前不可企及的夢想,你現在就說我像他,實在太過獎了。」齊彥露齒一笑,又一次嘗試擺脫她的纏繞。「打個商量吧!小姐,放開我好不好?每次跟你說話都要靠這麼近,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吻我一下,我就放開你。」香瑩耍賴地說。
「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仍然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讓我捉狂,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是你自己說的,沒有愛意就不會有感覺,吻一下有什麼關係?」香瑩根本吃定他了,「快點吻我!」
齊彥真的有點不耐煩,而且俯身太久,覺得腰酸,乾脆把心一橫,湊上去輕啄了一下香瑩的唇瓣,馬上就想抬,移開身體。
「嗯──」香瑩很不滿意地抗議,「騙小孩子嗎?」
她扯著齊彥耳後的頭髮,硬是把他的頭按住,主動親吻他,雖然技巧非常生澀,但是她熱情大膽的程度,簡直讓人無法招架。
唉!吻就吻吧!齊彥撤掉心防,只不過是親吻而已,他開始引導她,並且調整角度,讓這個吻更纏綿,更深入,更令人沉醉。
池香瑩終於願意放開他,讓這個美好的長吻結束時,`他早就投下太多的感情,這個美麗卻長不大的女孩,他居然針被她抓住……「齊彥?」香瑩也是同樣留戀和滿足,眼神迷濛,臉頰上浮現兩塊淡淡的紅暈,嗓音慵懶地呼喚他。
「什麼事?」
「我好喜歡你。」她稚氣又坦白地宣佈,「更喜歡你吻我。」
「傻東西!」齊彥笑了,愛膩地拂開她臉上的髮絲,情不自禁低歎,「你真的很美,香瑩,只可惜……」
「性感情不成熟?」香瑩念念不忘他對她的評語,扮個鬼臉之後,突然決定翻身下床,孩子氣地說:「不跟你玩了!我要早點回去,今天晚上好好想個毒訐,暌一早看見徐經理那個下流的色鬼,非整他個七葷八素不可。」
齊彥為之絕倒。
「不論你口中的徐經理是哪號人物,我已經替他握把冷汗了。敢惹我們家香瑩。下場必然很慘。」
香瑩走到門口,一看見兩隻不相同的鞋子忍不住又是一陣氣憤。
「看吧!該死的老色狼,害我穿錯鞋,明天非叫他買一雙新鞋賠我。」
「算了。穿我的拖鞋回去,把這雙湊不成雙的鞋扔掉。」齊彥打開鞋櫃,找出一雙女用的皮質拖鞋。
「你怎麼會有女人穿的拖鞋?」香瑩懷疑又嫉妒地問,「你的單人床擠得下兩個人嗎?」
齊彥笑而為答,乾脆使出裝聾作啞的老招數。
「你不說,我也有辦法。」香瑩竟然彎下腰,把鞋櫃裡的鞋子全部檢視一遍,取出每一雙女用的拖鞋。「這些拖鞋我全拿去丟掉,看你怎麼留鞋子的主人。」
「哎!環保一點。那些拖鞋還有七成新,就這麼丟掉有點可惜。」
「不行,!非丟不可。」香瑩醋意十足地問:「哪一雙是林玉芬的?」
「她沒來過我這裡。」齊彥無可奈何,只好由她,「好吧好吧!你愛丟就丟,隨你高興。反正我也嫌它們太佔地方。」
香瑩露出勝利的笑容。
「記得提醒我,下次來找你的時候,買兩雙新拖鞋來,一雙室內穿。一雙穿出室外。」
真是不可理喻!齊彥搖頭苦笑,順手抓起鑰匙和皮夾,準備陪她一道出門。
「你幹嘛?你不必送我回去,我自己走就好。」
「我是要去吃晚餐。」齊彥沒好氣地瞼了她一眼,「全怪你。玩什麼接吻的遊戲,我的晚餐都快變成宵夜了。」
「了不起我陪你一起吃,我請客。」
「不用不用,你快回家去,時候不早了,你一個女孩子搭計程車。不太安全。他越說越擔心,」還是我送你回去好了。」
「好啊!」
香瑩露出促狹的笑容,「你送我回到家,乾脆留下來,我的床是雙人床,夠大也夠舒服。」
「哎呀!胡說八道。」齊彥作勢要打她,「你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怪念頭,看我一巴掌把你打醒。」
香瑩低叫一聲,邊笑邊逃走,像森林中跳躍輕靈的小鹿,步伐快樂而不受拘束。
她的身影,在齊彥眼中,是世上最迷人的姿色。
***
正如齊彥所形容,香瑩確實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怪念頭,豫東和牧蓉關係,讓她感到焦慮、恐懼,坐立難安,幾乎沒日沒夜的苦思對策,只為找出留住豫東的方法。
終於她決定採用電影最常見的招式,為豫東和自己精心製作浪漫的燭光晚餐,她事先就打聽清楚豫東的行程,街道他哪一天有空,可以提前回家吃晚飯,並確定當天牧蓉有事纏身,不會跟他一起出現。
香瑩向公司請半天假,買了玫瑰花、蠟燭、燭台、紅葡萄酒,下廚做了兩份法式牛排,以及豫東最喜歡的蟹肉沙拉。她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嫵媚,一襲黑色緞質低胸洋裝,挽起長髮,畫了華麗性感的艷妝,精心佈置好一切,只等豫東回家,給他一個驚喜。
七點半,豫東準時回家,剛打開大門的時候,他以為香瑩不在,因為客廳沒開燈,直到走進玄關,他才看見餐桌點著蠟燭,一對嶄新而優雅的燭台,襯在繽紛美麗的玫瑰花之間,氣氛既浪漫又溫馨。
豫東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自責,哎!小香香要招待男朋友,他回來得不是時候。接著一陣模糊的欣慰,香香終於長大了,懂得交男朋友了。還精心設計燭光晚餐,那個讓她忙碌的男孩,應該是齊彥吧?豫東嘴角泛出一絲安慰的笑意。
「大哥!是你回來了嗎?」香瑩從廚房裡發問。
「對!是我。」豫東愉快地應著,們步往廚房走去,「好香的味道!香香又大展身手,做了什麼好菜呢?」
「法式牛排,調味醬用洋蔥、蘑菇和切達起司一起敷;另外還有蟹肉沙拉,只加西芹和捲心菜,合不合口味呀?」
「啊!光聽菜色就知道很好吃,就怕你只做了兩份,沒有我——」他頓住了!因為他看見香瑩的艷妝和性感的衣著,就像所有一心想保護女兒的父親,他皺緊眉頭,擔憂又煩惱地說:「精心準備燭光晚餐是好事,但沒必要打扮得這麼——隆重,香香最乖,聽大哥勸,趁小齊還沒到,你快去換件平常一點的衣服。」
香瑩回過頭,笑意盈盈地說:「關齊彥什麼事?他又不會來。」
「不是小齊,那會是誰?」豫東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是公司裡的同事嗎?」
「大哥,你別亂猜了,根本沒有客人,我做菜是給我們兩個人自己吃的。」
豫東聽了放心舒展眉峰,可是忽然又覺得不對勁。
「就只有我跟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
香瑩朝他嫣然一笑,嬌聲說:「好玩嘛!偶爾生活也該加點情趣,吃西餐配上玫瑰花,不是很有氣氛嗎?」
豫東啼笑皆非,不曉得該怎麼罵她才好,又不忍心指逆她一番苦心,只好無奈地搖頭。
「小丫頭,這麼大了,還玩扮家家酒。」
「你到餐桌上等著吧!大哥,我馬上就弄好了。」齊彥打開置物櫃,取出那瓶紅葡萄酒。「這個牌子的紅酒,應該很好喝才對。」
豫東只好搪過酒瓶,檢視一下,笑歎道:「說你調皮,選戲酒的眼光倒是不錯,這是法國波爾多地區CASTEL酒廠出品的佐餐酒,很有名的。」
「因為長得我可愛呀!」香瑩得意兮兮地說,「那個賣酒的店員不但為我選酒,不打八折,他一直邀我有空到他們店裡坐坐,可是我死不肯告訴他家裡的電話,看他好像有點失望。」-
你呀!少在外頭惹麻煩,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很容易引起陌生男士的注意,自己要特別小心言行舉止。"
這些嘮叨瑣碎的訓示,香瑩從小到大就聽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動作迅速地裝飾餐盤,很快就開始上菜。
牛排表層微焦,切開後卻鮮嫩多汁,恰到好處;調味醬汁濃郁香滑而不膩,搭配牛排相得益彰,佐以聞名遐邇的波爾多紅酒,確實是賞心樂事。
「謝謝你,香香,我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食物了!」豫東滿意地露出笑容,但仍然對她的衣著耿耿於懷,「下次要做菜可以,買花、點蠟燭、聽孟德爾松,可是不准穿這麼涼快的衣服。」
「我穿這樣不好看嗎?」香瑩端起酒杯,稍微斜側著臉,嬌媚動人地問豫東。
「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你年紀還小,不攻穿衣服的隱喻,以且你邀請任何男士回來吃飯,如果不打算跟他深入效,千萬別用太性感的穿著混淆視聽,男人很容易把女性的裝扮當成暗示,懂不懂呢?」
香瑩收裡嘀咕著,怎麼豫東大哥跟齊彥一模一樣,逮到機會就長篇大論,訓個沒完。
「香香,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聽見了!」香瑩狠狠把杯裡的紅酒喝乾,有點賭氣意味地說:「如果不是我了喜歡的人,我怎麼可能親自下感為他做菜?大哥,你也太麻木了。」
「啊?結果全是我不對。」豫東又好氣又好笑,發現她又斟滿一杯酒,作勢要喝,他連忙阻止攔,「哎!不許胡亂逞強,這紅酒勁道十足,你會把自己灌醉的。」
「醉了倒好,可以暫擺脫心痛的感覺。」
「什麼心痛的感覺?」豫東立刻露出關切的神色,「香香你遇到麻煩了嗎?誰欺負你了?有什麼委屈,快告訴大哥,讓大哥替你想辦法——」
「你要是肯替我想辦法,我就不必每天都活在焦慮和恐懼中之中了。」
「你說什麼傻話嘛!」豫東離開座椅,走到香瑩身邊,憐惜地摸著她的頭,「有哪一件事,大哥不肯幫你呢?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香瑩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繼續偽裝成小女孩,她抱住豫東的腰,把臉頰貼在他肚子上面,悶聲說:「我愛你,大哥,打從我懂得男女有別開始,我就只愛你一個人。」
唉,這一天終於來臨了!豫東既心疼又矛盾,這些年來,他確實感覺到香瑩對他不尋常的迷戀,可是他不願意去承認它,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的倔強的彆扭,一旦把秘密抖開,他們之間那份親密,奶可能從此蕩然無存,香瑩甚至會開始恨他。說穿了,他仍然只為香瑩著想,擔心她失去精神上的支柱,由他提供的支柱。
「聽我說,香香,其實我——」
「不!你聽我說。」香瑩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直把我看作十幾歲的小女孩,對我只縱容和寵愛,那是因為以前的我的確很幼稚,心態和想法都不成熟,你會這麼對待我,一點都不稀奇。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止是身體和外表成長,我的心智也夠成熟,能夠面對面人的感情。大哥請你能我一個機會,我每天跟你見面,朝夕相處,偏偏不能把內心裡真正的感覺表現出來,我真的好難過,難過到心痛的程度。」
「香香,你不要這麼激動,冷靜下來,我聽我說——」豫東試著安撫她的情緒,想讓她面對自己,可是他根本無法讓她移動,「我跟你牧蓉姊,我們已經——」
「我知道你跟牧蓉姊的關係。」香瑩又一次打斷他說話。「可是我不在乎,齊彥說得好,成年男女在尚未結婚以前,有權利跟任何人效。我真的不在乎你跟誰有過親密關係,只要你愛我,像我愛你,從前發生過的事,我都不會追究的。」
齊彥?豫東就像溺小者抓到一塊浮木,連忙問道:「你跟小齊談過了?他有沒有透露什麼訊息給你?有沒有給你中肯的建議?」
「他說……」香瑩抬起頭,美麗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只要你保持單身,任何仰慕你的人,包括我,都有機會贏得你的愛。大哥,請你給我機會,好嗎?」
糊塗的小齊,幹嘛說這種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豫東心中暗暗叫苦。
「不要猶豫,大哥,我並不比牧蓉姊條件差。」香瑩突然站起來,就像她對齊彥經常做的動作,主動伸手擁抱豫東,「雖然我沒有愛人的經驗,我只練習過接吻,可是我學得很快真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香香!」豫東喳斥著,一臉正色,毫不憐惜地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扯下來,「你再這麼胡鬧,大哥真的要生氣了。」
香瑩驚愕地看著他,從小到大,豫東從來未曾對她這麼疾言厲色,他的模樣嚇壞了她。
「大哥一向最疼你,在我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純潔,也最可愛的女孩,就像不染塵俗的天使一樣。如果你為了我,變成任性、胡鬧,不懂得潔身自愛的壞女孩,大哥真的會對你很失望。」
「大哥——」香瑩呆呆地,眼眶開始轉紅。
「既然你口口聲聲認為自己長大了,那就該懂事一點。」豫東認為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把所有真相全告訴她,「老實告訴你,我和牧蓉已經交往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確定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對象,所以上個星期我已經向她求婚,她也答應嫁給我了,最遲蛤年奏我們就會舉行婚禮,你不要再對我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快睜亮你的眼睛,好好認清你自己的感情,我認為你根本早就愛上齊彥,只是你拒絕去面對罷了。」
腦中轟地一聲,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像一隻導管,豫東說話的聲音像水,大量湧入導管中,灌得她失神落魄……怎麼會這樣?她跌坐到椅子上,臉色慘白,豫東大哥要跟牧蓉姊結婚,終究她還是失去了豫東大哥了……她的模樣,看得豫東心慌,他上前輕搖她的手。
「香香,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好不好?香香……」
香瑩一把甩開他一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一陣風似的,她已奔到大門口,拉開大門,回頭投給豫東最後的、淒絕地一瞥,毫不遲疑一離他而去。
「香香……」豫東追著她,「等一下,香香。」
太遲了!豫東站在大門口,剛打開門,就看見她跑進電梯裡,他不可能追上她了!她可能早已經離開漢唐御苑的門廳,消失在廣闊複雜的大街上……齊彥?齊彥在哪裡?
豫東趕緊返回客廳,立刻撥了齊彥的呼叫器號碼,快回電話,小齊,一切都得靠你,快……***
夜風很冷,風中還挾著細細的雨絲。
香瑩身上那件性感誘人的洋裝,變成讓她後悔莫及的敗筆,她在蕭瑟的夜風是顫抖,冷得牙齒打架,恨不得立刻回家,躲進溫暖的被窩中。
唉!回家——香瑩瑟縮著身子,回哪個家呢?豫東大哥不要她,決定娶牧蓉姊為妻,她還有什麼臉皮回去大哥住的房子?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讓她產生對家的依戀,她真的成為無家可歸的孤兒,就像齊彥一樣。
齊彥!
香瑩低下頭,突然發現腳上穿的是拖鞋,她剛才太激動,匆促之間忘了換鞋子,這副狼狽又滑稽的樣子,要是齊彥看見了,真不知道他會怎麼取笑她。
該不該去他那兒找他?這個時間,他會在家嗎?
該不該坦白告訴他,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他聽了之後又會對她說些什麼呢?
香瑩一路胡思亂想,腳步一直沒有停住,就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亂走,直直的,往前走,穿越一個又一個紅綠燈……一部計程車從對街駛來,在路口作個緊急回轉,然後又緊急煞車,停在香瑩身邊的機車道上,後車門打開,齊彥修長俊逸的身影閃出來,動作迅速地脫掉身上的毛料夾克,毫不遲疑地將它包裹住香瑩的上半身,要她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之前,他已經不分青紅皂白的,像是綁架人質似的,抓著香瑩往計程車內塞。
「開車吧!」齊彥簡單地吩咐計程車司機,「到德惠街。」
香瑩看著齊彥的臉,還是冷得全身顫抖,他的夾克非常溫暖,但她更渴望他能夠緊緊環擁住她。
「冷嗎?」齊彥眼裡滿是憐憫和無奈,張開雙臂,將她連人帶夾克的擁進懷中,就像抱著小嬰兒,他讓她靠他的身體躺著,他的臉頰就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上。
「齊彥……」香瑩啞著嗓子。
「噓!不要說話。」他抱得更緊一點,輕聲安慰她:「沒事了,什麼也別說,沒事了……」
香瑩閉上眼睛,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獲得鬆解,淚水再也壓抑不住,成串成串從眼角湧出來。
齊彥歎息著,這個時候,也許任由她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對她反而是件好事。他沒有阻止她,就這樣無言地聽她低聲啜泣,直到計程車抵達他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