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在孤兒院中,因為他的外表跟其他人不同,加上個性冷漠孤僻,不喜與人太過接近,所以跟其他的院童都是泛泛之交,並無真正的知心好友。
他八歲那一年,孤兒院的地被地主收回,不得已只好將孤兒院解散,院童被分散到其他的孤兒院中。他也不例外,被分派到位於台北的聖心育幼院。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求自己獨立的那天趕快到來。
豈知,上天總愛捉弄世人。
到了聖心不久後,有一天,一對慈眉善目的中年奉妻出現了,他們一看到他就指名要收養他,他也無力反抗,就被帶走了。
到了他的新家後,他才發現,這對夫妻竟收養了多達七、八名的孤兒。
原來這對夫妻專門收養孤兒,把他們調教成職業扒手,利用他們的年幼,使路人失去戒心,替他們賺錢。如果不順從他們,不是被毒打一頓就是挨餓受凍。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四年,逃跑過不少次,總被那對神通廣大的可惡夫妻給抓回,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一直到他十二歲那年,一天晚上,終於有人受不了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汽油,趁那對夫妻熟睡時,一把火燒了那個家。聽說那對夫妻因為來不及逃出而被燒死了,不過他——卻都逃出來了。
大家逃出來後就各奔東西,很有默契地誰也沒跟誰結伴同行,也許這樣才能使他們不再想起那段悲慘的日子。
後來,他一直一個人活著,睡公園、翻垃圾筒他全做過。沒有謀生能力的他,只好重操舊業,回老本行當扒手。
今天早上他原本只想扒那女人的錢包。當他慢慢靠近那女人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稍稍遲疑了一下,就被那女人發現他的意圖,他只好改用搶的,當街演起了追逐戰。
丁翼想,也許他下意識是想被抓的吧。他現在竟是使用他最痛恨的人教他的方法謀生,他恨他自己,所以才猶豫了一下。不然,以他的手法,他本能輕鬆地得手,不可能被人發現。
丁翼陷入回憶,下意識地,他加重了抱著曉陽的手勁。
「翼,哥哥……好痛……」曉陽掙扎著。
一句哀鳴,拉回丁翼的意識,他鬆開手,「對不起……」
「沒關係。」曉陽對丁翼笑笑。
「翼哥哥在想什麼?」
「沒什麼。」丁翼企圖淡淡帶過。
曉陽雖年幼,但他的心思很敏銳,他知道丁翼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他在爸爸的臉上也看過這種表情。當爸爸出現這種表情時,爸爸總會轉身就走,無視於他的存在。
他不希望丁翼也這樣。
半晌,曉陽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他抬起頭對著丁翼說。
「翼哥哥……如果你沒有家人……那陽陽當你的家人,好不好?」
豐夜下起滂沱大雨。烏雲毫不留情地把潔的月亮遮在身後,更示威似地澆下大量的雨水,打得屋頂咚哆作響,沿著屋簷的細縫順流而下,在透明的窗上形成一張交織的網。
窗內,一個少年睡得極度不安穩,汗從他飽滿的額頭,順著太陽穴、稍嫌瘦的臉頰一直流到他的脖子,眼瞼正不安地微微顫動著,緊握的雙手顯示出現他全身的肌肉正處於緊繃的狀態。
「他媽的,老子供你吃供你住,叫你幹嘛就幹嘛,還敢反抗……」
不……
「敢偷跑,我就看你還有多大能耐能逃到哪裡……」
誰來救救我……
「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一頓,你不知道這裡是誰當家……」
別打了……我求求你……
「再躲啊,我打死你,哈哈哈……」
「不……」,丁翼氣喘噓噓地由床上驚坐起身,臉上仍殘留著驚慌的表情。
「原采是夢……」
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兩年多了,雖然他極力想忘記那段不堪的日子,但是它仍像鬼魅般不時地在夢中驚擾著他。
丁翼伸手抹了抹臉,他轉身看看路曉陽是否被他吵醒。
沒有,路曉陽像個天使般安詳地睡著,嘴角還掛著淺淺的微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美好的夢?
「翼哥哥……如果你沒有家人……那陽陽當你的家人,好不好?」
丁翼看著曉陽,想起晚上曉陽跟他說的話,這小傢伙可知道這句童言童語,在他的心中泛起了多大的漣漪?
長久以來,他的心早被這世俗冷漠給冰封起來,一層又一層。他不知道他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所以他隨波逐流,他是死是活他自己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所以他一直活著。也許哪一天上天認為讓他活夠了,自然會有一種方法來結束他的一生,這就是他的人生觀。
但是路曉陽卻突然闖進他的生命,曉陽——人如其名,這顆小太陽利用他溫和的熱力一點一滴地融化他冰封的心。
跟曉陽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但是他的笑容、他的純真,他的童言童語,總能輕易地讓丁翼湧起莫名的感動,只要他輕輕地喚一聲翼哥哥,自己就完全妥協在他的要求之下。
路曉陽很單純,也許是因為年紀小,也許是因為他的家人將他保護得很好,所以只要人家稍稍對他好,他就能完全沒有防備,就像他對自己一樣。
但是曉陽傍晚跟自己說的話,卻又展現出他敏銳的一面,他如何察覺他內心深處的最痛處?不知道是自己的表情洩露出深藏的情緒,抑或是在曉陽年幼的外表之下,其實深藏著一顆纖細敏感的心,所以曉陽才說出那句話。
不過,丁翼不想深究,只知道這顆小太陽關心自己,不管自己到底是誰,他只是單純地關心著。
丁翼也知道這個小太陽終究是要回到屬於他的地方,屆時,他的世界又會再度變回冰冷無情乙但是,丁翼還是很感謝上天,讓自己的世界曾經被這顆小太陽溫暖過,就算只有短短的幾小時,丁異的心中仍是存滿感激。
至少在往後的日子裡,他知道在這世界上會有個人記得他,知道這個世界有個叫丁翼的人存在過,這樣就夠了。
丁翼從來都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但是曉陽教會了他什麼叫做感動。
丁翼將手撫上曉陽柔軟的髮絲,接著來到他粉嫩的臉頰,他喃喃地朝著路曉陽低語,「小太陽,不論你在哪裡,你都是我的家人……」
丁翼再度躺下身,他將曉陽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想要藉此得到一些力量,讓他對抗裡一僅的力量,接著,他沉沉睡去。
這一晚,他沒再被惡夢侵擾。
隔天一早,太陽便它霸氣地趕走了,甚至利用自己強大的熱能消滅烏雲來過的痕跡。還不到七點,人行道上的水漬就已蒸發殆盡,萬物欣欣向榮。
安樂社區裡的居民們一大早就起來,各就各位,準備上工。他們準時地到達位於社區內的庇護工廠,也就是他們上班的地方。在這裡他們做著由社工人員替他們承接的一些簡單手工,藉此賺取微薄薪水,以養活自己和學習如何重返社會。
幾乎所有的居民早就已經出門去了,只有位於三樓最角落的那間房子外面仍有斜擺的鞋子,顯示主人仍在家。
屋內,簡單的傢俱孤獨地各據一方,床上,則有一大一小的人影。
睡相宛如天使的孩子趴在年紀較大的少年的身上,少年的左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擋去那惱人的晨光,右手則是覆蓋在孩子的背上,像是在安撫他一般,而孩子小小的臉龐則是側躺在少年寬大的胸膛上,少年上下起伏的胸膛像是他的搖籃一般,讓他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晨光愈來愈強,企圖擾醒床上仍睡得一派安詳的人兒,少年左手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顯示主人正逐漸恢復意識。少年把左手放下來,用剛睡醒而低沉沙啞的聲咒著:「該死的……」然後又把左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過了五分鐘,少年終於決定不該屈服在晨光的威脅之下,他把左手再度開,皺著眉,睜開惺忪的睡眼,努力適應著由窗外透進來的強烈光線。
「該死的……」少年再次詛咒起來,「遲早把你封起來……」少年惡狠狠地盯著窗戶,威脅那無生命的東西。
媽的,是什麼東西壓在身上啊,不是很重,但是也很不舒服。
丁翼甩甩頭,想把這一切搞清楚,他看了看四周,最後視線落到自己胸前。喔,對喔,他昨天撿了一個小東西回來,而現在,這小傢伙就趴在他胸前,睡得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事的模樣。
丁翼失笑,瞧著小傢伙,紅撲撲的小臉蛋、長而翹的睫毛、秀氣的鼻子、映著櫻桃色澤的嘴唇,而他白皙的小手正抓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丁翼再次感受到被人信任的幸福感。
這該怎麼辦?叫醒他嗎?可是他不想打擾他的睡眠;不叫醒他,自己又該如何起身盥洗?丁翼苦惱了,這可是他第一次這麼為一個人著想。
思,還是叫醒他好了,不然他想自己體內急待解決的尿意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曉陽。」丁翼伸手搖了搖自己胸前的小傢伙。
沒反應。
「曉陽……」丁翼再次搖了搖小東西。
路曉陽的手抓了抓,但是閉著的眼睛卻拒絕醒來,臉更往丁翼的胸前埋去。
「曉陽……」丁翼不知道該哭還是笑,因為他真的快憋不住了。
丁翼很想把他抱起來然後起身,可是看著曉陽那雙緊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他覺得他可能要把衣服一併奉送給小傢伙,才有可能起得來。
過了幾分鐘,曉陽才張開眼睛,抬起頭來看看丁翼,不過眼瞳還是呈現失焦狀態,顯示他的小腦袋尚未開始運作。
「曉陽,讓翼哥哥起來好嗎?」
路曉陽仍是呈現無神狀態,不過他的身體卻自動地退開丁翼,爬向床的另一端,然後呆呆地坐著。
丁翼顧不得笑,跳下床往浴室走去。等他好不容易紆解了他的生理困境,走回房間,看到路曉陽仍是傻傻地坐在床上,眼神渙散的。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曉陽,你醒了嗎?」
路曉陽呆呆地轉頭看他,突然大哭起來,把丁翼嚇了好一大跳,「我還要睡……哇……」
才說他像個天使,怎麼這會兒就來這套?
「乖……」丁翼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路曉陽抱在懷裡,輕聲哄著。
「嗚……」哭聲由大轉小,丁翼一邊用手輕拍著路曉陽,一般注意著他的動態。
隔沒多久,路曉陽再次進入睡夢中,丁翼悄悄地把他放在床上,蓋上被子,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關上門。
「呼……」丁翼喘了一口大氣。
這小傢伙還真妙,反應這麼遲鈍,都過了好幾分鐘才想到自己還沒睡飽,他會不會太可愛了?想到這裡,丁翼再次失笑。
丁翼進入浴室刷牙洗臉,然後再次躡手躡腳地進入房間換好衣服,拿起鑰匙。他決定到昨天發現曉陽附近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人在找他。先想辦法找到讓他回家的線索,再去買早餐回來,這樣的時間應該足夠那小東西補眠了吧。
「翼哥哥……」路曉陽打開房門,輕聲喚著丁翼。
路曉陽走出房門,看了看客廳,再走進浴室,然後走出來回到客廳。
他打開電視,轉到自己最喜歡的卡通頻道,坐上丁翼家唯一的一張沙發,看著電視,靜靜地等待著丁翼回來。
丁翼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路曉陽轉過頭來,朝著丁翼微笑,「冀哥哥,你回來了!」然後他跳下沙發,朝丁翼跑過去。
「睡飽了嗎?」丁翼摸了摸他的頭,一手牽著他,一手拎著早餐,朝桌子走去。
「思!」曉陽用力地點了下頭。
「刷牙了嗎?」
「刷了!」
「很好,去坐下來,吃早餐。」
路曉陽坐在沙發上,看著丁翼把袋中的食物遞給他,是三明治和溫牛奶。他注意到丁翼除了一杯咖啡之外,什麼都沒有。
「翼哥哥不吃嗎?」曉陽問他。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丁翼回答他。
「可是張伯說不吃早餐不健康。」又是張伯說的。
「沒關係,你吃就好。」
「不要,翼哥哥我們一人吃一半好不好?」曉陽拿起三明治遞給丁翼。
「乖,我不餓,曉陽吃就好。」
「翼哥哥……」又來了,路曉陽再次用著嫵辜的眼神和甜甜的嗓音攻擊丁翼。
「好吧。」丁翼認輸。
他拿過三明治,剝成兩半,把較大的那一半遞給曉陽。
曉陽接過三明治,高興地吃了起來。
丁翼看著曉陽,心中盤算著到底該如何送他回家?
他剛剛到昨天曉陽失蹤的附近去問人,昨天晚上的確有一大群人在附近找一名年約八歲的小男孩,可是附近都沒有人看過這名小男孩,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跟那群人留下聯絡方式。
既然都已經有人在那個地方找過了,他原本打算守株待兔的方式也應該宣告失敗了吧?
這該怎麼辦呢?
丁翼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早餐,他的視線突然落到路曉陽隨身攜帶的小背包上。他突然想到一般背包內都會有名牌,上面會寫著背包主人的聯絡方式或地址,以防背包遺失。
丁翼打開曉陽的背包,果然,在背包的內層找到名牌!
「曉陽,我知道怎麼帶你回家了!:』丁翼高興地把這著個好消息告訴曉陽。
「翼哥哥你好棒喔!」
「我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的家人。」
「好!」
「喂,這裡是路公館,請問您找哪位?」張伯恭敬有禮的聲音在電話聲中響起,不過他的聲音多了一絲不安與惶恐。
「張伯,我是陽陽。」
「少爺……」張伯激動了起來,他招來一名女僕,「快,快去書房告訴老爺,少爺打電話來了!」然後繼續拿起話筒跟路曉陽通話。
「少爺,你在哪裡,你好不好啊?」
路鎮宇這時出現在客廳,張伯把電話遞給他,「老爺,您請聽。」
「曉陽,你在哪裡?」路鎮宇威嚴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電話的另一端。
「爹地,你回來了。對不起,陽陽不是故意讓爹地擔心的。」
「先別說這些,先告訴爹地你在哪裡?」路鎮宇放柔了聲音,不想嚇到他。
「在哪裡……我請翼哥哥告訴你。」
丁翼接過電話,「我是丁翼,我是在老樹公園附近遇到曉陽的……」
路鎮宇無禮地打斷丁翼的話,「這些不重要,請你告訴我你的地址,我馬上派人把曉陽接回來,關於謝禮,我不會少給的。」
丁翼動怒了。
「路先生,我不在乎你所謂的謝禮。我只是要告訴你,對於曉陽這樣需要人特別照顧的小孩,你們不應該如此粗心大意讓他走失,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我想再多謝禮都救不回他吧!」
「不需要你來操心,我以後會請人多注意他的。現在,請你趕快告訴我地址,可以嗎?」
路鎮宇由丁翼的聲守——的出來他年紀並不大,想他路鎮宇叱吒商場,豈容得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毛頭來教訓他?
「好,既然如此,就請路先生對曉陽多費點心思子。另外,我的地址是……,請你馬上派人來接他回去吧。」
翼雖被路鎮宇的無禮激怒,但顧忌到路曉陽,他仍是對路鎮宇保持著應有的禮貌。
路鎮宇隨手記下丁翼說的地址,「我馬上派人去接他,謝謝你對饒陽的照顧,丁先生。至於謝禮,我會派人送過去,請你不要拒絕,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那麼,就這樣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張伯,你馬上坐車去接少爺,這是地址。不過,現在先跟我到書房等我開張支票,然後把它交給那位找到曉陽的丁先生。」
「是。」
「我不需要……」丁翼來不及拒絕路鎮宇所說的謝禮時,他就聽到話筒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該死的……」丁翼盯著話筒,不可思議地瞧著它。
又是一個狗眼看人低的有錢人!
「翼哥哥……」曉陽不懂為什麼翼哥哥的表情突然變得這麼恐怖。
「沒什麼。」丁翼意識到他嚇到曉陽了,連忙放柔聲音,換上面對曉陽時才會有的溫和表情。
丁翼抱著曉陽窩在沙發上,「曉陽,你爸爸說馬上派人來接你回家了。高不高興啊?」
「高興!」路曉陽興奮地回答著他。
自己的小太陽終於要回到屬於他的地方了,可是自己卻私心地想跟他再多相處一些時間,因為曉陽給了自己從不曾感受到的溫暖。
丁翼知道自己不該強求的,畢竟上天已經讓他擁有這顆小太陽將近一天的時間了,他該知足了。像他這樣的人,一輩子注定在黑暗中度過,他又什麼資格請求上天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呢?
他不打算問曉陽的聯絡方式,他知道曉陽跟他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曉陽的人生該屬於光明的、是人人所羨慕的;而他,只能在社會的邊緣遊走討生活,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但是絕對不會成為什麼正派的人物。
所以,為了不污染曉陽,他決定一刀兩斷不再聯絡。而他也不想讓長大後的曉陽,看見自己污穢不堪的過去與毫無意義生活。
丁翼突然想到剛才曉陽爸爸說話的語氣,是那麼盛氣凌人、不可一世,那麼地令人討厭,他不希望他的小太陽也變成那樣。
「曉陽,你可以答應翼哥哥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可以答應我,無論以後你遇到什麼人,都不要因為他們的外表或財富,而用瞧不起的眼光看待他們,可以嗎?」
「我聽不懂,翼哥哥……」曉陽困惑著。
「現在不懂沒關係,你只要記住,你長大以後,就算遇到你再不喜歡的人,也絕對不要隨便看不起他們,可以嗎?」
「喔……」
「你可以答應我嗎?」
「只要是翼哥哥說的,陽陽全部都聽。」
「謝謝你。」丁翼將下巴靠在曉陽的頭上。
一小時後,敲門聲響起。
「請問丁先生在嗎?我是來接少爺回去的。」門外傳來蒼老的男聲。
「張伯來了!」曉陽掙脫丁翼的懷抱,跳下沙發,率先跑到門邊,「翼哥哥,快點、快點開門!」
丁翼走到門邊,打開門。
「張伯!」曉陽興奮地喊著來人的名字,然後抓住他的爭。
張伯彎下腰摸摸曉陽的頭,「少爺,終於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對不起嘛,張伯,陽陽再也不敢了。」曉陽慚愧地低下頭。
「沒關係,少爺,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張伯站起身,看著旁邊幫他開門的少年。
「我是丁翼,請進吧。」丁翼開口,側身讓張伯和曉陽進屋。
張伯雖對丁翼的年輕感到吃驚,進屋後對於他所居住的地方也有很多疑問,不過他沒表現出來。他閱人無數,知道像丁翼這種人是不會輕易對人敞開心房的。
「丁先生,謝謝您對我麼家少爺的照顧,我們家少爺身體一向不好,要不是您,我真不敢想像後果。」說完,張伯便對丁意深深鞠了一個躬。
「你不用這麼客氣,曉陽很討人喜歡,一點都不麻煩,我只希望您以後別再讓他走失就行了。」
張伯從西裝拿出路鎮宇交代紿他的支票,遞給丁翼,「丁先生,這是我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
丁翼一把揮開張伯遞過來的支票,「我跟他說過了,我不需要任何謝禮,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瞧不起人?」
張伯遲疑了下,「我知道了,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請您多見諒。」說完便把支票收回口袋內。
「我們回家吧,少爺。」張伯朝曉陽說道。
「好!」
丁翼無言地拿起曉陽的背包,蹲下身把它遞給曉陽。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曉陽點點頭。
「我們走吧,少爺。」
路曉陽牽起丁翼的手,「我們走吧,張伯。」
路曉陽邁開步伐,卻發現丁翼不動,張伯也不動,「走啊,翼哥哥、張伯,我們回家吧。」
「少爺……」
「曉陽……」
「怎麼不走,翼哥哥,我們回家啊。」
丁翼蹲下身,「曉陽,翼哥哥的家在這裡,你應該跟張伯回你家才對。」
「翼哥哥的家是陽陽家,陽陽家也是翼哥哥的家,陽陽要跟翼哥哥一起回家。」曉陽堅持著。
「曉陽,你忘了,翼哥哥本來就是一個人住這裡的啊!」
路曉陽的眼眶紅了,「翼哥哥是說你不跟陽陽回家嗎?翼哥哥不喜歡陽陽嗎?」
「我當然喜歡曉陽,只是翼哥哥不能跟你一起回家啊!」
「為什麼?」
「……」
路曉陽撲到丁翼懷裡,抽抽噎噎的說,「可是翼哥哥是陽陽的家人啊…家人不是要住在一起的嗎……陽陽要跟翼哥哥一起住嘛……」說完,曉陽號啕大哭起來。
丁翼的心再次受到撼動,他沒想到曉陽之前說過要當他的家人是認真的。
丁翼無言,他抱起曉陽想將他交給張伯,沒想到,路曉陽像是只無尾熊般緊緊攀著他不放。
「不要……哇……不要」他大聲哭著,讓丁翼和張伯不知所措。
「我要翼哥哥……我要……咳……咳」情緒太激動再加上哭泣,使得路曉陽的呼吸道肌肉收縮,呼吸道變窄,而呼吸道內的分泌物使得他的呼吸更加困難,於是路曉陽開始喘了起來。
張伯趕緊由拿出吸人器遞給丁翼,由他交給他懷中的路曉陽。因為路曉陽的氣喘病通常毫無前兆就會發生,除了平常的藥物治療之外,路曉陽自己會隨身攜帶一個吸人器藥劑,而其他在路家內跟曉陽有直接接觸的人,也必須隨身攜帶一個,以防不時之需。
路曉陽趴在丁翼的懷中喘息著。丁翼被嚇壞了,他居然在不到一天之內就看見他發病兩次,而每一次都是那麼驚心動魄。
正當丁翼安撫著路曉陽的同時,張伯拿出身上的行動電話向路鎮宇報告著。
結束通話後,張伯向丁翼傳達路鎮宇的意思,「丁先生,是否能麻煩你先隨著我們回家一趟,然後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也只好先安撫路曉陽的情緒再說。
丁翼遲疑了下,看看自己懷中的曉陽,「好,我跟你走。」
丁翼抱著曉陽,閹上門,隨著張伯坐上車前往路家。
當丁翼抱著路曉陽走進路家大門時,路鎮宇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他們。
路鎮宇瞧了丁翼一眼,「請坐。」
路曉陽仍是緊抓住丁翼的衣服,深怕一不留神,丁翼就會棄他而去。
「爹地,陽陽要當翼哥哥的家人,所以陽陽要跟翼哥哥一起住,讓翼哥哥留下來好不好……l曉陽的眼眶再度紅了起來。
「張伯,先帶少爺進房,我有話要單獨跟丁先生談。」
「少爺,我們走吧!」張伯想把路曉陽從丁翼的懷中接過。
「不要!」路曉陽緊抱住丁翼不放。
「曉陽,聽話!」路鎮宇的聲音大了起來。
「曉陽乖,先跟張伯走,翼哥哥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偷偷離開的,好嗎?」
「翼哥哥說話要算話喔……我們打勾勾。」曉陽拉起丁翼的左手小指,勾在自己的右手小指上,然後用自己的拇指蓋上丁翼的拇指。
「說好了喔……」
「說好了。」
曉陽跳下丁翼的懷抱,主動朝樓上走去,還不時地回頭看看丁翼是不是還在。
等曉陽完全消失在樓梯的盡頭,丁翼開口:「路先生,你要跟我說什麼?」
「給我杯咖啡。」路鎮宇轉頭朝身邊的女傭吩咐著,「丁先生喝點什麼?」
「不需要,謝謝。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我查了你的底。」一句話轟得丁翼站起身。
「你調查我?」丁翼憤怒極了。
「是的,我調查你。我總要知道讓我兒子推心置腹,然後又依依不捨的人,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吧?」
這時女僕送上咖啡,緩和丁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然後呢?」丁冀雖覺得憤怒,但換成他是路鎮宇,他也會這麼做。
「對於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我現在想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
「對,我想跟你做個買賣。從今天起我提供你吃住,甚至可以栽培你唸書,但是我條件是,你必須留在曉陽的身邊輔助他,一直到他不需要你的那一天為止。」
「什麼意思?」
「能繼承我的事業只有曉陽一個人,但是依曉陽的身體狀況來說,他沒辦法承受那麼大的壓力,所以我需要一個他相信,而我也放心的人來幫助他。而這個人,我要親自挑選、親自栽培。」
「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能力八來承擔你說的責任?」
路鎮宇優雅地啜了咖啡,「我是不知道,我只是賭看看。依照曉陽目前對你的依賴程度而言,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讓你離開。而我,只是趁機試看看你是不是我在找的那個人罷了。」
「假如我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會一腳把我踢開?」
「不,我說過,依曉陽對你的依賴程度,就算你再無能,也沒有人能把你趕走。假使我發現你達不到我的要求,我頂多再另覓人選罷了,而你,就當繼續曉陽的玩具吧,直到他厭煩你那一天。」
「這對我來說似乎是一個不怎麼公平的買賣?」
「一點也不。我提供你遮風避雨的地方,讓你無須為了生計繼續當扒手,我還提供你唸書的機會,讓你有跟其他人公平競爭的機會。另外,假使你達到了我的要求,你不但可以擁有人人稱羨的工作,我還提供你優渥的薪水。反之,就算你達不到我的要求,我還是會提供給你其他的工作機會,不過這個工作當然是要看你的能力而定。」
「期限為何?」
「這就要看曉陽了,直到他認為他不再需要你的時候,你就離開吧!」
不愧是商人,算得好好的。
路鎮宇的提議固然使丁翼動心,但是他在乎的並不是什麼光明的前途,他只在乎路曉陽。
路鎮宇說的對,現在曉陽不可能會讓自己離開,而他也擔心萬一自己不告而別,曉陽會不會又病發?
既然自己也想跟曉陽繼續相處下去,路鎮宇的提議剛好給了自己這個機會。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他就不用回到那個冶血無情的環境之中掙扎,他也無須擔心路曉陽長大之後是否會瞧不起他。
一個能讓他和他的小太陽平起平坐的機會,他豈能放過?
他絕對要通過路鎮宇的考驗,因為他要留下來,但是他決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無能的窩囊廢,他絕對要成為曉陽的助手而非玩具。
至於曉陽會需要他多久,那就再說吧……
「好,我答應你。」
「很好,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路鎮宇站起身伸出手。
丁翼無言地回握住路鎮宇的手。
就這樣,丁翼把自己的未來賣給了路家,同時也把自己推向無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