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霽月恢復了上班,溫暖趁著空閒,將她的「家當」一一的定位,生活漸進式的由一人變成兩人的模式。
每天在游霽月的輕吻中醒來,一陣耳鬢廝磨後,他會繼續小睡片刻,她便下床為他準備早點及打理儀容。在餐桌上,他會詢問她今天有沒有什麼計劃,想去哪、做什麼的,像上超市添購日常用品,買足夠份量的菜,或者是回家看看媽媽,或是上書店挑幾本書時,他總是配合著她。如果真有推托不了的應酬,便事先租一堆硬碟回家,免得她無聊,或乾脆讓她待在溫家,等應酬完再去溫家接她,典型的居家男人。
溫暖在送他上班之後,會做點輕鬆的家務,本來游霽月有請個歐巴桑每隔兩天打掃一次,後來溫暖說她做得來,不需要幫手,但他不肯,說是會把手弄粗且會累壞,她好說歹說才讓類似像洗廚房壁、樓梯牆壁、天花板這類大型工程留給歐巴桑做。
第一次感受到婚姻果然像一場無止境的談判,舉凡大小瑣碎的事,雙方若不能達成共識,哪怕是牙膏擠哪一個頭的小問題,都有可能引爆家庭戰爭。以此明鑒,她把看似應該是兩人共用的東西,各為對方準備一份,小至牙膏、淋浴乳、棉被大至各人的衣櫥、書櫃,甚至房間;她幫他買了一組沙發床擱在書房,而為自己買了張貴妃椅在閣樓,以備不時之需。
游霽月早已習慣她的古怪靈精,她有她本身的生活哲學,只要不造成夫妻間履行義務的困擾,大體上他是順著她的,什麼漱洗分體、備胎房間,反正只要還在同一個屋簷下,能每天看到她、聽到她,和她生活,便是最大的滿足,夫復何求。
做完家事後,若時間還早,她會到他的書房裡找書看,坐在屬於他的位子上,感受他就像在身邊的貼心,又或者她會衣著簡便地搭公車到市區走走逛逛。
這天,她來到花坊。
「呀!溫暖,好久不見。老婆,你來看,看看誰來了。」陳進發見到她笑得合不攏嘴。
「陳大哥、吳姊。」她有些難為情。自從上次之後,便沒回來上班,直覺造成人家的困擾,她很內疚,一直想找個機會回花坊看看這對夫妻。
「最近好嗎?看你氣色不錯,今天怎麼有空來?」
「嗯,我很好,只是對你們很不好意思,上次不告而別,造成你們很大的麻煩,實在很抱歉!」一口氣說完,心情舒坦多了。
「哎喲!我還當什麼天大的事哩,沒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來來,我介紹幾種新品種的給你,看你有沒有興趣。」
陳進發是個粗人,心眼大,看不出溫暖的變化,但吳姊就不同,看她神清氣爽地,雖還談不上珠圓玉潤的,但似乎有些許少婦的模樣,或許是身為女人的敏感吧。
「溫暖,吳姊問你,你能那個游先生還好吧?」
「游霽月?很好啊,保持聯絡中,怎麼?」
「沒啊。」吳姊咬咬下唇,她知道不干她的事,可是她看溫暖這麼善良,當她是自己的妹妹,不忍心她受到傷害,只好照實說:「嗯--是這樣的,我有一回送花到一個會場,有碰到游先生」
「哦。」
「嗯還有跟一個女的。」她吞吐著。
「女的?是不是長得高高瘦瘦的,很漂亮、很時髦?」
「嗯!對,對,溫暖,你知道她。」
「她是他的女朋友,游霽月很有眼光,對吧?」
看她稀鬆如昔,吳姊不由得替她緊張起來。
「你說她是他的女朋友,那--你們之前,之前」
「我們之前就什麼都沒有,游霽月看不上我的,這輩子我是休想當他的女朋友了。」
「才不是呢!我啊一看到那個女的就全身不對勁,也說不上為什麼,怎麼看就是不搭。這游先生也真是的,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放著不追,去伺候人家千金大小姐,,枉我把他想像得太好。」
吳姊很替她不平呢。可溫暖卻替唐吟吟抱屈,游霽月實在不該拿人家當擋箭牌,好歹,唐吟吟也是個名門黃花閨女,這麼一來不耽誤人家青春才怪!
見她不語,吳姊以為她承受不住打擊,安慰著她:「沒關係嘛,天涯何處無芳草,是游先生沒福氣。對了,溫暖,你想不想回來花坊幫忙,嗯?或許能開拓你的生活圈。」
「我我考慮看看,讓我回家和家裡的人商量商量,可能性是不大啦,不過如果真缺人手,我倒是可以幫吳姊一點小忙。」
告別陳進發夫婦,在回家的路上,看著鱗次節比的高樓大廈,感受熙然來往的都會步調,想著吳姊的話,或許真可以暫別田園式的生活,再度投入這多姿的人文社會吧!溫暖想著,想著,路邊書報攤,買了份報紙,她認真地找起工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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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滿目的分類廣告,五花八門的求職欄,她細心地用筆圈劃出適合自己的工作,一個版面總不管有四、五個工作,原來自己的能力還弱。翻開下一個版面,一個斗大的標題攤在她面前-
游氏大樓 業務處誠徵
A 客戶服務部專員 三年以上工作經驗,會電腦。
B 業務助理 吃苦耐勞,有服務熱忱,坑學習者。
C 文書員 限女性,熟Word,Execl。
D 總機 限女性,未婚,外貌端正口齒清晰。
溫暖興致盎然地看著這則徵人啟事。
游霽月雖是一副新好男人的架勢,但就某方面而言,還是存在大男人心態,譬如事業。
他從不把公事帶回家,跟她閒談也不牽到公司的事,而她對於商場的爾虞我詐非但興趣缺缺,甚至到一竅不通的地步,有回她開玩笑地告訴他:「月,你會不會覺得娶我這個老婆很沒用,什麼都不懂,只會種花澆水,頂多來幾個中文輸入。」
「這就綽綽有餘啦。」
「可是,你是家裡的唯一繼承人,將來也沒人能幫你分憂解勞,我又什麼都不會的只能乾著急,到時候,你會怨我的,這樣吧,我明兒個開始跟你一道去上班,也好瞭解公司的營運,免得到時公婆說你怎麼去娶一個這麼拙的媳婦,你說好不好?」
「不好!」他拉過她,啄了下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我是娶老婆耶,又不是要個萬能的秘書,你啊」
他愛憐地揉揉她的發,手也老實不客氣地滑進她的衣服。
「月,我在跟你談事情耶,唉」
「你不要說要幫我分憂解勞吧?來啊,來啊!」
結果事情不了了之,游霽月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還是每天獨自上班下班,有時看到他流出的疲憊眼神,雖於心不忍,但顧忌他男性自尊,只好不著痕跡地舒解他的壓力。
不著痕跡?她望著密麻的小黑點,也許她真的能。
這是她第二次走進游式企業大樓。
有了第一次的送花經驗,這回她可是老馬識途,三兩下便來到這大樓中佔地最廣,員工人數最多,體系分支最密的業務管理處。
來應徵面試的清一色是女性,她暗暗慶幸沒公開結婚喜訊,否則光「未婚」這二字,恐怕就能讓她打退堂鼓。
面試者是人事課長,四十歲出頭,長相斯文沒一絲商人的銅臭味,倒是添了幾分書卷氣,他低頭看了看溫暖的簡歷,客氣地道:「溫小姐,依你的才氣,來應徵總機小姐,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嗎?我們公司還有其他缺額,你要不要考慮應徵別的工作性質?」
「您太客氣了,我沒有任何工作經驗,怎好意思去占空缺呢?而且聽聞-公司懂得知人善任,陞遷管道一向通暢,我想如果本身真有什麼可以貢獻的能力,想必貴公司不會忽略才是,既然我有如此打算,當然是從基層做起來會來得恰當,我想沒有哪一個單位會歡迎無實務經驗的空降部隊的,您說是嗎?」
瞧她說得天花亂墜,其實她只是就應徵項目評估的,A,B兩項,下班時間不固定,既然要不著痕跡,這方面就很容易露出破綻,C項嘛,又不是專長,至於D嘛,雖只是個總機,但起碼接觸了游氏的事業,雖幫襯不上啥大場面,至少可以瞭解一下游氏到底是在幹什麼?
或許是她的態度中肯,或許是她的辯才無礙,或許是她的學歷較突顯於其他人。總之,她在眾多角逐者中脫穎而出,成了游氏業務管理處的「總機小姐」。
接下來,便是總經理的「面試」。
「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不管任何理由,她還是報備一下。「我去T大選讀旁聽了一些課,可能不會常常在家,可以嗎?」
游霽月從書中抬起臉,看著他新婚的小妻子。
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在做什麼呢?談戀愛、唸書、上班或是游手好閒但以上種種卻有個總管,那便是自由。是的,大多數的女孩還沉浸在單身的自在享受。他卻因一己之私地用婚姻套牢她,加上本身工作繁重,除了利用上班的時間--有時還得應酬--小敘一番外,幾乎沒能陪她做些什麼。也虧得溫暖沒怨沒悔地一句牢騷也沒有,她這般地逆來順受,倒讓他心疼起來。
今天,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她應有的,也是他唯一能彌補的,他拉過她,搓揉著她的手腕,毫無遲疑地,他答應了她。
溫暖有些許吃驚,本準備好一套說辭來應付,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就期望著老天能一直這麼眷顧她,可別哪天東窗事發,那時,只怕游霽月不休了她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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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若要東窗事發,除非天下紅雨。
上班幾天後,溫暖發現原來辦公室裡見過游總經理的人竟寥寥無幾,除了處長及幾個經理見識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同事之間的傳言,無非是以訛傳訛的:
「聽說我們總經理的女朋友是那個超級明模唐吟吟耶!」
「真的?假的?」
「大家都這麼說,而且前兩期的週刊也有登。」
「總經理上報?!哎,快告訴我,他長得什麼樣?」
「不是,是那個唐吟吟,出來幫她的新節目做宣傳,記者就問她是不是跟某游姓企業家走得很近,她就說什麼私交甚恰,什麼好朋友之類的,你們說那游姓企業家不是總經理,是誰?」
「對呀,我也有聽說,唐吟吟那個節目好像就是靠游總的關係才做起來的,呵呵,為愛情不顧一切,好浪漫哦!」
大伙煞有其事地談著素未謀面的神。
字裡行間對游霽月的神化及與唐吟吟戀情的渲染,有愈演愈盛的趨勢,看得她漬漬稱奇,有些佩服這些『前輩』,真不曉得他們哪來那麼多的內幕,這唐吟吟的事都瞭如指掌,看來,她當初的「隱游姓埋暖名」的政策是對的,否則,大概早成了「舌下魂」。
「咦!小溫哪,發什麼呆?哦,聽我們這樣講,你是不是對『他』也很好奇?」
「好奇?有一點吧,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怎麼從來沒見過他本尊到過業務部?」
「哎,說你嫩,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嫩!他可是總經理耶,哪來美國時間巡視各部門,別傻了!」
「可是,總會有經過吧。」她查探虛實。
「哦,要等他經過可就有得等了。」老鳥們不厭其「笨」地告訴她這只溫菜鳥:「總經理有專屬的車庫、電梯,在F棟那一邊。」老鳥遙指杏花村,所以這事是決不可能的啦。
難怪他上回會從牆邊冒出,原來他有個專屬電梯啊!看看這些女性同僚們,比她還瞭解他的行蹤甚至交友情況,想想她這個做人家老婆的也真白搭。既然他是在山的那一頭,平時又深居簡出,那便表示她可以高枕無憂地在業務處當個稱職的總機小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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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人事課的,閱人無數後重用了溫暖。
這總機小姐不但是電話接得好,應對進退得體,還會幫忙跑個小腿,發收公文,連本業輪流澆水的盆栽也成了她專屬的工作,既然有人做,大家也落得清閒。看!這會兒下午茶時間,她又一個人拿著噴水壺,在陽台愉快行著。
業務處的陽台,居高臨下面對著公司供來賓使用的臨時停車場。她一邊澆著花,一邊無目標地張望底下進出的車輛。一輛火紅車身的跑車急駛而入,這車很面善,她想,在想起這車的來頭同時,車主也給了她一個再確切不過的答案。
真的是她!她用最快的速度隨即轉身,不料,對方比她更快,一眼便瞧見她。
唐吟吟對陽台上的人頷首一笑。跟這個花坊老闆娘還真有緣,三番兩次的不期而遇。不過,此刻,她倒希望這個不期而遇的對象能換成是游霽月,她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見到他了。
前些日子為了籌辦新節目,每天忙得花容失色、焦頭爛額,沒什麼多餘心思想他。好不容易節目上軌道,她人也鬆懈了一些,幾次約他出來吃飯,皆得不到回應。
這不太像游霽月的作風。
她認識的游霽月雖稱不上花花公子,卻也相去不遠。
凡是紳士名婉的聚會他必定到場。依他出眾的外表,翩翩的風度,每次宴會結束必有斬獲,所以熟知他的人封給他一個綽號--晚宴殺手。
這殺手與獵物間,各憑本事地各取所需後,也沒什麼血腥場面地好聚好散,所以縱使他身邊的女伴不斷,但好勝的她仍一副老神在在,因為她堅信,憑他們家的交情及游霽月對她的不排斥,遲早他會是她的。
然而,苗頭不對。
在她得知的情報中,他已經鮮少出現在晚宴場合,甚至私下的交際應酬都不見蹤跡,若逢人問起,便四兩撥千斤地說--忙。下了班的手機是關的,打電話到家裡,有時是答錄機,有時沒人接,接上了又是說些無關痛癢的應酬話。
這殺手一旦覆上神秘色彩,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由於他保密甚嚴,商場上的朋友,夥伴只當他厭倦多姿多彩的夜生活,身邊來去的紅粉佳人在碰了幾次釘子後,也會無聊地離去尋找其他樂子。大家都知道,那風流孝子游霽月變了,卻不明白他為何而變,變了又為何?連已經開始在煦陽傳播上班的唐吟吟都無從得解。
「徐總,上回那個服裝秀的企劃書,不曉得有沒有需要修正的?」唐吟吟趨前問。
「可以,就照企劃的執行,一切麻煩你。」美女當前,徐昶揚語氣也輕快不少。
「好,下個星期一可以進棚。嗯--徐總,還有個問」
「請說。」
「不知道最近你有沒有看到游霽月?」
「霽月?有啊,前天我才和他碰過頭。怎麼,找他有事?」徐昶揚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不是,是我覺得他最近有點兒奇怪,他好像很忙似的,問他忙些什麼,又說沒事。我想徐總和溫先生是他多年的朋友,多少會知道些什麼,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想派托徐總告訴我一聲。」
看著大美人眉頭深鎖的擔憂,徐昶揚一時也接不上話,但受人之托嘛,這秘密總是要守得住。
「唉!游霽月上輩子不曉得燒了多少好香,有唐小姐這紅粉知己為他分勞解憂,教人好羨慕。不過,唐小姐你放心,他一點事都沒有,或許是公司的事吧,你知道他一向把事業看的很重要,嗯。」
徐昶揚一番無心的話,倒提醒了她。
是啊,既然下了班找不到人,何不利用他上班的時間找他呢?
秘書室的人認得她,在向上通報時,順便啟了電梯的門,讓她上去。
「叩!叩!」
「進來。」
游霽月手邊電話才擱下,人就進來了。
「呀!吟吟,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
他是有點忘了她的存在,上次看到她,好像是一個月前參加她新節目的記者招待會,又因為溫煦力邀這「媒人」一定要出席,他便去了還提前到。恰好碰上送花來會場的吳姊,來不及寒暄,便看到唐吟吟,他一心想早點離開好回家陪暖暖,急忙趨前問候,卻被她抓著不放。這下可好,脫不了身,東搞西搞的到十點多,回到家,在閣樓上發現沉夢鄉的暖暖。後來他才知道,暖暖在他應酬的夜晚,會獨自一人待在閣樓,什麼事都不做地遙望星空,靜思冥想。
「想些什麼?」
「等我想出些什麼,我再告訴你。」
這就是他的暖暖,連上班也不好好讓他上班,淨跑到他腦子裡,翻騰他思念的心。
「什麼什麼風,沒事不能來看看你呀!」唐吟吟在他面前永遠擺不出女強人的架勢,正大發嬌嗔呢。
「行,只是你最近不也很忙,特地來看我,小生怎擔待得起?」
這是應付,要讓她一狀告到母親大人那兒,他可得三天三夜耳根不清淨。
「我是很忙,不過啊,比起你還算小case,」她瞟了一眼。「霽月,你到底都在忙些什麼?」
「沒什麼,還不都老樣子,公事。」
他雙手一攤,滿臉奈何。
「是嗎?有沒有要幫忙得,我可以幫你啊。」
「這怎麼好意思呢,你是千金之軀,而且你是溫煦的『愛將』,把你撈過界,溫煦不宰了我才怪!」
他嬉皮笑臉地從花盆中抽出一朵玫瑰,借花獻佛,至少不會死得難看,還能逃過一劫。
唐吟吟接過花,還給他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容,他只是笑了笑,無任何後續動作,她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
「哦,對了,我剛剛要進門時,看到那個花坊的老闆娘,她又來工作了。」
他當她是看到吳姊,不疑有他,下意識地看看表--快下班了,暖暖不曉得回去了沒?
自從她開始旁聽之後,每天早上總比他早出門,有時他回來了,她卻還沒有到家,他好像又回到以前的單身生活,還有些不適應呢。問她旁聽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她的理由很冠冕--既然做了就做好吧,反正她也沒什麼事。那他又問,要不要順道接送?她的說法更堂皇--她想重溫學生時代的搭公車樂趣。就依她吧,可是他總覺得她這「課」上得有些奇怪,倒有點像他去做工。
做工?!這兩個字猛地閃入腦海裡,她不會是
「吟吟,你說你看到的是哪個花坊老闆娘?」他忘形地握緊她的腕,臉上青筋隱約暴跳著。
「還有哪個老闆娘,就上次那個插花在我爹地雕塑上的那個花坊的老闆娘啊。」
「你在哪裡看到?」他五官深鎖起來。
「在停車場旁邊,三樓還是四樓的陽台,放心,我看她挺老實,應該不會再做出類似上次的事。」
敢情她還以為他這次的反常暴行,是上次留下來的後遺症。
游霽月不想跟她多做解釋,拉著她往外走。
「吟吟,我想起有個客戶在等吃飯,你先回去,有空我會跟你聯絡,不送了,拜拜,路上小心。」
他送她入電梯後,隨即進入另一部天梯。
電梯直到地下二樓停車場,他氣急敗壞地走向他的車,一面想,他怎麼沒發現呢?哪有人旁聽是一整天的,原來是又回花坊上班去了,知道他會反對,她竟然連商量都省了的出此下策,這回人贓俱獲,看她如何抵賴?唉!這小妖精,非得每次都把他搞得人仰馬翻才甘願。
他先繞道去了花坊,大門深鎖,很好!又是這招。本想繞回公司,想想總不成翻遍每層樓的找吧?回家,她總會回家,這次她可是跑不掉了。
正如他所料,沒人在家,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廳等她,準備興師問罪。
一個小時過去,在他的耐性幾乎快被磨光之時,她回來了。
「月,你今天那麼早下班?」
溫暖瞧他一臉鐵青地坐在沙發,佯裝無事地抬手看時間。在遇到唐吟吟的那一剎那,她便有預感幸運之神「下班了」,兵來將擋吧。
「嗯,想早點回來陪陪你,今天上課上得如何?」笑裡藏刀。
「還好,飽了嗎?我去弄點吃的。」
能閃則閃,哼!不能讓她得逞,游霽月伸手攔回她。
「我還不餓。暖暖,有件事我想問你。」
躲不掉了!她想。
「你旁聽些什麼課?可不可以告訴我?」
「嗯--有關心理咨詢的。」她垂下臉。
「 是嗎?還有呢?」他加重臂上力量,強迫她正視著他。
「 還有哎!你不會感興趣的。」她努力思索課程名稱。
「 你怎麼知道我感不感興趣,說來聽聽。」
好,她就掰遠一點。
「還有植物學,景觀設計的。」
「植物學?景觀設計?」
「哦?這課需要實習是嗎?」
「實習?!不用啊。」他問得有點笨之外還有點怪。
「不用?」他沉下臉。「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每天去花坊做什麼?」
花坊?她什麼時候「每天」去花坊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把下午的情形邏輯推理了一遍,很快地構得初步藍圖:唐吟吟瞧見正在陽台上澆花的她,想必是一種誤導,而後游霽月在無意中聽到她的轉述,以為她是為花坊工作,所以出現在公司,是另一個誤導。這兩個誤導扯在一起,倒不失為一個遮掩罪狀的好法子。
「說啊!」
實在很凶,很大聲。
「我」
「你--你居然一聲不吭地又回去上班,要不是吟吟今天在公司遇見你,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吟吟!叫得可真順真好聽,她扁扁嘴,不做任何反駁。
「怎麼不說話。」
「既然你們吟吟都看到了,就照她所說的吧。」
唉!她以前不是氣量狹小的,也知道游霽月跟她僅止於朋友,但聽到他叫她的名字,她就覺得自己像只張著刺的刺蝟。
他不是笨蛋,豈會聽不出她話裡的酸味,但他是在就事論事,她吃哪門子的飛醋。
「打個電話給老闆,把工作辭了,嗯?」
又來了,有時還真不明白他這樣「妨礙公務」,究竟是愛她還是大男人主義作祟,也許她該找出答案。
「不好!」
他就是知道她的答案。
「你從不輕易妥協,是嗎?暖暖,就這一次好不好,你聽我這一次吧,如果你真的覺得悶,可以去學些什麼,我一定不會阻攔你的。」先來個緩兵政策。
「那如果是到花坊學批花、包花--」
「沒得商量。」
「為什麼?」她真的好奇起來。
「什麼為什麼?你想想看,那花坊的工作是憑體力的,有些人是為了興趣,有些人則是迫不得已,而你呢?我游霽月的老婆,堂堂游氏總經理夫人,去花坊上班這不合時宜的。而且,你那麼聰明,不應該浪費在這之上。」
「這麼說,開花店的都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瓜嘍。」她實在不想回嘴,可是他這般的階級主義,讓她不得不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既然你那麼有志於花店工作,乾脆這樣吧,我開個店,讓你去玩玩。」
他的慷慨招來溫暖一聲長歎!
這個笨游霽月,居然當她是嬌嬌女,竟用這種方式來談判,唉!她搖了搖頭。
「不要?」他說:「那不然可以像吟吟一樣,找個節目做做,瞧她現在做的也挺不錯,逢人問起,我也挺有面子的,你的腦筋比她好,搞不定還會做得更有聲有色。」
原來這才是真正理由!
游霽月顯然不明白自己觸犯了啥大忌,仍轉述著上回記者會的種種,希冀引起溫暖一點興趣。拿兩個同性相互比較,且不論是褒是貶,不論她們之中的度量為何,這大忌他可是大大地犯上了。
早就說嘛!他要的是個智勇雙全,才德兼備的女強人做老婆,而不是像她這種閒閒在家,什麼都不會的「閒內豬」,討厭的游霽月!說話不算話。
她冷冷地望了他,掙脫開他的鉗制,走進廚房準備晚餐。他倚在廚房門口看她煞有介事地故意忙著,知道她很委屈,罷了!鬧點彆扭,或許她會舒坦些。可他萬萬沒想到,她這小彆扭一「鬧」不可收拾。
吃飯時,來了一通電話,是唐吟吟,問他有沒有空陪她出席下個禮拜的一個慈善晚會,他推托要明天到公司開會後,才確知當天的行程,;聊不到幾分鐘,再回到餐桌上,溫暖早離座。
上樓回到房間,看到她以沐浴完畢,正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髮,他的換洗衣物如以往擱在床沿。說實在的,溫暖的妻子角色扮演的相當稱職,將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服服帖帖,妥妥當當,連現在在花坊上班回來,依然沒有怠忽他,光這一點,他就該給她獎勵獎勵。
他趨近溫暖欲熱絡她,誰知她週遭籠著一層寒氣,才一走近梳妝台,手都來不及伸,溫暖霍然起身,正眼沒瞧他地直往門口走。
「溫暖,上哪兒?」他喊住她。「閣樓。」
口氣是冰的,又要往外走。
「在生我的氣,是嗎?」
說真的,認識她以來,好像沒見過她發脾氣,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他也不知道這焉能稱為溫暖式的生氣。
「沒有。」
天知道,她這樣子看起來像「沒有」?
「暖暖,別小孩子氣。」
他以牙還牙,冷冷地說,感覺到她的背脊挺了挺,這回沒有答話,只傳來閣樓的樓梯響。
溫暖在踏進閣樓,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才讓隱忍的淚水奔流,佈滿整個小臉。
她沒有錯,所以她不會也不要在他面前哭。
臭游霽月!每次都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套一堆罪名在她頭上,現在又說耍性子,難不成他還以為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來表示女人真性情?她不會要這種戲劇化的生活,更不想因此放棄與他共同編織的夢。她止住淚,這樣哭也不是辦法,得讓事情化繁為簡,唯今之計只有讓彼此冷靜思考,才能永遠趕走籠罩在彼此的陰霾。
或許是哭累了,或許是想出解決之道,她的眼皮不聽話的合了下來。
游霽月輕聲走向閣樓,推開了門,在貴妃椅上發現蜷縮的溫暖。
這個固執的小淘氣,怎就不明白他的心,老是處處跟他作對,惹得他心浮氣躁地說了重話。他伸手撫了撫她睡熟的臉龐,眼角尚餘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哭了!這想法捏痛了他,游霽月你做了什麼好事!他握緊拳頭,明天,一切等明天她醒來,他會慎重地跟她道歉,輕輕地在她眉心印上一吻。
晚安,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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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隔天起床看到溫暖又是一身外出打扮時,他把昨晚所有的歉意非但忘的一乾二淨,甚至變本加厲得更惱火,口氣碰得像滿弓的弦。
「你還是要去?」
當然,又沒到公司請假,而且她不想待在家裡,讓無息的戰火毀了她,出去上班可以好過些。她一味地整理儀容,面無表情地越過他高大的身影,他攫住她。
「不准去!」
那聲音這宏亮,足以撼山河,但她卻面無表情,眼神透露著倔強。
「聽到沒有?溫暖,我說不、準、去!」
他們像對峙的兩頭獅子,誰也不肯讓步,他被她的頑劣氣岔了,他猛地一放手,溫暖一個不穩向後跌了兩步,他沒有去扶她,只是雙手環胸。不帶任何情感地說:「隨你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哼!」
就這樣,揚長而去。
就這樣,揚起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