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裝的工程如期的進行。
監工的作息比往常生活來得正常且有規律。早上八點到工地,確定進度,十二點用餐,順便call江-起床。下午三點,她便會出現在工地。她總是一本正經的和他聊公事,他卻極度不配合的逼著她和他「打情罵俏」,惹得她老是嚷著要工作室撤換監工,只是不管她嚷嚷幾天,咱們的赫大監工卻也總是五點下工,六點準時出現在她眼前。
「江姐,監工先生來了。」內線的擴音系統像個報時器,每天六時准點報時。
沒等她應不應允的,門在下一秒就被打開。
「又騙倒幾個美眉啦?監工先生。」在工地打滾一天後,他服貼的發凌亂了,襯衫下擺也敞開了,褪白的牛仔褲,二手貨堆裡的中古皮靴,一舉手一投足的野性男人味中仍不失溫文形象,這種動靜皆宜、文武雙全的「中年曠世奇男子」,豈是哪些個二十出頭的丫頭片子們所能招架得住的。來個兩、三回,就全醉倒在他的芭樂褲下,眼裡哪還有什麼「江姐」,三七二十一管他狼啊虎的全放他進來,因為他是好帥好帥的監工先生嘛!
「我又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與的事了嗎?」他反手關上門,佯狀無辜。
「你不用做什麼,就夠我這裡吵翻天了。」不時有人問她關於「監工先生」的資料,這讓她想起當時在學校讀書,那群「花癡同學」的行徑,而可惡的是他仍是一臉無辜。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你不會這麼告訴她們嗎?就說我心有所屬,早以身相許給江家村了。」他嘻笑的走進江-專用的浴廁,隨即又探出頭來。「江弱水,我的毛巾呢?」
「我帶回家洗了,你先用架上那條。」
什麼江弱水,嗟!
自從開工的第一天,他「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出現在她辦公室時,基於「朋友」立場,她拿了一條「備用」毛巾並提供浴廁讓他修復門面,誰知道他相當的「入境隨俗」,沒兩天的工夫,他儼然當她這兒是中繼站,毛巾、洗面皂、刮鬍水,甚至隱形眼鏡藥水的,統統冒了出來。幸好,她辦公室閒雜人本就顯少進出,不然傳出去還得了。「告誡」過他不知多少次,別把這裡當自己家,結果呢?還是不忍看他老是用一條曬不到陽光的毛巾,一時心軟手軟的帶回家洗,卻又該死的忘了帶回來。這下「人贓俱獲」的,看她能躲到哪裡去。
「帶回去洗?」他-著臉,悶聲卻愉快的說:「我是不是就快喝到我那一瓢飲了呢?江弱水。」
「我哪知你要喝什麼鬼東西,欸!你-夠了沒?當心悶死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今天的主題是古詞吟篇。「江……」
「別叫我江牡丹,難聽。」她會推算他的邏輯了。
「你確定你會是那朵牡丹嗎?」他終於扯下臉上的布,好整以暇的讓她巴不得就地正法的拿方巾悶死他。
「我……我沒時間和你抬槓,如果你悶臉悶夠了,請自理。」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自理?那我就不客氣了。」他疊上她在鼠標上的手,Di--Di--Di的點了幾下,關機。
「赫威風,你幹嘛?」她的損益表……他的大手又壓得她抽都抽不開,只能瞪眼吹鬍子的哀叫:「你快放開我,我預算損益打不完了。哎呀!走開、走開啦……」
他蹲下身子,平行她的視線,真喜歡她現在的模樣,三分嗔怒,七分撒嬌。反手摟住她。「別管什麼預算了,我餓了,和我去吃飯好不好?」
如果可以,她真想打開辦公室的門,讓外頭那些美眉目睹一下她們心中又穩重又帥氣的監工先生,實際上是個超愛耍賴的大惡霸。
但惡霸總也有剋星,那就是手機的追命連環call。已經響第十二聲了,他才不甘心的放掉她,從口袋摸出手機,上頭顯示的是凜凜的號碼。
「喂。」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他接電話不可。
「哥,你在哪?」她的口氣聽來是不太好。
「有事?」他提高警覺得拉開他和江-的距離,一陣沉默之後。「我知道了,我會去看看。」
電話收了線,他也斂起嬉皮笑臉的,肅穆的氣氛在他們之間伸展開,她忍不住這般詭異,正色的問:「誰打來的電話?很嚴重嗎?」
「肚裡的米蟲打來的,很嚴重,它說要不快點餵飽它,它可就要有什麼就吃什麼了。」他張爪撲向她,戲謔的言詞是不想讓她捲入某些事件,雖然她算得上是事件的關鍵人物。
赫威風坐在駕駛座旁,街頭燈火通明,除非細看,否則很容易忽略夾雜在鼎沸之中,某棟正在大興土木的建築。
建築本身的結構仍完好,懸掛在騎樓的紅布條,斗大的標題寫著--
未來即將到來
「未來」是間PUB的店名,在瘋狗仍未竄起之前,它乃是夜生活的大本營,後來聽說內部股東起內訌,經營意見分歧,結果一家家的分店也隨之關門大吉,甚至眼前這兩層樓的總店,據說也面臨了去留的問題。
「看來,『未來』打算大張旗鼓的重現江湖。」赫威風笑說:「江-又要辛苦了。」
同行競爭且不論實力如何,總多少帶有點殺傷力,但他擔心的,不應該是江。
「我看哪,是你比較辛苦吧。」赫凜凜從設計雜誌抬起頭來,要不是剛好翻到這本雜誌,幾個月後她老哥的心血恐怕就要讓人冠上「抄襲」兩個字了。
「我?我有什麼好辛苦的?」他當然是看到刊於雜誌上「似曾相識」的平面圖,那是幾個禮拜前,他信手塗鴉的草圖,只是有心人士將它化成工整的計算機繪圖,並且大剌剌的刊在當期雜誌,標題便是「未來」的未來。
「這不是你手邊一個私人BAR的圖嗎?」她如果沒記錯,這兩天應該準備要動工了。
「所以?」
「所以所有的設計,估價、施工,要統統再談。哥,你別忘了,我們和人家打好合約了耶!」
說來也巧,偏偏這回的合約保證金又比平常工程高出一兩倍。不管是延後施工也好,改變設計也罷,都會讓工作室大大失血的,這倒還其次,令人討厭的是要平白無故的奉送智能財產給那些「宵小」。
「我會再重新畫一份圖,趕一點的話,應該不至於拖延太多天,至於合約那部分,你就跟對方再談一下。」他老神在在的合上雜誌,準備打道回府。
「就這樣算啦?」她就是難嚥這口氣。「你不去查查看,怎麼好好的圖會被人家copy了呢?」
「這叫英雄所見略同。」他笑著似乎明白是誰「造就」了另一個英雄。
她拿來雜誌,再次求證於他。「正典室內設計公司……哥,你真的不認識?」
他搖頭,看出妹妹的束手無策,輕拍著她的肩。「不認識才好,如果認識那才尷尬。」
「有什麼好尷尬的,偷圖的人又不是我們。」
「就是因為不是,對方必定比我們難受。」
「怕難受,那就別偷呀,各憑本事來嘛。」
「或許他們有什麼樣的難處,再說,我的那張圖上又沒簽上我的名,就當他們撿走便宜吧!」他分析道:「搞創意的人,一旦開始『撿現成』的,那就表示他賴以維生的創意已經江郎才盡,面對這樣的對手,除了給予同情之外,只剩等待他們的消失了。」
「話是沒錯啦,可是……」赫凜凜好說也是工作室負責人,相較起他的心情,不豁達是情有可原的。
「別可是啦,船到橋頭自然直,明天還有事要做呢,早點休息吧。」
赫凜凜長歎一聲,當是響應了他。「你要回江-那兒嗎?」
「嗯,我車子停在附近。」事實上,他也是和江-吃了飯之後,才答應凜凜出來做「市調」。
「贏得芳心了?」她替他高興。
「何以見得?」他倒是不怎麼樂觀。
「我聽李師傅說,有個小姐每天都會去工地看你。」
「那又如何?」為了某些原因,他並沒有大肆張揚江-的真實身份。所以包括李師傅在內的工人們,都只知道她叫江小姐,是「風仔」的「好朋友」,每天下午都會來工地看風仔,他只要看到她來,親像看到什麼寶貝同款,整個人笑瞇瞇,有時擱會和伊騎腳踏車去散步……
「在台北這種交通騎腳踏車?哥,你會不會太浪漫了些?」她閃著迎面而來的車。「不過,幸好江-也屬浪漫派的。」
「江-?浪漫?」他像聽了個大笑話的撫掌笑起來。「凜凜,你確定我們講得是同一個人?」
「難道不是?」戀愛的人總是少了條判斷神經。
「當然不是,她從以前還在唸書時,就是出了名的冷靜,做起事來有條有理,毫不含糊,直到現在,你也跟她談過話,做過事,她一直就是個這麼理智的人……」
他止住了笑,停了兩秒,有些想像在他腦海。
「要是她真能浪漫些,說不定早和我雙宿雙飛去了。」
「那叫衝動,不叫浪漫。」她糾正他的解讀。
「衝動是一時情緒,它是會消失,甚至會後悔的,而浪漫卻是一種潛意識,平時或許不易察覺,但到了某些臨界點,它會開始反應在言行舉止或日常生活的細節,因為是細節,所以人們往往不會注意,也因此才更耐人尋味。」
「照你這麼說,你是發現了江-的臨界點嘍,赫醫師。」看不出來凜凜對心理分析還有這麼一套。
「好說,好說。」
「可否請赫醫師指點迷津?」他十分好奇,那個超齡冷靜的江-有什麼見鬼的臨界點。
「佛曰……不可說。喂,你的車。」她停車開門。「這才叫耐人尋味。」
他望著揚長而去的車影,管他什麼臨界點,現在他就要憑一股衝動再去看一下江。
凜凜的臨床實驗報告應驗了:衝動,果然會造成後悔。
十點多,PUB的生意正好,沒有人發現帥帥的監工先生又來了,才正想走到吧-,請他們通知江-,就被角落的一桌人馬吸引了目光。
「小-,要不是阿正上次遇到你,我看哪,你八成都要忘了我們這群小工人嘍。」穿著黑色套頭的男子發難著。
「就是說嘛,連要整修分店都這麼保密,虧……這裡當初都還是我們一群人搞起來的。」另一理平頭的男子指著PUB說。
是的,正是阿正他們一票人。也不知是什麼風把他們吹來店裡,本來江-也是歡喜的迎接這票曾是工作夥伴的人,但話題這麼一轉,她倒有些尷尬。
「什麼保密?」她也開始應酬起來。「我們兩家小店改裝,怎敢勞駕阿盟先生畫圖,那豈不是大村小用了嗎?」
「小-,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憑咱們的交情,只要你江-一句話,就算我們再忙,至少阿正絕對抽得出時間來的,是不是啊,阿正?」兩男子一搭一唱,好不快活。
話題是怎麼轉怎麼怪,江-在心底暗吐舌頭,早知道當初在打包兩家店時,就不讓阿正來當「義工」,今天也不會落人話柄的被損得沒完沒了。
雙簧的表演持續著,江-能搭的、不能搭的盡數出籠。或許她真的忙,忙得忘了觀察同業競爭的最新戰況;或許她真的單純,以為阿正他們只是很「純粹」的來看看她,順便對失之交臂的合作機會挖苦一番,否則依她的靈敏,應不致於嗅不出他們的真正目的。
「整修這家店?」江-很慶幸話題終於繞回「公事」。「嗯,是有這個計畫啦,不過可能要等到明年過完年。」
「過完年?」
「大概三、四月吧,這店規模太大,總要從長計議才行。」
「那有想好找哪個設計師了嗎?是目前這個……還是……」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延攬生意。
「嗯,看看吧,可能……」本來還在整理思路的烏溜大眼,猛地瞧見倚在吧-的熟悉身影。
「你們等我一下。」
三步並兩步的,拍上身影。「你不是走了嗎?」
赫威風輕轉高腳椅,面對她。「一時衝動。」
「什麼一時衝動?」
「沒什麼。那桌人是……」他使了使眼色。
「阿正哪!上次我們去吃德國菜的時候,你見過的,忘記啦?」她眼裡興起一抹淘氣。「他真是個好男人,復興店在整修前,他幫了我們好多忙呢,打包、整理、清洗什麼的……」
「你請他來幫忙的?」他想知道到底是引狼入室或純屬意外。
「人家可是自願的。」那陣子,阿正的確常經過店門口,總會探進來問有沒有要幫忙的,有時剛好就欠個壯丁什麼的,實時卡位成功的讓她省了不少事。
「喔--這麼好。」看來是有計畫的意外。「那今天是你作東嘍?」
「阿正才不是那種會要回報的人,他們今天是繞過來看我的,你少在這兒小人心。」
看來,此時說什麼,她都會曲解了。
「你知道小人心現在在想什麼?」他扶近她的頭。
「想什麼?」她齜牙咧嘴的。「赫威風,你……你別不正經喲!」她拉開了兩人距離。
「扯哪兒去了,我只是要告訴你,小人只有小人看得見。」
「小人?看得見?」他在扯什麼鬼?
趁她腦中一團漿糊,他又拉來她。「我還沒說完,小人一向都沒個正經的。」
說完,迅速的掃過她頰邊。「埋單。」
就算全PUB的人都瞎眼好了,吧-可是沒人錯過這精彩的一幕。帥帥的監工先生居然……啊,真是太有男子氣概、太浪漫了!
「江,江姐……」明知這時千萬不能出聲,但……為了監工先生,不管了。
「幹嘛?」看吧,江-姐姐好凶。
「這是監工先生要轉交給你的。」又懼又慌的遞出一本設計雜誌。
她瞄了一眼。心裡想得仍是五秒前那一幕……他竟當著她員工的面吃她豆腐,讓她所有尊嚴一下也不知要往哪裡端,愈想愈惱火,只好拿他的東西出出氣。二話不說的,就把雜誌往垃圾筒扔。
「江姐!」吧-們想搶救雜誌。
「不准撿!你們誰要敢撿,明天就跟他一起去監工。」
跟去監工……好吧,這聽起來好像是很棒的「懲罰」。但面對火冒三丈的江姐,大伙還是忍一忍算了,雜誌你就安息吧!
所以,沒有任何人跟著去監工,就連江-本尊也沒跟上。
「風仔已經走啊。」李師傅看著比平常晚到兩小時的江小姐。「伊沒和你講喔?」
搞什麼鬼?江-皺起眉。
中午十二點的Morning call沒響,她也就一覺到下午兩點,梳洗之後,仍照例來工地看看進度,「順便」看看他,結果--他竟然走了。
「他會不是去另一邊的工地?」兩邊的場子在進行,「抓龜走鰲」的情況難免會發生。
「沒奶,伊講伊會轉去山頂哩。」看來小倆口吵嘴了。
「回山上?」
「是呀,伊會請假請三天。」
「請假?」她愈來愈霧水。「那……工程怎麼辦?」
「喔,這你放心,伊有交代進度。是講真奇怪,起厝起半工,那攏沒半仔厝主來看進度?」李師傅納悶,江-比他更納悶。
好端端的請什麼假?她心有不甘的撥他手機。「電話無人響應,為您轉接語音信箱。」
好樣的!手機也關機,撥家裡,家裡是錄音機。她不得不開始往前追溯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大前天,沒有;前天,也好好的;昨天……他和她一起去吃飯,各自回家,然後他又回來店裡,剛好阿正他們來找她,他當眾偷了她一吻,氣得她也沒再和阿正他們哈啦下去,草草結束飯局的回辦公室做預算,然後她也回家……一切都很正常,包括他吻她的那種小人行徑在內。
對了,小人。
他昨天咕咕噥噥的小人長、小人短,不把話撂開講,又無故曠職搞失蹤。依她看,小人就非他莫屬。三天是吧,就讓她這個坦蕩蕩的君子三天後再來找他算帳。
好不容易,赫威風閉關三天,總算把之前盜用的case,加以整理,重新設計規劃完成。別瞧他平常一副悠哉樣,趕起圖來也是可以六親不認的,關手機,關傳真機,轉錄音機,甚至不收發任何mail。三天了,該是這些「科技新貴」再度開工的時候了。
要先開工哪一個呢?mail吧,不曉得信箱會不會爆了……他逐件的閱讀著,有凜凜的重要通知,以前美國同事的結婚訊息、網絡笑路、拉里拉雜的,就是看不到Quiet的mail。
Quite?安靜?誰啊?還能有誰,當然是在靜字邊上加上三點水的「-小姐」。
他給過她網址,也寫過幾次郵件給她,問她為什麼總是不回信,她反問他:每天見面,打電話的難道還不夠?
「百密總有一疏,每天事情那麼多,會有漏掉的時候吧!」他爭取著立場。
「電話講不就得了。公司、家裡、手機,你哪樣缺的,我現在『再』抄給你。」
「口說無憑的。」他又開始推翻。「何況有時候根本碰不到你人。」
「碰不到就留言哪,錄音機、語音信箱很方便的。」她露了露促狹的俏笑。
「江-,你就行行好,滿足一下中年男子收到心愛女子mail的虛榮心吧。」她說得都對,都有理,不得已他只好供出目的性。
都軟硬兼施了,江-仍是文風未動,別說是三天,就是三個月,她都能「狠心」的對他這個「中年夫愛」的獨居「老」人不聞不問。無奈的移動著鼠標,最後一封了,不曉得她會不會良心發現……
老天爺成全了他一半的心願。
江-真的來信了?再等八百年吧。那「成全」指的是……不是說了嗎?「一半」,就是這封信一半和江-有關。
赫老ㄕ,記得我們嗎?不記得……沒關係,現在有個大好了會讓你記得一清二楚。高三愛要辦同學會啦,老ㄕ你一定要來參加ㄛ。ㄛ,對了,記得要帶ㄕ母一起來ㄛ。
高三愛敬邀
他看了看計算機上的另一排小字,一時想不起這個「高三愛」是……啊!對了,是上回在機場巧遇的學生。一個少婦打扮的人,事實上他並沒有啥印象教過她,倒是她嘰嘰呱呱的活像「歷史上的今天」般,倒述著陳年的重要往事。
「……我們班長啊,江-,你記得她嗎?長得很清秀的那個啊……」
喔!原來她是江-的同學,他總算和這名少婦對了焦。
「江-?有有,我記得她,脾氣不太好的班長。」他微擰著眉,逗得少婦哈哈笑。
「老師,你學她學得好像喲,要是讓江-知道,她一定罵死你的。」
「她捨不得。」赫威風壞壞的說。
「老師,你說什麼?」少婦沒聽清楚的問。
「沒什麼。」他看到往自己方向走來的一人影。「凜凜,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的學生,叫……」
「吳華萱。」少婦的臉部表情忽地蠢動起來。「老師,她是師母嗎?好漂亮喲,跟老師真配……」
才說剛對上焦而已呢,馬上又給模糊掉了。赫威風苦笑著,心想這輩子應該可能再也見不著這號人物,所以也沒多加解釋。只是少婦似乎相當興奮,要他留下聯絡方式,他隨手抄了個網址給她,沒想到還真讓她派上用場了。
江-的同學辦同學會?他盯著計算機屏幕,猛地,有個超蹌的想法閃過他腦海;如果是讓昔日同窗好友來見證一段曲折的「師生戀」……哇!保證香辣刺激又過癮吧……嗯,嗯,好好就這麼辦,他手指飛快的按著鍵盤,這場「別開生面」的同學會,他參加定了。
「沒有生面孔,只有老朋友。」
江-喃喃自誦著邀請卡上面的字樣。這母后結了婚後,不會嫌待在家裡太閒了嗎?辦同學會就辦同學會,搞得像要開世紀大patty似的。專人設計的邀請函,還要每人帶一份愛的小禮物,末了的Ps更讓她噴飯:「神秘嘉賓,即將現身」。對其他人而言,這「神秘嘉賓」可能很具噱頭魅力,但對她……那可就不必啦,用膝蓋想也曉得這個嘉賓,正是她一個禮拜沒見到赫老頭。
赫威風在請了三天假後,「聽說」第四天就出現在工地了。
看到「聽說」兩個字了吧,江-就是被這兩個字搞得滿頭霧水加一肚子火。像是在玩躲貓貓,還是布袋戲裡的藏鏡人,這些天以來,她如果在甲這個場子,他就是在乙的那一場,就算她是「刻意」趕過去……好嘛,她是真的「刻意」趕過去,卻又聽說他剛走,什麼去建材行、去挑磁磚、去凜凜的辦公室、去另一邊的工地……
我哩咧,耍她嗎?還是中年男子的更年期到了,情緒難捉摸,連行蹤也都飄東忽西的,追了兩三天,她直覺自己像個傻瓜,執拗的不肯打電話給他,又氣又惱的回到辦公室。在洗臉的時候,看到他黑色毛巾乾巴巴的晾在那,真想一把扔進馬桶裡,如果他再不來個消息的話。
「鈴……鈴……」消息來了。
「喂,江。」世紀大patty的主辦人問:「你收到卡片了嗎?」
「嗯,收到了。」
「來不來?有神秘嘉賓喲!」
「別告訴我是赫威風。」
「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我告訴你喲,你猜我遇到誰?」江-學她母后高八度的女高音。「赫威風耶,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帥喲……」
「江-,別在那死相,到底來不來?」
「和以前長得一樣的人有什麼好看?」雖然她現在也滿想看到他的。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想看他太太嘍?」她的母后故作神秘的把「太太」二字說得清清楚楚。「太太喲!」
「他太太?他要帶他太太去?」幸好她們是在講電話,否則她因疑惑而扭曲變形的臉,一定會被拿來大作文章。
「是啊,怎樣,這下好看多了吧,來不來?來不來?」
去?不去?去?不去?去……掛了母后的電話後,這幾個字就一直沒離開她的思想中心,即使現在她人在腳踏車上,仍然在盤算這個問題。
母后口中的「太太」十成十是在機場碰到的「師母」。她相信赫威風絕絕對對是還沒有娶妻生子,憑什麼?憑……憑她的直覺。她算什麼?她算……他的學生、他的僱主、他的……哎呀!反正她認為沒有就是沒有。她任性的下結論。可他為何要一再的誤導旁人,而那位被命名為「師母」的女子,難道就這樣被「毀譽」下去,也不多做說明嗎?還是「假師母」知道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的愛成真的,先過過乾癮也不賴,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去同學會豈不尷尬,但不去又解決不了心中的疑惑……
話又說回來,她真要去的話,那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弄弄頭髮,還有該穿什麼衣服才好呢?褲裝?套裝?她記得上回在百貨公司試穿一件獨特設計剪裁的洋裝,端莊不失俏麗,高雅中又有俏皮的小裝飾,好像挺適合的……哎喲!她上次去參加母后的婚宴,要見睽違十年的同窗都沒這麼慎重其事了,這次幹嘛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真假師母」費盡思量呢?她瞪著腳踏車,一上一下的反覆問著、分析著:
難不成這就叫「輸入不輸陣」的女人虛榮嗎?而她不是一向最不恥這種「門面工夫」的嗎?難不成真是希望赫威風的注意力是她而不是別人?希望赫威風選擇的對象是除她之外,別無他人?她真的會在意他的眼神?真的願意只為他一人展現多種風情?
真的除他之外,誰都不愛?難道她真的愛上赫威風了……
太驚人的分析結果,豈是幾根彎曲鋁管能承擔,只見龍頭一拐的……「碰」的一聲,煞車聲乍起。哇!這一拐,差點拐出了人命。
「小姐,你要不要緊?」和她追撞成一團的是一輛重型機車,幸好騎士閃躲得快,車是摔在路中間,但人倒是無恙的還能來「行俠仗義」。
「我……」被扶坐起來的「肇事者」卻一臉痛苦樣。「不好意思,您給不能送我到醫院?」
「腰挫傷,右手關節有脫臼現象。」江-躺在病床上,聽江漓敘述檢查結果。
「要住院觀察幾天才能知道有沒有腦震盪?」
「腦震盪?不會吧。」騎士送她到醫院,幫她call來江漓,在江漓「歹勢啦!」、「多謝喲!」右打躬左作揖的回了數個禮之後離去。
「那很難說,就像有人騎腳踏車都會出車禍一樣。」
「我已經說過我是在想事情才出事的。」
「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命重要?」好不容易可以「義正言辭」的對他老姊曉以大義,江漓豈會錯過這大好機會。
「你……」總不能跟江漓說明她在想什麼事吧。
「江小姐,吃藥嘍。」護士適時出現。「明天開始要做復健了喔。」
天哪!她怎麼連騎腳踏都能騎到這種田地,說出去會笑掉別人的牙的。為了保住面子,於是她對外的請假理由,統一口徑為:出國看展,預計一個月後回國。
「江-出國一個月?」赫威風從PUB的員工口中得知這等莫名其妙的消息。
「她有沒有說要去哪?」
「江姐沒說耶!」難得帥帥的監工先生「又」開始出現在店裡,江姐卻又出國一個月,看來他們又得一個月看不到他了。
「什麼時候說的?」
「前兩天吧,她傳真到公司來的。喔,她有說如果工程上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們的副店長倩倩。曖,倩倩在哪?倩倩……倩倩……」
不可能的,工程在進行,頂多也再半個月就大功告成了。她是責任感重的人,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出國,而且還說走就走……他不免低咒幾聲,要不是陽明山那個case,沒有他和凜凜預想中的順利,讓他只能走馬看花的來觀看一下她店裡的工程情形後,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陽明山上的話,他豈會等到今天才來店裡找她,並且想套套她是否出席同學會。
說到同學會,就是下個禮拜了,難不成她這個班長,不會如期參加?可總不能為了她「再度」失信其它學生吧。推拖不得的他,於是,在一個冬雨綿綿的星期日早晨,高三愛同學會的神秘嘉賓依約現身會場。
不枉費精心打扮,在見到昔日的白馬王子赫老師風采依舊、瀟灑依舊,大家都一致認為這次同學會果然是目的性夠強的值回票價。
赫威風夾雜在一群少婦間,不太能相信江-是她們的「同」窗,面對這些似曾相識卻又叫不上名字的面孔,只能用微笑來化解尷尬,幸好有人細心的帶來紀念冊,讓他不致於尷尬太久。
「這是澎澎……這是萱萱……變得比較胖吧,這是江-……」一一為他唱名的人,突然抬起頭。「咦?對了,江-呢?有沒有人看到江-?」
一下子,所有人互望左右,看來,江-是放大家鴿子了。
「她跟我說她會來的啊。」主辦人「母后」嘀咕著,開什麼玩笑,她可是班上的靈魂人物,她沒來,同學會哪來個靈魂,不行,非找到她來不可。
才剛要撥手機給她,就有人自首的打來了。
「江-,你在哪……什麼?英國看展……我不管,江-你欠我一次……等一下,有人要跟你說話。」
手機被一隻男人的大手接去。
「喂,江。」
低沉的嗓音讓江-原就不靈光的左手險險摔了手機。「嗯。」
「好久不見,知道我誰嗎?」
「嗯。」
「還好嗎?」
「嗯。」
「怎麼不來呢?老師很想你耶!」就是饒不得她的不告而別。
「赫威風,別在那胡說。」她急急吼起來,希望旁人不會做太多聯想。
「要我別胡說,可以,告訴我你在哪裡?」
「我不是說了嗎?我在……」
他傾聽著她重複N遍的理由,意外,卻聽見她聲音之外的第二個聲音。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隱約還可以聽到「我先走了,待會兒再回來載你。」是個男人……江漓?對,是江漓,他微蹙著眉,愈來愈覺得江-正在進行一樁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想去揭開一切。
「老師,師母怎麼沒來?」和江-通完話後,他敷衍的和學生哈啦,哈著啦著就聊到這上頭了。
「師母……她有事。」他以江-為預設對象的回答接踵而來的問題。
「啊!好可惜喲,老師跟師母怎麼認識的?」
「在路上認識的。」
「在路上?」怎麼會,她們怎就沒這等好運在路上認識這麼帥的人。
「嗯!我一眼就看到她。」
「那她一定是長得很漂亮嘍,萱萱說有看過她。」
「在我眼中,她的確是最美的女人。」
「哇,好深情、好浪漫喔!」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獲得如此憐惜呢?想必是溫柔婉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絕代佳人。
「老師,我們好想看師母喔。」
「真那麼想看?」他招手看看時間。「好吧,我去載她來。」
「真的嗎?好好……老師,你快去,快去……嘻嘻,可以看到師母了。」
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要快去,否則,怎逮得到那只狡滑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