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泥香主,桃花苑就快到了。」騎在馬背上的夏小舞挨近爛泥巴所坐的兩掛式馬車旁,興奮地回報著。
可是連續數日枯坐車內的爛泥巴反應卻出奇冷淡,她只是慵懶地打著呵欠,扭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小舞姑娘,你別再哄我了。」然後轉身換個姿勢繼續昏睡。
自從他們出了江家莊之後,剛開始爛泥巴還會三番兩次地把頭探出車窗外詢問夏小舞,「小舞姑娘,桃花苑到底還有多遠?」而夏小舞總是面帶微笑地回答,「回香主,快到了。」
一開始爛泥巴聞言猶會開心地伸頭張望窗外,只是張望了幾天幾夜,別說桃花苑了,就連個尋常人家的小茅草屋都沒瞧見。她只覺得路越走越偏僻,越行越荒涼,好像桃花苑遠在天涯海角似的,她不得不放棄多餘的詢問,選擇日夜不分的昏睡。
偶爾她睡到全身肌肉僵硬,連自認為渾身上下最豐滿多肉的小屁股也麻得沒半點知覺時,才勉強翻過身趴在車座上,活像塊地毯似的。
夏小舞見藍泥香主意興闌珊的模樣,當然會意出她不相信的表情。夏小舞臉上仍舊綻著笑容,只見她策馬至花叢間,俯身一摘,一株紅灩灩的桃花抓在她手上。
爛泥巴的車窗簾突地揚起,夏小舞將一株紅艷欲滴的桃花置於她朦朧的睡眼之前。
「香主,這株桃花送給你。」
由於連日來一直躲在馬車內昏睡,爛泥巴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驀然湧入的強光,只覺亮晃晃得睜不開眼。
「小舞姑娘,這時節哪來的桃花?你別逗我了。」她還是不相信。
直到她從長長密密的睫毛縫裡瞧見似乎真有模糊的紅影在她眼前隨著馬車的顛簸而不住地晃動著,為了看清夏小舞究竟遞了什麼東西進來,她才懶懶地抬起右手擱在眉心上,遮掉些許刺眼的光線,緩緩地睜開眼睛瞧個仔細。
「哇,真是桃花!」她驚呼著,所有的睡意睏倦剎那間全被她那一呼給嚇跑了。
爛泥巴把頭探出窗外,看見沿路兩旁儘是開滿枝頭的桃紅,她狂喜地尖叫吶喊,並將手臂伸出窗外,雙手合十,彷彿對著眼前這動人心魄的美景膜拜似的。
夏小舞見香主如此欣喜若狂地樂笑出聲,也像是被香主活潑的氣息沾染了似的露齒而笑。她學不來藍泥那種歡樂恣喜的狂勁,畢竟香主是不凡的人物,而她只是一般尋常的女人罷了,怎能和香主相提並論,只能靜默地在一旁欣賞香主的活力充沛。
「小紅,你先快馬去通知苑主,香主回來了。」然後她又轉身望向車窗,卻沒瞧見香主的芳蹤。
原來爛泥巴已經自行從馬車上跳下,一路奔到前頭去,只見她忽而手舞足蹈,忽而駐足路旁,凝視眼前燦爛奪目的桃花,又忽而仰頭望天,看著輕移飄來的白氣,如雲似霧讓人捉摸不定。就看她兩手一撥,像是非看出個端倪不可的神情,在煙嵐縹緲之間,彷若一位飛躍的仙女下凡。
夏小舞擔心她的安危,緊迫在後叮嚀著,「請香主快快回馬車內,以免……」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爛泥巴腳下一滑,整個人跌個四腳朝天。
這下可把夏小舞給嚇壞了,趕緊奔過去伸手欲扶起她。
偏偏爛泥巴生性頑皮又好玩,非但不立即起身,且索性躺了下來,兩手當枕地閉起眼睛,動也不動,整個車隊也跟著停擺。
突然,蹲跪在她身旁求她起來的夏小舞一個轉身,才開口說沒幾句話,「夏小舞拜見苑主,請苑主原諒我……」跟著話又梗住了,似乎有人阻止她往下說。
爛泥巴好奇地先睜開一眼,清澈明亮的瞳仁望著透亮的天空掃瞄一圈,發現竟然也有一雙眼睛在上面盯著她望,不過因為她的臉因為背光而顯得陰暗不清,只能看出個大概的輪廓。
「咦?天空居然明淨得像面鏡子。小舞姑娘,快來看呀,我這樣也能看到自己的臉孔呢!」說著,她用手去摸了摸鏡中的自己,忽而大笑起來,一如先前的狂恣。
「香主,不是啦!她是……」夏小舞的話再一次被打斷。
「誰說不是?哎呀!你瞧,我額頭上多了幾條洗澡時沒洗淨的污穢條紋。怪了,以前在少林寺一年半載不洗澡也不會這樣呀!」她邊說著邊用力搓自己的額頭。
正當爛泥巴使勁地搓揉時,突然她的耳裡傳來一聲又哭又笑的怪音。
「你真是我的藍泥!你終於回來了!」
爛泥巴一聽鏡子裡的她怎麼對著自己說起話來了,嚇得連忙翻了個身,將身子坐正。
「啊?」她狐疑地訝道。只見那張鏡中的臉怎地落下了淚水,掙開兩旁攙扶著的紅衣丫鬟,危危顫顫地走過來擁住她。
爛泥巴一時愣住了,從來沒人將她抱得這麼緊,除了江蜜衣以外,不過這兩種抱法的感覺又不盡相同,江蜜衣的擁抱厚實堅定,令人依賴眷戀;而這人的擁抱卻讓她有種溫軟柔柔的舒適感。
緊摟著她的人又喜又泣。爛泥巴的粉臉枕在那人肩上不敢輕舉妄動,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出差錯了,怎麼惹得人家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還緊環著她不放,她真是納悶極了。
站在爛泥巴面前的夏小舞等人,個個垂眼低眉,臉上俱是動容的神情。
爛泥巴不著痕跡的對著夏小舞輕噓了兩聲,終於引起夏小舞的注意。她輕輕牽動好看的唇形,好像是說「她就是桃花苑主」吧。
自恃聰明的爛泥巴旋即掙脫婦人的擁抱,跪在地上,聲如洪鐘地大叫:「原來你就是苑主啊!失禮失禮。」
沒想到桃花苑主聞言,原先又哭又笑的神情倏地一斂,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爛泥巴害怕得想躲到夏小舞身後去,突然見到自己手上緊握著一株桃花,心想苑主該不是因為這個在生氣吧!她連忙解釋,「這桃花不是我摘的!」一臉的無辜惶恐。
桃花苑主更加沉默了,沒想到她等了十六年的親生女兒,甫見面居然叫她「苑主」?!但是這不能怪她,誰教她當年野心勃勃地妄想一統武林,如今卻換來母女見面不相識,她不禁搖頭喟歎造化弄人。
「你別這樣嘛,頂多我把你的牌子還你就是了。」爛泥巴說著就從衣襟內掏出那塊師父叫她轉交給苑主的令牌。她本想偷偷收藏起來,因為覺得它挺精緻的。
桃花苑主接過桃花令後,想起十六年前的往事,猶覺歷歷在目。如今這孩子已然長大成人了,身為母親的她,除了慚愧內疚外,還有什麼資格跟這孩子生氣呢?
「藍泥香主,你怎能稱呼她苑主呢?!她是你親生的娘啊!」夏小舞見苑主黯然神傷,明白她心中的悵然,便徐步踱向仍跪拜在地的爛泥巴身側提醒地。
爛泥巴愣住了,抬眼瞅著眼前的桃花苑主,她的眼眶又見盈盈水光。爛泥巴不知該如何說出那個字,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孤兒,所以想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有機會喊出這個稱呼。她太緊張了,必須花點時間練習一下那個字的發音。
她舔了舔唇,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準備喊出她生平第一次對母親的稱呼,「咳……嗯……啊……娘——」她鬆了口氣,好像不太難嘛!比起叫師父還少個字呢。
而桃花苑主眼中盈眶的淚水,在聽見她的叫喚後,立即唏哩嘩啦地大量湧出,並蹲下身去將爛泥巴緊緊摟住,口中不住地泣訴著,「我可憐的藍泥,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一旁隨侍的丫鬟們個個掩面而泣,她們為苑主能在晚年重拾親情備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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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鎮北的巡捕房外,左牆公告欄上登記通緝的逃犯又少了一名,因為不久前江蜜衣才將近來犯案纍纍的採花大盜緝拿歸案,他的行俠仗義讓身為地方官的縣老爺輕鬆不少,每回見他為地方破案既不求財也不求名,縣老爺直慶幸梧桐鎮能有這樣的俠士真是百姓之福。
這天一早,鎮北的巡捕房派了幾名捕快前去江家莊,特邀江蜜衣到縣衙見縣老爺,說是有要事相商。直到晌午過後,才見江蜜衣在縣老爺及數名捕快的相送下出了巡捕房。
江蜜衣一步出巡捕房,立即朝南而行,打算回江家莊。
「老大,你是不是把那個搞不清自己是男是女的爛泥巴給忘了?」左耳後方突然傳來一句質問。
江蜜衣略側頭斜視聲音來源,原來是老二江雀衣蹲踞在巷子口轉角處的石敢當上,手裡抓了根樹枝漫不經心地在地上塗鴨。
「什麼時候跟來的?」江蜜衣睨了他一眼,繼續朝大街上走。
江雀衣見他未停下也未回答,急得一躍而起,追至他的身後。
「你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想念爛泥巴。」江雀衣未放棄追問。
江蜜衣突地停下腳步,江雀衣一時不察多邁了兩步,又折了回來,佇立在他面前。
「你若是念著小舞姑娘,就請娘帶你去桃花苑見她,別拿我和爛泥巴當藉口。」然後健步如飛,存心不讓江雀衣跟上。
「大哥,別走那麼快,有事好商量嘛!」江雀衣一個腳下生風,即刻追上。「走,到茶樓裡坐坐,我請你喝茶,消消火!」說完,他一把將江蜜班拉進位於街旁的「沁心涼茶樓」。
他本以為大哥和爛泥巴分開多日必然思念有加,想籍著陪大哥去桃花苑會見藍泥香主之便,順道去見他的夏小舞。沒想到大哥還真憋得住,到現在還不見他有所行動,而自己卻早就熬不住相思之苦了。
江蜜衣無奈地被他強推進茶樓內,才剛坐下,就聽到整個茶樓內都在討論桃花苑藍泥香主的事。
「聽說那天桃花苑從江家莊帶回去那個姑娘就是桃花苑的香主,也是下一任的武林至尊呢!」有人嗑著瓜子、呷一口熱茶,打開話匣子。
「是啊!這麼說哪個男人要是能娶到那位香主,不就等於娶了整個武林?」開始有人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那可不是嘛。怎地?你佬有興趣跟咱們梧桐鎮的江蜜衣大俠搶那位置?」
「你說的江蜜衣可是富甲一方的江家莊大少爺?」
「正是。」
「可是他配得上那位桃花苑未來的苑主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江老爺的夫人曾是桃花苑的護苑總使,所以江家才急著去攀這門親戚呀!」
「喔!原來是僕人的兒子想沾主人千金的金粉。這樣的確是省事多了,不用斷頭灑血的,整個武林就唾手可得,江蜜衣可真是智慧過人。」
這樣的閒言閒語不是只有幾個人在說著,而是整座茶樓裡的人都在高談闊論。
這時,落坐在二樓窗邊的江雀衣憤怒地推椅而起,一副要衝過去和那些閒嗑牙的長舌公拚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倒是江蜜衣神色鎮定、面不改色地將他拉坐下來,「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呢?」
「大哥,他們說得太過分,把咱們江家說成什麼樣了!你怎麼能忍下這口氣?」江雀衣那閃著怒氣的眼睛幾乎快噴出火來了。
「二弟,大哥不會因為他人說了幾句中傷的話就打退堂鼓。你等著瞧,我會讓江湖中人心服口服的。」江蜜衣話一停,店小二剛好過來招呼。
「江大少爺、江二少爺,請問要喝點什麼?」店小二如雷的嗓門叫得幾乎店內的人都聽見了,大夥紛紛把頭轉向這邊瞧著。
眾人一見正是他們蜚長流短的對象江蜜衣端坐在樓上,那些到嘴邊的閒話一一和著口水吞嚥了回去,然後個個羞愧得搶著付帳走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茶樓,自動消失在江家兄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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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藍泥香主回來後,桃花苑主的病情恢復得奇快無比,人也變得笑逐顏開,而且一改過去與世隔絕的作風。
為了慶祝母女闊別十六年重逢,桃花苑主大發英雄帖,廣邀各大門派及各路英雄好漢前來桃花苑作客,據聞席間將有重大消息公佈,事關桃花苑最受江湖人士矚目的桃花神劍一事。各方才子俊傑為了掀開桃花苑的神秘面紗,凡接獲邀請函者無一缺席。
桃花苑主為讓外人能順利進人桃花秘境,特將終年籠罩在入口處的雲霧打開,出現難得一見的晴朗明淨,好像也打開了她心中長年來的陰鬱,這一切的改變都拜她的寶貝女兒所賜。她真後悔當年為何被名利熏心,即便藍泥真是百鬼夜行之際出生的孩子,她也不該將她送出桃花苑,讓她在外面吃苦。
眼看各大門派的人馬陸續駕臨桃花苑,就連少林寺的住持見修大師、宋玉環及江雀衣、江蝶衣都來了,卻獨獨不見江蜜衣的人影,可把爛泥巴急悶得整天眉不開眼不笑的憋著難受。
夜裡,她假裝入睡,遣退了貼身丫鬟,逕自偷偷跑去客房詢問江小蟲。她原本是要去敲江雀衣的房門,後來想到打從江雀衣一進到桃花苑後,整個人就黏著夏小舞不放,她料想此刻去找他也是白搭,所以才轉進江蝶衣的房間。
「喂,怎麼不見江蜜衣和你們一道來?」爛泥巴沒敲門就衝進去,也不管江蝶衣正在更衣準備就寢。
江蝶衣沒有想到夜深了還有人來訪,而且竟然是曾令他心動的藍泥香主。她的突然闖人讓他來不及反應,衣服才穿好一半,怕洩了少男的春光,趕緊躲進棉被之中。
「藍泥,你現在是女人了,而且貴為香主,不能再這樣胡亂闖進男人的房裡,你知不知道?」江蝶衣邊說著,兩隻手一邊在棉被裡繼續拉扯衣服,試著將它穿好。
「好啦,你別寶貝了,我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屁股,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快告訴我江蜜衣怎麼沒來?」爛泥巴還是一路直逼到江蝶衣的床沿。
江蝶衣心想這下毀了,他的屁股曝光了,他怎麼對得起未來的娘子呢?
「自從你離去幾日後,大哥便不見人影了。聽說在陝北一帶有盜匪出沒,他可能又去行俠仗義了吧!」他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著。
「行俠仗義個屁!他怎麼不來對我行俠仗義,人家……」她沒接著往下說,但語氣已轉為委屈。
陝北?在哪裡?很遠還是很近?也不帶她一塊去玩,還說什麼當她想他時,他就會來桃花苑,現在居然跑去陝北找那些盜匪,難道那些盜匪比她還思念他?
她扁著兩片薄唇怒瞪著床上一臉無辜的江蝶衣,然後生氣地踹了床柱一腳,一扭身又跑了出去。
江蝶衣縮在棉被裡,望著藍泥的倩影消失在夜色中,喃喃地念著:「唉!氣質還是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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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年煙霧裊繞的桃花苑,這一天天氣出奇的清明。
桃花苑主選在滿園灩瀲的桃花大道上宴請賓客,能成為今日座上客的各路豪傑均感與有榮焉。他們除了有機會走進桃花苑這個秘境之外,又能一償夙願親睹傳說中的「桃花神劍」,能得見此二者,他們也不枉多年的江湖歲月。
酒過三巡後,桃花苑主迎風攬衣而起,手拈酒杯,「今日桃花苑作東宴請四方俊傑,身為苑主的我不會讓各位白來這一遭的。」
桃花大道上一陣嘩然。
「相信在座各位都以為今日的盛宴是為了慶祝我女兒藍泥香主返回桃花苑,但這只是導因,而不是主因。」桃花花主將眼神飄向坐於她左側一身華服的愛女藍泥臉上,不時流露出母性的慈愛光輝。
爛泥巴略顯不自在的朝她露齒而笑,盤在桌下的雙腳則因久坐而麻木不能動了。
桃花苑主繼續說道:「在我說出主因之前,首先我要感謝少林寺的見修大師,以及江家莊的江夫人也就是昔日桃花苑的護苑總使宋玉環,沒有他們兩人的協助就沒有今天的場面。」她將酒杯高高舉起,向兩人敬酒。
被點到名的見修大師及宋玉環立即站起回敬。同坐一桌的兩人遙敬苑主的同時,宋玉環仍不放過臭罵見修大師的機會。
「瞧你把小香主弄成什麼樣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既沒教她識字,也沒教她淑女應有的禮節,而這也就罷了,居然還讓她的小手小腳盡做些粗活兒,你分明是在虐待小香主。苑主真該把你五馬分屍才對,還感激不盡地向你敬酒,你漸不慚愧!!」嘰哩呱啦的罵了一長串,但臉上仍裝出微笑的表情,因為她不想多讓苑主生氣傷身。
見修大師仍是老神在在,神態自若地說了句:〔阿彌陀怫,善哉善哉!」
爛泥巴見到師父前來桃花苑,心裡的喜悅自不在話下。她調皮地朝師父眨了下右眼,好像那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至於她自己的身世,在回到桃花苑的當天,她和母親兩人秉燭夜談至月落星移,整個談話過程多半是深感愧疚的母親在沸泗縱橫中娓娓道來,而她則因旅途勞頓在寤寐恍惚之中驚聞雞啼聲。因為她怎麼算都覺得自己佔了便宜,至於其餘的枝枝節節也就不需太過計較了。
當苑主向見修大師及宋玉環敬過酒後,她側頭俯視身旁的愛女籃泥道:「現在我要向各位引見桃花苑的新苑主,她就是我的女兒藍泥!」
桃花道上陡地響起如雷掌聲,賓客們無不引頸爭睹新苑主的風采。倒是當時正挾了口小菜入嘴的爛泥巴,被母親一句驚天動地的介紹詞給嚇得噴出口,幸好她對面沒坐客人,否則可就難堪了。爛泥巴身後一些跟她較親近的丫鬟們都替她感到高興,開心地簇擁著她起來向苑主及賓客敬酒。
她今天穿了一襲淺藍色霓裳,腰間繫著一條純白編織的鍛子,緞長過膝,外披一件桃紅色綢緞披風,髮髻上插著珍珠流蘇簪,臉上淡淡的彩妝沾染上酒氣的紅暈,更襯出雙十年華的青春嬌艷。
當她端著酒杯帶著幾分酒意起身時,全場一片讚美之聲不絕於耳。
她倒是挺識大體地向在座人士致詞敬酒,「娘、師父及各位英雄好漢,我藍泥先乾為敬。」其實這幾句話是夏小舞事先教她的。
眾人無不稱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唯獨一位頭戴黑紗斗篷、一身黑衣勁裝的賓客,隱約中透著笑意,並未舉杯回敬藍泥。
爛泥巴背誦完台詞也敬了酒之後,才一沾椅,人便向後翻倒,果然不勝酒力。還好後頭的丫鬟機伶地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動作才沒有太難看。
苑主看了於心不忍,若不是為了替她挑出最英勇的男人為夫婿,又怎會讓純潔天真的愛女參與應酬這等事呢?她隨即喚來夏小舞護送香主回房歇息。
在藍泥退下後,苑主接著前話,「江湖中有個傳聞,桃花苑裡有把神力無窮的桃花神劍,相信在座諸位都有所耳聞。」苑主的話忽歇,因眾人又紛紛交頭接耳,討論之聲壓過一切。
「各位施主稍安勿躁,何妨先聽苑主詳細說完,再行討論。」見修大師以他德高望重的地位出面維持秩序。其實連他都不曉得苑主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膏藥?
「謝謝大師。」她向大師略一頷首,繼續說道:「此次請各位光臨桃花苑,最主要目的乃在於為愛女舉行擂台招親,至於招親方式則是,在場人士若能拔起象徵桃花苑最高權力的桃花神劍,我則將神劍和美人贈與這位最威猛的勇士。」
當場有一位華山派的弟子站起來挑明地問:「苑主,所言為真?」
「一言九鼎。」苑主神情泰若,口氣堅定。
「苑主,擂台相親時間定於何時?」崑崙派的人也開腔了。
苑主思索片刻,回答道:「由於桃花神劍為一女劍,其氣極陰,是以凡男子皆不易接近,而午時乃一日當中陽氣最旺之時,可助在場英雄一臂之力,擂台時間就定於明日午時。」苑主宣佈完立即退席,留下整個桃花道的話語紛飛,可謂人人有信心,卻個個沒把握。
而那名隱藏在人群之中的斗篷大俠在聽完苑主一席話後,藏於黑紗後的唇角微揚,不置可否地走出桃花道,消失在人群之中。
是夜,藍泥香主的閨房外,六名貼身護衛立定不動,她們絕非利用站崗之際偷睡打盹,而是被點了睡穴,所以會一覺到天亮,即便香主從她們面前被抬走,她們也全然不知。
房內,藍泥香主又睡成了大字形,屋裡泛著微醺的酒氣,昏黃的燭光閃爍不定,忽明忽滅,許是外頭的夜風使然。
房裡無端多出個人,一位黑衣俠士欺身壓向熟睡中的藍泥,並朝她暈紅的臉頰上呼了口氣。
「多日不見,會講人話了,好一個先乾為敬。!」黑衣人的手撫過她尖俏小巧的下巴 .「唉!等你醒過來後,才發現被自己的娘用「拔劍送女兒」的方式把你給送人時,看你怎麼對得起我。」他又親了她的薄唇,引得熟睡中的她翻身說夢話,嘟嘟囔囔地聽不清楚。
「你放心,明天的擂台招親我會把你帶回去做紀念品的。」親了她的額頭後,他又從來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