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半徑一公尺畫圖,無初和夜凜所到之處,宛如旋風過境,本來鬧哄哄的人群不是呈鳥獸散,就是互相咬耳朵,笑得曖昧。
「喂!那是夜家的大少爺吧?」
「是呀!」
「可怎麼巴著男人不放?還以為我老眼昏花認錯人哩!」
「咦?你不知道?城裡老早就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我前幾日探親去,昨晚才回來。什麼傳聞?我不知道,快告訴我。」
「是這樣啊,那難怪你會不知道了。你想聽,那可就找對人。我家隔壁老劉的女兒正巧在夜府當傭,她呀,親眼瞧見夜家大少爺與隨從摟摟抱抱,而且光天化日之下還在池子裡鴛鴦戲水。」
「這般放蕩!可惜呀——長得一表人才,卻是個斷袖癖。」
街坊上人潮來來往往,傳聞會在其中滋長扭曲那也無可厚非,人多嘴雜嘛!不過謠言聽過就算,能信幾分呢?
但如果自己是傳聞中的主角,那心情可謂五味雜陳了。
明明不是事實,卻教別人傳得不堪入耳,而無能為力的感覺教無初沮喪不已。
基於習武的關係,人們的閒言閒語一句不漏的鑽入無初耳裡。
「少爺,別這樣!」被夜凜抓著的手臂怎麼也掙脫不開。無初攢起眉用手肘撞了撞夜凜,提醒他莊重點。
「別怎樣?」夜凜報以咧嘴笑臉。
無初張目直視跟她瞎起哄的夜凜,眉頭皺得更深了,腦筋百回千轉,想不出如何面對這等陣仗?
他一定也聽到他人的閒言閒語,為什麼還要做出會遭人誤解的舉動?
他是故意的!
無初必須拚命的克制自己,方不至於抬腳賞他一蹬。
她壓低聲音規勸,「現在我是男人裝扮,而你是道道地地的男人,你這樣抱著我會遭——」
「遭人非議的。」他笑笑地接下無初的話。
「少爺既然知道,那就別做出不合宜的舉動。」
「哎呀,你說過好多次了,可是你明明就是女的。」他貼上無初耳畔學她壓低聲音說話,語罷還咬了下無初圓潤的耳垂。
「少爺!」她停下腳步,奮力推開夜凜。
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輕薄她?!
視線掃了周圍一圈,每個接收到無初目光的人都馬上避開裝作若無其事。
其實呀,街道上的民眾早就人人豎高耳朵睜亮眼睛,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好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
只要眼力不好、耳力差的人可是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能蹲在他們倆中間觀賞。
無初氣得甩頭就走。
「無初,你等等我啊!」夜凜在後頭笑嘻嘻的高喊,這麼容易生氣!
無初甩也不甩他,而且加快腳步。
他追了上去。「你生氣的模樣好可愛喔!」
無初頓下腳步,瞪著他的笑臉。
沒有一個男人的臉這樣適合裝無辜,而且可愛得毫無天理,對著他的笑臉她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最後吐出,「無賴。」兩字箴言送他,她沒辦法對他生氣。
「可是我瞧見你的嘴角偷偷的揚起來了。」他將頭靠在無初的肩膀上撒嬌。
得寸進尺!「很重耶!」無初推開他的頭,繼續往前走。
兩人就這樣一推一追,最終消失在街尾。
目送兩人離開,市集上一時之間鴉雀無聲,看戲的民眾個個大受震撼而瞠目結舌。
好一會兒才有一個人出了聲、兩個人說了話、三個人……又熱鬧的喳呼了起來,談論的全是夜凜和無初打情罵俏的最新傳聞。
精彩!真精彩!
夜凜演得精彩,而後衍生出來的傳聞更加精彩。
☆ ☆ ☆
廳堂之上夜大夫人眉頭深鎖,掀起白碗瓷蓋,香濃的人參味才流洩出,隨即又合上碗蓋擱回桌上,無心品嚐。
難道她的凜兒真的是斷袖癖嗎?她憂心忡忡。
是她錯看無初那孩子了!
孰料那孩子會在答應她之後一聲不響的走了,而後又在外頭公然與凜兒做出敗壞夜家門風的舉動。
「娘親,興致真好,悠閒地在品茗吃點心。」風涼話自是從夜凜嘴裡吐出的。
「知道回來了?不到一個月就要娶媳婦的人,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夜大夫人瞟了斜倚門邊的夜凜一眼,嘮叨的念起來,她為了他勞力煩心,他卻一副吊兒郎當樣。
「嘖嘖!娘親,你那美麗的容顏快讓你給擠出皺紋來了。」他坐到夜大夫人對面,順手塞了塊糕點進嘴裡。
「就會說風涼話!也不想想皺紋是為誰愁出來的。」
「好強的怨氣。」他涼涼的說,不被母親的話給嚇著。
真是的,不肖子居然這樣跟她說話,兒子就是不貼心,當初她若生個女娃兒就好了,既貼心也用不著如此煩心。
「你不問我為什麼而煩心嗎?不肖兒。」夜大夫人的口氣滿是抱怨。
「喔!那是什麼國家大事惹母親大人煩心呢?」夜凜輕輕揚眉順從的問道。
夜大夫人又瞟了他一眼,要他問,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問。
她命苦呀!
「你知道現在外頭正在傳論些什麼嗎?說我兒是斷袖癖,你說我能不氣嗎?」她先探探口風。
「喔,原來是這檔子事。」他頓了頓,接著丟下一句話,「今日來找娘就是為了談這檔事,我要解除婚約。」
「你說什麼?!」夜大夫人驚駭,她兒子真的是……斷袖癖!先前她還認為可能是傳言有誤。
「娘,我沒有耳背,不用喊得那麼大聲,我說:『我要解除婚約。』」他摀住一隻耳朵說。
「為什麼?」
「我有喜歡的人。」
「是……那家的姑娘?」她問得虛弱。
「娘也認識的,是無初。」他好笑地看著母親,明明都知道他會說出的答案還問。
是的,他是故意在人潮擁擠的市集與無初演出打情罵俏的戲碼,讓傳聞散佈得更廣、更為荒謬,好藉機退婚。
本來還帶著一絲絲的希望,希翼她兒子能說出不同的答案。
現下答案都肯定了,她備感無力。
「兒啊,身為斷袖癖必須背負很重的社會壓力,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你知道嗎?況且你婚期在即,你要為娘如何是好?」她試著說之以理、動之以情。
「我知道,我願意去承擔,因為我愛無初,若娘不答應抑或為難無初,那我只好帶著無初私奔囉!」他說得輕鬆,但話裡的堅定著實讓夜母一驚。
他這麼喜愛無初嗎?
夜母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先跟你爹商量商量,看看該如何解決,我們與衣家原本良好的感情不好因此搞僵吧?」
「好!那娘繼續用茶,我先告退了。」
她哪還有閒情逸致喝茶,煩都煩死了。夜大夫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先滾了,臭小子,專給她惹麻煩,她又再次怨歎。
為什麼當初生的不是女兒呢?
☆ ☆ ☆
望著身上的服飾,沒想過自己也會有戴珠插花的一天。
為了少爺及夜府的名譽,向水漓借來衣裳,換下多年來的男孩衣裝改著女裝。
無初明白事實明朗之後的結果。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不能自私的讓少爺與她一同背負莫須有的罪名,雖然是他在旁攪和才讓傳聞燒得更旺的。
但解鈴還需繫鈴人。
如今唯有她換回女裝,才能攻破她與少爺同是斷袖的謠言。
門「呀」地一聲被打開了。
無初迅速地回過身,髮辮及裙擺因此劃過優美的弧度。「少爺,你回來了。」
她怯怯不安地站立著,雙手在背後扭絞。從未做過女裝打扮的她不知道該如何走路、該如何擺動?會不會看起來像是穿女裝的男人,不男不女的?
「無初?!」夜凜眼睛一亮。
「不好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接觸到他那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黯然地垂下眸子,她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力求鎮定後,她聲調不高不低,不讓失望洩出了口,「當作我沒問。」
背過身,自嘲地一笑。
有個沉魚落雁的未婚妻做比較,自己還傻得自取其辱?
烏鴉終究是烏鴉,想扮鳳凰,只會落得東施效顰之名。
昔無初,你真是笨。
她僵硬地邁到床邊坐下,動手折起衣服,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哪有話問出口還收回的?不行,你得聽我說。」夜凜欺近。
「我不想聽了。」無初低著頭悶悶地說。
看不見她的表情,由她的聲音也聽不出頭緒,乾脆捧起無初的臉龐,強迫她正視自自己。
「可是我想說,話不說出來想在心裡,我會很難過。」他輕揚著笑。
「那你說吧!」她扳開他的雙掌。
「這樣的打扮很好看。」他一臉誠懇真摯。
無初烏亮的頭髮只是簡單的紮成一條粗辮,綾羅綢緞包裹住她窈窕的身段,他不知道原來無初的身材如此玲瓏有致。
未染胭脂的容顏論不上美人,更多只有清麗的程度。
在她的動作之中,自然流露出小女子的姿態,不矯揉造作,他愛極了這樣的無初,是因為看得癡了,卻反教她誤解。
「嗯,我聽見了。」無初點了點頭,繼續折衣服。
她當他是在安慰自己。
不滿意無初的反應,夜凜拿開無初手裡的衣物。「別折了。」額頭抵著無初的。「我在稱讚你呢,你不該聽得心花怒放給我一個吻做為獎賞嗎?」
「我很高興。」她牽起微笑回答。
他願意說話來安慰自己,那表示他在乎她的悲喜,她真的很高興,至少在他的心中她佔了一點點位子。
夜凜明白地的想法,四眼相對,以不容否決的口吻說道:「無初,在我眼中你穿這樣很美,真的很美,美得我想吃了你,別對自己沒有信心。」
望著他眼底的堅定,她怔了下,最後綻開絕美的笑靨,「我相信你的話。」
虛虛實實都不打緊,因為是他說的,所以她相信。
「那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獎賞啊?」他賣乖。
「啵。」無初送了個飛吻。
「我不要這樣的吻,嘴對嘴。」他用手比了比嘟起的嘴唇。
她在自己的掌心印下一吻後,再將掌心覆在夜凜的唇上,「好了,嘴對了嘴。」
「哪有人這樣的?」夜凜抓住無初的小手玩了起來,時而交纏、時而撫摸,她的手不似其他女孩的柔嫩,有薄薄的繭,是長期工作留下的。
「這樣也是嘴對嘴呀,不過多了個媒介。」無初笑嘻嘻的反駁。
「那也就不介意我再要一次嘴對嘴的吻。」他邪邪一笑,執起無初的掌心熨下一吻,並且伸出濕熱的舌尖極為煽情地舔吮。
「啊——」她倏地抽開手,羞澀的撇開頭。
掌心的麻熱傳送到四肢百骸,心頭泛起騷動的漣漪。
「我喜歡你的手。」他的眼裡滿是溫柔。
突然,他似是挖掘到寶物般興奮,臉部漾滿了笑,無初雖然不易臉紅,但她的耳根可老實得很。
「你的耳根子都紅了。」
聞言,無初隨即用手摀住耳朵。
「傻丫頭,害羞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他捏住無初的兩頰輕扯。
「痛!」她拍開他的手。「不要隨意玩人家的臉。」
「好。」於是夜凜翻身摟過無初上床,拂開她的髮辮,沿著她的耳畔、頸子印下一連串細柔的吻,雙手在她的身上遊走。
無初倒吸了口氣,抓住覆上她胸前的大手低斥:「你的手和你的嘴在做什麼?」
「你只說不能玩你的臉,又沒說不能玩身子。」他掙脫無初的鉗制,重新撫上她的身。
「別亂摸人家的身子。」她抓住淫手。
「我不要。」而他又掙脫了。
就這樣你閃我抓,打打鬧鬧的……
這套拳他們打了好久,打得不亦樂乎。
☆ ☆ ☆
當無初以女裝面貌出現在小屋時,全部的人都傻了眼。
看著他們錯愕的表情,無初笑得有點僵。
他們能接受女子身份的她嗎?
她視他們為家人,因此特別重視他們的感受。
許久……飛龍打破僵局。
「初哥哥,你穿女生的衣服做什麼?」他不解的問。
「笨!初哥哥是女生啦!」說話的同時,飛鳳用力推了下飛龍的頭。
「喔……不過你才笨,既然初哥哥是女的,那就不能叫初哥哥為初哥哥,要叫初姐姐才對。」他雙手環胸,斜睨著童飛鳳倨傲的說。
哼哼!他很聰明吧?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隱瞞的。」無初面有愧色。
飛龍擺了擺手,大度量的說道:「好啦,好啦,我就原諒你。」
「啪!」飛鳳賞了飛龍一記爆粟子。「你擺那什麼樣?」
飛龍倏地撫頭大吼:「爛飛鳳,你幹嘛打我頭?」
「你也不想想,要是沒有初哥哥……不,初姐姐幫助我們,那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東西吃、沒有完好的衣服呀、沒有不會漏水的房屋可以住,所以你自己想想你的口氣對不對?」她以食指重戳了下飛龍的肩,氣焰高張的教訓他。
「我……我知道了,是我不對,初哥哥……喔!不是,初姐姐,對不住。」飛龍囁嚅地向無初道歉,下一瞬馬上回身吼向飛鳳,「那你也用不著打我的頭。」「不打你,你不知道錯。」
「虎婆子,長大沒人要。」兩人又吵了起來……
一顆懸浮的心踏實了,他們不在意她的欺騙。
「初姐姐,你很漂亮。」
無初蹲下身同柳柳面對面,溫柔地撥了撥柳柳的劉海,露出愉悅的笑,「謝謝你的讚美,柳柳。」
「你很美。」一向沉默寡言的黃突然冒出這一句。
無初仰起臉來,有些不信的反問:「是嗎?」
「是。」他說得十分簡潔和肯定。
雙雪抬眼凝望著黃,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無初,心裡對無初興起了微微的妒意。她知道黃喜歡無初,他的目光總是隨著無初移動,因為自己的目光膠著在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他。
不過這種心情在思及他們之間年齡上的差距和瞧見夜大哥的神情時,隨即被平復下來。
那是同自己一樣的眼神。
「謝謝你。」無初站了起來,笑容可掬。
夜凜摟過無初,表示他的佔有慾,他不是木頭,自然明白黃看她時是怎樣的眼光。
「初姐姐、初姐姐。」飛龍圍著她繞圈圈。
「什麼事啊?飛龍。」
「沒什麼,我只是在練習叫初姐姐,不太好聽也不好叫哪!」
「那你想怎麼叫?」
「前面就加個小字,叫小初姐姐好了。」飛鳳提議。
「小初姐姐、小初姐姐、小初姐姐……念久了不就變成了……小豬姐姐。哈哈哈!還滿好聽的。」飛龍學了聲豬叫後,拍手大笑起來。
小豬姐姐!
無初苦笑,雖然難聽了點,不過只是稱呼,況且滿親切的,就依他們。「你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小豬姐姐、小豬姐姐。」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