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未散。
又是一日的開始,她離開繁華的城鎮來到這也有半年了,她極喜愛這兒的生活,遠離塵囂,清靜自在。
沅-推開門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提振精神,她踏出腳步,卻踢到東西險些絆倒。
是個人!
有個人趴倒在她家門口。
沅-蹲下身想探探那人的呼吸,伸手將那人翻個身,仔細一瞧,登時瞠大了眼,但接著便擰起雙眉。
怎麼會是他?
最愛漂亮的他,竟然渾身酒味、狼狽不堪地昏倒在這兒,臉上還掛了彩,他醒來鐵定會氣瘋的。想到這,沅-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笑過後,她覺得頭疼了,總不能一直讓他躺在這,看來只好把他抬進去。
怎麼他看來精瘦卻如此的重?光是攙起他已是一身汗,沅-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扶進屋裡躺在床上。
她喘著氣擦擦額上的汗,想抽回手時,那不省人事的人卻拉住了她。
「嗯……別走……」好懷念的香味。
「好好睡,別吵。」她看了眼孩子,幸好沒讓他給吵醒。
「喔……那你別走……」
他沒醒呀!為什麼有說有答?沅-不禁失笑。
倏地,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的情緒輕易隨著他起落,這不是好現象。
離開他這些日子以來,說不想他是假,原以為時間可以沖淡對他的思念,可在見著他的剎那,心底的激動與欣喜是騙不了人的。
沅-伸手撩開他凌亂的髮絲,見他睡得安穩,輕輕地扳開他的手。
意識到她的掙脫,他抓得更緊了。「別走……」
她忍不住輕歎一聲,「不走我怎麼端水來為你淨臉上藥呢?」
「喔……好……」他這才放開手。
一切順其自然吧,她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事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
他全身又酸又痛!
唔,還有他的臉也好痛。
臭凜!爛凜!什麼地方不好打,偏偏往他漂亮的眼睛打下去,肯定黑了一圈。不過他也還了凜一拳,算扯平了。
宋爾儒悶哼了聲,撐開沉重的眼皮,映人眼簾的是間破舊的小木屋,原來他是睡在硬硬的木床上,難怪會渾身酸痛不堪。
他轉動眼珠,發現窗邊站了個人,手裡還抱了個東西,背光讓他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是他的身影好像一個人,一個他日思夜念的人兒。
「你醒了。」他睡了一整天。
連天籟般的聲音都好像!
突然,那人懷裡的東西發出嚶嚶哭聲。
他確定不是了,因為他的沅-沒有孩子。
「印兒,別哭。」沅-連忙探視孩子是怎麼了,「原來是尿布濕了。」
她轉身走到床邊為孩子換尿布。
宋爾儒倏地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神情中儘是喜悅及不敢置信。「真的是你,沅-!」他好想給她一個大擁抱。
「我現在沒空跟你相認。」
聞言,宋爾儒不禁語塞。
他的沅-好冷淡、好沒良心喔!
還有……床上那個跟他同性別的小娃兒是誰?
他整個人僵住了,沒辦法接受眼前的情況。
沅-為孩子換上千爽的尿布後,轉頭看著一臉大受驚嚇的宋爾儒,「你餓了吧,幫我看著孩子,我到外頭幫你弄些吃的。」
茫然的他終於有反應了,急忙出聲叫住她,「沅-!」
沅-回頭以眼神詢問。
他聲音顫抖地問:「你……嫁人了?」這會是他苦苦等候的結果嗎?
沅-瞅著他看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點頭。
宋爾儒跌坐回床上,沅-的答案仿若青天霹靂,他的腦袋轟隆轟隆作響,一時之間,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片刻後,他才勉勉強強地找回聲音,「那……你丈夫呢?」
「死了。」她淡淡地回答。
宋爾儒微微一愣。
「還有問題嗎?」
「沒有。」此刻他腦袋裡是一團混亂,他需要時間來釐清。
沅-感到隱隱的失落,合上門澀然一笑。她在期待什麼?期待他會吼她為什麼嫁人,期待他是在乎她的嗎?
——〉※〈——
不對!
非常不對!
沅-離開也不過半年的時間,怎麼可能嫁人又生下孩子了?
以時間推算,莫非……孩子是他的?
雖然算起來不到十個月,若是這孩子早產也不無可能啊,況且,沅-的初次是給了他。
絕不會有錯,這孩子是他和沅-共有的結晶。
宋爾儒興奮地跳了起來,伸手抱起孩子端詳,懷中的孩子也張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瞧,這孩子像他,尤其那一雙褐色的眼珠,和他一樣的迷人。
他胸臆間漲滿了濃濃的滿足感。
好想給沅-一個大大的擁抱,她欠了他兩個擁抱。
他飛快地往外衝,來到外頭簡陋搭成的廚房。
「沅-!」他有滿腔的熱情需要發洩。
「這裡煙多,別抱孩子過來。」沅-急忙阻止他。
宋爾儒的腳硬生生地打住。
沅-好殺風景!
他的沅-還是沒變,總是懂得如何潑他冷水,又叫他發作不得。
「孩子叫什麼名字?」
那頭答非所問:「風大,把孩子抱進去。」
「沅-……」
「孩子身體不好,進去!」沅-低喝。
為了孩子,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屋。
一刻鐘過後。
小印兒在搖籃裡睡得香甜,沅-忙著替他盛飯。
感覺到一道想忽視也忽視不了的熾熱視線,她狐疑地抬起頭來,瞧見宋爾儒直勾勾地望著她,而且傻笑不已。
「笑什麼?」
「我好幸福喔。」宋爾儒的嘴簡直快咧到耳後去了。他好喜歡沅-為他洗手做羹湯的感覺,讓他有身為丈夫的驕傲。
她當沒聽見,微微地撇開臉,轉移話題地問:
「你怎麼會醉倒在這?」
「跟凜打架醒來就在這了。」
「凜?」
「對喔,你不知道誰是凜,他是我的朋友,叫夜凜,改天介紹給你認識。」說起來他還要感謝夜凜,要不是夜凜,他不知還要多久才能見到沅。
他說要介紹他的朋友給她認識,沅-微微震動。
「不管如何,我們一家能團圓最重要。」宋爾儒將她抱個滿懷,這回他是真實抱著了,感覺真好。「何況你還為我生了個寶寶。」
他知道了!
瞅見她滿是詫異的臉,他不禁笑了。「我是一時驚嚇過度,才會被你給騙過了。」他是玩世不恭,不喜計較,但並不表示他好騙,有些事明知道他也不會去說破給人難堪。
「小騙子,該罰!」話一說完,趁她還來不及反應他話中的含意時,宋爾儒的唇已覆上她的。
他很滿意地看著沅-酡紅著臉,「我們的小寶貝叫什麼名字?」
「定印。」
「定印,宋定印,嗯,取得很好,可有什麼含意?」
沅-拉開他們的距離,正色地看著他。
「藍定印,我的孩子叫藍定印。」
「姓宋才對,我們的孩子怎麼會從母姓?他該從父姓。」
「沒錯,我不能否認你是孩子父親的事實,不過你別忘了我們早已解除婚約了。」沅-不想再談,舉手阻止還想說的他,「吃飯吧。」
要扭轉沅-的觀念,讓她相信他的心,進而習慣有他的陪伴,只怕是急不得。宋爾儒暗暗地歎了口氣。
為何他的沅-不像其他女子?她太過有主見,也太過獨立,教他有些使不上力。不過他多得是時間來偷取她的心,因為值得。
看向桌上幾盤野菜,他忍不住皺起眉,「就吃這些?」
沅-勉強撇唇一笑,「在這荒郊野外沒有什麼大魚大肉,有的只是這些野菜,請貴公子多多包涵。」
「你親手煮的我怎會不吃?我是心疼你吃這些,這段日子你一定過得很苦。」
明知他擅長甜言蜜語,沅-仍舊為他話中的疼惜、不捨深深悸動。
她搖搖頭,「苦不苦端看用什麼態度去生活,私慾太多,就算是吃山珍海味也不快樂;隨遇而安,即使吃的是硬如石的饅頭,也會覺得心滿意足。」
他的沅-是這麼特別,所以他才會傾心。宋爾儒得意自己實在是太有眼光了。
——〉※〈——
入夜,到了該就寢的時間。
沅-丟給宋爾儒一條被子,「你打地鋪。」
「咦,為什麼?」他眨眨漂亮的眼睛,「咱們連孩子都生了。」他逕自在床沿坐下,拍拍身旁的空位,「不必避諱啦。」
沅-沒好氣地瞪著他,好一會兒才輕緩地吐出:「床讓給你吧。」與他周旋了半天,她著實累了,不想同他鬥了。
好傷他的自尊心喔!
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床,而他破天荒頭一回自動獻身,她竟然拒絕。
「沅-……」他受傷地喊著。
「睡吧。」不理他的抗議,沅-吹熄燈火,趴在桌上睡覺。
宋爾儒見狀,只好無奈地躺在床上。
直到平穩的吸呼聲入耳,他霍地睜開眼,起身要將沅-抱上床。突然,腹部一陣翻騰絞痛,他整個人跌回床上,並發出一聲痛呼。
下一瞬間,燈火亮起。
被驚醒的沅-看見宋爾儒臉色發青抱著肚子坐在床沿,慌張地問:「你怎麼了?」
「沅-……我的肚子好痛……」
他那飽含痛楚的語調揪緊沅-的心,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沒發燒啊!但他在冒冷汗。
在這偏僻的地方要上哪找大夫啊,她焦急不已。
她拭去他額上的細汗,試探地問:「需要上茅廁嗎?」
「好……」他困難地點點頭。
「我扶你去。」沅-將他的手臂環過肩,攙著他虛軟的身子,費勁地走到屋後一處用四片矮木板圍成的茅廁。
「簡陋了點,你將就著用,好了喊我一聲。」她走到一旁等著。
怎麼會肚子痛呢?是吃壞肚子嗎?今天的晚餐她也吃了,沒事啊,還是他水土不服?
他一向不精緻不入口,不美味不入胃,會是養刁的胃吃不慣野菜才鬧肚子嗎?
「沅-……我好了……」他的聲音更為虛弱。
沅-又攙他回屋內,費力氣將他扶回床上,她來不及收手,一個不穩,兩人跌撞在一塊,她整個人貼趴在他身上。
幸好,小印兒睡得沉,沒被吵醒。
望進她尷尬又力持鎮靜的眸中,宋爾儒好想一親芳澤……她的曲線是那麼貼合著他,熟悉撩人的氣息竄入鼻腔。
可惜了大好機會,他拉得虛脫乏力,白白浪費了這個偷香的好機會。
「沅-,你好香……」即使她香汗淋漓,仍是清新好聞。
沅-旋即奮力爬起身,極力克制罵他的衝動。真是的,人都虛弱得軟趴趴了,還要吃口舌上的豆腐。
色得沒得救了!
她瞪了他一眼才問:「要不要喝水?」
他微微地牽起無血色的唇,點點頭。
難得看見發窘的沅-,他的沅-一向矜持有度。
沅-餵他喝完水後,擦擦他唇角的茶水問:「還會不舒服嗎?」
「不痛,只是全身乏力。」
「很累了,歇息吧。」幫宋爾儒拉好被子,她轉身要走時,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她直覺地以為他又不舒服了。
「別趴在桌子上睡,會著涼的,上床吧,放心,我虛脫得沒法子對你做出不軌的事,好嗎?」他臉上滿是懇求,像個生病撒嬌的小孩。
要不是疼惜他生病,她真會大笑出聲,不過再多的不願與掙扎在看見他蒼白的臉時全消失了。
她掀開棉被躺了進去,在兩人中間塞了個枕頭。
「沅-,你這是不信任我嗎?」宋爾儒俊臉上流露出委屈。
「不准拿開,睡覺!」
雖然心中有怨,他仍是乖乖聽話。很新奇的經驗,男人、女人躺在一張床上單純地睡覺,他還是頭一遭呢。
——〉※〈——
翌日一早,沅-在宋爾儒溫暖的懷抱中醒來。
兩人中間的枕頭不翼而飛。沅-無奈地一歎,枕頭是用來防君子,對於他這頭大色狼根本沒用。
宋爾儒的睡容吸引了她的目光,老天真是厚愛他,此時的他,除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純真得像個初生的嬰孩,再精妙的詞句也無法完美地形容他。
他微動了下身子,俊顏泛起一抹癡笑。
大色狼不知夢到什麼邪惡畫面。沅-暗忖。
不行!她看得太癡、太沉迷,再不出門採藥,待會小印兒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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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爾儒轉醒時,沅-已經把藥煎好,也熬了些白粥,免得他空腹喝藥會傷了胃。
「呵——」他伸了個懶腰。
他還是睡不慣這硬邦邦的木板床,捏了捏酸痛的肩胛,緩緩下床。
「沅-?」她背對著他不知在做什麼。
沅-沒回頭,只是交代道:「先把桌上的粥吃完,再把藥喝了。」語氣有絲僵硬,她以為他會晚點才醒過來。
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急忙喝止他:「別過來!」
這下,宋爾儒更好奇了,三兩步衝到沅-身後,由上往下一瞧,陡地倒抽了口氣,心跳如鼓。
沅-正在餵奶,他吞了吞氾濫成災的口水。
她回頭對上他垂涎的色狼表情,羞惱地喝道:「轉過去,不准看!」
此時,什麼話也入不了宋爾儒的耳。
見他不動如山,沅-只好自己動;沒想到宋爾儒也跟著動,視線膠著在小印兒的嘴巴上。
他好羨慕喔!
氣羞的沅-,餵飽小印兒之後,迅速拉攏衣襟,轉首瞪著他。沒真正罵過人,不知怎麼痛罵,乾脆眼不見為淨,抱著孩子起身離去。
見她氣得要離去,他一驚。
「啊——好痛——」
沅-急忙走回來探問:「肚子又痛了?」
「嗯……」他虛弱地應了一聲。
沅-將孩子放在床上,再扶他坐下。
「先吃些粥。」餵他吃了幾口粥後,再端來藥汁。「來,已經不燙口。」
那碗藥看起來黑黑的,喝起來一定很苦。
「一定得喝嗎?」他簡直是自找罪受。
沅-板起臉,「不喝病不會好。」
他啜了一口後哇啦大叫,「哇!好苦喔!」
「良藥苦口。」她半哄半威脅地餵他喝完藥。
藥雖苦,但宋爾儒胸臆漲滿了被照顧的幸福感,甜入心房。嗯,他懷疑自己有自虐的傾向,還很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