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白癡嗎?」低沉的嗓音近如在耳。「像木頭一樣站在這等挨打。」
張開眼,身邊站著雷君霆。
原本會打上她的拳頭被他一掌牢牢擋在眼前。
「會長?」兩名學生會成員訝異呼聲。
雷君霆與陸雲儂?怎麼會同時出現?是巧合,還是──
「是你們?」冷淡的眼匆匆掃過她們,移向掌中拳頭的主人。「你又是誰?」
「歹人猩猩兄和老鼠弟,他們在欺負褚真和冉琳琳。」
「你以為社團玩票性質的跆拳道能打贏他們?」
「我不敢想,只是看不過去──小心後面!」
雷君霆聞聲立刻抬腿後踢,將企圖偷襲的鼠男踢開。
「ㄟ,打我兄弟!」猩猩男使勁抽回拳頭,改轟向看來瘦弱的小鬼。
有點麻煩,因為對方是個大塊頭;但由於是沒招沒式的亂打一通,練正規武術出身的他還能應付自如。
沒兩三下,兩個壞人被雷君霆打得落荒而逃,臨逃前還不忘撂下無趣單調的老話:「你給我記住!」
啪啪啪……掌聲不斷。「了不起!英雄!我們崇拜你更懷念你,向你致上最敬──唔唔唔!」稱頌的歌聲被左右開弓的手指捏成慘叫。
好痛!他幹嘛捏她臉頰?「唔唔唔!」放開啦!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做事前都不用腦子想想,你打得過對方?如果我沒有發現及時出來,你以為你能安然無恙?笨蛋!你還要不要這張臉?還想在臉上留多少傷?」
若不是他發現她走出店門,看見外頭發生的事及時衝出來,這張臉又會怎生淒慘?
這個笨女人,多事之前不想想自己有沒有本事。「多久了,好管閒事的毛病還是改不過來!」氣煞人。「幾歲了,還是這麼蠢!」
「唔唔唔,痛……」
忿忿鬆手,氣仍未消。
「這又不是閒事,好痛。見人落難怎麼能視而不見?」
「你以為警察是做什麼的?」不自量力,螳臂擋車。
「等通知警察就來不及了。」聲音好委屈。「而且,大家都同校,她們還是你朋友,我更不能不管。」
氣壞的他尚未意識到「朋友」兩字,沒有加以否認。
此刻的他,全副心力放在不知死活的人身上。「你可以告訴我,交給我處理。」
「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可以自行解決?萬一對方手上有刀有槍,你以為你有金剛不壞之身?」
「早知道就不叫你陪我來選送依依的禮物。」她咕噥。
這麼一說,更是挑火雷君霆。
原以為她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結果──這笨蛋女人來找他是為了夏依。
她記得夏依的生日,卻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笨蛋。」
「你就不能敬老尊賢一下嗎?我還大你三歲,照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姐。」
「兩歲!」
「什麼?」
這情況──褚真看看還在發愣的冉琳琳,向兩人道謝。
「不用謝我,救人的是他,我什麼忙都沒幫上。」
揣測那張冷淡的臉,褚真一笑:「如果沒有你,我想會長是不會主動幫忙的。」
「沒那回事。」手背敲上身邊人的胸膛。「他會幫忙。」信誓旦旦。
會嗎?就連話題中的主角都質疑她的話。
相較之下,褚真還算是瞭解他的個性;今天如果沒有陸雲儂在場,他的確會選擇冷眼旁觀。
自小在勾心鬥角的環境中成長,想安穩度日就要付出代價,過多的心力花費在如何與自家人周旋;另一方面,花在不相干的人事物上就少了,甚至可說沒有。
有幸得他關照的,目前只有夏依和渾然不覺的陸雲儂。
「ANYWAY,無論如何都要謝謝兩位,是不是,琳琳?」
「啊?喔,嗯,謝謝。」再琳琳想到什麼,目光移向雷君霆。「生日快樂。」
「謝謝。」雷君霆淡漠接受。
拉扯他袖口。「人家誠心跟你說生日快樂,你的回答這麼冷淡像話嗎?」
冷眼斜睞。「要你管。」
冉琳琳的話提醒他遭她冷落的事實,情緒又是一沉。
「我看不順眼啊,這樣太沒禮貌了。」
「哼。」
「欸,等我!」怎麼先走了?不管了,先追上再說。「拜,學校見。雷君霆,你等我啊!」
「琳琳──」目送一段距離,褚真覺得自己應該開口。
「嗯?」
「你還要繼續逛,晚上出席他的慶生派對?」
「我爸已經回函出席,一定要去。但在這之前──真姐,陪我去喝點什麼紀念初次失戀好嗎?」
「你確定?」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雷君霆喜歡她,而且是非常喜歡的那一種。」多話易怒的雷君霆是她在學校未曾見過的另一面。
大概,也只有陸雲儂有幸見到而已。
「我很好奇,他們兩個人什麼時候開始?又怎麼開始的?」
「我也想知道。」唉。「我一直以為傳聞十中九假。」校內的確有傳言雷君霆和陸雲儂的曖昧,只是從無跡象可循;論傳言熱度排行,這謠言是最末一則。
她一直以為是假,沒想到……
「的確十中九假,但總有一個是真的。」連褚真也不得不佩服起來,雷君霆的保密功夫確實到家。
「是的,總有真的。」冉琳琳歎氣道。
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情只好和淚往肚裡吞。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後頭陸雲儂的聲音始終甩不掉,人亦追至他身邊並行。
「雷君霆,你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沒有人比我更有理由發脾氣。」
遲鈍!旁人閒事她樣樣沒放過,唯一忽略的就是他對她的感情。
也許從不明白表示的自己也有錯,但對她與對別人的冷熱態度落差之大,再怎麼遲鈍都該能看出端倪,偏她就不。
比恐龍還遲鈍!他氣忖。
「就算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你也不必發那麼大脾氣啊!」
「夏姐有告訴你她的生日?」深知夏依個性,根本不會在乎這點小事。「沒有吧?既然如此,你怎麼知道?」
「依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你忘了嗎?她是棄嬰,在育幼院待了十一年,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她的生日是我訂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我送她的生日,我怎麼可能忘?」
「我呢?你從來沒問過我。你在乎任何一個與你無關的人,就是沒有我。」
「我才沒有。」
「你連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嘿,你很小器耶!」
「這不是小不小器的問題,你甚至讓我懷疑在你眼中我是不是連朋友都算不上,你連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真是氣死她了。「我知道啊!我還知道你每年生日都會舉行派對,依依會告訴我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每年我生日的時候你都沒有反應?」
「誰敢啊。」她慢下腳步被拋在後頭,聲如細蚊地咕噥:「第一年就被你媽跟你家那尊老門神擋在外頭,丟臉死了。」
十二月的冬天夜晚拿著一份禮物興高采烈前去,結果被擋在外頭不得入,這時身邊還經過不少人,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若不是脾氣夠硬,不肯在人前哭,早就淚灑當場。
雷君霆聽見她自言自語,但不清晰。
走回頭站定在她面前。「跟我母親有什麼關係?」
「沒事。哎呀,反正我知道,只是忘了而已。」真煩,這種被人攔在門外不讓進的丟臉事哪能提啊。「你希望我送你禮物嗎?」
「你已經送了,兩巴掌和兩個不成氣候的地痞。」淨是麻煩。
「我又沒有很用力。」會痛才有鬼。
「我懷疑你是不是有在反省。」
「我不認為自己有錯,是你說得太過份我才會動手打你。」不過在大街上這樣,的確讓他很沒面子,有點小後悔。「你生氣?」
「廢話。」
「好吧,那你說,要怎麼樣才能消氣,我照辦就是。」
「晚上出席我的生日派對。」
「咦?」
「在雷家,男孩到十六歲就是成人,往後要當作大人看待,甚至進公司見習,今天算是我的成年禮,我要你參加。」
「免了吧!」多年前的難堪記憶回籠,嚇得她退避三舍。「不要,打死我都不要。」被趕的滋味很難受哩。
「理由。」
「我──會怯場。」
「這世上找不到比你更厚臉皮的人。」
她瞪他。「我沒興趣。」
「出席派對要什麼興趣?」不過是場聚會。
「那──」
「不是真正的理由說服不了我。你的謊話說得別腳,騙小孩子可以,要想騙我還要再練幾年。」
「我討厭你的少年老成。」
「這已不是第一次聽說。」
「我不喜歡那種場合,我不習慣。」這是實話之一。「反正,我堅決不參加。」
「就算絕交?」
「你、你小孩子啊!說絕交就絕交。」
「過今天才滿十六,連法定年齡都不到。」
氣死人的超齡發言。「隨你便。」
可惡!鼻頭酸熱酸熱的。
為什麼要因為他這句絕交難過?不過就是少一個朋友而已,她在難過什麼?
但──她就是難過啊!難過得不得了!
他應該知道她有多看重朋友,卻拿這點來逼她,可惡透頂!
如果後悔是這種氣惱自己的感覺,那麼他的確嘗到了──在看見她發紅的鼻尖、聽見細微的一聲抽噎之後。
「別走。」將欲離的她拉回身前。「不想來就算了,我不是那麼在乎。」違心論說得有多勉強,他心知肚明。
他當然想她在場,再怎麼冷靜自制,今天之於他而言是特別的日子,怎麼會不希望她在場?
而她,會扯這麼多謊來塘塞拒絕也一定有她的理由。
不說也無妨,夏依會告訴他的。
「騙人,你剛說要絕交。」控訴的聲音好委屈。
「我是氣話。」
「這種話很傷人。」
「我向你道歉,真心的。」他從不低頭,她又破了他的例。
抽抽鼻。「我接受,但是以後不准再這麼說了。」難受的心還微疼著,悸動著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痛。
真怪,朋友會隨著年紀增長、環境的分離失去或新增,這是不變的道理;她一直看得開,為什麼今天卻不?
不懂,這樣好怪。
「我不會再說這種話,絕對不會。」
她點頭。「其實我也該跟你道歉。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但一直沒有跟你說聲生日快樂,現在補說可以嗎?生日快樂。」
「我要求一份禮物。」
「我已經送你啦,兩個巴掌跟兩個壞蛋。」她回敬他。看見他皺眉的小老頭表情,忍不住哧笑出聲:「開玩笑的啦,說吧,想要什麼禮物?但是要先說好哦,你得等一段時間,我最近打工的錢全拿來買依依的禮物了。」
「不用花錢。」
「咦?」
兩手悄悄扣在她身後形成一個圓。「我只要一個吻跟一個承諾。」
危機感倏地浮上心頭,陸雲儂退步,腰背貼到勾合的雙手。「雷、雷君霆?」
陰影背著陽光罩上她的臉,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陸雲儂驚訝地發現眼前的人長得比自己還高。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已經比她高了。
一百七十五、六?還是──接著壓下的微熱攪亂她的思緒。
生澀的吻落在額心、鼻尖、左頰上的傷、兩邊唇角,卻略過真正象徵親密的唇瓣。
還沒得到她的准允,這兩片唇瓣還不屬於他,這點尊重他還是有,雖然早晚這都會是他的。
「別再讓任何人碰你,這是我的權利。」他說,認真且比平常更嚴肅。「保管它,直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刻,我會向你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好像是──他送她回來的。
那是在作夢吧?關於他要求的生日禮物。
看著鏡中的自己,陸雲儂下意識摸摸左頰,縫線過後的痕跡雖然會隨時間平復,還是會有凹凸不平的觸感,這傷乍看就能見,不是不明顯啊。
是不是因為這樣,當年十二歲的他很認真地允諾被自己歸類為笑話的嫁娶?
是不是因為這樣,十五──不,應該是十六歲了的他才會說出那種話?
「什麼時候我家小妹學會坐在鏡子前面顧影自憐了?」不請自入,陸雲妮笑看小妹發愣的臉。「你晚餐吃得不多,發生什麼事?」
好過份!「怎麼可以用我吃飯的量定論我的情緒。」
「誰教你只要心情不好,吃的量就少。」揉亂又剪短的發。「跟送你回來的雷君霆有關?」
「姊還記得他?」
「印象深刻。那年你出院之後,他來過我們家,被爸擋在門外不給進,也不准我們告訴你。」
「真的嗎?」那不是跟她在他十三歲生日時被擋在外頭一樣?
「我騙你做啥?」
「他沒說。」
「我想他是覺得這種事很丟臉。」那孩子看起來就是心高氣傲,隔幾年再見,更孤傲了。「就像你那年衝回家抱著我哭一樣。」
「這麼丟臉的事,姊幹嘛記得這麼清楚。」討厭。
「能讓我們小妹哭成淚人兒的人不簡單,也是從那時開始,二哥對雷家就很感冒,比爸還嚴重。」
「雷君霆是說真的。」歎口氣,半張臉趴在梳妝台,有氣無力將今天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姊,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
「嗯,他以前說過要娶你不是嗎?」
「這你也記得?」可怕的姊姊,記憶力好得嚇人。
「他看起來像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就是這樣才讓人害怕。他才十六歲耶。」十八歲的她都還沒有這個道行,確立自己未來的人生,十六歲的他怎麼能說出那麼決斷的話。
好像……非她不娶似的。「他怎麼可以確定我就是──不對,他是在意這個。」
點點左頰,一定因為這個沒錯。
「你的傷?」陸雲妮並不這麼認為。「我想在雷家人的字典裡沒有『以身相許』這四個字。」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理由。」他的要求太突然,簡直沒有道理。唯一可以解釋的理由就是她臉上的傷。「我並不在乎臉上的傷,真不懂他在意個什麼勁,我從來沒有怪過他。」
「傻小妹,我還是老話一句,他喜歡你的可能性頗高,你最好認真看待這件事,捫心想想自己對他抱持什麼心態。」
「他比我小。」
「年齡不是問題,你擔心被人笑說老牛吃嫩草?」
「我還不想談戀愛。我想像大哥一樣,先四處旅行走走看看。」一直嚮往大哥的自由自在,像個吉普賽人,有流浪的瀟灑帥氣。「我連自己將來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去想嫁娶的問題?這問題對我來說太早了,而且──可惡,他怎麼可以說得那麼篤定?」
「你得問他。」她幫不了忙。「小妹,你真的很煩惱。」
「當然。突然提出近似告白的要求,怎麼可能不心慌意亂?」
「這學期剛開始你也被幾個男孩子追著跑,怎不見你像現在這麼慌張?」
「我──」啞口無言。
陸雲妮的話點醒了她。
同樣是追求,只有雷君霆讓她不知所措,整顆腦袋亂成一團。
為什麼呢?嗯……啊!「姊,我會慌是難免的。你想想,我一直把他當弟弟看,換作是你,突然被弟弟告白也會心亂如麻對不?」
哈!原來就是這麼簡單。
豁然開朗,陸雲儂突然覺得肚子餓。「姊,冰箱還有沒有東西可以吃?我有點餓。」
「天……」陸雲妮覺得頭疼。
小妹遲鈍如斯,令她汗顏。「你長得像媽,腦袋卻像爸。」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什麼意思?」好像被貶了?
「沒什麼。」
她有預感,雷君霆不會輕易罷手,而她的遲鈍小妹很難不入甕。
懶得說,靜作壁上觀吧。
「……時間過得真快,又是畢業的時節。各位同學,還記得你們剛入學時的青澀模樣嗎?身為校長的我,看著你們慢慢成長,茁壯,從樹苗長成大樹……」
禮堂舞台上,聖羅高中的校長嘰哩呱啦背誦請人捉刀的演講稿。
哈──呼。「除了開學典禮跟今天畢業典禮,我還沒見校長在學校走動過哩。」陸雲儂悄聲對坐在左手邊的人說:「什麼叫睜眼說瞎話,看他就知道了。」
「噤聲。」壓她的頭靠在肩窩。「想睡就睡,別多話。」
磨蹭地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陸雲儂根本不在乎四周投來的訝異目光。
反正流言纏身,畢業之即再添一樁也算功德。
而之所以會有這麼多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傳聞事件,還得拜身邊的人所賜。
死雷君霆,原來什麼黑道出身啦、她是他的人啦……這類的謠言都是在他的許可下被當成新聞在放、八卦在傳,氣人啊!
「你幹嘛不坐在台上讓畢業生瞻仰兩年來為學生喉舌勞苦功高的學生會長?這樣我們也不用坐在台下讓禿頭校長帶頭唸經,荼毒無辜學子。」
「我三月份就已經卸任,由二年級的人接手。」
「是啊,把會長的位子丟給依依,也不問她願不願意。」
「這是必要的。」他離校意味夏依失去靠山,如果手上沒武器,恐會被聖羅狗眼看人低的惡意吞沒。「這對夏姐比較好。」
這傢伙就是不肯多作說明。「幸好我夠聰明,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有時候該說的話一定要說,否則一不小心就會遭人誤解,那可就糟了。」
「嗯。」漫不經心的虛應。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三年就這麼『咻』地一聲過去了。」高中時期在打打鬧鬧、流言蜇語下流逝,有點感傷。「我這三年做了什麼?在高中生涯中留下什麼可供日後追憶?」
「很多,足以讓你榮登雞婆之王的寶座。安靜睡你的覺。」
「回想這三年──」怪,每個印象深刻的片段裡好像都有他。「你一直在我身邊,哈呼……」
「廢話。」除了他,還會有誰?
昏昏欲睡的腦袋不適合思考太過深入的問題,也就不想這其中更深一層的原由。
他的肩窩很舒服,不像以前──「你比起三年前長高好多。以前只能靠在你的肩骨,又硬又不舒服;現在!你多高?一百七十六──」
「一百七十八,我比你高七公分。」這三年,她只長進了一公分。
「好厲害,才十六歲就一百七十八。不過再怎麼長都要適可而止,太高不好,萬一天塌下來,第一個砸到的就是你。」
「你要表達關切,請用正常的語言,不要說瘋話。」
「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小心上了大學交不到女朋友。」
「我已經有了。」
精神倏地一震。「誰?」哪個人這麼倒楣?
「你以為我去年對你說的是愚人節笑話?」
瞌睡蟲全被他帶殺蟲威力的言論清光。「你是說──」
「要我重複?」
「不不!你、你確定?」多久以前?半年多了吧?話如果不是現在他提醒的話,她連想都想不起來。
搞半天,這傢伙是玩真的?
「再兩年。」
「什麼?」
「等我十八歲,就娶你。」
「等你──」頭顱離開舒服的靠墊。「等等,那時候我都二十一了。」
「不老。」
是不老,但重點不在道。
重點是──「我有說要嫁你嗎?」她好歹也是當事人之一,總要問問她的意見吧?「你是存心整我啊!又搞這一套,一點都不好玩。」
「沒人說是在玩。」自始至終,不認真的只有她。「你答應過我。」
「我沒答應過你。」她敢發誓。
「小聲點。」瞄了眼台上,校長責備的老眼已經注意到這邊。「你想在畢業典禮上成為主角嗎?」
她乖乖壓低聲:「我不會因為臉上有傷而自卑,這點你應該看得出來。」
「我知道。」倘若臉上再多一道傷可以救一個人,她會義無反顧,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不必再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你年輕又聰明,長得也好看──」
「謝謝。」原來在她心中,他的評價還算不錯。
「不要打斷我,總歸一句話,不要擅斷自己的未來──還有我的。」
「那麼我也找不到理由拒絕與夏姐的婚約、放她自由了。」
「你──威脅我?」她竟然被十六歲的小鬼威脅?
陸雲儂不敢置信瞪著他,驚訝地發現眼前這張少年的臉竟有著與成熟男人無異的表情。
有相差十歲及八歲的大哥二哥可供比較,她不會看錯。
他是認真的。錯愕的腦袋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然而,只因為對她有份責任所以決定以身相許,娶她了事?
如果當年在她臉上沒有留下傷痕呢?
他會娶夏依對吧?照原來家人安排的劇本走。
無關感情存否,對於婚姻,他八成只是抱持「嫁娶是人生必經的路程,早晚都要走上一遭,娶誰其實並沒什麼差別」的想法。
這份揣測不知為何,竟讓她覺得苦悶。
冗長的演講透過麥克風擊打她的耳膜,卻只有模糊不明的嗡嗡聲波,比不上雷君霆突如其來的親吻。
「你──」嚇醒神,比起忿怒,陸雲儂有的是更多的訝異。
「噓,別吵到其他人。」
他的舉動才更引人注意!她氣極了,對於四周投來的目光一一狠瞪回敬。
最後回到始作俑者身上。「你竟然在這裡,用這種方式親我?那是、那是我的初吻哩!」可惡透頂的死小鬼!「你這小鬼──」
「別把我當小鬼看待。」雷君霆一臉嚴肅。「我說過,時間到了就會來向你討。」
「只隔半年算哪門子的時間到?」她又氣又羞。
「這是畢業禮物。」俯耳低語的嗓音透著笑:「兩年,我只給你兩年的時間準備。」
結果──
她逃了,逃離台北、逃離台灣,逃離熟悉的環境。
一逃,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