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子女綁架案的追查線索近半個月沒有進展。
如果是綁架勒贖,應該會有要求贖金的電話才對,但半個月來並沒有歹徒來電勒索金錢;若是基於恩怨,也早該有所交涉。
但半個月來什麼都沒有,像石沉大海般沒有聲息,徒增辦案的困難度。
再加上該名高官不斷施壓、媒體的敏感、鍥而不捨的追查在在讓警方壓力大增,又要急著追查歹徒的行蹤,又要安撫官員的焦急,還得要壓制媒體發佈新聞,左支右絀之下,搞得專案小組灰頭上臉、狼狽不已。
而負責偵查的情報組承受的是壓力中的壓力,上頭責怪辦事不力,其實根本連著力點都沒有,小組成員們怎麼施力?
任裘靡近來為了這個案子煙是愈抽愈凶,封志尚的叨念也呈等比級數增多。
結束詢問工作的任裘靡向商家道謝後轉出,叫了下當門神的男人。「你在發什麼呆?」
封志尚扯開難看的苦笑。「我在想事情。」
「發現疑點了?」
他臉一紅。
他想的事情跟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不不,應該說是從那天起,他的心很難完全投入工作當中,只要看著她,心就變得沉重。
唉……愛情這東西不好嘗,沮喪憂鬱多過歡喜愉悅。
是他的感情路太難走,還是愛情本就如此?注定要吃苦、要受累,還不一定能有所斬獲?
她壓根兒忘了那天他壯大膽子的表白,第二天見面還是一如往常,沒有特別在意他,只當他是一個搭檔。
是啊,她已經把他看作搭檔,能一起出動、並肩同行的搭檔,但──但也只是搭檔。
可是他一直記得她說的。
她說要給她時間,她需要想一想──
這個答案是拒絕的意思嗎?
從那之後,她的態度還是如往常冷淡從容,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因為還是必須一起工作的關係,所以選擇用遺忘代替把話說破,避免以後見面尷尬?
是被拒絕了吧──封志尚摸摸頭。
那麼,就這麼放棄,去找另一個對像好?還是留在原地堅守到底,等她想好?
他做事一向很乾脆,唯獨感情這件事──很猶豫。
明明已經被用「拖」字訣敷衍了,就是無法硬下心宣告放棄。
到哪去找像她一樣強悍的女人?
不不不,他不是有被虐狂,他只是欣賞有能力保護自己、沒有白馬王子幻想的女人,天知道他因為見不慣女人被欺,出手幫忙之後總是帶來反被女人窮追不捨的後遺症,讓他對小鳥依人的女性避之惟恐不及。
女人是有自保能力的,為什麼就是有很多女人期待一雙男人的手來解救她們?難道她們不懂「天助自助者」這個道理嗎?
他也欣賞有正義感、並能真正付諸於行動而非口頭說說的女人,他是個正義感氾濫成災的男人,希望在心理上,有個能與自己共鳴的人。
任裘靡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從不說正義這個字眼,也看不出有什麼熱心助人的跡象,她只是常常很巧合地出現在發生犯罪的現場。
或者該說犯罪總是找上她,老在她身邊發生。
她會一臉厭惡、滿臉不耐煩地解決它,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不管之後刻板的警察規範規定的程序,被其他人搶功也不在乎,彷彿那些跟她都沒有關係。
這些,跟自己好像,只是他看不慣搶功的人的嘴臉,無法像她一樣視若無睹,當沒這回事。
是她修養比他好嗎?曾經他一度懷疑自己小腸小肚愛記恨,一直到後來才從閒聊中知道她不在意的原因──
「他搶他的,關我什麼事?功勞在誰身上都不影響破案的事實,不是嗎?」
一段話,打醒夢中人!與她相比,他顯得市儈、好功利。
擺明不把這些當一回事的她又怎麼會在乎,相較之下,他還是多少帶有點個人的英雄主義想法。
啊,只要開始在意一個人,以前和她相處的情形只消一回想就會變得清晰,像昨天才剛發生過的一樣。
「刑警先生……」
唉唉,為什麼她就不能感同身受,對他好一點呢?
「刑警先生……」
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愛上他?
「刑警先生!」
「嚇!」回神轉身。「有事?」
「你擋到我的路了。」拿著拖把的歐巴桑皺眉不高興的表情,在抬頭看見他的臉之後化成一池春水,口氣好得嚇人:「沒事沒事,讓一讓,我要擦地板。」
「抱歉,我不是故意。」
「沒關係。」這年頭好看又有禮貌的年輕人不多了。「你還算好、懂禮貌,知道要道歉,上回有一群年輕小伙子妨礙我這個老太婆的工作,還對我大呼小叫的,那些小鬼裡頭還有個女孩子看著他們欺負我這老太婆,還笑得很大聲,差點氣死我這個老太婆。雖然只是個清潔工,但我也是靠自己賺錢啊,你說是不是?」
「職業沒有貴賤之分,如果沒有你,這家速食店怎麼會乾淨呢?」他笑說。
歐巴桑差點醉倒在帶點孩子氣撒嬌意味的笑容裡。「我老伴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英俊哪,小伙子。」
封志尚楞了下,旋即被老人家眨眼打趣的表情逗笑。「謝謝。」
歐巴桑笑著揮揮手,忙做自己的事去。
目送回頭,瞧見任裘靡倚在一旁等著。
他走向她。「讓你久等。」
任裘靡恍若無聞,只是一直瞧著他,用一種讓人不知所措的眼神看著他。
是生氣吧,這種表情,他推敲,因為要從她唯一的表情看出她的情緒實在太難,要不是還曾經見過她真的勃然大怒的樣子,他會懷疑她是不是先天缺乏情感、沒有情緒。
藏在風衣口袋的手伸了出來,越過封志尚的肩膀,停在頸背上。
「裘靡?」
正疑惑的同時,任裘靡的額頭貼上他的,兩人的距離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她帶冷的丹鳳眼、數清上頭有幾根眼睫毛,還驚訝地發現她的眼睫毛微往上彎著,很漂亮。
淡淡的煙草味飄進封志尚的鼻子。
好幸福……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瞇起眼享受難得的親暱,他感動得快掉淚。
這是不是表示他還有希望,不必絕望得太快?
只可惜幸福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才剛閉上眼睛享受額頭的觸感,任裘靡已經鬆手,讓他連記憶這個感覺的時間都沒有。
「沒發燒。」沒生病的跡象,怎麼會一整天下來像個傻子只會發呆?
「嗄?」
「既然沒生病,就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我們是警察。」低低的聲音如是道,瞧見他一臉錯愕的表情,細眉蹙緊。「有問題嗎?」
她這是在幫他打氣嗎?還是──願意接受他?
「這就是你的答案?」接受他了?
「只是打氣。」
唉……純粹在幫他打氣啊……
有點喜、有點悲,唉,像是剛被宣佈得到第一名的小學生,正高興的時候,老師跑來說成績算錯,其實只拿了第二名的感覺。
如果真要說從那天之後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她看他的次數變多了,但古怪的探視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那種像小學生驚訝地發現自己養的蠶寶寶竟然蛹化成蝴蝶的錯愕目光,刺得他挺不自在。
任裘靡先一步走上人行道,發現他沒跟上才轉回來,掏出煙盒的同時不耐煩催催:「你走是不走?」
平日蒼白的臉頰有兩處淡不可見的紅粉,封志尚發現了,走向她。
臉紅?那、那是臉紅吧?他揉眼,懷疑自己眼花,要不就是看見靈異現象?
嘖,昨天好像忘了灌瓦斯。任裘靡突然煩躁地弄得打火機卡嚓卡嚓響,就是不見一點火光。
「哪。」及時「火」出現在面前。
她抬頭,看見燦爛得刺眼的笑臉,又楞住。
「不抽嗎?」
對方搖頭,只是疑惑:「你也開始抽煙了?」
「不,為你準備的。」他老實道。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只依稀記得是在搭檔之後不久,有一次不經意瞧見她點不著火的懊惱,從那次起,他口袋裡就多了個打火機,以備她不時之需,只是後來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用。
也許早在那個時候就對她有深刻的印象與不同的心思,只是自己不知道,否則不抽煙的他何必隨身帶著打火機。
為你準備的……這五個字彷彿帶有某種奇特的力量,打進任裘靡體內,撼動了一直以來停滯不動的某種東西。
為她準備的──忍不住凝視大手中的小小火光,隨著風吹動的紅火彷彿柔化了些什麼。
這是為她準備的。
「裘……靡……」
氣若游絲的呼喚在寒冬更像夜半幽魂,喊得任裘靡頭皮發麻。
才回頭,范曉愛幽幽怨怨的表情嚇壞人。
「生病了?」椅輪轉左,她按上小妹妹的額頭。
范曉愛趁隙坐上她大腿,她也由著她。
「色胚尚呢?今天沒來煩你?」左看右瞧不見人,范曉愛嘟著嘴咕噥問。
色胚尚?「你說誰?」
「瘋子尚啊。」封志尚、封志尚,不就是瘋子尚嗎。
「他出去查案。」
「哪,他最近一天到晚前前後後跟著你──」愈看他愈不爽,挾搭檔之名行吃豆腐之實,臭男人!「你一定覺得很麻煩對不對?」
任裘靡遲疑,沒有吭聲。
麻煩?也許一開始是,但現在──
「你不會真的喜歡他了吧?」那她哥哥怎麼辦?她已經忘記哥哥了嗎?「我哥哥──」
恍惚的眸定焦,回到她身上。「這是我的私事,曉愛。」她容她這麼親近,但不代表她可以干涉她生活。「你想說什麼?」
「我不希望你忘了哥哥,這樣哥哥就太可憐了。」
任裘靡點了根煙,這煙癮跟了她一年多,沒想過要戒;如果要戒,一開始就不會去抽。
但抽煙的目的似乎已經變淡了。
「裘靡?」
「我不會忘記,但是記得太深刻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她看著自己一直當妹妹看待的娃娃臉。「曉愛,懷念往生的人這件事並沒有錯,但是活著的人必須向前看才行。」這句話是從某人那借來的。
無法否認他說的話有錯,活著的人的確有更多事情要做,不能老是沉溺在哀悼的悲愴心境當中不求振作。
「哥哥對我很好。」范曉愛躺進她懷裡,深吸口熟悉的味道,聲音悶悶的。
「他一直很疼你這個妹妹。」甚至被笑說有戀妹情結。「我懂。」
「哥哥也很喜歡你。」
任裘靡沉默了。
「不要說你不知道。」
「我不明白。」瞇起眼,她掉進過去的回憶。「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想跟我說什麼。」死前,他會不會遺憾沒有早點把話告訴她?
有時候,她難免這麼想,然後,心口窒悶,好難過,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學會不去在意。
懷裡的人身子突地一僵,動作極小得沒讓人發現。
「曉愛?」
「我……不要丟下我。」聲音帶絲哽咽。
她哪來這種想法?「我有說會丟下你嗎?」
「哥說不會丟下我,可是一個人走了;你連答應都沒有,一定──」
「如果我承諾不會丟下你,你就會比較放心?」
她搖頭,自己也陷入迷惑。「也許會比較安心吧。」
「那麼我答應你,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任裘靡勾住纖細的脖子,黑眸難掩疼惜。「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這裡。」
「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她鄭重許諾。
范曉愛垂下眼,心虛地看著交纏在膝上的手。
她一直希望裘靡留在自己身邊的,以前不敢、怕被拒絕,但現在她想要裘靡的保證;可是──
得到之後並沒有因此放心,卻有種做了壞事的感覺。
「裘靡──」
「嗯?」
「你對哥是什麼感覺?」
感覺──任裘靡抬頭盯著天花板,陷入長考。
她對人傑抱持什麼心態?這一年多來她沒想過,也不敢想,怕讓自己掉進過去的泥沼爬不出來而滅頂。
那場惡夢似的生活她不想再過。
封志尚──腦袋中不由自主浮現新搭檔的名字。
沒有人會帶著非要深觸她生活的堅決一再接近她,也許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但總不能持久,最後都會受不了她的淡漠,撂下責備離開。
是他們自己要來惹她、踢鐵板,挨疼受痛之後卻反過來怪她。
算算到現在,也只有封志尚這麼堅持,難道他不怕痛?
說曹操曹操到,幾乎是吼叫的聲音像判刑似的殺了過來。
「啊!你、你坐在她腿上!」
剛從外頭回來就看見自己領土被人入侵,封志尚火大得不得了。
兩個女人聞聲同時抬頭,表情各異。任裘靡看著氣呼呼的封志尚,沉鬱的心緒匆地得到有效的舒緩,表情放鬆許多。
天敵來襲!
范曉愛迅速武裝就備,高呼敵人名號:「瘋子尚!」
這廂不遑多讓。「亂亂愛,你勤指中心不待又混來這裡!」
「誰、誰叫亂亂愛,你這個豬頭男!」
「氾濫愛不是亂亂愛是什麼,給我滾下來,想壓壞裘靡的腿讓她沒辦法出去辦案是不是!」
「拜託!我才四十五公斤,你少誣賴人!」
「四十五公斤就很重了,你以為裘靡禁得起你這麼一壓嗎?小笨豬!」
又羨又妒啊!為什麼不是他,嗚嗚……好嫉妒!
「誰是小笨豬,你才是大笨豬!」
「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
又來了。任裘靡抱頭,轉到一邊去。
一個是二十七歲的男人,一個是二十三歲的小女人,為什麼吵架的方式只有小學的程度?
唉,頭好痛。
冬天的雨比夏天來得頻繁又綿細,帶著寒意,總讓人心情沮喪。
最近一次專案會議的結論是鎖定過去有電話威脅該名官員紀錄的男人,於是下令情報組跟監,很榮幸──或者該說不幸──在這種又冷又濕的天氣裡,輪到任裘靡。
任裘靡站在騎樓,盯著對面公寓的二樓不放。
她懷疑長官目前鎖定的目標是對的,在基層跑久了有一定的直覺,事情並非表面上的單純。
好冷……寒風襲來,打亂她的思考。
「應該多帶件外套。」她後悔自己的懶。
就在這時候,微微的暖意從身後輻射過來,誘她回頭,一時間來不及掩藏看見來人的訝異。
「你怎麼會來?」他不是被留在分局裡查資料?
冒著熱氣的咖啡送到她面前。「再忙也要跟你喝杯咖啡。」
只可惜熟悉的廣告詞得不到心上人回應,清麗的臉蛋是凍僵了的生硬,暗示他的幽默冷得好比南極凍原。
唉,他該認在她身上找不到羅曼蒂克的分子。
「你很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哦,小姐,巷子裡就有一家便利商店,好歹走幾步過去買個熱咖啡慰勞自己,又不會少你一塊肉,」幸好他來了,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這吹風,心疼哪。
「還好。」說這話的人正就著咖啡杯暖和僵硬的雙手。
一雙大掌連同咖啡杯包攏成圓。「還說好,冷得像冰塊一樣。」
……「你很肉麻。」說話的人呼吸變得短促。
沉醉柔荑在握的愉悅中的男人鈍得沒發現。「連肉麻的告白都敢說出口了,這一點小動作算得了什麼。充其量只是自我安慰而已。」說到最後還是自己挖墳給自己跳。
嗚……只是自我安慰──
「你真奇怪。」
「哪裡奇怪嗎?我年輕瀟灑、貌似潘安、有正義感,是個新時代優秀好青年、警察好模範,哪裡奇怪了。」
「就厚臉皮這點奇怪。」全世界第一,夜郎國的國王。
「風吹皮不透,厚臉皮也是我的強項。」她沒有掙開他的手哩──感動得想哭,嗚嗚……三滴英雄淚暗自垂。「死心眼也是唷。」
「是啊,被你盯上的犯人沒有一個逃得過。」像蚌殼一樣,閉緊了除非自己願意松,否則誰也扳不開。
「你應該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不然是哪個?」柳葉眉打起問號的結,真的不解。
「你該不會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吧?」
逐漸回暖的身子僵了下,非關寒意,而是不自在。
「你要我給你時間我就給你時間,因為我知道你重信諾,只要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所以我一直相信你會回答我,對吧。」
該說這個男人很會談判嗎?先給她頂高帽戴讓她下不了台階。
頭一回,任裘靡發現搭檔有副好口才,流里流氣的說話方式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其實從那天之後,他的言行舉止就非常地怪異──
刻意和分局女同事疏遠,只對她親近:三不五時就當眾上演求愛記,活像要把莎士比亞寫過的台詞全背出來似的,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封志尚有心上人、要開始追求,時而認真、時而遊戲的態度真的撥亂了她的生活。
遊戲的態度她尚且能無動於衷,畢竟一開始搭檔他就是一副遊戲人間的姿態,早習慣了。
她不習慣的是他認真的一面,每當兩人獨處,他看她的眼神就不再是遊戲時玩世不恭的輕鬆,而是令人難以呼吸的認真,壓得她喘不過氣、心跳加速。
這種感覺之於她是陌生的,關於男女之間……「你說過會給我時間,不會逼我。」
「我怎敢。我會等你。」
掌心裡的手放了鬆軟,暗示主人的情緒起伏。
她在意。封志尚暗想,雖然讀不出她表情中的訊息,但他知道她在意,從身體語言中就可以讀出。
會在意,足可見他封志尚在她心上具有一定份量,但多少或多重,她不說他永遠都猜不到。
耐心──在釋放情感之後快速流失,等待逐漸變成一種煎熬。
「別讓我等太久。」掌心裡的手聽見他的聲音時又僵硬。
她又開始緊張了哦。封志尚收緊掌,不讓羞惱的心上人掙脫。
沒有表情的臉終於開始有了變化──惱火。
「不要高估男人的耐心哦。」首次居上風的封志尚故意壓低面孔貼近她的耳。「我是非常非常非常想要你的心、還有人的──噢!」竟然用頭撞他!
「滾回局裡去!」任裘靡背過身,惱怒吼著。
紅透的耳根誠實說明一切,就只有把頭埋在沙堆裡的鴕鳥小姐還不知道。
好可愛!這句話說出口不知道會不會被她一槍轟下九泉?
「我愛你哦,裘靡。」飄來的聲音正字腔圓得讓人臉紅。
「閉嘴。」她的臉好燙,可惡。
「要我說幾逼都可以,而且我發現我愈來愈愛你哦。」
「閉、嘴!」
「我愛──嘿!」右掌接過毫無預警反身殺來的左拳。「打是情,原來你也對我有意思。」真感動,想不到她這麼熱情。
「你這頭自以為是的豬!」
「哈!罵是愛!原來你這麼愛我。」痛快!
「封、志、尚!」
「現在不覺得冷了吧。」她的臉紅通通的,真想一口咬下去;但他也清楚真咬下去腦袋會開花。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手碰碰她水嫩的臉頰,再以唇輕觸留有餘溫的指腹,眨眨眼,毫不掩飾垂涎的企圖。
令將他一切舉動看進眼裡的任裘靡心慌失措。「封志尚!」
「別忘了你在跟監中,這麼大聲會被發現的。」
「你──」這個男人竟然這麼惡劣!是看準她不擅應付他表露對她的感情才趁機欺負人報前仇嗎!
任裘靡好懊惱,懊惱自己對感情的不知所措,才會被他給佔去上風,氣人。
「說真的──」封志尚將自己的外套過渡到她身上。「今天晚上很冷,不要著涼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被當成弱者,我也從不把你當做需要被保護的女人看待,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跟監加油嘍,晚安。」
拍拍肩、輕揮手,封志尚轉身就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轉角處。
任裘靡楞了楞,茫然的目光始終鎖在他消失的方向。
他的話讓她──回想起還在育幼院的時候,被和藹可親的修女誇讚的感覺。
不自在,但不討厭。
誰不想被人肯定自己存在在這個世上的價值?
她也想的,只是很少人說,真的很少人說。
那傢伙──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當成弱者看待,我也從不把你當做需要被保護的女人,我相信你的能力……
任裘靡穿上對她來說過大的外套,雙手伸進口袋取暖,卻摸出一把糖果,笑氣忍不住從鼻間哼出。
「這個笨蛋……」
嘴上這麼說的她,心裡卻暖得發燙。
到這時候再不正視就太矯情了。
必須承認,這個男人正用著她想不到的方式在愛她,儘管至今以來種種表現蠢到讓她直想歎氣。
愛──她仍然不懂。
但,來得及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