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舊金山-INC總部
「嗨,哪兒來的美人啊?冷火,你今天突然轉性了嗎?」一聲響亮的口哨出自紅髮帥哥之口,與他同來的銀髮沙眸男子眼中則閃過一絲驚訝和了悟。
「下次我再送你一套阿拉伯女子服飾,」疾風溫和地許諾,「天使。」
「謝謝你,魯貝。」那美人抬起頭,報以甜甜的一笑。
「天使!」紅髮帥哥一聲怪叫,彷彿被雷劈中般呆瞪住那個倚在冷火懷中的長裙女,「老天!冷火,你男女通吃啊?真不愧是INC裡的超級變態!」
「啪!」
一個法式牛角麵包立刻砸向紅髮帥哥的鼻子,「你就不能偶爾狗嘴裡吐出象牙來嗎?!」
「我明白了!」迅疾閃開飛來的「暗器」,「即使從王子變成公主,美人還是美人,怎麼樣,甩掉這個一臉冰塊的小子跟我私奔吧!」畢加索一面不知死活地說著誘人犯罪的話,一面上下打量著那個嬌美無倫的孩子。
依然是短短的烏髮,不施脂粉的臉龐,只不過一貫的褲裝換成了及踝的淑女裙,象牙白的絲緞將全身完美地包裹成密不透風,看起來就像真人大小的芭比娃娃。可惜啊可惜,這麼漂亮的肌膚卻隱藏在布料之下,真是暴殄天物啊!
「閉上你的賊眼!」這次警告已降至冰點。
畢加索縮縮脖子,做了個停火的動作。他脾氣火爆,可並不是笨蛋,不會為了幾句口舌便宜而冒肋骨斷掉十七八根的危險——冷火的拳頭之硬可是連阿里都誇讚不已的。
「咦,巫婆,你掛綵啦?哪個傢伙居然厲害到傷了你的畫皮?」
與病毒並肩踏入大門的金髮美女破天荒戴上墨鏡掩去了眼神,而臉上的劃傷就無法遮掩地成為畢加索嘲弄的靶子。
「沒想到閣下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還真是令我受寵若驚啊。」把畢加索的嘲笑反向利用再扔回去向來是女巫的拿手好戲,只不過今天的氣勢弱了一些,少了雷霆一擊的效果。
「喔,真的不對勁,你平常沒這麼『和藹可親』。」久病成良醫,一貫粗線條的他倒也頗為瞭解同伴的習性。
相比之下,疾風和冷火就識趣得多了,疾風的眼神中雖然也帶著探究,但他從來只喜歡置身事外地看戲,極少插手同伴的私事,而冷火,大概根本就是漠不關心吧。
「天使,這幾天狀況怎麼樣?」不再理會畢加索的大呼小叫,她徑直問那個從頭到尾窩在冷火懷裡吃小甜餅的孩子,當然,話中的意思並沒這麼單純。
沒有回答,天使含著餅乾,把臉藏進了冷火的胸膛。
墨鏡下的眼神微閃,被排斥了嗎?無所謂吧,與其維持著虛假的和平,不如索性公開地厭惡,喜歡做多面人的她也有難得真實的時候,「說起來女巫與天使是注定的相看兩相厭啊,想必現在連呼吸同一間屋子的空氣也不可忍受了。
天使彷彿沒有聽見這挑釁十足的諷刺,緊緊抱住冷火的腰,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寶貝,你沒必要因為生冷火的氣而遷怒到天使身上啊,」握住女巫的手臂,病毒雲淡風清地開口,「即使是美女,冷笑的樣子也不會好看的。」
迅速地盯了他一眼,女巫嚥下了舌尖上的話,這個男人真不愧「病毒」之號,只要發現一絲缺口,就能立即侵入、佔領、控制。
冷火一言不發地抱著天使,站起身來,大步離開,甚至沒有多看女巫一眼。對他來說,除了天使以外,別人的感覺根本不必在意。
疾風早已躺在長沙發上閉目養神去了,畢加索望了望病毒,又看了看女巫,搔搔紅髮,「Shit !誰告訴老子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 *** ***
「說吧。」
回到私人的天地之後,冷火雙手環胸,俯視著那頭黑髮,淡淡說道。
以女巫的習性,會這麼露骨地表現敵意,必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而一向與女巫言笑晏晏的天使,今日的沉默以對,也絕非偶然。
「說什麼呀?」她抬起頭,臉上是慣常的微笑,眼神澄澈而無邪地看著他。
對視片刻後,冷火率先放棄。天使一向順從他沒錯,但這也表示,一旦她開始假裝天真,就絕對不會吐露實情。
「我不追問。」他皺眉,「但我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你對我不該有秘密。」
秘密呀……她側頭,眼神滑開了,人與人之間真能那麼透明嗎?相較於威爾的直接坦誠,常常暗自動作的她是否就算虛偽呢?
「對不起……」細細的道歉飄過他耳邊,卻不帶一絲歉意。
*** *** ***
「我是不是很幼稚?」倚著窗戶,金髮無遮掩地披著細雨,黯淡了光彩,心情大概只能用「惡劣」一詞來形容吧。
「要我說實話嗎?」病毒若無其事地反問。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是個很可惡的人?」她不想等他的回答,也無意再耍言辭上的伎倆——這個男人的眼像刀子,偽裝已無意義,「第一次見到他是五年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眼睛,那雙冰藍眼眸,誘惑人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投身其中——下場是什麼你知道嗎?」她揚頭一笑,充滿自嘲,「是被凍死!他的眼裡除了天使,就只有冰雪。」
病毒沒有說話,這時候她只需要傾聽。
「我並不承認自己在迷戀他,我只是……只是……很喜歡那雙眼睛,喜歡到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所以我成了天使的醫生,因為只有這樣才有機會接近他,而當我看到他們之間無法拆分的親密時,就會忍不住想,這麼完美的東西,像水晶,還是像玻璃?一旦崩潰,會是什麼樣子……」
「我是不是很惡毒?」她慵倦地回首,依舊倔傲。
「傻瓜,」他走過去,仔細地看她的眼睛,「你只不過是個迷戀玩具的小女孩而已。」
「為什麼你能這麼輕易地猜到我的心思?」
「因為當你看著別人的時候,我也一直在看著你。」
「你……愛上我了?」
他忽然笑了,「我真喜歡你,」他大笑,「因為你和我實在很像,得不到的東西就一定毀掉——就像照鏡子一樣,我們是天生一對啊,寶貝!」
*** *** ***
黑暗的街巷,狹小而幽深,黯淡的月光逡巡在各種形狀的垃圾上,降下古怪斑駁的陰影。
她跌跌撞撞地跑,竭盡全力地跑,心肺因劇烈的跳動而灼熱了呼吸,身後有著巨大的東西,一步步向她接近,磨動著獠牙,伸縮著利爪……她怕啊,卻無法哭泣,甚至發不出呼救聲,只能拖著疲憊已極的雙腿,拚命往前跑……
沒有盡頭的長街,沒有盡頭的奔逃,突然腳下一軟,她無力地跌倒,怎樣掙扎也爬不起身來。身後的殺意迫近了,她幾乎能聽到霍霍磨動的上下顎,以及滴滴答答的口水聲,淚水終於迸出眼眶,會死嗎?真的要死了嗎?
一隻小手,自黑暗中伸向她,「跟我來!
她猛抬頭,一個男孩的身影站在面前,向她伸出手——是威爾!威爾來救她了!
腦中晃過無數身影,她無暇多想,帶著哭腔地叫了一聲,緊緊抓住威爾的手,再不肯松。
堅硬、有力、且粗糙冰冷的手,不像小孩子的手,月光詭異地閃開,兜頭照見威爾的臉——
「啊!」她無法控制地尖叫,冷汗涔涔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威爾的臉,近在眼前,帶著焦急與困惑,俊眼修眉,仍是慣常模樣,「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
她呆呆地點頭,說不出話來。
「別想太多了,你呀,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才老是噩夢不斷。」他擰來毛巾,為她擦去滿臉冷汗,動作極溫柔極愛憐,她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溫溫的、皮膚的觸感,不是夢裡鬼怪般的東西!
她的心「咚」一聲回了位,神志也清醒了,血色浮上臉頰,嗓子終於可以發聲,「威爾……我怕……」
「知道了,會陪著你的。」他拍了拍她的臉,沒有把震動表現出來。
去除掉INC的專業能力,她其實是相當單純的,對美麗的事物由衷地表現出喜悅,對不滿的人明白地流露出疏遠;同時,她又是最善於偽裝的,所有的孤獨與恐懼都密密地收藏在心底,只為他獻上純然的歡悅,惟有在無法設防的夢魘中,才會洩露一絲半點……
明明知道天使的恐懼,卻因為自己不負責任的忽略和逃避,帶給她夜夜難眠的噩夢,他從未如此深刻地體悟到自己的自私和冷酷。
「怎麼了,威爾?」
彷彿察覺到了他心頭波瀾,天使微笑著凝望他,漆黑如子夜的眸中卻浮起疑惑與驚慌。
他憐惜地捧起她精緻的小臉,這甜美的微笑曾經得來如此艱難,「還記得嗎?從前……」
「記得呀,跟威爾在一起的每一秒鐘我都記得!」她抓住他的手,認真地回答。
從前啊……輕擁她入懷,思緒有些微的迷離……
跟Kay訂立約契,成為INC的新人,完全是為了救她,然而,當她從重創的昏迷中醒來時,卻變成了不哭不笑不言不動的木頭娃娃!
醫生診斷,說是遭受巨大驚嚇後的心理自閉。整整一年,她沒有說過一個字,他除了訓練,所有的時間都陪在她身邊,直到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威爾……」
彼此之間的依賴,大概源自於此……而,天使以他的喜惡為準繩,應該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原本單純的情誼,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相依,終至演變為如今曖昧難明的情結,就如天使的疑問,他們……到底算什麼呢?
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
亦或什麼也不是,就如他曾經的回答,他們是彼此天地間的惟一。
這種答案,真的能滿足日漸不安的心嗎?
「天使……」
「嗯?」
「我們戀愛吧。」
如果無法理清感覺的話,就選擇一條直行道,試試看彼此可以走出什麼樣的未來。他的潔癖未變,也依舊厭惡女人,但他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在某種程度上,他也一直依賴著天使,即使她是個軟弱無力的女孩。
雖然如此,口吻依然是專斷獨行的,不用商量也不可反駁。
「嗯。」她輕輕地回應,柔順地接受,沒有什麼訝異與驚喜,戀愛……是個很模糊很抽像的名詞,她不懂,但只要威爾高興就好。
再也無法入眠,心跳聲在耳邊沉穩地響著,她悄悄細數,每一聲都彷彿一個咒語。
良久,她輕輕抬頭,威爾已閉目入睡,怔怔看著這張熟悉的俊美面孔,不知怎地又想到夢中那一瞬——
威爾的臉,在慘白的月光下,宛如惡魔。
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耳語般地低喃:「我,是你的天使,而你……或許是我的撒旦。」
*** *** ***
意大利-羅馬-卡萊弗洛城堡
「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被人從後拍了拍肩膀的柏恩-費馬洛猛然繃緊了面容,在看到來人為誰後,放鬆了下來,「我還正在奇怪你今天怎麼沒有陪在她身邊呢。」
這個她,指的當然是費馬洛家剛找回來的公主——茱麗婭-費馬洛。
亞烈-康迪聳了聳肩,「去和你父親爭奪吉玲的注意力嗎?我可沒那麼不識趣。」
庭院的粟子樹下,一老一少圍著白色的小茶桌,相對閒語,不時傳來歡快的笑聲。
「柏恩,有件事我奇怪好久了。為了找回茱麗婭,你這十多年來想盡辦法費盡周折,可是她回來之後,你卻總是與她避不見面,這是為什麼?」
柏恩皺了皺眉頭,「你知道我一向很忙。」
「沒有忙到連道聲早安的時間都找不出來的地步吧?」
「這很重要嗎?我……」
「柏恩!」亞烈不滿地打斷了他,「你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方式敷衍我了?或許你認為這是你個人的事,但你的態度讓吉玲很不開心!」
「她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吉玲不是瞎子,你避開她的事實使她覺得你根本不希望找她回來,即使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你這樣子做兄長也不可能培養出感情。」
「我還以為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呢……」喃喃自語的柏恩眼中劃過自嘲,他看了看亞烈,「你很關心茱麗婭。」
「別搞錯,雖然我當她是妹妹一樣,可你才是她的正牌兄長。」
「看來你比我更有做哥哥的天賦。」
「我可不想掠人之美。」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有點奇怪?」柏恩與亞烈並肩走向庭院時,突然說,「十多年的追查都毫無結果,卻那麼輕易地讓一家偵探社找到茱麗婭的下落,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失憶,種種跡象巧合得令人吃驚……」
「怎麼?你發現什麼不對了嗎?」亞烈站住了。
「沒有……」柏恩的語氣與其說是肯定,還不如說是想要讓自己肯定,「我也不打算去發現什麼不對,你就當我神經過敏吧。」已經定論的事,沒有追究的必要,他不希望再花十數年讓自己身心俱疲。
一切都可以慢慢恢復,即使是假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也可以成為真實。
*** *** ***
7月4日夜-美國-舊金山
躲開擁擠的人群,相擁著倚在皇家飯店的頂樓觀景台上,俯望舊金山此夜的繁華與興奮,遊行隊伍的火把匯成了一條光流,沿著舊金山的主要街道遊走,各個街巷不時晃動的零星光點,彷彿龍身上散落的鱗甲。而金門灣的兩岸,更紛紛燃放起焰火,五彩繽紛的花朵此起彼伏地盛放著,雖然乍開即謝,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好看嗎?」冷火將天使肩頭的風衣攏緊些後問。
雙手抓住扶欄,天使帶著孩子般的急切與專注盯著漆黑的舊金山灣,「太棒了!威爾,我好喜歡!」
他淡淡一笑,漠然眺望那片光影,感染不到天使的激動。只看天使對這繁華世界的好奇,有時竟也會讓他生起淡淡的嫉妒。
自從那夜宣告要戀愛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除了執行任務以外,大多數時間都形影不離,常常在琴房一呆就是一整天。他不是個活潑的人,惟一感興趣的是音樂,修長纖細的手指具備了彈鋼琴的先天條件,後天練習也很勤奮,天使曾戲言假如有一天他干殺手失業了,還可以考慮改行當餐廳的鋼琴師吧。
會想到帶天使來看獨立日的火把遊行,並非基於他的羅曼蒂克,只不過當Kay得知他們「戀愛」的消息後,大力推薦這個約會的節目而已,否則以他的潔癖,根本不可能會提議來這種人流如潮的場合。
約會……聽起來倒是很有戀愛的味道。
幽暗的海面上突然躥起條條金蛇,明明滅滅地耀人眼目,天使猛地抓住冷火的手臂,興奮得有些氣喘,「看!是Kay他們的遊艇耶!」
今夜不光他們這對「情侶」出來約會,連INC在總部的其他成員也被Kay以員工福利為名拉到遊艇上放焰火共襄盛舉去了,畢加索和天使約好要放「金蛇狂舞」向她打招呼的,「快!該咱們了!」天使急忙拿出準備好的中國焰火,「威爾,你來放啦!」
火花四射,一團團紫色花朵流星般噴上高空,她看著看著,忽然有些出神了。
如此激烈,又如此脆弱,分外明亮,卻又無比短暫,這焰火,好像一個人啊……
「威爾……」
「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沒有……」她抬頭,燦爛地笑著,「到碼頭去吧,Kay他們的遊艇看到焰火就會來接我們的。」
*** *** ***
「他媽的,為什麼只有老子這麼倒霉啊!」畢加索甩著燙紅的手,忿忿不平地罵著。大家都放焰火,獨獨他不但點不著還被火花濺到,實在是夠晦氣!說到這兒就不由怨怪地瞪了Kay一眼,若非Kay下命令,誰想玩這麼幼稚的把戲啊,「真正的員工福利應該是參觀美國國防部武器庫才對,工作與娛樂兼顧方不顯浪費!」
「人生中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不也很好嗎?」病毒微笑著勸解畢加索。
一直仰頭望天不曾做聲的疾風,忽然回過頭來,咕嚕了一句。
「你這傢伙難道就不能說點正常人聽得懂的話嗎?」畢加索惱火地大叫。
「星象變了。」疾風改用英語,「明天我要回阿拉伯,有任務。」
「那又怎麼樣?」
「你要和我一起去。」
「你瘋了!我可是剛收工準備休假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疾風沙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臉不改色地說。
畢加索的表情像一口吞了只蒼蠅,「我去就是了,拜託你別拿這種臉孔來說那麼噁心的話好不好!」
疾風不再理他,擺明過河拆橋。而一旁的病毒看著疾風的目光,卻忽然多了一抹異樣。
「喂!你們在說什麼廢話,快看那邊!冷火和天使在回訊號了!」從船長室跑出來的 Kay叫道。
的確,在舊金山灣邊的某幢大廈頂樓,正騰起千萬朵紫色的花,加人這絢麗的夜空。
走到甲板的另一頭,病毒與女巫並肩倚著船舷,未看空中之繁花,而是凝視水中之倒影。
「不甘心嗎?」病毒不經意地問,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女巫沒有裝作聽不懂,撫弄著高腳水晶酒杯,「沒什麼分別吧?」
「這麼輕易就放棄,不太像是有著『女巫』這一稱號的你啊。」
「這算是煽動嗎?」
「只是好奇而已。」
「我雖然喜歡冒險,但並不瘋狂。」她冷冷地回答,「光是冷火一個人就夠難纏了,何況主教最護天使,絕不會坐視不理,就算與全天下為敵,我也不想招惹到主教。」
「你對他很忌憚?」
「準確地說,我崇拜他。」女巫不加掩飾地讚歎,「大使曾經告訴我為什麼取『主教』這個代號,那是因為主教出任務時,無論何種情況都能不傷及獵物以外的任何人而全身而退,簡直就像上帝選他隨意裁定生死一樣!
濫殺並不希奇,恰到好處的精準才屬難得,殺手殺人按質論價,目標之外都算浪費。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怎樣得到冷火呢?希望他像愛天使一樣愛你嗎?」病毒突然轉變了話題,出其不意地問。
微微一怔,女巫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會愚蠢到去追求根本不可能的東西,」她頓了頓,「我只不過……想在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罷了。」
這句話說得甚為模糊,病毒卻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希望那個人全神貫注看著自己,在他眼裡自己就是整個世界……那怕只有一秒鐘也好!
對於眼中心裡只裝著天使一個人的冷火來說,這已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了。
「聽起來並不太難嘛,或許我可以為你效這個小小的勞。
聞言,女巫忍不住緊盯著他,神情詫異。
「你在質疑我的能力還是懷疑我的誠意?」
「都有。」女巫凝視他一本正經的表情,「關鍵問題是,為什麼你對這件事如此熱心?」
「我們是同類嘛,」他仰天打了個哈哈,眼角的餘光中印著一抹淡淡的金色,「另外,我也有不惜一切也想得到的東西啊……」
*** *** ***
碼頭前的空地上,此時早成了臨時的遊樂場,不但有賣各種小玩意的攤點,還有許多流動的飲食車,大人小孩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一路擠過來的冷火和天使遠遠躲到碼頭的石階邊,鹹濕的海風吹來,悶熱的七月夜晚微顯清涼。
「熱嗎?」注意到天使額上的細汗,冷火為她抹去,柔聲問。
「熱啊!」天使扇著手掌,舔了舔嘴唇,「而且好渴!」
他四處望了望,皺起眉頭,剛從人群裡擠出來,他實在不想再與他們有所接觸,但……「你等一下,我去買冰激淋,乖乖在這裡別亂跑。」
她扮個鬼臉,威爾當她是小狗嗎?別到處亂跑!「我要吃香草味道的……還有要買奶油爆米花哦!」揮著手上的焰火,她大聲喊道。
威爾沒有回頭,只是舉起手表示聽到了。
「那,吃吧。」一支大號的蛋筒冰激淋遞到了眼前,冷火不但買了大袋的奶油爆米花,還牽了一隻畫有兔子羅傑的綵球。
「哇哈哈哈!威爾你也喜歡這種東西啊?」她指著綵球大笑。
「別人給的……你再不吃要化了!」他的臉可疑地紅了,惱羞成怒似的拿冰激淋堵她的嘴。
在碼頭的石階上坐下,一邊吃著冰激淋一邊等Kay的遊艇,「真好……」她歎息著說,「我喜歡。」
「喜歡什麼?」冰激淋嗎?那種甜膩的東西他向來碰都不碰。
她白了他一眼,「當然是約會啊!
這種一大堆人擠在一起的約會方式有何意思?他寧願和天使在琴房裡練習。側看她在夜色裡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話到嘴邊又改了,「你喜歡,以後我們可以常來。」
「我覺得……」她垂下眼,舔著冰激淋,「外面太擠了,我還是喜歡跟威爾一起彈琴。」
「是啊,就我們兩個人比較好。」他很自然地同意,「啊……」
「怎麼了?」
「這兒……沾到冰激淋了。
粉紅色的奶油,在淡紅的櫻唇一角勾留著,有些調皮的無賴。
左手拿著焰火,右手則舉著那大筒的冰激淋,非常自然地,她向他嘟起了嘴,示意他幫忙。
他想伸手,可左手拎著一袋爆米花,右手也抓著綵球,於是他不假思索地俯下身,用舌尖擦去那片粉紅漬。
微涼,甜甜的、柔軟的觸感……
他一時僵住了,沒緣由地,心剎那間亂了韻律……從小到大不知做過多少次這種舉動,從未如此刻般心猿意馬。因為決定要戀愛的緣故?
雖然與天使間百無禁忌,但從未想過要以這種方式去親近她,唇齒相依,或是更甚地……
無法想像,僅只這樣,已教他暈眩了,他想退卻,然而唇舌有自己的意志,貪婪地需索著那份甜美,生澀笨拙卻糾纏良多……不知何時,焰火漂在海上,綵球飛向空中,爆米花灑得一身都是,冰激淋在兩人中間擠得一塌糊塗……
暈眩終於漸漸退去。
柔長的羽睫在他眼前如蝴蝶翅膀般輕輕抖了抖,幽暗宇宙的秘密之窗打開了,千億的星光倒映在其中,讓他簡直無法看清。
兩人都在急促地喘息,緊張地彼此對視,表情都有些古怪僵硬,或者不如說是不知所措……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放開的意思。
「可不可以……」
當喘息平定,她終於開口,極低細的聲音,猶如耳語,「像剛才那樣……再一次……」
他睜大眼睛,笑意此時才從情緒的底層浮起,憋著的一口氣鬆了,「非常願意……」他再度俯下頭去。
暈眩不復見,但這個世界也飄遠了……他覺得,這大概是這次約會裡最好的那部分了……
這就是戀愛吧……她模糊地想著,無由地想要落淚——此刻感覺的幸福就像香擯酒,泡沫翻騰,然而持續不了多久。不過就在此刻,它卻能使一切顯得金光燦燦,壯麗輝煌,好像將來根本沒什麼陰暗的東西在等著她……
舊金山灣的今夜,蕩漾起微酸的初戀情懷,在繁星與煙花交錯的天空下,有一隻彷彿叫做「幸福」的青鳥,在這一刻降臨了……
*** *** ***
意大利-羅馬-卡萊弗洛城堡
「要出去?」
一個略有些冷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時讓她嚇了一跳。吉玲-羅特回過身,柏恩-費馬洛站在那裡,過著陽光,高大的身軀投落下一片陰影,莫名地有種傷懷的感覺。
「嗯。」她有些僵硬地點頭,竭力保持鎮定——這個自稱是她「哥哥」的男人總使她畏懼,但是——她打死也不會承認怕他!尤其是當他用那種像看蟑螂一樣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
「放鬆點,我不吃人。」他看著她,口氣中嘲諷的成分遠多於幽默。
「誰怕你啊!」怒火直衝上來,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除了一張天天板得像棺材的死人臉,你不過也只是個人嘛!『哥、哥』!」
見鬼!她說了些什麼啊!踩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敢這麼放肆,吉玲說過之後才猛然想到不對。為什麼一面對這個男人,她的聰明機智就都飛到九霄雲外,只剩下不服輸的壞脾氣了呢?
柏恩皺了皺眉,但出乎吉玲意料之外,他竟低低笑了出來,不論內心想法如何,至少笑聲是愉悅的。
「亞烈說得沒錯,」他思索似的說,「你確實不像費馬洛家的人,這麼直率的個性……」
這種評價,可以當作是讚賞嗎?吉玲閉緊嘴唇,費馬洛家上上下下,就這個「哥哥」最討厭!
「噘著嘴會變醜的,小公主。」柏恩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可愛。」
吉玲果然不再嘟嘴,相反還張大了嘴巴,事實上她根本呆住了。柏恩-費馬洛方纔的動作是那麼自然而親暱,幾乎可以算作「溫柔」了,而且他說「可愛」……那個幾乎不曾正眼看過她的冷酷男子,他說她「可愛」?
「你……你……」她一時結結巴巴。
「怎麼?」
「你今天是不是發燒了?」話一出口她就知道又錯了。她懊惱地埋下頭,在心裡大大地呻吟了一聲——真是該死的笨啊!
「傻瓜!」這回他真正地開懷大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亞烈-康迪走向他們,一臉好奇。遠遠就聽見柏恩的笑聲,這可真是稀有的難得,柏恩即使不算嚴肅,至少也屬於內斂,何況自從茱麗婭失蹤後就幾乎再也不見他這麼開心地笑過了。最讓他驚訝的是——柏恩居然在與茱麗婭談笑!
「你和茱麗婭要出去?」柏恩不答反問,笑意未斂。
「是啊,茱麗婭想見識一下羅馬的劇院。」
「那麼,」柏恩轉向吉玲,「介不介意有我同行?」
「你……要去就去啊,又沒人拿繩子綁住你的腳!」吉玲撇過臉,一副愛理不理的口氣,臉頰卻悄然浮現一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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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舊金山-INC總部
「這次的目標是意大利費馬洛家族的教父——普雷-費馬洛和柏恩-費馬洛,」Kay遞給冷火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所有資料都在裡面,你明天就出發。」
冷人接過資料袋,微點點頭。
「費馬洛家族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勢力,控制著大半個歐洲的黑道,你不要掉以輕心。當然,該怎麼做不用我多說了。」Kay伸手點了支雪茄,向後靠了靠,隔著煙霧瞇起眼來打量著這雕像般俊美的年輕人。
「僱主是誰?」冷火看了看紙袋,突然問。
Kay一怔,眼神閃了閃。冷火一向並不問這些,只管完成任務,是什麼讓他變得好奇起來?「黑道內的狗咬狗而已……天使最近怎麼樣?」他含糊地帶過,恍似不經意地問。
幾乎是立刻的,尖銳的氣勢柔和下來,冰藍雙眸浮現暖意,「她很好。」猶豫片刻,又補了一句,「這次任務完成後,我們就結婚。」
「唔?結婚啊……」Kay笑了笑,「你終於開竅了,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這樣的運氣的。那麼,期待你早日回來。」
望著冷火離開的背影,Kay微微閉上了眼睛,運氣嗎?運氣原是這般變幻莫測的小東西呀,而且——帶著牽掛出發的冷火,真能平安歸來嗎?
情感是殺手的大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