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寒假過得平淡而無味,除了過年那幾天家裡熱鬧了些。桑緹米和遠從各地回家過年的兄姐們小賭了幾天,她小贏了一些錢,這是她寒假裡惟一的收穫。
平常爸媽都在上班,偌大一個家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悶在家裡看幾本國外著名作家的詩集,全是英文版的。她邊查字典邊念,仍念出一大堆問題。她終於明白,詩,無論是本國或是外國人寫的,基本上都不是那麼容易懂。最後,她決定提早一天回學校。
在台中下了火車,她晃到一家大型書局挑了幾本英文小說。她想借由不斷地閱讀來提升自己的英文能力,畢竟那是她所選擇的科系,她要念得有點成績,而不是白白混四年。
結完帳走出書店門口,灰濛濛的天空卻飄起了綿綿春雨,空氣變得更加濕冷。
她突然想起晉宸駐唱的民歌餐廳就在附近,一個寒假下來,她無可救藥地想念著他。
最後一次與他在那家民歌餐廳分別之後,她似乎就不曾稍稍遺忘他。那樣的思念一如晉宸的性子,冷冷淡淡地卻又教人覺得整個心都讓他糊住了……
她拿出一直放在包包裡的小雨傘,撐著走向另一條街。現在她只想喝一杯香醇濃郁的熱咖啡,靜靜地聽他唱歌,然後悄悄走開。
放在民歌餐廳入口處的一張歌手演唱時間表,顯示著晉宸的時段剛過沒多久;她踟跑了片刻,最後仍掉頭走開。
原本她就沒打算要過來聽他唱歌,沒遇上他的時段也算正常,沒什麼好失望的。
「小米!」這時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才發現是剛從民歌餐廳走下來的晉宸。
他穿了一身黑,又背了一把黑色吉他,整個人看來和外頭的天氣一樣冷。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桑緹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的心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
「你專程來看我的?!」晉宸驚訝地問。
「剛回台中,過來碰碰運氣。你都沒回去過寒假?」桑緹米和他並肩走著。
她想,既然都遇上了,何必再矜持地一再逃避?或許坦然點面對他,會發現事實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回去三天就回來了。」他的語氣又恢復往常的冷淡。
「你好像很忙?」她偏著頭看他。
「我現在跑兩家民歌餐廳,時間比較滿。」
晉宸走進巷子裡,他的機車停放在裡頭,桑緹米隨後跟著走進去。
「去我那裡。」
一如他平常的作風,他說話很少問句,通常也讓人沒有否定的餘地。
「外面在下雨。」桑緹米看看他的機車又看看外面的天空。
「我有雨衣。反正雨不大,你可以躲進我背後。」
桑緹米點了點頭。反正提早回來,宿舍裡可能也沒什麼人。
晉宸穿上雨衣坐上機車後,她鑽進他背後的雨衣裡頭,不得已緊緊靠著他的身體……她聞到他身上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感覺很有安全感。
她擔憂地想:這樣的肢體接觸,是不是太過曖昧了?
「你坐好。」他抓了抓她繞在他腰間冰冷的小手。
機車劃過細雨紛飛的街頭,她卻什麼都看不到,只隱約聽見晉宸規律的心跳聲,和細雨打在雨衣上滴答的聲響,像一曲輕柔的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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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宸在他住處的樓下停下機車,桑緹米鑽出雨衣才發現這是一棟舊式公寓,共有五層樓高。晉宸住頂樓,所以他們爬了一大段階梯才到達。
「一年級通常不是都住宿嗎?」桑緹米走進他租賃的公寓後才不解地問他。
「住外面比較自由。我不習慣被困在一個什麼都要照規矩來的框框裡。」
桑緹米四處看了一下,發現這是棟有三間房的公寓,加上客廳和廚房大約有三十坪左右。晉宸住的那間是主臥房,也是惟一一間套房;想必他比其他兩位室友更有自己的空間。
「你的室友呢?」她有些不安地問。
「他們明天才會回來。」
晉宸倒了一杯熱水給她,示意她坐沙發,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桑緹米冰冷的雙手捧著那杯熱茶,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你的室友都是樂團裡的人嗎?」
桑緹米想起那位在她生命中有如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般短暫的貝斯手——李英傑。
「都不是。」他果然惜言如金。
晉宸的沉默顯得理所當然,她一時間也找不到新的話題,氣氛有點尷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偶然在街頭上相遇,卻沒來由地跟他回來,坐在一起卻想不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小米。」他輕喚她的名。
從沒有人叫她小米可以教她這樣心蕩神馳的。桑緹米抬頭看見他深邃眸子裡似有一把火在燃燒,在清冷的空氣中散發出熾熱的光芒……
瞬間她像被吸住一般,再也移不開視線。那種全身都燒燙的感覺,就像那天在熱音社遇見他,他的手指撫過她的唇一般。然後,他毫無預警地一把抱住她,將她的頭緊緊壓在他的胸膛。
她聽見他狂亂的心跳,像是要撞破她的耳膜一般……
「因為我不能去找你,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現在總算讓我等到了!」他言語中透露著難得一見的狂喜。
桑緹米的心跳不亞於晉宸,但她的心思是混亂的……
她不否認她被晉宸深深吸引,但她卻不能愛他。這種痛苦她一直壓抑在心底,日夜啃蝕著她的心……
晉宸的表白無異是將兩人之間表面上維持的平衡全打亂了,從今以後他們還能若無其事地過下去嗎?
她要如何向彩華交代?
想到這裡,她不禁慌亂地推開晉宸厚實且溫暖的胸膛。她不能再這樣沉溺下去,否則她將跌入萬劫不復之境。
「晉宸,我不能!我無法做出讓彩華傷心的事!」她全身因過度壓抑而顫抖不已。
「不要再拿彩華當借口!我和她無法走進戀人的世界,不是因為你的關係!你一點都沒有錯!」晉宸緊緊抓住她的肩。
她從沒見過神情這樣激動的晉宸,他是舞台上人人崇拜的歌手,是一個孤傲地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這樣一個人卻熱切地渴望她的愛……她從沒想過拿掉他那些外在的光環,他仍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他也需要愛人和被愛。
「彩華要是知道我介入你們之間,她一定會恨我的,我不要她恨我!我也不要讓所有同學知道我搶了她的男朋友!這種罪我承受不起!」
她知道這條路是行不通的;除非她要放棄自己的學業,離開所有的同學。
「我說過我和彩華不是那種關係!你難道不相信我?!」晉宸熱切的眼神瞬間黯沉了下來。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們身邊的好朋友都這麼認定,彩華她也一直這麼看待你的!」
桑緹米確定晉宸在方彩華心中的定位是「男朋友」,而不是普通朋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彩華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曾經想過試著去愛她,但是,我努力過了,卻做不到……」
晉宸當然知道方彩華對他的心意,但她也從沒有表明過,他又怎好直接告訴她:你死了心吧!我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晉宸的坦白讓桑緹米更加疑惑。
她當然瞭解彩華的個性,一個凡事都默默耕耘的人,又怎會明目張膽地表達自己的愛意?
「我現在沒辦法給你答案!」桑緹米心亂如麻。
她們四人曾經在土地公廟燒香許諾,她們今生今世永遠都是好姐妹,彼此要互相扶持,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她怎麼可以背棄自己的諾言?會遭天打雷劈的!
「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想清楚的那一天!」他堅決地說。
「我們才見過幾次面,你憑什麼以為我就真的適合你?!」
「直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有那種強烈的感覺,和你跳過那支舞之後就更加確定,我們是注定會在一起的!」他篤定地說。
桑緹米詫異地望著他。
他真以為他們兩人能在一起嗎?是他的自信心使然?或者是強烈的第六感?
「我是說真的!」
他看見她眼底的疑惑,不等她思考,他一手抬起她的臉,柔軟溫熱的唇覆上她的,熱切地傳達他對她的渴望……
他的唇溫暖得有如春日和煦的陽光,漸漸融化了她最後一絲抗拒,深陷在他如潮水般朝她湧來的深情中。
「小米,答應我!不要再逃避我!彩華那邊你不要想那麼多,時間會給我們一個答案的!」
晉宸自深陷的迷情中醒來,他仍抱著桑緹米柔軟的身子,像再也放不開似地緊緊擁著。
「你有沒有吻過彩華?」她紅著臉問。
這是她的初吻啊!她一顆狂亂的心久久無法平息下來,晉宸的吻徹底地征服了她的心,她再也無法否認自己對他的深深眷戀。
「沒有!」他坦然地說。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第一次吻人。」她也坦白說出內心的感覺。
「我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那是高中時代的事。她是一個很前衛的女孩子,歌唱得很不錯,我們談了一年多的戀愛,畢業後卻莫名其妙就斷了音訊。我連她現在人在哪裡都不曉得。」晉宸無意對她隱瞞什麼。
「你很愛她嗎?」聽見他有過一個女朋友,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當時覺得很喜歡,後來卻完全沒感覺了。」
「那你怎會知道我是你想要的那個女孩子?」
「你跟她不一樣,而且我也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桑緹米雖無法確定晉宸是否真的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但她也不想繼續繞著這個問題打轉。就如他所說的,時間會給他們一個答案,她又何必鑽牛角尖?
「你們不是後天才開學?」他突然問。
「對呀!」她不知道晉宸問這個幹嘛。
「今天晚上住這裡好不好?你有帶換洗衣物不是嗎?」他語帶曖昧地問。
「我……」桑緹米不是那種開放的女孩子,她怎能接受這樣的提議。她搖搖頭說:「我必須回宿舍,更何況……」她尷尬得一時詞窮,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男女授受不親的意思。
「我不會對你怎樣的,我只是捨不得你就這樣回去了,以後能不能見面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晉宸深感無奈地說。
原來是她想太多了!
而這一刻她也明白,就算她要否認,也改變不了她背叛彩華的事實——她已經讓晉宸吻了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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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彩華回到台中,搭上往晉宸學校的市公車,一路上高樓櫛比鱗次,道盡了這個城市的繁榮。她一向不愛過太過繁華的生活,尤其是大都市的喧囂擾攘,是晉宸的存在讓這個城市變得溫暖,變得不再令人難以忍受。
晉宸,一個讓她深深迷戀的名字。
可是,他卻總是那麼遙遠,孤絕地冷眼旁觀這個世界,沒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包括她。
她與他相識於他人生中的低潮期,也是他光芒最黯淡心靈最封閉的時期。
他在補習班沉默地來去,俊冷的容顏不曾展露過笑容。她默默地坐在他身旁,時而凝視他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卻又遒勁有力的字跡,那一筆一劃都像在發洩……
至於發洩什麼?她從來都不懂得。
他對人生有什麼不滿,為何來去總如風?
若不是他一直坐在她身旁,她真要懷疑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過。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上課幾乎不曾缺席,但每次模擬考他必定百分之百缺席。他似乎一點都不想知道他補習的成效,不在意分數是否能到達入學標準,他補習的目的顯得虛幻。
他第一次開口說話,是他因故遲到了一小時。他問她:「上一堂課是否有發新講義?」
那是一堂數學課,有關三角函數的東西——她永遠弄不懂的東西。
「沒有。」她說。
他低下頭繼續沉溺於自己的世界。
那晚,在補習班附近的自助餐廳,他端著盤子坐到她身邊,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
「以後一起吃飯怎麼樣?」他語調平平地問。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他,他俊逸的臉龐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就這樣,他成了她身旁一個無法抹去的存在,她成為他在補習班裡惟一的朋友,他的冷然卻奇異地在她心中加溫;直到她發現自己深深陷落於他的孤寂中,早已來不及抽身……彷彿,只要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
她告訴室友們晉宸是她的男朋友,因為,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讓她對他的思念變得名正言順的理由。
他們一直以一種像朋友又像情人的方式交往、過馬路時,他會溫柔地牽著她的手;坐他的機車時,他會拉她的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能夠真實地感受到他的溫度……
有時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撲火的飛蛾,愛得那麼沒有保障,卻又讓她義無反顧;尤其是在上了大學之後,雖然兩人在同一座城市中,她卻覺得晉宸離她更加遙遠……
甚至是一開始,她就知道有一天她終究會失去他的,沒有他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靈會是多麼空虛,她是否承受得起那樣的失落。
他幾乎不曾主動找過她,但只要她去找他,他一定會撥空陪她;只要她寫信給他,他也一定會回。所以,她和他仍維持著以往的關係,若即若離地走在一起。
公車終於抵達那個讓她懸念了一個寒假的地方,她走下了公車。陰霾的天空、潮濕的地面,顯示著這個地方剛剛才下過一場雨。
空氣異常濕冷,凍得她直打哆嗦,呼出的溫熱氣息與冷空氣接觸,立即在眼前形成一團白煙。
她在車站附近找到公用電話,撥了晉宸的電話號碼,響了許久卻沒人接聽。他不在似乎也是必然的,因為她沒告訴他她會來找他。
之後,她漫無目的地走進校園內,走過每一條晉宸曾經走過的路,感覺自己似乎離他更近了些。最後,她在熱音社社窩前駐足。
晉宸曾經帶她來過一次。此刻清冷的寂靜,明白昭示著無人的訊息。
她看向那個木製的門牌,「熱音社」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映入她的眼簾、刻在她的心版上。他從不屬於任何人、任何地方,他甚至不在乎這個世界如何看他……
她常想,愛著這樣一個人是否太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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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你老實說,脖子上的草莓怎麼來的?!」
卓慧君驚訝地指著正在吹頭髮的桑緹米大聲嚷著。另外兩位室友也把目光焦點放在她脖子上那道鮮明的紫色痕跡,大伙眼底都寫滿了疑惑。
桑緹米倉皇地攬鏡一照,發現她脖子上當真有一道明顯的痕跡。她一時卻搞不清這東西是怎麼弄的?
對於男女情愛仍嫌懵懂的她,怎知道這是昨夜她與晉宸激情探索彼此身體所留下的證據,她真是太大意了!雖然未與晉宸突破最後一道防線,但兩人已有過肉體上的接觸是不可否認的;尤其在經過昨夜一夜纏綿之後,她再難撇清她與晉宸之間的關係。
所以,再見到方彩華,桑緹米再不敢正眼看她,深怕自己的眼睛會洩露這樣不堪的事實……她不是個城府深沉的人,卻不得不隱瞞這樣一段感情;可笑的是,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像是在偷情一樣。
「你交了男朋友對不對?!」卓慧君一臉逮到犯罪證據的得意模樣。
桑緹米除了無從訴說的罪惡感之外,還有一種初戀少女的嬌羞,只是苦澀大過於甜蜜。
「是你自己洩底的,我什麼都沒說!」沈瑾急著撇清。
她曾經答應過桑緹米不說的。
因為沈瑾的一句話,大家都把焦點轉移到她身上。
卓慧君轉而逼問她說實話。「為什麼只有你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是我不小心看見李英傑寫給她的情書嘛!小米叫我保密,我怕被她砍了,所以不敢說啊!」
沈瑾急著脫罪,所以連李英傑的大名一併供出,省得麻煩。
桑緹米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現在她連要撇清她和李英傑之間的關係都不行了;若是不拿李英傑充當替死鬼,她勢必要再找出另一個人,情況只怕會更加複雜。
「英傑很好啊!他絕對是個溫柔體貼的男孩子!」方彩華滿臉笑意,溫柔地說。
這會兒,桑緹米總算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多麼想向彩華懺悔,但她什麼都不能說;她好恨自己為何什麼人不愛,卻無可救藥地愛上好姐姐的愛人。就算晉宸從沒愛過彩華,她也不該傷害像彩華這麼好一個女孩子啊!
「原來小米是那種『惦惦吃三碗公半』的人!」卓慧君曖昧地一笑。「小米,你不會跟英傑全壘打了吧?」
「我沒有!」桑緹米極力否認。她怎麼可能跟英傑全壘打?
「看!臉都紅成那樣,還說沒有!」卓慧君不死心地又說。
「我說沒有就沒有!」桑緹米難堪極了,彷彿吃了黃蓮的啞巴。
她突然放下手中的吹風機,頭也不回地跑出宿舍。
「她怎麼這樣就生氣了?」卓慧君不解地問。
「你問人家那種問題,小米當然會生氣,」方彩華白了卓慧君一眼,怪她問話太直接,惹火了桑緹米。
「慧君,全壘打的人恐怕是你吧?」沈瑾突然冒出這樣一句驚人之語。
卓慧君拿起身上的抱枕往她一丟,正好讓沈瑾抱個滿懷。
沈瑾笑嘻嘻地說:「這算不算惱羞成怒?」
「吳俊賢只敢用嘴巴吃我豆腐!要真的做那件事,他比我還怕哩!」卓慧君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爆出驚人內幕。「如果我和他真的做了,那個咬著棉被要人家負責的絕對是他!」
語畢,三人同時爆笑出聲,連平常最正經的方彩華都笑出了眼淚。
在歡笑聲中,她們誰也沒想到,桑緹米正獨自一人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與煎熬,跡近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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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緹米一人坐在行政大樓外的階梯上望著遠方的台中港。夜色中什麼都看不清,視線和內心一樣朦朧不明。
她腦海中交織著晉宸深情的臉孔與方彩華溫柔的笑,理智與感情不斷掙扎……
她該怎麼辦?就此與晉宸一刀兩斷,不再見面?或者一直偷偷摸摸跟他交往,繼續承受良心的譴責,活在見不得光的角落裡?
李英傑的借口能隱瞞多久?這樣的謊言隨時都有可能揭穿。她真要冒險來成全這份愛情?或者忍痛割捨這份愛,從此光明磊落地過日子?
冷冷的夜風吹著她的面頰,吹亂了她原本平靜的心湖。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有誰能告訴她?
悲哀的是,她必須獨自承受這樣內心的煎熬。這是她心中一個說不得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默默地吞下淚水……為什麼她要愛得這麼辛苦?
她心中不斷迴響著晉宸曾經說過的話——
「一個人若不能忠於自己的感覺,生命還有什麼意義?你要為自己而活?還是為你身邊的人?沒有熱情和真誠的生命,將只是一片荒漠……」
這些話她都懂,只是晉宸的立場和她不同。
他本來就沒愛過彩華,所以他不會有背棄人的罪惡感;但她不一樣。她是彩華的好姐妹、好同學,同時也是好朋友。她忠於真實的自我只會傷了彩華,她能這麼瀟灑嗎?
她覺悟到自己做錯了。如果那天她沒去找晉宸,也許兩人都還可以全身而退,只因她一個不該有的念頭,無異是給了晉宸機會;如今若是再狠狠拋下他,她又是何其殘忍?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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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緹米決定要把她對晉宸的思念全封鎖起來。
整整兩個星期,晉宸依約不來找她,她也不再去找他。她相信時間會治療她的相思,只要不再見晉宸,終有一天她可以忘了他。
她以為晉宸會懂她的心意,不料在兩星期後的一個週末,她卻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小米:
星期六傍晚六點,我在校門口等你,不見不散!我會等到你來為止。
筆跡不是晉宸的,桑緹米有幾分疑惑,一顆心徘徊在去與不去之間。直到六點半,她才下定了決心赴約。反正校門口有警衛室,她應該不會有危險才對。
人才走到警衛室,她遠遠地就看到坐在機車上的晉宸。他的機車早已熄火停在路旁,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桑緹米征愣片刻,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走向他。
「你……」桑緹米才要開口,晉宸卻把安全帽戴在她頭上,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上車!」他命令地說,語氣不是平常的冷漠,而是生氣。
桑緹米無奈地坐上他的機車。他霸道地抓住她雙手環住他的腰際,然後一句話都不說,筆直地朝前方飛奔而去。
她只能默默地承受他的怒氣,不發一語。
經過一段不短的路程,直到晉宸停下機車,她才知道他們已來到了海邊。海潮的聲音在耳邊撞擊著,強勁的冷風吹得她幾乎凍僵,大地早已籠罩在一片黑幕中。
她拿下安全帽,抬頭看見滿天閃耀的星光,一彎弦月高掛。
晉宸獨自走上海堤,海風吹得他孤寂的身影益發蕭索……
桑緹米心頭一酸,隨後走上長堤,走到晉宸的身後,默默環住了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背上。
她覺得是自己害了他,如果晉宸恨她,她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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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晉宸終於握住她交握於他身前的雙手,她雙手冰冷得讓人心疼。
「我已經陷得很深了,但是我卻不能去找你、不能寫信給你、不能打電話給你!你要我怎麼辦?!」晉宸仰頭望著天空,似乎也看見了自己內心的脆弱。「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彩華;尤其看見彩華桌上擺著你的照片,我就於心不忍,甚至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卑鄙!」桑緹米眼眶湧上一股熱流,然後沿著臉頰滑落,滲入他的風衣裡。
晉宸拉開她的手,轉過身看著她的臉。淚光在微弱的星空下閃爍,他看出她的痛苦,所以不忍苛責。
「好幾次,我有一股衝動想要向彩華坦白,但一想到你就又放棄了,我不想讓你更痛苦,你知道嗎?!我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為什麼我不能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為什麼我偏偏要愛上你?!」
晉宸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撫著她及肩的秀髮,海風狠狠地吹拂兩人緊密貼合的身體,像是要硬生生將兩人拆散……
「晉宸,我覺得自己愛得有罪惡感,所以,我寧可選擇自欺欺人,也不願正視自己的感情。她們都以為,跟我在一起的人是英傑,這樣的結果只讓我更討厭自己。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利用英傑,卻絲毫沒有辯解的餘地……」桑緹米向他坦白自己內心的感受。
晉宸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在思考什麼。
「英傑知道我們的事。」他突然說。
「為什麼?!」桑緹米感到震驚。難道說英傑不再來找她就是這個原因?
「他就是知道。那天他問我,我是不是喜歡你,我說是,他點點頭就走了,從此不再提這件事。」
桑緹米不懂,她什麼都沒說,為什麼英傑卻看出來了?
「英傑是個很感性的人,他的觀察力比誰都敏銳,也比誰都細心。我知道他很喜歡你,但是我更不想欺騙他。」晉宸的優點就是坦白。
「你不會因為他是你的好朋友就退讓?」桑緹米若有所思地問。
「不會!除非你喜歡的人是他!」晉宸肯定地回答。
這下子桑緹米終於明白了,雖然她答應跟英傑交往,但英傑卻在得知晉宸喜歡她之後選擇放棄。若不是英傑對她不夠堅持,就是他太講義氣;為了義氣,連自己喜歡的女人他都可以放棄。英傑究竟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
「所以,你比較自私!」桑緹米下了一個結論。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一直以來,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相信自己有判斷是非的能力,只要是我認為對的事,我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他難得這麼認真地剖析自己。
桑緹米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他確實比一般人來得冷傲,但他也不算是那種絕對自私的人,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其實,晉宸是個很深情的人。
「我希望你能順著自己內心的感覺走,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一味地逃避我。我不會給你壓力,但我們相愛終究是個事實!你要彩華永遠活在她自己所想像的世界中,還是讓她早點走出去?」
晉宸的話一句句撞擊在她的心坎上,她總算覺悟到,其實真正自私的人是她,她害怕大家對她的譴責更甚於彩華知道真相的痛苦。
「我懂你的意思,你給我時間讓我想一想。」她終究是缺乏勇氣的。
「我說過不給你壓力,只要你不逃避我們的感情,偶爾給我一點消息,不要讓我等到心都碎了。」晉宸算是掏心掏肺在對待她了。
桑緹米心疼地踮起腳,在他的唇上啄了下。他的唇因寒冷而顯得乾裂,她用舌潤澤他的唇,晉宸回以更濃烈的灼熱。
冷冷的海岸,總算有了一點點溫度。
「今天晚上住我那裡。」他替她撥開讓海風拂在臉上的發,溫柔地說。
「你的室友不在嗎?」桑緹米把臉貼在他溫暖的頸窩。
「他們去墾丁玩,兩天一夜。」
「你怎麼不一起去?」
她口中吹出的熱氣,燒灼著他漸漸沸騰的心。
「我想你想瘋了!」晉宸難得說出甜言蜜語。
桑緹米心頭一熱,輕輕地在他頸子上吻了下。
晉宸一陣春心蕩漾,忍不住又低頭吻了她,緊緊地把她柔軟的身子貼住自己。
「先說好,不許得寸進尺!」雖然知道晉宸是個君子,她還是要跟他先約定好,免得他以為她這麼容易得手。
「我不會,除非你心甘情願!」他笑了。
晉宸難得一笑,他的笑容有幾分靦腆,桑緹米看傻了。月光下,他的笑臉俊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你應該多笑的!」
「本來我是個很愛笑的人。但從高一那一年,父母親爭執著要離婚的那晚,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從此之後,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桑緹米的笑容瞬間凍僵在冷冷的海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