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靜,早安!最近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喔!」黃偉一路吹著口哨,心情很好的樣子。
羅靜向他投以一個輕淺的微笑,他就要離開了,她發現自己沒辦法像過去一樣坦然地面對他。
「聽說下個月公司就要派你到大陸了,會不會後侮當初的決定?」她不希望他真的因為感情的因素而選擇逃避。
「沒什麼好後悔的,」他若無其事地聳聳肩,瀟灑地一笑:「聽說大陸那裡有很多漂亮的美眉,生活應該不會太寂寞才是!」
「若能找個不錯的對象,也算是一件好事。」羅靜真誠地說。
「我也是這麼想,既然在台灣找不到比小靜更好的女人,我只好往別處發展了!」他似真似假地說。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以為他又在瞎扯,可現在她總覺得黃偉認真的可能性多了許多,面對這樣的他,她依然只能選擇裝傻。
「你到大陸去可別這樣油腔滑調的,要不你賺的錢恐怕還不夠養活那些被你迷惑的女人呢!」羅靜笑苦說。
「呵呵呵……」
黃偉乾笑了幾聲,他寧可自己傷心,也不願在這時候破壞了他與羅靜長久以來所建立的友情,所以,有些話他打算永遠都藏在心裡。
「以前念歷史,我最羨慕的就是古時候的男人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三妻四妾,也不知是哪個多事的人定什麼一夫一妻制,簡直就是剝削身為男人的福利嘛!」他裝出頗扼腕的表情。
「看不出你也是沙文主義的擁護者。」羅靜仍保持著笑臉。
「這是基本的人性,我可從來都不信仰什麼主義的……」壓下心上強烈的失落感,他繼續瞎扯。
「阿偉,我看到新的人事命令了,沒想到你真的要到大陸去。」小虹剛走進辦公室,看見黃偉劈頭就說。
「怎麼?真捨不得我走啊?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見到小虹,他又忍不住想要調侃她一番,彷彿不乘機跟她鬥鬥嘴,以後再也沒機會似的。
「被你發現啦?」小虹也很配合地裝出憂傷的模樣:「唉!人總是得到了無法挽回時,才會發現原來自己失去的是多麼可貴的東西。」
黃偉很認同地猛點頭,嘖嘖地說:「小虹姐姐,認識你這麼久,我到今天才發現你是一個很感性的女人。」
「嘿!阿偉弟弟,我會更喜歡你說我『性感』,懂嗎?」小虹裝出嬌媚的模樣。
聞言,黃偉立即抖了抖襯衫的袖子,誇張地怪叫:「誰好心拿掃帚來把滿地的雞皮疙瘩掃一掃吧!」
羅靜在一旁笑著搖搖頭,這兩個人若見面沒鬥嘴,恐怕比肚子餓沒飯吃更難過吧?
「小靜,聽說阿烈的女朋友已經回來了耶!」和黃偉鬧完之後,小虹正色地對羅靜說。
「真的啊?」怎麼都沒聽阿烈提起?
「昨天有人看見她來公司等阿烈下班,根據目擊者描述,阿烈的女朋友長得像仙女一樣,全公司的美女都被她比下去了,也難怪阿烈對其他女人都沒興趣。」
小虹說得興致高昂,羅靜卻聽得心情頗為沉重,她一直希望那個晚上阿烈說的都只是毫無意義的醉話,他心裡深愛的人仍是他的夏紗,而不是她。
「夏紗真的很漂亮,和我們阿烈可是一對金童玉女呢!」黃偉接著說。
「你親眼見到她了?」小虹雙眼一亮,隨即拉著黃偉的袖子追問,那猴急的模樣還挺八卦的。
「當然,昨天我還跟他們一起吃晚餐呢!」他昨天因為加班,才有機會親眼目睹阿烈傳說中的女朋友。
「哇!沒想到讓你搶先一步。你倒說說看,夏紗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小虹好奇地問。
「幹嘛?」黃偉睨了她一眼,然後正經八百的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很像一個人?」
「誰啊?」
「阿烈的媽啊!」他狠狠地拍一下小虹的頭說:「又不是你要娶媳婦,干你屁事!」
「人家好奇嘛!」這個死黃偉,一定要打這麼用力嗎?小虹一面揉著被黃偉打痛的頭,一面委屈地說:「你就只會欺負我,換作小靜你打得下去嗎?」
「小靜才沒你這麼八卦咧!」他挑挑眉說。
「誰不知道你……」喜歡小靜!小虹硬吞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改口說:「欺善怕惡!」
可這麼說好像又得罪某人了……
「小虹,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羅靜白了她一眼。
唉唉唉!真是言多必失,以後還是少說點話為妙。
直到一個星期之後,羅靜才親眼目睹到夏紗的真面目。
「請問阿烈在嗎?」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讓人連想到深夜的廣播節目的女主持人那種感性又溫柔的音調。
羅靜抬起頭來看她,一張白白淨淨的鵝蛋臉,精緻完美的五官,大約一百六十二公分的身高,纖細的骨架,真是我見猶憐。
「你是夏紗?」羅靜直覺地問。
「是的。」夏紗的笑容很甜美。
羅靜覺得小虹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夏紗真是難得一見的美女,就連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
「你坐一下,阿烈去客戶那兒,」羅靜看看手腕上的表:「大約再半小時才會回來。」
羅靜帶她到隔壁阿烈的辦公室裡,夏紗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羅靜倒了一杯熱開水給她。
「你就是小靜。」夏紗接過杯子,溫柔地問。
羅靜愣了一下,才笑著說:「是,我是羅靜。」
「阿烈跟我提過你,他說你很可愛。」
可愛?阿烈也覺得她很可愛?羅靜幾乎要笑出來了。
「見到我,你還會覺得我可愛嗎?」羅靜反問她。
「你比我想像中還要迷人!」夏紗真誠地說。
羅靜覺得夏紗無論外表或性格,都很討人喜歡,阿烈說得沒錯,她果然是那種得天獨厚的女人。
「你本人比照片還要漂亮,難怪阿烈這樣迷戀你。」羅靜看過夏紗的照片已經覺得很美了,沒想到本人比照片還要好看。
夏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幾秒鐘,瞬間閃過一抹淡淡的憂傷。
「你相信永恆的愛情嗎?」夏紗淡淡地問。
對於夏紗突如其來的問題,羅靜幾乎沒有任何招架的能力,她怔在那兒,想像著可能發生的情形。心上竟有幾分莫名的忐忑。
「也許它是存在的。」羅靜昧著良心說。
其實,她根本不相信永恆的愛情,江凡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和他在一起從不敢妄想永恆。
「每個人對愛情都曾經懷有一種憧憬、一種夢想,但人心是無法預期的,連自己都不敢保證永遠不變,更何況是別人……」
夏紗的話讓羅靜感到驚訝,她這陣子一直忙著和江凡約會,根本無暇他顧,難道夏紗和阿烈之間已經發生什麼變量?
「難道你不再愛阿烈了嗎?」羅靜感覺自己的心突然疼痛起來。
「怎麼會?阿烈一直是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她肯定地說。
「那麼……」羅靜整個人瞬間熱了起來,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由心頭蔓延開來,她怕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答案。
「我覺得阿烈變了,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過去那樣,甚至……他不再碰我。」
夏紗的語氣一直很溫和,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明顯的悲傷,只有眉宇之間一抹淡淡的輕愁。
「小靜,你告訴我,阿烈是不是有別的女朋友?」夏紗還是忍不住問。
羅靜感到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好像夏紗正拿著一把利刀刺向她的胸口,她卻無路可退。
「不可能的,」羅靜鎮定地說:「阿烈他不是那種人。」
羅靜並沒有說謊,阿烈並不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就算他曾經彷徨過,他也會藏在內心深處,不會背叛自己的感情。
「我的第六感是很少出錯的,阿烈心裡一定藏著一個不願意告訴我的秘密,要不他不會這麼失常……」夏紗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溫開水,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她不是輸不起,只是難以承受而已……
聽夏紗說了那些話之後,羅靜再也無法安心工作,她一直等到阿烈回來,帶走夏紗之後,才撥了一通電話給江凡,不料響了第五聲後,卻轉入語音信箱。
她因急切地想見到他,又撥了他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小姐說江凡下午請假,今天不會再進公司。
羅靜茫然地掛上電話,心上悶悶的,不知該找誰說去。
離開公司後,她一個人隨便吃過晚餐,回到住處沖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心不在焉地轉著電視頻道,卻找不到一個想看的節目。
直到九點多,她又撥了一通電話給江凡,仍然是語音信箱。她一向沒有留言的習慣,隨即掛上電話,但緊繃的情緒卻無處宣洩,她開始坐立下安。
十點多,她終於忍不住,開著她的小MARCH到江凡的住處,管理員告訴她,江凡今天還沒回來過。
她一個人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等他,看完一本八卦雜誌,已經十一點半了,江凡仍沒回來。
她再撥一次江凡的手機,仍是同樣的情況。
對於這樣的結果,她感到一股無法抑止的痛楚,江凡說愛她,但當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羅靜回到住處,躺在床上,抱著棉被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才疲倦地睡去。
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她一直在作夢,夢裡都是江凡,溫柔的、深情的、冷漠的、絕情的……
醒來時早已淚濕枕畔,她的眼眶紅腫,整個人像生了一場病似的,無精打采。最後,她撥了一通電話給阿烈。
「小靜,你還好吧?」阿烈不放心地問。
「可能有一點感冒吧。」除了感冒,她找不到其它借口。
「要不要去看醫生?」
「嗯!晚一點我會去看醫生。」因為再也承擔不起,她不要阿烈為她擔心。
「如果需要我,隨時給我一通電話。」阿烈溫柔地說。
羅靜有種深深的失落感,自從夏紗回來之後,她已經不能像從前一樣處處依賴他了。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更不能再與他維持過去的關係。
「謝謝你!阿烈。」
「別這樣說,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互相照顧本來就是應該的。」
對於夏紗的心事,羅靜有一股想直接詢問他的衝動,但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就算知道答案又怎樣?只是徒增彼此的困擾而已。
掛上電話後,羅靜拉開窗簾,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竟不起了綿綿細雨,整個城市困在灰濛濛的雲層下,如同她心上難以排遣的憂鬱。
她不死心地再撥一次江凡的電話,語音信箱的留言像一串無情的音符,再次粉碎了她的期待。
羅靜重新躺回被窩中,終因極度的疲憊又沉沉睡去。
羅靜的小MARCH再次來到江凡的住處大樓下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她只是想再確定一次江凡是否整夜都沒有回來過。明知自己這樣的行為很愚蠢,她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別做傻事。
因找不到車位,她將車子停放在附近一條巷子內,然後撐著傘走過來,一路閃著呼嘯而過的車輛,就怕馬路旁的積水濺到她身上。
在江凡居住的那棟大樓對面馬路的不遠處,一輛白色的轎車旁,一對情侶正緊緊地擁抱著,像在告別或者是歡喜相逢,那場景在羅靜的眼前閃過,她並沒有特別注意。
她來到管理室,值班的管理員已不是昨晚的那一位,她試著上前問他:
「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B棟二十八樓的江先生在家嗎?」
中年的管理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語氣冷淡地回答:「江先生剛剛才出去,你晚了一步。」
怎麼會這樣?羅靜覺得自己和江凡好像很沒默契似的,她找了他這麼久,沒想到她人才到,他卻走了。
真的這麼沒緣分嗎?
離開大樓的管理室,羅靜撐起傘,帶著一顆失落的心走入愈下愈大的雨幕之中。
不意間瞥見剛剛緊緊相擁的情侶仍在原地,只是兩人已經分開,正在說些什麼。羅靜隱隱感到不對勁,那男人的背影還真像是江凡。
著魔似的,她的腳步開始越過車道,緩緩地走向他們……
只是腳步愈接近,她的心就愈痛,那熟悉的背影,若不是江凡還會是誰?羅靜在心上不斷地告訴自己,江凡還沒回過頭,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她可以假裝一切都沒發生,繼續在他編織的謊言裡沉淪……
或者她要選擇繼續往前走,直到江凡發現她,然後兩人當場攤牌,從此井水下犯河水,讓她從迷夢中真正醒來。
眼看就要接近他們兩人站立的地方,可她的腳步卻停下下來,再往前一點她就沒有退路……突然,一輛轎車從身旁飛奔而過,瞬間濺起的水花不僅灑了她一身,且驚動了眼前的兩人。
先發現她的不是江凡,而是他對面的那個女人--
四目交接的-那,羅靜感到一股即將窒息的難堪,她覺得這個女人很眼熟,她一定曾經再哪兒見過她……
順著那女人的視線,江凡下意識地回過頭,在看見羅靜的那一瞬間,他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惶。
也許她真的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不僅拆穿了他的謊言,同時也粉碎了自己的夢。
她很傷心,卻哭不出來,只是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女人的臉孔愈來愈清晰,羅靜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是她--鍾芮鈴。
沒錯,那張曾經讓她嫉妒又羨慕的臉孔,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曾經是江凡大學時代的女朋友,也曾經是傳言為江凡拿掉一個孩子的女主角,他們兩人怎麼又在一起了?
她這個「正牌」女朋友怎麼一點都不知情?真是可笑!
羅靜手中的傘不知何時滑落,整個人可憐兮兮地站在雨幕當中,像極了八點檔劇情中的悲劇人物。
江凡在奔向她之前,還不忘將手上的傘交給鍾芮鈴。
「靜,你怎麼來了?」他伸手要攬住她。
羅靜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摸,江凡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後頹然地放下。
「你先回去,我再給你電話。」他面色凝重地說。
羅靜搖搖頭:心碎地說:「江凡,你如果不愛我,就放過我吧!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害我?」
江凡似乎要說什麼,羅靜沒等他開口,繼續說:
「不要再給我電話,不要再對我說那些謊言,我玩不起這種遊戲。」
說完,她掉頭往回跑,跑過馬路的另一邊,確定江凡沒追過來,她疾步地走到她停放車子的巷口。
上車後,她恍惚地看著眼前迷亂的街景,雙手握住方向盤,許久之後,終於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痛哭了起來。
「靜,不管以後發生任何事,你都要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的。」
江凡的承諾仍在耳畔迴盪,此時此刻,羅靜不得不承認,什麼愛呀!承諾呀!最後還不都是一場美麗的謊言……
下班後,阿烈不放心地打了一通電話給羅靜,她的口氣聽起來奄奄一息,像病得很重的樣子。
「我馬上過去看你!」他急切地說。
「阿烈,你不要來,我還可以照顧自己。」她不要他看見這樣憔悴的自己,不要他再為她擔心,更不要他放不下她。
「別再逞強了,你一定還沒吃晚餐,我順便幫你帶一個便當過去。」他不容許她拒絕他的好意。
「阿烈,我不能再這樣麻煩你了。」
「說什麼麻煩?難道你已經不當我是個朋友?」她這樣見外,讓阿烈好生氣。
「怎麼會?我不過是小感冒而已。」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囉嗦了,我大概二十幾分鐘就會到。」說完,他立刻掛斷電話,不再讓她有借口推辭。
當阿烈拎著一個便當到羅靜的住處,她剛打開門的那一-那,他幾乎傻了眼,不禁懷疑眼前這個憔悴的女人就是那個他所認識的羅靜嗎?怎會生一場病她就變成這樣?
「你好像病得很嚴重。」阿烈不捨地說。
近看著她,他才發現一件更嚴重的事,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明顯哭過的痕跡,讓他開始懷疑事情並不單純。
「怎麼了?」他的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羅靜別開臉,見到阿烈她就覺得自己變得好脆弱,眼眶一陣濕熱,鼻頭也跟著酸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你不要瞞我。」他扳正她的肩,讓她面對他。
羅靜抬起頭來看著他那雙充滿關愛與驚慌的眼,所有的委屈與悲傷全都湧上心口,過去阿烈的臂膀一直都是她的避風港,而今他已專屬於另一個女人,她不能再任性地依賴他了。
「阿烈,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好了,別管我。」為了夏紗,為了阿烈,為了她自己,她不要再製造更多的困擾。
「我怎能不管你!」阿烈激動了起來,他抓住她的雙手:「你看看你,變成什麼樣子!是不是江凡又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
讓阿烈一語道破,羅靜偽裝出的堅強終於被徹底擊垮,眼眶中的淚水一顆接一顆落了下來……
「為什麼……你要讓自己變成這麼可憐,和他在一起,你的痛苦永遠都比快樂來得多,對於這樣一分感情,你不覺得太沉重?」看她變成這個樣子,阿烈也忍不住要說重話。
「也許是我上輩子欠他的,我不怨誰,也不後悔。」沒什麼好後悔的,她一開始就預料到可能是這樣的結局,是她不顧一切要陷入的,能怪誰?
「你對這段感情無怨無悔,甚至你寧可將淚水往肚子裡吞,我都沒有資格管你……」阿烈的眼眶也紅了。「可是,看你這樣,我比你還要難過,為什麼你不能讓自己快樂一點?」
羅靜看見阿烈眼底的淚,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情是那麼深、那麼無奈,她怎會讓彼此陷入這樣的絕境?
「阿烈,」羅靜似乎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冷靜地說:「我想辭掉工作,回鄉下住一陣子,現在只有遠離這一切,對我是最好的選擇。」
她很清楚,目前唯有她離開才能解開這個結,她留下來,只會讓大家更痛苦、更難過而已。
阿烈怔了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問:「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我沒有其它路可以走。」她堅決地說。
他慢慢地鬆開她的手,感覺心上有一大塊東西正在剝離。他對羅靜說不出口的愛戀,在夏紗回國之後變成他心上的一顆惡性腫瘤,明知道會擴散,他就是無法將它徹底的割除……
除非有人離開!
他早知道自己會失去她的,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快到讓他無法承受。
「留職停薪好不好?」阿烈作最後的讓步。「我不勉強你,但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這麼說你是答應我的辭呈了?」羅靜勉強地揚起一抹微笑。
「我又不是不瞭解你,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留你又有什麼用?」就算他的心在淌血,他也要裝出瀟灑的模樣。
就這樣離開這一切嗎?羅靜自己也感到茫然,她第一次作出這麼衝動的決定,究竟下一步該怎麼走,她完全沒有想到。
「快吃點東西吧。」他已經決定放開羅靜了,不管心上多痛苦,他都不能拋棄愛他的夏紗。
羅靜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阿烈,你一定要好好愛夏紗,別讓她傷心,女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
「會的。」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強忍住瞬間湧起的鼻酸,冷靜地說:「你也別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要多愛自己一點。」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你可以不作一等的情人,但一定要作一等的自己。』也許,這會是我重新活過的最大動力吧。」
「我相信你會做到的。」他上前一步,給她一個最後的擁抱。
羅靜在他的懷中,感受到一股離別的感傷,她甚至不敢再看他,怕自己會哭倒在他的懷裡,讓他放不下她。
突然間,阿烈感覺到貼近她額頭的臉頰有著明顯的灼燙感,他驚訝地將手掌覆在她的額頭,片刻之後,驚慌地說:
「小靜,你好像在發燒!」
阿烈回到家時已是凌晨兩點多,當他疲憊地打開大門,發現屋內燃著昏黃的燈光,夏紗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阿烈面色凝重地走向她。
自從夏紗回國之後,阿烈就給了她一把複製的鑰匙,讓她可以自由地進出他的住處。
「怎麼這麼晚?」夏紗的眼裡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對不起!同事發生了一點事,我去幫忙處理一下。」阿烈迴避地說。
夏紗微微地皺一下眉頭,然後語氣平靜地說:「阿烈,我剛剛在這裡想了很多……也許,我們之間經過這麼長久的分別,有些感覺已經變質了……」她心頭湧上一股酸澀,繼續說:「如果是這樣,我也不強求,畢竟感情這條路是一輩子的事,何苦弄到彼此都不快樂。」
夏紗的冷靜讓阿烈深感歉疚,他本無意讓彼此走上這條路,羅靜的介入全是個意外,他不能一直錯下去。
他坐到夏紗身旁,伸出手臂緊緊地擁住她。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對夏紗他仍有愛,無論如何,他都有責任讓這分愛一直延續下去。
但此刻他的心情很亂,剛剛從羅靜那兒離開,彷彿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
「阿烈,我說過不強求的,如果你對我已經沒有愛了,何苦為難自己。」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成全他了。
「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你要相信我。」阿烈的心情矛盾又複雜,他只覺痛苦得想哭。
「可這趟回來,我覺得你離我好遠,遠到我都快不認識你了。」夏紗坦白說出心中的感受。
「不會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給你這種感覺……如果你不反對,我們今年就結婚好不好?」唯有如此,他才會完全斷了對羅靜的牽念。
太快了!夏紗怔愣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眶溢滿淚水,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
「為什麼?」他這麼傷心,難道真是為了「她」?她不想再繼續過這種不斷猜測的日子,乾脆就挑明問:「告訴我,是不是小靜?你的悲傷、你的痛苦,全都是因為她?」
夏紗的敏銳與直接,讓他無所遁逃,他不想欺騙她,只是不願傷害她,沒想到她還是看出來了。
阿烈沉默了許久,久到變成了默認,夏紗雖早已料想到,但此刻她還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所以,你的心如此的矛盾,就只因為對我有責任,你沒辦法拋下我而選擇她,才會如此痛苦,是不是?」夏紗隱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
「對不起!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一直以為自己會隱藏得很好,沒想到最後我還是傷害了你。」對於那段脫軌的愛情,阿烈除了抱歉還是抱歉。
「小靜是個特別的女孩子,你會愛上她我一點都不驚訝,如果你愛她勝過我,我會成全你們。」夏紗雖心痛,卻也表現了極佳的風度。
愛情本來就是很現實的,若阿烈的心已不在她身上,她又何苦強留住他?阿烈將夏紗緊緊地擁入懷中,心疼地吻了吻她。
「你一直都是我認定的女人,我從沒想過要選擇。」他怎可以辜負夏紗對他的深情。「相信我,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從今以後,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不會再有其它。」
這個晚上,阿烈感覺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過去那位深愛夏紗的他,另一個是為了羅靜而心碎的他,他不知道日後這兩個他是否會找到一個完美的結合方式,讓他再變回一個人。
他承認自己的脆弱,也承認自己意志不堅,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而拋棄夏紗,就算羅靜也一樣。
阿烈一進公司就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高大英挺的他,似乎已在公司造成一股旋風,許多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在背後竊竊私語地追逐著他的身影。
當阿烈與他擦身而過的-那,阿烈轉過頭,沉著嗓音問:「你來找小靜?」
英挺的男人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你是?」
「我姓周,小靜是我的特別助理。」
兩人同時轉過身看著對方,已經算高大的阿烈站在他身旁,顯然還矮他一截。
「更正一下,應該說是我以前的特別助理。」
江凡似乎從這男人的眼神之中看見一抹挑釁的意味,而且這個人似乎對他很熟,他卻對他一無所知。
「你怎會知道我?」江凡一雙眼深邃如星子。
「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嗎?」他會出現在這裡,表示他對羅靜還有一點情意,阿烈打算與他談一談。
江凡認真地打量了他幾秒鐘,才點點頭。
他們來到位於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從頭到尾江凡都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讓阿烈無法猜測他來找羅靜的真正目的。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江凡直截了當地問。
「你想見她嗎?」阿烈反問。
「我和她之間有一些誤會,必須當面向她解釋。」他的語氣仍十分平靜。
「就只是誤會?」那天晚上,他帶羅靜到醫院掛急診,在打點滴那段時間,她告訴他許多關於她與江凡之間的事,包括他身旁不時出現的女人。
「你和靜似乎不只是主管和下屬之間的關係。」敏銳的江凡立即聽出他與羅靜之間的不尋常。
「你說的沒錯,我和小靜私底下是好朋友。」阿烈瀟灑地一笑,接著坦然地說: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小靜也沒有愛上你,或許我會追求她,可惜……我們相見恨晚。」
阿烈輕鬆地向江凡交代他與羅靜之間的「特殊友誼」,既不傷和氣,也不會讓江凡起疑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解釋。」江凡直說:「我和她之間確實有一些誤會,我希望能取得她的諒解。」
「你來得似乎晚了一些。」
阿烈不能理解他為何遲了兩天才來,如果真有什麼誤會,又怎會拖到幾乎無法挽回?
「小靜已經離開台北了。」基本上阿烈還是站在保護羅靜的立場,他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打過她的手機,一直都沒人接,到她住的地方找她,她已經不在那兒了……所以,我希望從公司這裡得到她的訊息。」
江凡的眼神很誠懇,連阿烈都疑惑了,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情場上的花花公子?廣告界的才子?這都是外界對他的評價,他這樣的男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苦要招惹羅靜這樣癡心又容易受傷的女人?
「站在小靜的朋友的立場,我不應該讓你知道她的去處,因為她已經決心要離開你,回到她過去平靜的生活。坦白說我應該為她的決定感到高興的,我看得出她和你在一起並不快樂,我相信你若真心愛她,也會為她感到心疼的。」
江凡沉默了,像在思考什麼似的,片刻後才說:「要怎麼做,你才會告訴我她的去處?」
阿烈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也許他該問問羅靜想不想見江凡,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他;但就算羅靜答應要見他,接下來難道就真的會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樣的結局?
該怎麼做對羅靜會是最好的,他心裡好矛盾。
「我不是她的父母,更不是她的什麼人,當然沒有立場要你向我保證什麼,但是我對她有保密的義務,除非她願意,我是不能隨便將她的行蹤透露給你。」
聽阿烈這麼說,江凡自然不再為難他,這件事是他自己處理得不好,他不能怪任何人。
「那麼,麻煩你幫我轉告她,如果她不能接受過去的我,我沒話說,畢竟我曾經是個花名在外的人,我沒辦法否認過去的一切;但是和她在一起後,我是絕對忠誠的。那一天發生的事,完全是一場誤解,如果她願意再相信我一次,我會給她一個真實的答案。」江凡從頭到尾都很坦然。
阿烈已經開始動搖,他發現真正面對江凡這個人,和他過去主觀認定的那個江凡是有一大段差距的。
他是不是該考慮給羅靜和江凡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