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由於景氣持續低迷,許多原本經營得還不錯的公司,財力漸漸吃緊,最後不是以裁員收場,就是和其它公司合併。
「富榮通信公司」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它原本是國內經營得很成功的一家通訊公司,但由於擴充得太快,又遇上這一波市場不景氣的重創,開始出現周轉不靈的窘局,最後不得已只好將經營權轉讓給財力雄厚的跨國企業集團。
這家跨國企業集團擁有極佳的聲譽,且財力雄厚,很快地解救了即將面臨倒閉的富榮通信。
當富榮通信的員工得知這消息後,出現憂喜參半的現象,喜的是工作保住了;憂的是當家換人,許多人恐將面臨被裁撤的危機。因此過去較鬆散的員工,都不敢再懶散;工作能力不錯的,更加用心表現,整體工作效率頓時提高了許多。
只有總經理的秘書,顯得極度的心神不寧,經常出現短暫的恍惚現象,偶爾還會出一些還可以容忍的小錯誤,只因為她在幾天前被告知:
「你好好地做,下個月新老闆的兒子就要來了,你暫時必須調到他那兒協助他,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總經理刻意壓低聲音說:「聽說這個孩子年輕有為,而且是哈佛畢業的,目前還是單身哩!」秘書聽得滿臉通紅。這個老傢伙竟然在開她玩笑,當她是嫁不出去的女人呢!
「徐總,您就這樣巴不得把我推給別人!也不想想我在這兒服侍您多久了?」她悶悶地說。
「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啊!」總經理一直頗欣賞這位秘書的才能和外柔內剛的性格,可惜他的兒子早已結婚,否則他一定會極力地撮合。
「還說呢!看膩了想換個新鮮的臉孔,您就直說嘛!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彎。」她和徐總一向配合得不錯,沒想到徐總會將她讓給新來的老闆,而且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她怎麼開心得起來?
「你這丫頭,說話這麼沒良心,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機會,你卻只會糟蹋老人家的好意!」其實他也很捨不得把她調走,無奈這是對方的要求,他們需要一位公司最資深的秘書全力協助,放眼整個公司大概也只有她有這份能耐了。
「誰稀罕就找誰去,我可沒興趣去服侍那種公子哥兒。」基本上她就不怎麼看得起那種平步青雲的人,想來必定也沒吃過什麼苦,只憑藉著一紙名校的畢業證書,就以為自己可以主宰全世界。這種人她見多了,多到厭惡的程度。
「丫頭,你什麼都好,就是對男人的觀感太過偏激了些。其實,公司裡還是有一些條件不錯的單身漢,他們想追求你,你卻從來不給人家機會。不是我老人家愛多管閒事,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地交個男朋友,不要以為你還年輕,女人的青春畢竟有限。」徐總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也許她這一調走,以後就不會再回到這個部門,他希望她能聽進他的勸告,好好替自己的未來打算打算。
「徐總,有些事你不會瞭解,感情的事更不能勉強,如果沒遇上自己想要的那個人,我寧可一輩子不結婚。」她這幾年聽太多這樣的勸告,就連她自己的父母都不能認同她的說詞,她對感情的執著只有自己懂得。
「唉!你也許還沒到那種會感到孤獨的年紀,不管怎麼說,我認為婚姻還是人生必經之路,若沒走過這一遭,人生又怎會圓滿?」他很少遇到這麼死心眼的女孩,偏偏這個秘書又是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可人兒,讓人不得不替她感到惋惜。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接了起來,馬上又轉給徐總,這才結束這個讓她感到沉重的話題。
她走出總經理的辦公室,回到自己辦公的地方,拉開辦工桌後的窗簾,位於二十幾層樓的高度,城市的景觀盡收眼底。
從這兒看下去,整個擾攘的城市彷彿是靜止的,這世界與她隔著這一扇半透明的窗,她看得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卻看不到她。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早已被掏空,這些年以來,她一直無法從那個惡夢中走出去。她不知道他此刻在什麼地方?最後他有沒有醒過來?這樣為他心力交瘁的她,又怎能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就在交接的前一天晚上,黎喧突然得了重感冒,發高燒到三十九度半,不得不打電話到公司請假。
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意外。莫非她是注定和這個新老闆沒有緣分,所以才會在這關鍵時刻染上風寒?
她想,也許很快她就會接到被解雇的通知了吧?
「丫頭,你不會是故意逃避吧?」徐總半調侃地問她。
「我是那種人嗎?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您老人家的面子我可丟不起。」黎喧啞著嗓子說。
「你說誰是僧?誰是佛?我們的新主管一大早就到公司報到,結果卻見不到他的秘書,你說我要怎麼跟他交代啊?」
「徐總,反正他沒見過我,您再給他安排一個人就是了嘛。」黎喧不以為這個新老闆非要她不可。
「你說這話真是太孩子氣了,這人事命令早發出去了,而且他也看過你的個人資料,若要臨時找個替身,很快就會東窗事發,更何況他也不是一個阿斗,你以後就會明白!」徐總對她的心態頗不以為然。
「好好好!大不了我明天給他賠個不是,生病又不是我願意的,難道他會更樂意看到一個病懨懨的女人嗎?」若不是要給徐總一個交代,她對這個新職務實在沒什麼興趣。
也許被解雇了,她反而落個輕鬆哩!
「真拿你沒辦法,明天無論如何一定要來露個臉,要不然我可保不了你了。」徐總好沒氣地說。
最好不過了!
自從知道自己要接下這個職務之後,她已經有隨時都可能回家吃自己的打算了。
黎喧在家裡昏睡了一整天後,第二天她還是抱病到公司上班,還好沒接到新的人事通知。她的辦公室已經換到上一個樓層,也就是公司裡最高的權力中心。
而她的新主管聽說昨天晚上在公司的歡迎會上被灌得爛醉如泥,可能爬不起來上班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她竟然要負責到他的住處叫醒他,只因為今天早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他非到場不可;而他家的電話據說是沒掛好,手機聽說也沒開機,這……
這下可好了!在黎喧的極力推拒無效之後,她只好拿著他住處的地址,火大地開車前往,準備將他直接從床上拖到辦公桌上。
天知道他竟然住在這種可媲美五星級飯店的高級大廈!在她向管理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之後,管理員以對講機叫醒他,接著,她就被通知直接到樓上等他。她原本沒有上樓的打算,怎奈盡責的管理員立即帶她到電梯口,並且幫她按下電梯,讓她連推拒的話都說不出來。
莫名其妙地上了十二樓。他所居住的地方,大門早已敞開,她向裡面探了探頭,竟然沒看到半個人影,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裡面的人卻說話了。
「你先坐一下,我換一下衣服就好。」
我的嗎呀!莫非他自家裡裝了電眼,否則她看不到他,他卻好像可以完全掌握她似的。
但既來之,則安之。黎喧門也不關,就在他像皇宮般的客廳坐了下來,四處瀏覽他的奢華。
唉!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簡直就是浪費啊!這房子少說也有七、八十坪,大約只隔了三個房間,光客廳都比她目前和朋友合租的公寓的總坪數還要大。
她卻不屑極了!
這麼奢侈,肯定是個敗家子。她心想。
這個敗家子足足讓她等了二十幾分鐘,才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出房間,黎喧隨即站起身,欲扮演一個稱職的秘書角色。
可這敗家子幹嘛在家裡還戴墨鏡?莫非他有眼疾見不得光?那張臉看起來倒挺乾淨的,一點都沒有她想像中的「油光」;他略長的劉海正好蓋到墨鏡邊緣,還好他身上穿戴整齊,白襯衫、灰領帶、黑西裝褲,一副標準上班族的模樣,但整體的感覺沒比她想像中好多少,反正就是一副公子哥兒的吊樣子。
「可以走了嗎?」她懶懶地問。
「等等!」他走到門邊,「喀」一聲地關上大門,並且上鎖,嚇得黎喧直退了好幾步,差點就要尖叫了。「待會兒這個會議很重要,我對公司整個經營方針還不是很明確,讓我們先討論幾個問題,待會兒我才可以從容地應付那些人。」
他的嗓音有點啞,可能是因為昨晚被灌醉的因素吧?她想。
不讓她有反對的機會,他拉著她就往書房走去,直到他們坐下來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就在他的掌心,而且他的手很溫暖,像被一個親人握住的感覺。
雖有些戀棧他掌中的溫暖,她還是抽出自己的手。他的墨鏡讓她看不出他的眼神,但她知道他正在認真地審視她,而被他注視著的感覺竟讓她感到窒息,彷彿她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而且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可以開始討論問題了嗎?」她慌張地問。
他的嘴角明顯地上揚,似乎並不急著要進行討論,反而是對她這個人更有興趣似的,黎喧頓時有種被騙上當的感覺,她根本不該來的,只要他有心,此時此地,這個男人隨時都可以吞掉她。
「如果我沒記錯,你叫黎喧是吧?」他拿出一技筆,在紙上寫下「黎喧」二字。
黎喧看他一眼,心裡忍不住要讚歎,很少看到字寫得這麼漂亮的男人,尤其是來自一位據說是在國外生長的男人。
「你記性不錯!」她只能這樣說。
「當然,這麼重要的名字,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他的嘴角仍噙著一抹笑容。
正如她所料,年輕的主管果然是不好配合的。如此輕佻的對話,從一個身為上司的人嘴裡說出來,也許她該考慮換工作了。
「總經理,也許我們必須先討論今天的會議內容,您只剩下一個小時而已。」黎喧再一次好心提醒他。
他卻搖搖頭笑了,然後,撐著下巴充滿興味地看著她。一種直覺告訴她,那雙隱藏在墨鏡後的眸子肯定是相當迷人的。
「這,你還是沒變!」他伸出手,不經意地撥了撥她覆在額上的髮絲。黎喧好訝異!怎麼聽起來倒像是他早已認識她似的?可這張臉……是有點熟悉的感覺,但那副遮住他雙眸的墨鏡卻遮掉了大部分的記憶;還有那沙啞的嗓音,讓她無從追索……他是誰?會是誰?
「告訴我,你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有什麼是你錯過了,而讓你悔恨不已的事嗎?」他的手滑到她精緻的臉蛋上。
暖暖的感覺,讓她有種錯覺,彷彿自己的臉頰瞬間燃燒了起來似的。他問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是什麼?那顆曾經破碎過的心,埋藏著一個永不醒來的夢,夢裡的情節是她此生無法忘懷的痛,他要問的是這個嗎?
為什麼他要來挖她的痛處?讓她不得不再想起那些過往,讓她不得不再次面對她未癒的傷口?
「你是誰?問這些要做什麼?挖人隱私嗎?這和工作沒有任何關係的問題,我沒有回答的必要!」她的眼神逃避他的凝視,忿怒地撥開他覆在她臉頰上的手。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淡淡地說:「沒有嗎?你的人生一帆風順,心如明鏡,沒什麼是真正讓你牽掛,讓你無法忘懷的過往?」
「這和你無關!我只是你的私人秘書,有必要將自己的過去完全攤開來,讓你過目嗎?」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也許她覺得他看透了她,讓她感到不安吧?
「不記得了?真的完全忘了嗎?」他的語氣溫和,但逼迫的味道甚濃。「你……」她看著他的唇,一種熟悉的感覺漸漸甦醒過來。
這下子,黎喧已經完全亂了方寸,一種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漸漸地浮現。也許是因為不曾奢望過,所以她想都不敢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傷;更怕自己無法承受那種再度失去的痛楚。面對已經呼之欲出的答案,她突然無措了起來……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問自己,不自覺地用左手壓住右手,也許是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取下他的墨鏡。那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道防線,一旦揭開了,她守了這麼多年的情感,再也無處躲藏,她將無法再欺騙自己,她隱藏在內心深處最深最深的感情……
可他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瀟灑地摘下墨鏡,撥了一下覆在額前的發,用他最真實的面目面對她,他的唇仍維持著上揚的角度;那一雙眼,卻高深莫測……
她掩住自己的唇,內心澎湃,眼眶濕熱,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事實。「喧,告訴我,你想起來了嗎?」他逼近她的臉。
紹華!真的是紹華,他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可他胖了些,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那張臉也不若從前的消瘦,看起來過得很不錯!「你……」她久久之後才吐出一個字,然後,也許是太過驚喜,以致她再也無法言語。
「喊我,我要你喊我的名字!」他仍不死心地逼著她。
「紹……紹……」她終於忍不住流下淚水。
「怎麼了?看到我這麼難過啊?我真的這麼討人厭嗎?」他從書桌上抽出一張面紙溫柔地幫她拭淚。
「我怎麼會……怎麼會討厭你?」她又哭又笑的,有點像神精病呢。「我記得很清楚,你說過永遠不會愛上我的,我因為你這句話,難過得快要死掉!」他有些自嘲地說:「然後,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沉睡,我不想醒過來,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也不要面對你的絕情……沒想到最後我還是醒過來了,醒在一個沒有你的國度。醫生把我的外傷治好了,可他們卻沒有治好我的心,我的心同時也摔碎了,他們竟然沒看見……」
「紹華……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她聽不下去這樣句句刺進她內心深處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曾經帶給他這麼深的痛苦,她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容易排解自己情緒的人,她以為他沒有她一樣會過得很精采。
「我要說,誰都不敢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我再錯過,也許連我都不會原諒自己。」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怕她又逃走似的。「你不知道當我看過你的檔案資料時,我有多高興!我想老天爺一定是眷顧我的,才會安排我們再次相遇。我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我一回台灣就得到這個好消息。喧,讓我們重新再來過好不好?」
他說要重新來過,是指他們之間的感情嗎?直到這一刻,黎喧都還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他們怎會如此戲劇性地再相逢?
「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年輕,感情太過脆弱,我知道你對我好,而我卻一再地辜負你的心意……紹華,也許我不值得你為我付出那麼多。」 「這,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真的。」方紹華將她輕輕地攬入懷中,低下頭印上她的唇,給與她一個最濃烈的吻。
他好懷念他出事前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一整夜,她像一隻溫馴的貓,靜靜地躺在他懷裡,他抱著她看著掛在窗外的明月,那是他生命中最美的一段回憶……
他常想,如果沒有之後的那場不必要的爭執,他們會是什麼結局?沒想到繞了一大圈之後,他們還是找尋到彼此,也許真的是老天爺的眷顧吧?或者更貼切地說,是老天爺的同情。他們就像一對折翼的鳥兒,失去了彼此之後,都無法再展翅高飛。
直到她突然驚覺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了半個小時,她在方紹華的懷裡迷失了自己……
「紹華……公司要開會,你快要遲到了。」雖然很不情願,她不得不當一個盡責的秘書。
「沒關係,讓他們等一下。」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頸間。「那怎麼可以?全公司的主管都在等你。」
「你很吵耶。」他繼續以吻征服她。
「紹華,你現在是公司的負責人,不要給員工不良的示範。」她不希望方紹華是個會因為女人而怠職的男人。
方紹華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她的身上離開,用一雙迷濛的眼看著她像蘋果一樣紅咚咚的臉。
「我決定要把秘書換掉!」他突然說。
「你說什麼?」她有錯愕,不明白自己哪兒出問題了。
「我怕以後每天看著你會沒心情工作,所以,我必須馬上將你的職務撤換掉。」他又恢復他一向不正經的調調。
「那我要做什麼?」她來之前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方紹華摸了摸鼻子,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說:
「我一時想不到有什麼職位可以讓你做,要不然這樣好了,我這裡缺個管家,你如果不嫌棄,就來這裡幫我整理房間,有空時就幫我生個孩子來玩玩,怎麼樣?」
黎喧羞赧地站起身,走到他的書房門口,回過頭對他說:
「你想得美!」
方紹華跟著走到她身前,突然抱住她說:「喧,我是認真的。」
太快了!她還沒有時間消化這一個小時以來發生的事,她必須冷靜一下,確定這不是一場夢,也不是她的幻想。
然後,他貼在她的耳旁,對她說了一句話,頓時,她慌張地在他的屋內尋找一面鏡子,只想證明他所說的是否屬實。
當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已被烙上印記的頸子,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閃過……她完了!
十點整,新來的主管和他的秘書準時出現在會議室,卻立即引來了一陣竊竊私語,他們都用一種疑慮的眼光看著公司裡的「聖女」——黎秘書。
她一向高高綰起的秀髮,竟奇異地披在肩上;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略帶著羞怯的笑容,坐在高大的總經理身旁,宛如一隻嬌小的白兔,這樣的場面實在給它太勁爆了,想必不用到開完會,類似的耳語便會立即在公司發酵。
在整個開會的過程當中,方紹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僅能夠有條不紊地分析著公司過去的營運缺失以及未來的發展方針,並且充分地讓在座的每一個主管都能有機會提出自己的意見,再加以討論。
原來他早就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還在那兒故意裝得像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讓黎喧替他捏一把冷汗,真怕他無法應付這些公司的「舊班底」。沒想到他比她想像中還要有能耐多了,輕輕鬆鬆地便讓在場原本很不看好他的幾個「長輩」對他讚賞有加;也間接讓大家明白這個新主管雖年輕,卻不是省油的燈,想混日子的人要好自為之了。
開完會後,黎喧果然在廁所裡聽到一些八卦。
「你們有沒有看到新來的老闆?長得跟明星一樣呢!」人事部的甲小姐說。
「還說呢!難怪我們徐總的秘書會自願調到他那兒,以前還裝作一副清高的模樣,原來她是要挑一條大的魚釣呢!」會計部的乙小姐接著刻薄地說。
「我今天看見她和新老闆一起來上班,而且她的樣子全變了呢!」總機丙小姐故意壓低聲音說:「也許,她昨天晚上就住到他那兒去了。」
「喲!你是說真的嗎?她的手腳未免太快了吧。」甲小姐怪叫著。「當然是真的,我還看見新老闆牽她的手呢!」丙小姐愈說愈起勁。「我的媽呀!她還真敢!」乙小姐不屑地說。
黎喧聽見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她不禁要想起不久前曾經在報上看見的一則笑話,內容大約是說:在公司裡上廁所最好不要超過十五分鐘,因為在十五分鐘之內,一定可以聽見外面有人在批評你;如果過了十五分鐘都沒有任何人批評你,就表示你這個人沒有行情。
若要依照這個論點來看,那麼她在公司的行情要算是高漲的,因為她還待不到五分鐘,就已經有三個女人在批評她,她應該感到欣慰的。
她推開門,外面的三個女人還在那兒眉飛色舞地說得好不快意,直到眼尖的乙小姐看到她,才機警地將話題一轉:「聽說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歐式餐廳,今天下班後我們一起去嘗嘗,怎麼樣?」
聽乙小姐這麼一說,另外兩個人也瞬間變了一張嘴臉,笑瞇瞇地對黎喧說:「黎秘書,要不要一塊兒去?」
畢竟新老闆的秘書可是她們得罪不起的人呢!
「謝謝!不過我最近比較忙,改天吧。」黎喧微微地一笑,不想為這種事生氣。難道她還會不瞭解紹華的魅力嗎?這些女人分明就是在嫉妒,故意說這些話中傷她,她可不能輕易被打擊;更何況她和紹華確實是有特別的關係,這件事早晚都會傳開,她必須先有心理準備,以後的流言可能會比她剛剛所聽見的還要惡毒好幾倍呢。
「黎秘書,你真好運哪!能調到那個部門,聽說新老闆比你還年輕呢。」丙小姐在暗示她別「老牛吃嫩草」。
「都是替人家做事,到哪裡都一樣,不是嗎?」黎喧實在受不了這幾個八卦的女孩子,她若和她們一般見識,氣壞了,不正合她們的意?
當她走出廁所後,耳際又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她輕歎了一聲,對於那樣的內容,她可一點興趣都沒有。
流言就像雪球愈滾愈大,許許多多不堪入耳的閒言閒語,就這樣流竄在公司裡的每個角落,直到傳入方紹華的耳裡,他才驚覺,該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我們結婚吧!」這一天在他的住處,他鄭重地向黎喧求婚。
太快了吧?他們才重逢不到一個月,下這樣的決定是否太過草率?而且現在的方紹華也不再是從前那個住在對門的學弟,他不僅是她的主管,更是一家跨國企業的少東,她對他的家庭一點都不瞭解,這樣貿然地允婚,對她而言是不智之舉。
「紹華,你要想清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確定我們適合嗎?」她雖和方紹華的父母有過一面之緣,但那樣的家庭讓她卻步。
「只要我們相愛,有什麼不適合的?」他覺得她想太多了。
「結婚不是單純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還有你的家庭和我的家庭,我們的背景如此的懸殊,你的父母會同意嗎?」
方紹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說:「如果你夠瞭解我的家庭,也許你考慮的就不是這樣的因素了。」
黎喧不解地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其實我並不是方家正統的第二代,你也許無法瞭解我們生活的世界,但事實上就是這樣。我的父親有三個老婆,我媽是第三個;我父親共有六個子女,我卻是他唯一的兒子。你知道我的處境有多尷尬?尤其是在那種家族企業裡,我是最不允許存在的角色,所以,我的母親安排我回台灣接管這家公司,就是要讓我遠離那個權力鬥爭的中心。有時我真的恨透了這樣的身份。
「在台灣唸書那兩年是我過得最快樂的時光。我完全拋開了身上所背負的包袱,過著一個平凡人的生活,認識了許多朋友,還有你……我在你身上找到我渴望的愛情,希望就此跟你過著平凡的一生,沒想到最後我還是回去了。
「我依照父親的心願進入哈佛,念企業管理,在短時間內拿到學位,然後正式進入那個權力鬥爭中心。但我過得很不快樂,我不想要那樣的人生,那是我父親的版圖,我只是被強迫移植。
「所以,我再次選擇逃跑,回到這個島嶼,因為這裡有你,有我最快樂的回憶。我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企業家之子,我只是一個無法選擇自己人生的傻子,你明白嗎?在我心裡,你的生活才是最優渥的,你擁有許多我沒有的東西,像我這麼貧乏的人,我還怕你會嫌棄我呢!」
聽完方紹華的故事,黎喧久久說不出話來。她想起大學時代那個意氣風發的方紹華,那時她若知道他是這樣的家世,也許會改變對他的觀感吧?
「紹華,你不會後悔嗎?」她的眼眶中泛著淚光。
「後悔什麼?像我這樣的人其實是很渴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也許你不會相信,在大二那一年我就很想結婚,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老婆。可是那時候你的心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坦白說,當我知道何明楓學長有了另一個女人時,我是很高興的,我以為這樣你就永遠都是我的,好卑鄙對不對?」
黎喧點點頭,感動的淚水也隨之滑了下來。
「我知道我很自私,所以,當你知道那件事而責備我時,我好傷心,也很自責,我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讓你一個人去承受那種傷害。那段時間,我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和你在一起;你是那麼純潔,而我卻是那樣邪惡,狠心地把你的痛苦建築在我的快樂之上……」
「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她用手掌摀住他的唇。
「你會不會因為這樣而討厭我?」他拉開她的手繼續說。
「紹華,你的心情我能瞭解,我怎麼會因為這樣而討厭你?」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她怎會不懂?
「那麼關於結婚的事,你到底答不答應?」他深情地看著她。
黎喧紅著臉,儘管心上有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啊!「怎麼?還要考慮嗎?」他上前擁住她。
她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狂亂的心跳聲。若不是經過那場心碎的別離,她不會懂得他對她有多重要;她更不會瞭解失去他有多麼痛苦,而今,他又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怎麼禁得起再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如果你現在不答應,明天我就請廣告公司的人在我們公司的大樓上掛一個大型的求婚看板,屆時所有的人都會知道我向你求婚的事,這樣是不是更有誠意一點呢?」方紹華改用威脅的方式。
「你敢?」她瞪他一眼。
「你知道我敢,不是嗎?」這種事他一定做得出來。
「你就一定要這麼急嗎?」她不懂他為何急著向她求婚。
方紹華將她摟得更緊:「喧,我已經厭倦了那種身邊圍繞著一群女人的生活,你知道我對女人一向沒轍,除了閃躲之外,別無計策。所以,我們一旦結婚了,那些流言既成事實,誰還敢亂說話?」
黎喧當然很清楚,這段時間的流言都是衝著方紹華來的,許多女人因喜歡他卻得不到,借由散發流言的機會來談論他,自然是一種葡萄酸的心理。雖然受傷害的人是她,她也不想多為自己辯駁。
「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麼呢?」黎喧笑著問。
「我當然在乎!我要讓她們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不是她們說的那樣。」他聽到許多對黎喧不利的傳言,甚至有人用狐狸精來形容她,他怎麼能夠忍受別人這樣說他心愛的女人!
「她們說什麼?」黎喧不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她們說……」方紹華停了一下,才捏一下她的小鼻子,有些生氣地說:「你好像很樂意聽見那些傳言嘛!是不是這樣讓你更有成就感啊?」
什麼跟什麼嘛!她只是覺得無聊罷了。
「她們說你每天都和我一起睡覺,而且我們還常常在辦公室裡做那件事……他壞壞地說:「怎麼樣?是不是很刺激?也許我們可以真的試看看喲!」
黎喧自他懷裡掙脫,跑到離他五步之遙的地方,警告他:「你想都別想!」
「既然我們的關係已經這樣不清不白了,你又何必太過堅持?」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
在黎喧抗議之前,他早已一口吻住她,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機會。「喧,我要擁有全部的你!」他霸道地宣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