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
入冬以來最冷的一波寒流,隨著舞會場內狂野的熱門音樂翩翩起舞。
十幾度的低溫,驅趕不了一個接著一個入場的舞客。今夜,他們要狂歡、要解放,在年度最後的一個節日裡,徹底地拋開累積了一年的壓力。
「潔柔怎麼還沒到?」邱曉芬縮著頸子,雙手不停地搓著,耳旁傳來的是場內奔騰的熱門音樂,讓她愈等愈不耐煩。
「她可能有事耽擱了吧。」黎喧嘴上雖這麼說,心上可是不高興得很。自從上次和邵潔柔不歡而散之後,她已經有好幾天沒和她說話了。
「她最近好奇怪,有點神秘兮兮的,你說她是不是瞞著我們另結新歡了?」邱曉芬嘟著嘴說。
「我怎麼知道!」黎喧好沒氣地回答。
「哎呀!你怎麼搞的?這幾天好像和潔柔有仇似的,你們是不是吵架了?」邱曉芬早就看出她們兩人不對勁,只是不想說穿罷了。
「誰跟她吵架了。」黎喧不想說,也懶得說。
「鬼才相信——」邱曉芬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邵潔柔遠遠地朝她們走過來。
邱曉芬興奮地向她揮揮手,然而,下一秒鐘,原本揚起的嘴角卻僵住了,讓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你們……」邱曉芬看了看邵潔柔,又看了看緊跟在她身後的男人。
倒是黎喧立即反應過來,她看都不看邵潔柔一眼,拉著邱曉芬的手就往舞會會場走進去,害邱曉芬變得很尷尬。
「喧,你這樣不太好吧?」邱曉芬有些擔心地說。
「我從沒看過那麼沒用的女人!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承認她是我的好朋友。」黎喧激動地說。
剛看到邵潔柔和李建帆在一起,她氣得全身發抖。邵潔柔果然是個沒志氣的女人,這種爛男人她竟然還要!
「你為了這種事生氣,潔柔會很難過的。」邱曉芬勸著。
「她難過?你為什麼不想想當年那男人是怎麼拋棄她的?現在人家回來哄兩句她就前嫌盡釋,和他和好如初。她不覺得委屈,我都替她可憐。」黎喧感到自己全身的細胞都為此而忿忿不平。
「喧,那是潔柔的選擇,你有必要為這種事和她弄成這樣嗎?」邱曉芬恍然大悟,原來她們兩人這幾天一直解不開的心結就是為這樁。
「曉芬,我們是潔柔的好朋友,而且明知道這是一個漩渦,我又怎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下跳?」黎喧傷心地說。
聽黎喧這樣說,邱曉芬明白自己確實沒有她來得有情,黎喧的感情很真,也很直接,所以她愛恨分明。
「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潔柔若做不到,我們也不能苛責她,畢竟她曾經那樣深愛過李建帆。我雖沒談過戀愛,但那種感覺我還可以理解。」邱曉芬很理性地分析。
「我怎會不懂?就是因為太瞭解,我才會這麼生氣。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愛情,尤其是像李建帆那種朝三暮四的男人,誰敢保證他不會再次棄潔柔而去?」黎喧無法相信李建帆會從此之後對邵潔柔專心一致。
「那我們該怎麼辦?去警告李建帆嗎?還是把潔柔關起來,讓她不要再和李建帆見面?」邱曉芬這麼說只是想勸黎喧別替邵潔柔擔心太多,怎知還在氣頭上的黎喧也對她火大了起來。
「你怎麼這樣說?你也覺得我管太多了是不是?你認為潔柔應該再和李建帆繼續交往,然後再受一次傷,才能真正清醒過來,是不是?」黎喧劈哩啪啦地問。
「如果她一定要這樣才能真正清醒過來,有何不可?」邱曉芬也不太高興。
「真懷疑你是不是潔柔的好朋友!」黎喧賭氣地說。
「喧!你說這種話就太過分了。」邱曉芬沒想到她們竟然會為了邵潔柔而鬧得不愉快,可她也不希望黎喧這樣誤解她。「我只是覺得潔柔可以自己決定她要什麼,不管她做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都要支持她,否則,得不到我們認同的她,不是更孤單、更可憐嗎?」
「我無法認同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忍心看潔柔再受一次傷,我還有什麼話好說?」黎喧冷冷地說。
「喧,我覺得你好固執。」邱曉芬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我才覺得你很冷血。」黎喧氣得轉身就走。
黎喧連舞都不跳了,直接走出喧鬧的舞會場地。原本一個快快樂樂的耶誕夜就這樣不歡而散。
黎喧才走出會場,就好死不死地撞到一個人,而這個倒霉鬼正咧著嘴對她傻笑。
「怎麼了?一定是被舞藝超爛的男生踩到腳,才會氣成這樣,對不對?」倒霉鬼笑咪咪地問她。
「你少管我!」她粗魯地推開他,繼續往前走。
「嘿!我這樣關心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咧?」倒霉鬼緊緊地追了過去。
「你不要再煩我行不行?」她沒有心情和他在這裡哈啦。
「別這樣嘛,今天是耶誕節耶!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明天再生氣也不遲啊!」他仍不死心地跟著她。
「方紹華!你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我。」討厭!他還真是陰魂不散。
「喧,你不開心嗎?我們回宿舍去,我放一些音樂給你聽,保證你心情一定會變好。」他好心地勸著。
「你去跳舞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黎喧覺得自己不該把氣轉到他身上,遂轉而和顏悅色地對他說。
「我陪你。你不快樂,我也沒心情跳舞了。」
黎喧突然回過頭,認真地看著他。這學弟怎麼這樣會討人歡心啊?讓她想要拒絕都於心不忍。
「耶誕節就這樣過,你不後悔?」她心情好了許多。
「和喧在一起就是一件最快樂的事了。」他的表情好認真。
黎喧終於露出笑容,就當他說的是真心話好了。這一刻,她對他已沒有任何防衛能力。
自從她的生日那天與他正式「相識」以來,只有他不時地闖入她的世界,她卻從來都沒有進過他的房門。
沒想到同樣是一塊木板隔著,他的世界竟和她有如此大的差距。方紹華充分地利用了他五坪大的空間,除了一張單人床和書桌、衣櫥之外,他還有一個小冰箱、一張電腦桌、一個大書櫃、一組非常高級的音響,地板上鋪著一張深藍色系的波斯地毯,地毯上有一張可折疊的和室桌和兩個坐起來很舒服的坐墊。整個房間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這裡有家的感覺。」黎喧以一種很放鬆的姿勢坐在地板上。
方紹華換了一張CD,整著寢室瞬間被一種令人震撼的樂音包圍著。這不是她第一次聽「海角一樂園」,卻是第一次被它所深深地打動。方紹華的音響真的很棒,音質很好,同樣的音樂竟可以呈現出完全不同的質感。
「喧,喝杯熱咖啡。」方紹華喚醒仍沉迷在音樂中的她。
黎喧張開眼睛,看著方紹華近距離的眼睛,他的眼眸此刻竟也如此地令人沉醉,像深不見底的潭。
方紹華將兩杯咖啡放在和室桌上,然後在黎喧身旁坐下。
「紹華,你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黎喧自歎不如。
「也許吧。」方紹華淺淺地一笑:「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很愜意。但只要是人就會覺得不滿足吧?我的心裡一直有種填不滿的空虛感,總認為生活不該只是這樣,我不斷地在追尋,還是不知道一個人活著的價值究竟在哪裡。」
黎喧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方紹華只有虛浮的表象,沒想到他也有不為她所知的一面,他也會像許多茫然的大學生一樣思考生命的價值。
「很多人在這個年紀都會有這樣的彷徨吧?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嘍。」黎喧輕鬆地說。
「我知道你的理想。」他無奈地說:「你只想畢業後趕快嫁給學長對不對?」
黎喧半開玩笑地說:「這是女人的宿命,嫁個好老公勝讀十年書嘛!」
方紹華不置可否。
「你喜歡這樣的音樂嗎?」他轉移話題。
「很棒!透過一個外國人的眼睛來看我們這塊土地,再以他的觀點來詮釋出屬於這片土地上的音樂,聽起來感覺很特別,就像由迪士尼所製作的『花木蘭』一樣,雖然感覺很親切,但總有點不一樣的成分在。馬修-連恩真是一個了不起的音樂家,他竟然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將我們本土的文化那麼和諧地融入他的創作之中。」黎喧憑著直覺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就是我喜歡音樂的原因,它是一種能夠真實地傳遞感情的媒介,我們的情緒經過音樂所表現出來,有時只是一剎那間的感受,你就可以創作出一首永恆的旋律。就像那首『雨-花蓮』一般,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雨,那瞬間變化的景色就可觸動他的靈感,進而創作出那樣空靈的樂曲……」方紹華很認真地在探討音樂:「許多作曲家甚至可以用音樂來敘述一個故事,仔細聆聽,真的可以感受到那種情緒上的起伏轉折,好厲害的。」
黎喧聽得入迷,當真忘了剛剛在舞會上所發生的種種不愉快。
「紹華,你比我想像中還要豐富多了。」黎喧頗讚賞地說。
「怎麼?你還以為我真的是虛有其表?」他咧嘴笑著:「你不知道的我還很多呢!」
「比如說?」她開始對他感到好奇。
「我還會雜耍呀,像吞劍、跳火圈……要是馬戲團缺人,我去插一角,肯定是可以混過去的。」他又變得不正經了。
黎喧無奈地搖搖頭,才發覺他的一點點好處,他又自毀形象,這個人肯定是沒前途了。
「我看你去掃廁所還差不多。」她不屑地說。
「掃廁所也沒什麼不好啊,你知道有一些股票上市的大公司,光一個掃廁所的歐巴桑,聽說手上都握有幾百萬的股票呢。」他認真地說。
黎喧搖搖頭。明白方紹華自有一套生存的哲學,她用不著和他太認真。就算今天他是真的愛她又怎樣?也許明天他馬上就可以推翻自己的觀點,他很快就可以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泉源。
「這首你用耳機聽看看。」方紹華為她套上耳機。
果然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那旋律藉著耳機傳到腦海中,奔放的旋律在腦海裡迴旋、撞擊,那麼真實、那麼激昂,讓人情緒隨之沸騰起來。
「很棒對不對?」他的臉近近地貼著她。
黎喧猛點頭,她沒有想到其它,完全沉醉在音樂當中。
突然間,耳畔傳來一陣樂曲以外的干擾,黎喧過了幾秒鐘才發現是敲門聲,她拿下耳機看著不為所動的方紹華。
那聲響愈來愈急促,黎喧也跟著心急了起來。
「紹……」她的唇讓他的手掌摀住,再也發不出聲音。
方紹華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紹華,你睡了嗎?」外面的人喊著。
是一個女孩子,黎喧聽得出那是許佩瑩的聲音。他不出聲,是不想讓許佩瑩知道他在裡面,或者是怕許佩瑩知道她在他的房間裡面?
「紹華,你明明和我約好的,為什麼要爽約?」許佩瑩不死心地繼續叫著。
聞言,黎喧用一種非常不能諒解的眼光看著方紹華,她心中五味雜陳,原來他約了許佩瑩去跳舞。如果他沒有在場外遇到她,那麼現在他應該很開心地和許佩瑩在舞池裡跳著舞吧?
「你是不是和雅敏在裡面?」
黎喧聽見另一個女孩的名字,方紹華的臉色一沉,手掌仍捂著黎喧的嘴,不讓她出聲。
黎喧突然有股衝動,她重重地咬了他的手掌一下。
方紹華痛得皺了皺眉,仍沒有放手。
「紹華,你出來好不好?」
又來了!怎麼這些女孩都可以這麼沒尊嚴地乞求他?方紹華真值得她們這樣癡心守候嗎?
黎喧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她推開他,忿怒地站了起來。
不過她也不敢開口,如果讓許佩瑩知道她在方紹華的房裡,不知她又要怎麼想了。
方紹華的手掌讓她咬出兩道血痕。她好狠,出口這麼重,害他想叫都不敢叫,真是有夠衰的。
兩人就這樣怒眼相對,直到許佩瑩的腳步聲遠離。
「你這樣做,讓我很難過。」除此之外,黎喧不知該怎麼說。方紹華是因為要陪她才爽約的。
「我沒和她約,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我可沒答應過她。」方紹華解釋。
「那你去舞會又是約了誰?」她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我本來答應負責這次舞會的DJ要去幫忙的,但是沒去也沒關係,他們幾個人一樣可以搞定。」
黎喧找不出他的語病,此事就暫且擱下——
「雅敏又是怎麼回事?」她接著問。
方紹華讓她盤問得竟有些得意。她問話的語氣像極了一個吃醋的女朋友,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吧?
「雅敏就是上次害我躲到你房裡去的那個學妹,我和她的情況你很清楚,不必我再多說了吧?」他挑眉問。
從沒遇見過這麼麻煩的男生,黎喧杏眼一瞪,轉身要回自己的房裡。
「喧——」方紹華突然從身後抱住她。「你不要走!」
黎喧瞬間僵住了,整個人著火似的,全身灼熱起來,她的心臟咚咚咚地狂跳著,但不是興奮,而是害怕。
方紹華吻了吻她的長髮,一種經過壓抑後的情緒高漲著。
「你不要再走了,我知道你也愛我,只是你不願意承認而已,對不對?」他語氣堅定地說。
他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他身邊那群飛舞的蝴蝶,急切地想要得到他的青睞。
「紹華,你這樣讓我好失望。」她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只有深深的無奈。
「我不知道究竟怎樣才算好朋友?也許你們都是對的,只是喧她比較激烈,你比較溫和。」邵潔柔坐在管理學院前的階梯上,雙手抱著膝蓋,神情十分的落寞。
在她感情面臨前所未有的掙扎時,一向與她最親近的黎喧竟與她鬧到這樣的僵局,她能不感慨嗎?
「我知道這是真心為你好的,她就是因為太過關心你,才無法接受你目前的感情生活,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你才是對的。」邱曉芬與她並肩而坐,冷冷的北風打在臉上。她也沒想到五個人之間一向融洽的感情會變成這樣。
「你們不必勸我,也不必替我擔心,我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天知道她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潔柔,感情是你的,也只有你自己最瞭解李建帆,就怕你是當局者迷,看不清一些事實的真相。」邱曉芬擔憂地說。
「我知道李建帆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他現在每天都泡在網咖,要不然就是撞球場,你想這種人能有什麼前途?」她無奈地說。
「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點,早點和他劃清界線,免得愈陷愈深。」邱曉芬就是不懂,愛情怎會讓人如此地失去理智?
「唉!你說這些我都懂,可是你不明白,要割斷和他之間的牽扯,就像一個煙癮很大的人一樣,明知道抽煙有害身體健康,還是無法戒掉。你見過多少人戒煙成功了?還不是這樣,拖過一天算一天。」邵潔柔有點自暴自棄地說。
「我看你是無可救藥了。」邱曉芬也感到無能為力。
邵潔柔只有苦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除非是李建帆再一次從她生命中消失吧?
期末考前一周。
黎喧終於在學校的餐廳裡遇見已經好多天沒見過面的方紹華,他本來和一個男同學一起吃飯,看見她,就大大方方地端著餐盤坐到她面前。
「學姐,你就吃這麼少啊?」他看著她餐盤裡簡單的菜色。
學姐?他竟然改叫她學姐。她該感到欣慰吧?可是心裡還是不怎麼舒服,他是故意的吧?
此刻,他若一如往常般叫她一聲「喧」,她還會覺得他比較正常一點。
「難怪你都不會胖,小心營養不良會貧血喔!」他仍若無其事地說。
「你的口水不要噴到我的餐盤裡。」她看著他直盯著她的萊色瞧,覺得有些好笑。
「嘿!我的口水可比你這些菜營養多了。」
他還是沒什麼改變嘛!
「期末考準備得怎麼樣啊?」黎喧也若無其事地問他。
兩人之間明顯地隔著一道名叫「尷尬」的牆。」小意思而已啦!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就是在說我這種人。」
「你小心被當,有些教授很變態的,他們專當像你這種自以為很聰明的學生。」
呵呵呵……方紹華傻笑。
「寒假要回去嗎?」過了好一會兒方紹華才問。
黎喧沉默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似的回答:「我一放寒假就要去西雅圖,機票都已經訂好了。」
方紹華也沉默,飛揚的神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寒假要和一票人到霧社去,我們要在那兒住到過年才回來。」他也不甘寂寞地說。
「真好!是和吉他社的社員嗎?」她不免要聯想到許佩瑩和那個未見過面的雅敏。
「是班上的幾個男同學,和我的直屬學妹的同學。」
聽起來有點像在聯誼嘛!
「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她一直很想到山上度假。
「我們幾個同學常到山上去,大一那年暑假我們還到梨山打工一個多月,那段生活,怎麼樣都無法忘掉。」說到梨山那段生活,他又變得眉飛色舞。
「真的啊?你到梨山打工過?」黎喧早就聽說有很多大專生都有到梨山打工的經驗,沒想到方紹華也有過那段經驗,讓她好生羨慕。
「我還不小心跌到山下,在胸前留下一道疤痕哩。」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然後說:「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傷口有一條蚯蚓那麼大。」
黎喧瞪大眼睛,不太相信的樣子。
這天晚上,他硬拉她到他的房間,脫下衣服讓她看他胸前那道傷口,果然是一道像蚯蚓般的傷口,從他的左胸口一直延伸到腋下,是一道看起來很可愛的疤痕。
他穿上衣服之後,殘留在她臉頰上的熱源,卻久久無法散去。
他們前嫌盡釋,她試著忘掉那一天方紹華抱著她的感覺;試著淡化她內心深處隱隱約約的情愫……
「讓我送你到機場好不好?」他握著她的手問。
「你不要送我。」她抽回手,淡淡的憂傷閃過。
「這,你就讓我當後補的,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學長有什麼變數,你還有我,我一定會等你喲。」原來他從來沒有死心過。
他又這樣詛咒她,她本該很生氣的,可瞧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她心裡的氣倒是沒了,不過嘴上仍說:「你不要想這些有的沒有的,給我正正經經地找個女孩子談戀愛去。」
「我不要!喧,讓我當後補的,除非你結婚了,否則我是不會放棄的。」他哪裡聽得進她的話。
「紹華,你不要這麼拗,我不可能會愛你的!」黎喧見他好像愈來愈認真。她不要他這麼死腦筋,就算沒有何明楓,他也不一定會是她的選擇。
畢竟她不可能接受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況且他又這麼孩子氣。
「喧,你現在不愛我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哪是那麼容易打退堂鼓的人。
黎喧的頭又痛了起來。
期末考終於結束了。
黎喧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臨時決定要到美國,一方面是因為方紹華的關係,另一方面也想瞭解一下何明楓的近況,並借此機會出國走一走。
才打算出門吃晚餐,邵潔柔卻來了。她一臉的蒼白,像生了一場重病。
「潔柔,你怎麼了?」黎喧上前扶住她,她感覺到邵潔柔彷彿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因為賭氣的關係,黎喧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她說話,期末考大家又各忙各的,她也沒有注意到邵潔柔有什麼不同,怎麼才考完試,她竟變成這樣?
邵潔柔在床緣坐了下來,黎喧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
「你得了重感冒是不是?」黎喧摸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邵潔柔搖搖頭,卻搖落了一串淚珠兒。
「別哭啊!你到底怎麼了?」黎喧頓時慌張起來。
下一刻,邵潔柔已經抱著她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
「他……走了……」邵潔柔抽泣著。
「誰?李建帆嗎?」黎喧有些惱火地問。
邵潔柔點點頭,淚水卻停不下來。
「走了最好!」黎喧早料到那個人不會這樣定下來,他若一天不走,潔柔就不會死心,長痛不如短痛,她希望李建帆最好永遠消失掉!
聽黎喧這樣說,邵潔柔突然一陣噁心,立刻衝到浴室裡大吐特吐起來。
黎喧緊張地跟進去拍她的背。
最後,邵潔柔除了一些胃酸之外,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
「潔柔,你病得不輕,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黎喧看她這麼痛苦,心也跟著抽痛起來。
邵潔柔搖頭,又搖頭。
「沒關係!我還撐得下去。」她氣若游絲地說。
「還說沒關係!我看你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黎喧見她還這樣硬撐,忍不住要斥責她。
邵潔柔整個人幾乎要趴到馬桶上去了,黎喧拿毛巾將她的臉擦拭乾淨,將她攙扶出來,她可以感覺到邵潔柔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在她身上,比她輕了幾公斤的黎喧,扶得頗吃力。
邵潔柔的屁股一沾到床,整個人就像一個軟趴趴的布娃娃,立即倒在床上。 「潔柔,你要不要緊?」黎喧拍拍她的臉,確定她還醒著,但整個人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這……我好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邵潔柔斷斷續續地說。
「別說這些了,我帶你去看醫生。」黎喧試著要扶她,怎奈一個全身虛軟的人竟是這樣重,她恐怕連攙扶她到門口都成問題。
「我不要去!讓我睡一下就好,我不要看醫生!」邵潔柔似乎是用最後一點力氣喊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病得很重了?既然你來找我,我就必須照顧你,你就別再逞強了。」如果邵潔柔不是這副奄奄一息的洋子,她真想一掌打醒她。
「喧……你就讓我死了吧!」邵潔柔的淚水像關不掉的水龍頭,直直落。
「她懷孕了。」
黎喧感到腦海中轟地一聲,所有的思緒都亂了!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慌張地問了一大串:「她懷孕了?確定嗎?會不會弄錯了?我該怎麼辦?她又該怎麼辦?」
林醫師一臉沉重的表情:「她還是學生吧?」
黎喧看了看身旁的方紹華一眼,然後點點頭。
「你是她的男朋友?」林醫師問方紹華。
「他……」黎喧話還沒說完,就讓方紹華打斷。
「我是。」方紹華說。
黎喧皺了皺眉,不明白方紹華為什麼要把這種事往自己身上攬。
「怎麼樣?這孩子要不要留?」林醫師一臉輕蔑地問方紹華:「如果不要,現在拿掉是最安全的,你考慮看看!」
說完,林醫師就拉開簾子,走出去。
這是醫院的急診室,邵潔柔因太過疲累而沉沉睡去。
她的右手正打著點滴,黎喧看著她安詳的臉,心裡卻泛著濃濃的酸楚。她不懂一向聰明的潔柔,為何碰到感情的事就變得這麼傻?
她堅持不肯來看醫師,是否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但她又說李建帆走了,既然走了,她還留這孩子做什麼?
「你承認這孩子是你的,你倒說說看,現在該怎麼辦?」黎喧沒好氣地問身旁的方紹華。
「讓學姐自己決定吧。」還摘不清楚狀況的方紹華能給什麼意見?
「真搞不懂你耶!為什麼要說你是她男朋友?這樣一來潔柔多尷尬。」
「如果我不承認,學姐會更尷尬。她變成這樣子,卻不見那個罪魁禍首,別人會怎麼想?」他真的只是好心,倒沒想過後果會怎樣。
聽他這樣說,黎喧也頗感認同。一個女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是承受不起太多異樣的眼光。
黎喧大致將邵潔柔的遭遇說了一遍,方紹華聽得忿忿不平,直說要去把李建帆揪出來負責。
「算了!他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就算他答應要負責,潔柔嫁給他也不會幸福的。」黎喧持反對意見。
「這樣未免太便宜他了。」方紹華義憤填膺地說。
黎喧見他這麼有正義感的模樣,便隨口開了一個小玩笑:「要不你就好人做到底,當孩子的爸爸,怎麼樣?」
她竟然開這種玩笑!這下換方紹華翻了一個白眼。
「如果是你,我就接受!」他趁機吃她豆腐。
黎喧伸手打了他一下,隨即又覺得自己在邵潔柔這麼痛苦的時刻開她的玩笑,真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