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個晚上之後,凌威每天都會親親她、抱抱她,還會用蓄滿濃情蜜意的眼光看著她,可他就是不敢再有進一步的舉動。
他知道「白芸喬」只有二十四歲,和他的妻子整整差了八歲。也許,她仍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他不能輕易地放任自己的情慾。
最讓他感到痛苦和不安的是,他總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兩個不同的女人,他沒辦法將她們合而為一。
他經常捧著她的臉,不敢置信地問:「以彤,這真的是你嗎?」
其實,他更害怕的是,有一天她會一臉茫然地問他:「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他想,自己是沒辦法再承受一次驟然失去,他一定會崩潰的。
為此,他的心情變得十分矛盾,他們的生活中不再有純粹的喜和樂!
方以彤看得出他內心的掙扎,她曾經試著想讓他安心,可總覺得心裡還不夠踏實,她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內心深處彷彿有個聲音在呼喚著她,她必須回綠陽山莊向白家的人解釋這一切,她要得到他們的諒解與祝福,這樣一來,她和凌威才有未來可言。
可那未知的變數是她一直害怕面對的,她擔心自己離開凌威之後就沒辦法再順利地回來所以,她一直在逃避面對那樣的問題。但該面對的事,她早晚還是要面對,並不是一味的逃避就可以解決問題。
這天,她在一家百貨公司幫凌威挑選襯衫時,意外地遇見了薛雅莉。
「你跑到哪兒去了!」薛雅莉驚呼:「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找你都找瘋了,連你媽都急出病來了。」
「我媽病了?」方以彤一臉茫然地問。
「我們先找個地方聊一聊吧!」
薛雅莉拉著她到百貨公司裡的咖啡廳,坐了下來,點了兩杯卡布其諾。
「我媽……她現在還好吧?」一股濃濃的歉意自她心底升起。
「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倒是你爸……」薛雅莉突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自從你離開之後,你爸就一直以為是程仁彥的傑作,他到程家大鬧了一場,還揚言程家若不放人,他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讓程家破產。」
「有這麼嚴重?」方以彤嚇一大跳。
「芸喬,你到底恢復記憶了沒有?」薛雅莉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問。
方以彤搖搖頭,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向「白芸喬」的這位好朋友坦承自己的身份。
「我是不可能恢復記憶的。」方以彤喃喃地說。
「怎麼說?」薛雅莉感到十分不解。
「一言難盡,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吧。」事到如今,她決定先回「家」一趟再說。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薛雅莉開始覺得好友怪怪的,她不論是說話的口氣和神情都和以前大不一樣。
「確實有些事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說。」方以彤老實對她說。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薛雅莉也識趣地不再追問。
「你這陣子都住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來找我?」薛雅莉換個話題。
「你不必替我擔心,我暫時住在一個『朋友』那裡。」
這就怪了,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哪來什麼朋友?薛雅莉一臉迷惑地看著她,心上的疑惑更深了。
她曾經留電話給她,為什麼她卻不來找她?
更何況,她的朋友就那麼幾個,她失蹤這麼久,幾乎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為什麼不曾聽說她去找過誰?
「有個好消息,我想你一定很樂意知道。」薛雅莉先將心上的疑問擺到一旁,她想到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對她說。
「什麼事?」方以彤隱隱有種喜悅的期待。
「你可以不必嫁給莫思傑了!」
方以彤一愣。莫非是莫思傑那天欲對她施暴的事情已經讓白芸喬的父親看清他的真面目,進而取消兩人之間的婚約?
「怎麼說?」她欣喜地問。
「你離開後不久,就聽說他和某大企業的千金有噯昧的關係,後來證實對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那女人的父親堅持要他負責到底,所以,莫家不得不取消原先和你的婚約,親自登門向你父母親道歉,還好你爸爸似乎也沒什麼意見。我想,事到如今,他恐怕也不願意讓你嫁
給那個花心大少吧!」這個八卦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薛雅莉還以為她早就聽說了。
「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沒想到這件最困擾她的事情會這麼順利就解決掉,看來她還得感謝莫思傑的「花心」解救了她。
「所以,你不必再逃避了,再也沒人會逼迫你去嫁給莫思傑。」薛雅莉替她感到喜悅。但是,方以彤真正關心的是,她和凌威的事,會如此輕易得到解決嗎?
「我安排你和修彥見一面好不好?他一直很擔心你。」薛雅莉繼而熱心地提議。
「我……」該不該見程修彥,她心裡很猶豫。
「你完全忘了過去你們有多麼相愛嗎?」薛雅莉從她的眼底看出她的為難。
那麼深刻的感情,難道會因為失去記憶就全部磨滅了嗎?薛雅莉不禁要替他們感到深深的遺憾。
「那段永遠都不會被祝福的戀情,忘了也好。」方以彤淡淡地說。
想到白芸喬為了那段感情痛苦得連命都不想要了,她就覺得那是何苦來哉?要嘛就不顧一切地堅持到底,不然就乾脆斷得一千二淨,那樣剪不斷、理還亂的,只會讓大家更加痛苦而已。
「如果修彥聽見你現在說的話,不知道要多傷心呢!」薛雅莉覺得她真的變了。程修彥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愛著她,他怎承受得起她現在的淡漠?
「你請他忘了我吧!」事到如今,程修彥對白芸喬的深情,她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她不是白芸喬,她的愛已經全部給了凌威,再也無法分割。
「真的不要再見他一面?」
「見一面就會對他更好嗎?」方以彤不禁要問。
「你以前不會這樣冷漠的。」薛雅莉替程修彥感到難過。
「太過軟弱只會換來無法彌補的悲劇。」
薛雅莉怔怔地看著她,許久,才喃喃地問:「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白芸喬嗎?」
「過去的那個白芸喬已經死了!」方以彤意味深長地說。薛雅莉當然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覺得這個好朋友真的完全變了!
這天晚上,方以彤態度十分堅決地告訴凌威:「我必須回白家一趟。」
凌威沉默了好久,才問:「你都想清楚了嗎?」
其實,他一點都不捨得她離開。可他不要讓她為難,有些事,已經不再是過去那樣單純,他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的來到。
「我想清楚了,如果我一味地逃避,我們就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幸福地過日子。」方以彤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要向白芸喬的父母坦白,我希望得到他們的諒解與認可,然後,我們才能安心在一起。」
這一點,凌威完全認同。
他何嘗不希望能夠再回到過去的日子,現在也只有得到白芸喬父母的許可,讓他和「白芸喬」再結一次婚,他才能夠真正擁有她。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他不想讓她獨自去面對。
「不!」她斷然拒紳了。「你留下來照顧小暄,我想我會處理得很好,你去了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即將面對分離,凌威只覺得心如刀割。
「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你!」凌威深感不安地緊緊地擁抱她。
「我也不能。」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堅定地說:「我已經嘗過一次死別的痛苦,這次回去,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堅持下去。」
凌威真捨不得再放開她。
他抱著她,躺在客房中,兩人一夜無眠。
隔天,他請了半天假,先帶小喧去幼稚園之後,他親自送她回到綠陽山莊。
對凌威而言,綠陽山莊就像一座富麗堂皇的監獄,將裡面的人囚禁在一個外人無法窺見的獨立世界。他有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他們兩人這一別,可能要很久才能再見面。
他們在山莊大門外依依不捨地道別,凌威一再地交代,無論如何,她都要和他保持聯絡,不要讓他焦急的等待。
「我一定會想辦法跟你聯絡。」
「如果真的不行,你就再想辦法逃出來吧!」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你不要擔心我,為了你和小喧,我會奮戰到底。」她說得慷慨激昂。
「你一定要好好跟他們說,不要太過激動,我怕他們會當你是患了精神病,把你送進精神病院去治療。」凌威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
「我看起來像個精神病患嗎?」方以彤笑著說。
但她也認為凌威的顧慮是對的,畢竟能接受這種事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以彤,我愛你!」他紅著眼說。
「我也愛你!」她的心好酸。
然後,兩人互相凝視了好久,直到方以彤開口說:
「你回去吧!我盡快給你好消息。」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凌威戀忘不捨地放開她的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莊大門內,他才開著車離開。
方以彤心情沉重地按下白家的門鈴。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前來開門的阿珠一臉興奮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媽媽還好嗎?」她關切地問。
「自從你走了之後,太太就病了,她最近情緒一直都不穩定,你快去看看她吧。」阿珠彷彿遇到救星般。
方以彤直接來到二樓的主臥室,她看見伍曼麗躺在床上,神情憔悴。
「媽。」她輕輕地叫喚著。
伍曼麗緩緩地張開眼睛,看見站在床前的女兒,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她眨了眨眼,又伸出手摸了摸她,才一臉驚喜地說:「芸喬,真的是你回來了。」
「媽,是的,我回來了。」方以彤蹲下身,讓伍曼麗清楚地看著自己的臉。
伍曼麗輕輕地撫著她的臉,瞬間熱淚盈眶,欣喜地問:「這段時間,你到底跑哪兒去了,讓媽媽擔心極了!」
「對不起!」害伍曼麗如此地擔心,她深感抱歉。
「這事要怪就怪你爸爸,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幫你訂下這樣一門親事,我早就覺得莫思傑不是一個好男人,偏偏你爸就是這麼固執……」為了這件事,伍曼麗和白漢農空前地大吵了一架,她可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
「媽,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她沒有理由去責怪任何人。
「你不生你爸的氣了?」伍曼麗不放心地問。
方以彤搖搖頭說:「昨天我和雅莉見過面,她什麼都告訴我了,包括莫思傑要娶別的女人的事我都知道了。」
「所以你才決定要回來?」伍曼莉感傷地問。
方以彤點點頭。但真正想說的話,她一時也說不出口,怕身體欠安的伍曼麗會承受不住打擊。
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她和凌威的未來恐怕還有一段艱辛的路要走。
「你離開家這段時間連一通電話都不打回來,就是
擔心你爸會逼你回來和莫思傑結婚吧?」伍曼麗已經幫她想好了理由。
方以彤只好點點頭。
「其實,發生那件事之後你爸爸也很後悔當初給你定下這門婚事,還好是莫思傑自己太風流,闖下了大禍,莫家的人還親自過來道歉,正好解決了我們的煩惱,你再也不必擔心你爸爸會逼你嫁給任何人。」
伍曼麗心上的煩惱似乎都解開了,她瞬間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對了!說了這麼多,媽都還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過的,還有……你恢復記憶了嗎?」伍曼麗接著問。
方以彤搖搖頭。
「我遇到一個好心的人,他收留了我,並且照顧我,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好。」她還是不忍心說出真相。
「你還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伍曼麗焦急地問。
「想不起來不是更好?」方以彤苦笑著說。
「你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伍曼麗不太能理解女兒現在的想法。
「不愉快的記憶就讓它永遠消失,不要再想起了。」方以彤解釋。
「你失去記憶之後有再和修彥見過面?」伍曼麗突然有了這樣的疑惑。
「在醫院見過一次。」方以彤坦白說。
「你對他……有什麼感覺?」伍曼麗很想知道失去記憶的女兒是如何看待她和程修彥那段深刻的感情。
「沒有任何感覺。」方以彤照實說。
伍曼麗心疼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你和程修彥的事,媽媽並不反對,只是你爸爸他有自己的痛處,他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女兒愛上自己一生最痛恨的人的兒子……」
「我和程修彥的那段感情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方以彤幽幽地說。
「也許有一天你會再想起……」
「不可能了。」她輕聲地說。
「為什麼這麼肯定?」她總覺得女兒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方以彤憂傷地看著伍曼麗,她突然有種想法:就算有一天她向白家的雙親道出了真相,她依然願意當他們的女兒,讓他們感覺白芸喬依舊活在他們的身旁,他們並不曾失去過她。
「我覺得我不該讓爸媽為我煩心,既然爸爸反對我和程修彥在一起,我又何苦為難爸爸呢?所以,我想就算我恢復記憶,也不會再堅持要和他在一起,我和他的事這樣結束也好!」她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和程修彥在一起,所以,她不希望伍曼麗再為這件事煩心。
伍曼麗從女兒的眼中看出她的情緒十分平靜,沒有任何刻意壓抑的跡象。因此,她認為女兒現在說的是真心話,並不是在安慰她。
回想過去的她和現在的她,兩相比較之下,伍曼麗開始認同女兒剛剛所說的話——不愉快的記憶就讓它永遠消失,不是更好?
也許吧!
如果失去記憶能夠讓她活得更快樂,也讓她爸爸不再為她和程修彥的事感到痛心,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來,莫思傑的事已經解決了,程修彥的事也成為過去式,他們一家三口又可以回到過去那段沒有爭執與不快的日子,這應該是另一個美好的開始吧?
這樣想,伍曼麗對女兒失去記憶這件事,已經不再感到難過了。
這天,當白漢農得知女兒已經回來的消息,他什麼話都沒多問,只是重複地說著:「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對白家而言,似乎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了;然而,對方以彤而言,她正深深地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她只能趁著深夜、當白家人都入睡之後,悄悄地來到客廳,打了一通電話給凌威。
「白媽媽現在身體不是很好,我怕說出實情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我可能要等到她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再做打算。」她輕聲地說。
凌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很勉強地說:「你有你的困難,這點我能夠瞭解,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能隨時跟我保持聯絡,讓我知道你在那邊的狀況。」
「我一定會常常找機會打電話給你,你不要為我的事掛心。」
「我怎能不掛心?你在那邊我甚至連要見你一面都難。」
她可以體會凌威現在的心情,若不是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是不會說這種話讓她為難的。
「你要相信我的決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回到你身邊。」她只能這樣安撫他。
「我當然相信你的決心,就怕白家那邊不肯放你走。」
「白媽媽人很好,我會慢慢讓她瞭解並且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擔心的是,這段時間可能會拖得很長。
「對不起!我不該給你太多壓力的。」凌威語氣和緩了許多。
「我瞭解你現在的心情。」
「那麼……你早點休息吧。」凌威欲言又止。
「不好意思,這麼晚才打電話給你。」她有些歉疚。
「我知道你不方便。」
「小喧就麻煩你了。」
「你再說這種客氣話,我會很傷心的。」
「對不起!」她感到一陣鼻酸。
「又來了!」凌威寵愛地輕斥。「你放心好了,家裡的一切我都會處理得好好的……不過,小喧很想念你倒是真的。」
「她比較想念白阿姨,還是想念我?」她有些吃味地問。
「反正都一樣,不是嗎?」凌威的語氣透著深深的無奈。
此時,方以彤感覺幸福似乎離她非常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