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你真幸運,選了這麼個鬼天氣。
當然可以,喝什麼?茶還是咖啡?
哦,不好意思,是那種“味道好極了”的即溶咖啡。
呵……你簡直就是咖啡精。
我不知道喝咖啡還有這麼多講究,聽起來好像比喝茶還復雜。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下這麼大的雨。
可能吧!像你這麼守承諾的人並不多,看看這樣的天氣,如果換作是我,必定是蜷在床上不肯出來的。
我只是沒有想到我的故事會這麼吸引你。現在的人時間都很寶貴,很少會有人像你這樣,冒著這麼大的雨出來,只是為了聽一個女人講故事。
是的,你是很特別。
准備好了,想先聽哪個?
就猜到你一定會先挑它的。好吧,就從這個故事開始,我叫它——藍蝴蝶花!
我總是記得那一個片斷,那時候我還很小,只有四歲吧!照理說那麼小的小孩兒本不應該有什麼刻骨銘心的記憶的,但是很奇怪,我就是記得第一眼見到他的樣子,記得他黑得發亮的眼睛裡溢滿的興奮。
哦,當然,他比我大多了,那時候他已經十歲了,他比我足足大了六歲。
是的,非常帥。十歲時就已經看得出一些端倪了,他的漂亮使他在做錯事的時候,總是讓大人們狠不下心來打罵他。嗯,非常調皮,他是一整條街的孩子王,統領著三軍四馬,神氣活現。我們這些小兵一直都用仰慕的目光追隨他,呵呵,以為會一輩子誓死相隨,發過誓的呢 !
你很敏感。是的,那時候就愛上他了。別笑嘛,你也以為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兒不懂得什麼叫愛情,對嗎?
我知道,聽起來似乎有點兒玄吧?不是杜撰的呢,真的不是。
哦,對了,看我這語無倫次的樣子,都忘了告訴你他的名字了。
他叫呂懵。懵懵懂懂,也許是他的父母給他取了個好名字,人活一世,也許懵懂更是一種快樂。不像我,取個名字叫瀅瀅,注定了要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時候,人活得太清醒,反而是一種悲哀。
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初見他那天的情形。
那時候我爸爸剛剛丟了工作,家裡條件很窘迫。媽媽是個能干的女人,很快地找到處租金便宜的房子,把家裡為數不多的舊家具連同我們自己一起搬了進去。那天我穿著一件綠色繡著小花兒的棉襖,扎著兩個羊角辮,頭發亂七八糟的,孤零零的站在門口,看著大人們忙進忙出地搬東西。
沒有人理我。
沒有人有空來理會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兒,沒有人知道她是多麼惶惶不安,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不熟悉的,令她感到害怕與孤獨。大人們都很煩,在他們心裡擔憂的是今天我們吃什麼?明天能否找到一份事兒來做?一個小女孩兒的情緒,他們是沒有多余的心情來安撫的,而且,在他們看來,一個才四歲的小孩子,哪裡有什麼思想可言呢?
他卻來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他穿著米色的褲子,髒兮兮的,他的藍色罩衣上也到處沾滿了泥,他左手拿著一個陀螺,另一只手拿著鞭子,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的頭發全被汗打濕了,一撮撮兒的,全部粘在腦門兒 上,他的眼珠烏黑發亮,眼看著我時,有絲欣喜一閃而過。然後,他咧開嘴,對著我笑:“ 你叫什麼名字?”
我看他,他身上沾滿了陽光的氣味,他的臉紅通通的,像太陽的顏色。在一個才四歲的小女孩兒的眼裡,他就像個來拯救她的神 一般,只一瞬間,便俘獲了她的心。
“瀅瀅。”他多高啊!足足比我高了兩個頭呢!我在心裡驚歎著。
他點點頭,很是滿意我的柔順,然後,他得意地大聲宣布:“我叫呂懵,是這裡的‘司令’。”
“呂哥哥。”我很乖巧地叫他。
他的濃眉挑了一下,似乎對我這樣叫他很不滿意,嘴唇動了動,卻說出一句:“你沒有哥哥嗎?”
我連忙點頭,睜大的眼睛裡流露出渴望和懇求。天知道,我多麼想有一個哥哥啊!我多羨慕那些有哥哥疼愛和保護的小朋友,如果,他是我哥哥,那多好啊!
他靜靜地盯了我半晌,眼裡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他點了點頭,說:“好吧,就讓你叫哥哥。”
我到現在還對當時那刻難以言喻的興奮記憶猶新,我終於也有哥哥了,這是件多麼令人開心的事兒啊!後來才知道,他從來都只肯讓小朋友們叫他“司令”,不允許再有其他逾越的稱呼,我才明白,第一次那樣叫他,是多麼的逾矩了。
他縱容了我的放肆,我成了他惟一的例外,他允許了我叫他“哥哥”,允許了我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般成天粘在他身邊,除了他上學的時間,我們幾乎是寸步不離。
那時候的很多記憶都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回憶,我還記得那次他陪我騎自行車,我從車上摔下來,他緊張地拉住我的手問:“摔到哪兒了?疼不疼?疼不疼?”我眼裡含著淚花兒,卻努力忍著不讓它滾落下來,還軟聲地安撫他:“呂哥哥,我不疼,一點兒都不疼。”他卻懊惱地抓著我擦破皮的小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便再也不肯讓我學騎車了,從那以後,無論到哪兒,他寧肯載我,也不肯放我自己騎,所以,給他寵得我連自行車都不會騎。
小時候每次玩“過家家”,我都是他的小媳婦兒,不是因為他的運氣特別好,次次都能抽中我,那是因為,如果他沒抽到我,而被別的小朋友抽中,他總會強迫別人跟他交換那支簽。
如果有小朋友不肯換的,他就大打出手,小朋友們常常被他揍的“哇哇”大哭,領著自己的父母找上門來許說法,他則會被呂爸爸按在後院的石凳上用竹條抽屁股,卻倔強地咬緊牙一聲不吭,不哭、不鬧、不認錯也不求饒,眼睛死死地盯著躲在門後看他的我,眼裡居然還含著安撫的微笑。
每逢這個時候,我便會“哇哇”大哭起來,那哭聲簡直驚天動地,撕心裂肺一般。當他挨打時,我總覺得那竹條兒仿佛是抽在我自己身上似的,痛的我不停地吸氣,哭到最後呂爸爸便再也打不下手了,只好不停地哄我!“瀅瀅乖,別哭,別哭,叔叔嚇壞你了吧?誰叫哥哥不聽話……”我含著淚珠兒的眼睛別向呂懵,總能捕捉到他眼裡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光芒。
他知道我最喜歡藍蝴蝶花,那種花很美,藍紫色的花瓣兒柔嫩的幾乎要滴出水來,靠近金黃色的花蕊旁邊那圓圓的黑色斑點可愛極了,整朵花兒放在手上,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藍色粉蝶。
你在看什麼?
你很細心呀!對,你猜的沒錯,就是櫃子上那盆。
那就是藍蝴蝶花。
美嗎?
現在倒是很常見的,廣場到處都是,但那個時候,這種花兒卻只有公墓附近那些小山坡上才有。我從小膽子就小,很少敢去那些地方,呂懵卻常常跑到那兒去幫我摘一些回來,男孩子,粗手粗腳的,那花兒的花瓣又太嫩,摘回來的時候,那花兒總有些殘了,但是,我每次收到他送的花都好開心。
童年的我是呂懵的小影子,他做的任何事在我的眼裡看來都是對的,他是保護我的守護神,帶給我快樂的天使,溫暖我孤獨身心的偶像。我仰慕他,崇拜他,依賴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無可取代,與所有的神 一般偉大。
為什麼這麼說?
是嗎?這麼說我是當局者迷了,我一直都沒有朝這方面去想過,只覺得他對我好,我便應該對他加倍的好,從來沒有想過,他為什麼獨獨為我破例。
沒關系,我不忌諱。
愛我?也許吧,我不否認我們之間的確是有過愛情的。
要煙嗎?!
不介意,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從什麼時候?不記得了,我這人對具體的數字常常沒什麼概念。嗯,讓我想想,大概是在對很多人感到失望的時候,我開始喜歡點一支煙。
不,沒有癮。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煙比人可靠的多。在你孤獨和寂寞的時候,點一支,並不一定要抽它不可,只是拿著它,你的手可以撫摸到它的身體,你的鼻子可以聞到它的味道,你的眼睛可以看著它的煙冉冉地蜿蜒升向上空,你會感覺有它陪著你,其實比一個情人陪在你身邊更讓人覺得充實。
不,我不酗酒。
我的敘述很混亂?還聽嗎?
有些欠缺邏輯是嗎?
好,我再試試。
在我十歲以前,我一直都是個快樂的孩子。
那個年代的天氣很不錯,天總是瓦藍瓦藍的,風總是清清爽爽的。可是我卻很少去留心那時的天和那時的風,我所有的目光全都鎖定在呂懵的身上,辜負了那片瓦藍瓦藍的天,浪費了那陣清清爽爽的風。
那片天像書頁一樣翻了過去,那陣風家奔馬一樣閃了過去。過去的我太慷慨。
我十歲了。
呂懵十六歲。
是的,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呂懵一生的命運,還有幾個家庭與許多人一生的命運。
那天仍似往常一般,呂懵帶著我在街邊玩陀螺。他從小就非常會玩這種游戲,那陀螺在他的手裡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他想叫它如回轉就如何轉,想讓它幾時停就幾時停,想讓它轉多久
它就轉多久,我在一旁興奮地尖叫,不停地為他鼓掌。
呂懵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激動的情緒感染了他,他手中的鞭子拍向地面正在旋轉的陀螺,
那陀螺搖了搖腦袋,轉動戛然而止。
我困惑地看他,他卻笑了,把鞭子遞給我:“來吧,試試。”
我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不行,呂哥哥,我不會玩這個……”
“沒關系的,試試嘛。”他微笑著鼓勵我。
我有點緊張地接過鞭子,對著地上的陀螺抽了一鞭,那陀螺卻只給我抽得跳動了一下,沒有旋轉起來。我微微紅了臉,抬眼看呂懵,他含著笑,對我點點頭:“再來。”
我於是鼓足了勁兒,又對著它抽了一下,也許是勁用得太大了,那陀螺七扭八歪地轉起來,然後又猛地倒在地上,嘎咕嘎咕地向大街上滾去。
呂懵猛地一下爆笑出聲,誇張地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我的臉一下子變得像西紅柿一樣紅,又羞又害,我轉過身向街上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對著呂懵大叫:“我不玩了,撿到陀螺還
給你,你壞死了,笑人家……”
我分明看到了呂懵快速變化的表情,他本來在笑的,但是,那笑卻突然地定格在他的臉上,只一瞬間,卻變成了驚慌,繼而變成極度的恐懼,他的臉扭曲的好奇怪,我想,呂哥哥,他
怎麼了?
“瀅瀅!快回來!”呂懵發出一聲狂吼,聲音頃刻間變得奇形怪狀。
“笛——”同一個時間與空間,我聽到了汽車的長鳴。
我猛地回頭,那個飛速奔跑的鐵物已毫不留情地向我撞來……
時間與空間都定格在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眼神朦朦朧朧的……怎麼我的身邊一下子圍了這麼多人?好奇怪,他們為什麼全都穿紅衣服?呂哥哥?他在哪裡?……
“瀅瀅,瀅瀅,你怎麼樣?”
是呂哥哥……他在哪裡?我睜大失去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焦點。啊,呂哥哥就在我身邊……他的臉怎麼那麼慘白啊?他為什麼皺著眉?他的眼神怎麼那麼狂亂?我累了,我要睡一會兒……
“不!”
黑暗向我襲來之前,我仿佛聽到呂懵絕望淒厲的瘋狂怒吼,連同黑暗一起,頃刻間排山倒海地淹沒了我的靈魂……
是,這就是那件改變我們幾家人一生命運的大事。
我在那次車禍中失去了雙腿。
它仍然生長在我的身體上,但是,我卻不能再支配它,不能再使用它,如同一件毫無用處,卻必須得擺在那裡的裝飾品。
什麼?
當然不是。呵呵,你誤會了。
我的經歷再豐富也沒有這麼多真實的故事講給你聽的。只是我習慣了把自己融進故事情節裡面,用“我”去感受男女主人公的喜怒哀樂。
痛苦?對,這種效果,強烈的感同身受。
是的,幾近自虐。
不是杜撰,卻未必是我本人。
有,當然有,只是你今天沒選中那個題目罷了。
還是不說吧!不如這樣,等你聽完我這些花的故事,再來猜猜哪朵是屬於我的,好不好?
我們繼續吧!
我就這樣必須得整天坐在輪椅上了。
我才十歲。
十歲的我並不清楚失去雙腿對我意味著什麼?我只是覺得家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有很多叔叔阿姨在我家裡進進出出,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他們在看著我的時候,眼裡總帶著一點兒憐憫,偶爾,我會隱隱地聽到他們發出同情的歎息:“唉,這麼小的孩子……”
“是啊,才十歲,還有那麼長一段日子……”
“噓……別說了……”
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我想,他們說的,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是的,那時我不理解,但是,我會慢慢地長大,我會逐漸地明白。
我不能再去上學了,離開學校和老師、同學讓我很傷心。我的時間突然多了起來,空得不知道做什麼才好,於是,書便成了我打發時間的惟一伙伴。我發瘋一般地看書,我要忘掉我逐漸明白,卻還不是十分明白的事情,即便是如此,它也足以令我恐懼不安了。
呂懵每天都來陪我,除了上學,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卻敏感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他不再整天出去和朋友們瘋玩了;他最愛的電動游戲也不打了,從小玩到大的陀螺被他丟進了後院的雜物堆裡;他瘋了似的念書,他的學習成績一躍成為全年級最好的;但是,他卻不再整天嘻嘻哈哈地笑了,他即便對著我笑,也顯得那麼勉強;他看我的眼神裡,不再是純粹的寵溺,而是泛著自責。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失去的雙腿。然後, 有一天,我不小心聽到他對我的爸爸媽媽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吧!我會負一個男人應負的責任,照顧瀅瀅一生……”
他的聲音聽來是那麼的慎重和小心翼翼,我聽到,爸爸沉重的歎息和媽媽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的眼神空空洞洞。呂哥哥?呂哥哥?瀅瀅成了你的責任,成了你的包袱,可這一切的事情,與你有什麼關系呢?你們男人,為什麼就那麼喜歡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上身呢?
可是,沒有人來問過我,願不願意成為你的責任?你的負擔?你的包袱?
我像是一夜之間使長大了。是的,如果呂懵可以一夜之間,由一個瘋瘋顛顛的小男孩兒,突然變成一個懂得責任和承諾的男人,我為什麼不可以從一個愛笑的小女孩兒,突然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我的臉上不再常常泛著笑,我甚至怕見到呂懵,怕看到他眼裡的寵溺變成自責,怕聽到呂懵的聲音,仿佛他的每句話聽進我的耳朵裡都變成別有含義。整整兩年的時間,我把自己的心關得死死的,我不再對任何人吐露我心底的想法,我拒絕任何企圖來了解我的人,包括呂懵。在他的面前我的脾氣變得特別暴躁,我總是莫名其妙地對著呂懵大呼大叫,摔東西,發脾氣,想讓他對我這個小怪物敬而遠之。但每次呂懵卻好脾氣地容忍我,遷就我,哄我,逗我 ……可是,他越是如此這般對我,我便越是心如刀割,如果不是因為這雙腿,如果不是因為這雙腿……
對不起,我先喝點水。
不,還沒完。
讓你見笑了,我總是這樣情緒化。
有一點累。
不,不休息,還是今天給你講完它。
我想,我大概沒有講兩次的承受力。
而且,雨還沒停呢!
? ? ?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了兩年,才稍有改變。
我十二歲了。
呂懵十八歲。他考上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學,即將遠行。
臨行前,他來看我。
“瀅瀅,我要走了。”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臉瘦得厲害,是我這兩年來折磨的結果。
我默默地看他,將難過、心疼、不捨、歉疚全部深埋在心底,許久,才淡淡地應他:“我曉得了。”
“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忘記吃藥……”他的眼裡閃過很多復雜的情緒,我幾乎以為,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
“別整天待在院子裡看書,你身子弱,一吹風就感冒……”
我猛地低下頭,把從心底洶湧而來的感動拼命壓了下去,眼有些澀,告訴自己不要不要,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幫我拭過臉頰的淚,我迎上他的眼,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我才會覺得他眼裡又有了小時候的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是不帶責任的憐惜。
他把什麼東西塞到了我的手裡,我低下頭,觸目所及,眼淚反而更是洶湧不停。
藍蝴蝶花!
卻與以前的不同。這次他沒有生摘下來,而是連根挖出,栽種在一個小盆裡,花兒很完整,沒有一絲殘缺,足見他摘種時的小心翼翼了。我抽泣著:“你還記得?”
“你的一切,我都記得。瀅瀅,我不在的時候,有它陪你,我希望你能更開心一些,像以前那樣,臉上總是掛著笑……”
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模糊,我終於哭出了聲音:“我會好好照顧它的。謝謝你,呂哥哥!”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瀅瀅,你終於又肯叫我呂哥哥了,你知道嗎?你整整兩年沒有叫過我了。”
“對不起……”那一瞬間,我只想做回以前那個整天粘著他,不停地笑、不停地呂哥哥長,呂哥哥短的瀅瀅。
他抱著我的頭,聲音有絲哽咽:“別說對不起,永遠不要說這三個字。錯的是我,潛潛,我把你的笑容弄丟了,我有責任幫你把它找回來……”
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放下心底的包袱?為什麼你總是要讓我覺得我會是你一生甩不掉的拖累?令你一生都無法自由呼吸的沉重負擔?
我猛地推開他:“你走。”
我的反應令他無措:“瀅瀅……”
“別叫我,我不想聽,你走。”我轉過輪椅,背對他,不讓他看到我臉上的痛苦表情。呂懵,你的人生,不能因為瀅瀅的雙腿而被改變。
房間裡靜悄悄的,我都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兩下……很久很久,他的聲音才飄渺地傳入我的耳朵:“我走了,瀅瀅,我會給你寫信的。”
找不應他,也不回頭,像尊雕像般,對他的存在徹底的漠視。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由近至遠從我的耳邊消失,我終於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呂懵,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心已經跟隨著你的腳步一起從我的身體裡抽離了。
? ? ?
呂懵走了。
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我又學會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感情叫做牽掛。
他的信果然一封接一封地飛到了我的身邊,收他的信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讀他的信,讀他的生活,讀他的心情,讀他的喜怒哀樂,讀他的點點滴滴。呂懵,優秀如你這樣的男人,要怎樣完美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絕不是我,絕不是瀅瀅,我非但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我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呂哥哥!
你好!
收到你的信了,勿念。
學校的生活想是已上了軌道吧!聽說大學裡有很多漂亮姐姐,怎麼樣?有沒有認識女朋友?呂爸爸和呂媽媽都期待甚殷呢。小妹也好想看到你談戀愛,如果有,可千萬別忘了告訴小妹才好,我定會祝福你們。放假的時候,記得帶她一起回家來啊!
藍蝴蝶花生長的很好,我都已經分栽了好幾盆了。也許,過段時間可以在院子裡種上一些,
到時你們回家就能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兒了。
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掛念。
祝你:
身體健康!學習順利! 瀅瀅 草字”
這樣的內容,在我四年來寫給他的每封信裡都要涉及,我是真心希望,呂懵可以放下一切,擁有他自己的生活。呂懵很聰明,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呂懵卻從不回應我這樣的內容。他其實一直都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一直都那麼了解他一樣。
每個假期他都回家來陪我度過,從來沒有帶過什麼女朋友,我們的關系變得很奇怪,我和他相處時不再亂發脾氣,總是安安靜靜,柔柔順順,有些像小時候,事事都聽從他的意思,事事以他為主,只是我的笑容沒有小時候那般無邪。呂懵也不再時時刻刻把責任掛在嘴邊,我們彼此都有些自私地享受著這分得來不易的和諧。
每當他放假回家,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他會推著我到處走。清晨,帶我去城外的小山坡上看日出,他爬得真快啊,我趴在他的背上,嗅著他身上的汗味兒,心裡卻暖暖的,甜絲絲的;
傍晚,去江邊看日落,五彩斑瀾的晚霞總是美的讓我眩目,令我感動的什麼話也說不出;雨天,他把窗打開,陪我聽雨,那房簷下掛著晶瑩剔透的雨珠兒,叮叮咚咚地滴落下來,像是在歡快地歌唱,晴天,他和我一起種藍蝴蝶花,那花兒長的多茂盛啊,它的花瓣在微風裡輕輕地輕顫著,像是在跳舞一樣;夜晚,熏一爐香,他陪我一起看書、陪我一起畫畫、陪我一起聽音樂,我們都不說話,偶爾抬頭對上他的眼,他的眼裡總是含著淺淺的笑……
四年。
我隱身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中,足足四年。我享受著呂懵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懷,我愛他,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我知道他也愛我,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得懂,我與他誰也不碰誰都能感到實質上的依偎。兩個身體隔著間隔也能合而為一,我們的體溫、氣息、神志,全都交融一處,纏綿斯磨。最高的快感不需要那些手續。親吻不需要嘴唇。
? ? ?
你又笑了。
覺得不可思議嗎?
我卻是信的,信人間有這種感情的存在。
是的,不再認為呂懵把我看成一個包袱,他愛我,我了然於胸。但是,不得已的,我卻要把自己看成他的包袱,我怎麼能拖累他一生啊!
逃避?也許算是一種逃避。生活是很殘酷的,可惜我終於還是沒有看清它殘忍的一面,只自以為是地感受它的惟美。
? ? ?
四年過後,呂懵學成歸來,就在本城找了工作,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十六歲了。
呂懵二十二歲。
十六歲的我,還是大人眼中的小女孩兒,但二十二歲的呂懵卻已經是個十足的男人了。我知道呂爸爸和呂媽媽四處給他介紹對象,心裡竟然不痛,反而像壓力得到釋放一般,呂懵,當然值得一個好女人愛他一生。至於我,是的,我也會愛他一生,但是,我不能做到一個妻子本應該做到的一切。呂懵卻總是敷衍著他的父母,他老是逃到我家裡,躲開雙親的嘮叨。
我默默地注視著呂懵,他不停地忙來忙去,幫我把藥煎好後,他擰來了熱毛巾,坐到我的身邊,抬起了我的頭,很自然地幫我擦臉。
我不動,享受他溫柔的動作。偷偷看他,他黑亮的眼睛專注著手裡的工作,他漂亮的睫毛輕顫著。呂懵一直都是個好看的男人。
“小鬼,你看什麼?”感覺到我的注視,他頓住手,好笑地看我。
我知道那稱呼的一切情感,鍾愛到極至的無可奈何,他看著我長大的,這稱呼像是個暗語,把他對我四歲、十歲、十二歲以及十六歲的全部感情都表達了。
我微笑起來,積在心中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呂哥哥,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他的手停下來,靜了半晌,我才聽見他的聲音:“我以為這麼多年來,你應該懂我。”
“我懂,但是這麼多年來,你也應該懂我。”我垂下頭,“呂哥哥,我不要你整天過這樣的日子,替我端茶、送水、煎藥、熬湯、洗手、洗臉……”
他猛地打斷我:“我自己選的。瀅瀅,你要幫我決定命運嗎?”
頃刻間,我拗不過自己了,他對我一直是那麼親的一個人,有可能勝於我的父母,因為他身上潛伏著一個男性,潛存著我最根本的那個需要。我虛弱地微聲用下意識說服自己的語氣:
“你會煩的……”
“還沒開始呢,怎麼就知道結局了。”他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看著他的背影,愣住了。
他打來一盆熱水,放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抓住我的腿,慢慢的幫我脫掉鞋。意識到他的企圖,我有點慌亂,呂懵,他從來沒有替我洗過腳。
忽然覺得腳是不能給他看見的,可是我不能動。我不能把兩只腳縮到裙擺下面,也不能整個身體蜷起,兩膝對折,縮在連衫睡裙的筒中。我只能任由他脫掉我的襪子,任由他捏著我兩只赤裸的腳,把它擱進盆裡。腳心觸在他寬厚的手掌上,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水浸出盆沿。
他開始仔細地清洗我的腳。我的腳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白,在他的手裡顯得異常的小,他後來常常形容說——讓他看一看都捨不得——盡管他是我心裡最親近的人,但如此接觸帶來的一層接近是我們都沒有意料到的。仿佛某種動物的肢端,或某種植物的根莖——它們本是不該被裸露的——或者是不該裸露時被觸碰的——或者說,是不該裸露時被一份同樣的裸露觸碰的。
非常越軌的感覺。
意識到這一點,我們都不再說話。
然後,他用毛巾擦干我的腳,佝下身,一只膝蓋著地,兩只手小心地插到我的身子下面,把我抱起來,輕輕把我放到床上。
他抱我時,我的睡裙抽縮了,露出我全部的腿,我難堪地看著自己那雙萎縮的腿,所有潛藏的自卑終於一古腦兒地跑了出來:“呂哥哥,是不是瀅瀅的快樂就是你的快樂?”
他坐到我身邊,他看到我的眼睛寒噤了一下,順著我的眼神,他的眼睛默默地停到了我的雙腿上,半晌,才說:“你想說什麼?”
“你交個女朋友吧,瀅瀅會很開心的。”我的眼睛凝在他的眼中,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心痛。
他微笑,微微苦澀,帶著一點兒心愛,他靜靜地看我:“真心話?”
我別過頭,用力點了一下:“真心話!”
他不動聲色地看我,久久,我聽到他說:“好!”
奇怪的,我居然聽到自己的心發出一聲叮當。
? ? ?
你又猜對了。是,他帶回一個女朋友。
是的,她好看。
細腰、塌塌的肩膀,小戶人家的那種勤勞和周全,細碎的對你的照料。自卑的微笑,還有最具忍受力的小業主階級那種對生活不衰的興致。
威脅?沒想過。
說實話,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呂懵永遠不會愛上她。不不,沒帶偏見。他也許會對她有責任和義務,但是不會產生愛情。
不,他沒有丟下我。他仍是常常清晨帶我看日出,傍晚帶我看日落;雨天陪我聽雨,晴天陪我種藍蝴蝶花;夜晚陪我看書、畫畫、聽音樂……所不同的,每次都多了個人一起陪我。
哦,她叫娟子。
那段時間常常做夢……夢見有個男人吻她。
不知道。醒了後我拼命想,想不出他的樣子。
我感到了夢裡的痛苦。我隱約明白那個人是誰?
清醒的時候,我卻從來沒有過那種痛苦、酸澀與極度的妒嫉。
也許我拒絕妒嫉。
這樣莫名其妙的過了兩年,呂懵與娟子之間的故事是怎樣的,我不清楚。
他從來不說。
我十八歲了。
呂懵二十四歲。發生了我生命中第二件大事。
? ? ?
我生日這天,呂懵來的很晚。
嗯,他一個人。
他帶了一樣特別的生日禮物給我。
一只戒指。
我看著那纖細的、精巧的、有些刺眼的美麗小東西。瞬間便明白了一切——他在等我長大。他那樣小心地呵護著我成長,不讓我承擔一絲的壓力。這許多年來,他一直靜靜地待在我身邊,默默地付出。而我,又在做什麼?不停的拒絕、不斷的傷害、源源不止地給他的心增煩加亂,他仍無怨無悔,一如往昔。天,這樣的好男人,還不是來一個減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我的心漸漸柔軟。
細節?呵呵,你好貪心。
呂懵就這樣把那只戒指戴到了我的手指上,然後牽著我的手送到他的唇邊,輕輕地烙一記印,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我:“嫁給我……”
心,化了化了。
我微笑,捉弄他:“為什麼?”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他早就把我研究的清清楚楚:“我愛你。瀅瀅,你知道的,我愛你十四年了。”
我看他,不再說話。與他的眼睛對視,十四年的風風雨雨,像放電影一般在我的腦海裡閃出一個又一個令我暈亂的片斷。我在他的眼裡看到自己的眼睛,我終於把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我的胸襟原不寬大。我表現得逼真而已,或許那般寬大的胸襟只不過是我善意的向往。
抱住了眼前這個剛剛講了“我愛你”的二十四歲男人。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誓言。
我發現我流淚和微微的窒息。
半年後,我帶著全部的夢想,做了呂懵的新娘。
這年我十八歲。
如果故事發展到這裡就結束,我相信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結局。
《水晶鞋與玫瑰花》裡,灰姑娘終於等到心愛的王子,他把她接上了通往金碧輝煌的宮殿的馬車,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誰都會喜歡童話故事的結尾,但生活不是童話。
我記得有首打油詩,頗具詼諧趣味,且表達了相當的真實感——琴棋書畫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而今七事皆變更,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才是生活的本質。
我與呂懵真正地生活在一起有四年了。
是的,變了。
不是突發的,是潛移默化的,靜悄悄的,理所當然的。
通常人們習慣把結婚稱為喜事,可我總是不知道喜在何處?喜在兒女之累?生活之累?疾病之累?衰老之累?生存競爭之累?
我這種人在佛教中被稱為鈍根,我明明能預見生活的種種虛幻,看清婚姻的實質性肓目,卻
仍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淪為生活的奴隸。
我仿佛一直都看到了紅男綠女在選擇配偶時閃爍游移的目光,看到了他們同床異夢的心境,也看到了婚姻中,因為種種拖累而衰老的青春,看到了由剛毅飽滿一變而為干核桃似的苦臉——刻著憂患、苦勞、傷心、憂郁、奔波、思慮、算計、窮困、勞碌種種折磨的痕跡。
這種話聽來警心動魄?
有沒有聽過西湖畔的月老祠有副很有名的對聯?
是的!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上聯出自《西廂記》,下聯摘自《琵琶記》,組合的妙手天成。但卻推敲不得,細細思索,那聯在生活的面前卻顯得脆弱而缺乏力量,只不過是一種圓熟的蒼白罷了。
說實話,所謂愛情,是一回事情,而婚姻,是另一回事情。
我只知道,他很累。
聽到謠言的時候,我一點痛苦也沒有。
是的,謠言說娟子給予我所不能給予他的一切。
我不嫉妒,也不是埋怨,更沒有恨。
但四年中消散的年華和蜷伏的自尊,卻在他面前一滴滴融化,一點點崩潰。
後悔?如果人的感情只是這麼簡單就好。
蕭伯納說過一句很令人絕倒的話——讓結婚的結婚吧,讓不結婚的不結婚吧……反正到頭來,他們都會後悔。
呵呵,在這種睿智面前,好像再說什麼都成了多余。
所以,只剩下最後一個情節了。
呂懵沒有出去,因為我生日。是的,我二十二歲。
他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的手機響了很多次。
他關機,卻心神恍惚,隱隱有些焦躁。
我坐在輪椅上,默默地觀察他,研究他。
他一言不發,煙卻一根接著一根,屋裡的空氣逐漸渾濁,我有些透不過氣,忍不住嗆了一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微微皺了眉,掐滅了煙頭。他走到窗戶邊打開窗,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有風入侵,我感覺頭微微清醒,但他的情緒卻明顯的更浮躁。
我知道今天他的公司有個舞會,他的秘書曾打過電話來問我:“呂太太,您今天是不是穿呂總新送的那件橙色晚禮服?我忘了給您配鞋子了……”
我沒有收到過橙色晚禮服,我想,這個秘書大概是新來的,她不知道呂懵的太太從來不陪他去舞會。因為,她根本不能跳舞。
我卻不動聲色,只應她:“沒關系,我另外挑雙鞋。”
我靜靜地看他,靜靜地說:“你有什麼事兒就去辦吧!”
我看到他的背影微微一怔,旋即開口:“我能去哪裡?”
語氣含著一絲諷刺。
我試圖說服他:“你公司裡今天不是有舞會……”
“你怎麼知道?”他猛地轉過身,飛快地打斷我:“你幾時也變得這麼俗了?”
“你誤會了……”我剛想開口解釋,呂懵的情緒卻明顯憤怒,他冷嘲地丟下一句話:“或許,我們可以去跳舞。如果你還能跳舞。”
我們都呆住了。
我看到呂懵迅速慘白的臉和他眼中的我也迅速慘白的臉。
心,碎了碎了。
他猛地沖了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把他的臉埋在我的手心:“對不起,瀅瀅,對不起。”
我的眼神有些曲折,是真的曲折了。
“是我對不起你。”
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呂懵、娟子暗中站成一個等邊三角形。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誰都不應負其責任。
“不,你不知道……”有溫熱的東西潤濕了我的手心,呂懵狂亂地喃喃低語:“瀅瀅,你的心像一泓寧靜的潭水,我迷戀它的清澈與深邃,流連著不肯走……”我靜靜地聽著,不動。
“我想把潭水帶在身上,但它不答應。那樣,我既不再清澈,也不再深邃;我想親吻它,撩拔它激情的浪花填充我孤獨的心情,但它卻在折射的陽光下躍騰出朵朵水花,繽紛我的眼睛;我又想干脆跳下去,和它水乳交融,但剎時間它卻恢復平靜,變成一面鏡子,映照出我空
虛而又充滿欲望的心,我無地自容,無地自容……”
淚如烈酒一樣在我眼中作燒,緩緩從我臉頰滾落下來,我閉上眼睛,做出了第三次改變我一生命運的決定:“呂懵,我們離婚吧!”
他猛地抬頭,帶著紛亂的眼神:“不……”
“你聽我說。”我打斷他,語氣無比堅決:“不是因為你,呂哥哥,我想做個正常的人。”
有多久沒叫他呂哥哥了?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
如同我明白他叫我“小鬼”一樣,他亦明白這稱呼所有的含義,帶著無比的仰慕、依賴、愛戀與尊重,把我對他四歲、十歲、十二歲、十八歲、二十二歲所有的情感都包含在內了。
我看進他的眼,毅然決絕地復述:“完了就好,我要做個正常的人。”
他看著我,聽著。他知道今晚他對我講的那番話是什麼後果。破裂已徹底完成。他忽然托起
我的臉,用他大而粗糙的手。我的四歲、十歲、十二歲、十六歲與二十二歲都托在他的手裡。他替我抹了一把淚。
只能這樣了。只能這樣愛和占有,只能這樣正視破裂,才能把我和他的情分維護下去。只能這樣。
? ? ?
雨停了。
是的,你一開始沒想到這個故事會這麼長吧?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結局?大團圓?
生活不是那麼盡善盡美的。
對,都以花命名。
系列?沒想過。叫什麼?花的故事?花蕊繽紛?情花?俗了點吧?
哦?你有好名?
花神的女兒?有什麼典故嗎?
我?
受寵若驚了,我愧不敢當。
你真是和我想象的一樣可愛。
是的,經常。想象來聽我講故事的人的樣子和性情。
比我想象中年輕,而且,這麼安靜。
不符合你年齡的安靜。你應該也有一段讓人難忘的故事。
我喜歡收集故事,美的,丑的,哀怨動人的,纏綿悱惻的,熱情火爆的,古靈精怪的,各種各樣的好故事。
不,不一定要現在。
在你心裡沉澱一下,等你聽完我所有的故事,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我。
當然歡迎。
你走吧!
這個周末?應該可以。
要走了嗎?
謝謝你起的名字,很動人。
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會用它的。
慢走,我不送了。
好的,周末見!
【附】竇蝴蝶花,又名鴨跖草。鴨跖草科。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莖長三尺許,柔而有節,喜臥地橫生。葉如箭鏃而闊,有平行脈,互生,基部包莖威鞘狀。夏日,莖梢出花苞,由花間開藍色蝶形小花,花蕊伸出,很像蝶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