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才的西屋裡--
揮棒後一身是汗,綺羅邊擦拭著脖子的汗邊進入房內。機靈的小百合已為她備好壽司,她邊吃著,說:
「爸真可憐。每天那樣挨媽的罵,怎麼受得了?難怪頭髮愈來愈少了。」
她向小百合眨眨眼,以充滿了同情的口吻說。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母親更讓父親煩惱。小百合倒是察覺了,她笑嘻嘻的說:「不過,你取消跟彈正尹宮公子的決鬥,我也安心了。真的很不希望為了我,把事情鬧大。」
綺羅「哼」一聲:「最近運動不足,正想借此好好動動身子,真掃興!」
「對手是彈正尹宮的公子,哪算什麼大運動!」
「說的也是。太無聊啦!」綺羅躺下身來。
「這世上沒用的男人實在太多了。外表穿著像男人,卻沈迷於和歌、戀情,連弓箭也不會!尤其是那個彈正尹宮公子,一臉的柔弱,乍看之下還真像個女人!」
「綺羅,長相柔和才像個貴族呀,不是嗎?」
實際上,光看容貌是無法辨別男女的,柔媚、奢華而纖細的美,正是這時代評論男性美的標準。所以,綺羅的女扮男裝才能順利的矇混到現在。可是,綺羅卻沒想到這一點,還為世間男子的窩囊、無用感到生氣。
「小百合,你不認為日本的男人應該更雄偉更有男子氣概嗎?爸整天挨媽的罵是很可憐。可是從另一面來看,他自己也太軟弱了。換作是我,就喝斥我太太!」
「你喝你的太太…?」小百合呆住了。
「你以為我做不到呀?罵人有什麼困難的!」綺羅不解的看著小百合說。
「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的問題……」小百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又沉默了下來。
綺羅居然會用「如果有太太」這樣的比喻,而且一點也不覺得異常,真叫小百合無法相信。是因為年紀還小呢?還是真的不正常呢?小百合也不禁要懷疑了。
乳姐妹倆從小一起長大,自有記憶以來,綺羅就是一身少年裝扮。小百合的母親(綺羅的奶媽)看到這樣的綺羅,就會哭著說:是我的養育方法錯了嗎?當時的小百合真是百思不解,綺羅是個可愛又英挺的少年,來府邸玩的客人也對他稱讚有加。自己也以綺羅為傲,為什麼母親要如此歎息呢?可是,當小百合知道綺羅其實是公主時,所受的打擊也不輕,一連躺了二、三天。
為什麼綺羅公主會打扮成少年的模樣,過著少年的生活,小百合併不清楚原因。可是,依小百合的觀察,覺得除了是政子剛強個性的遺傳之外,還有個遠因,就是政子對夢乃的對抗意識。政子總愛諷刺夢乃生下的少主,樣樣不像個少主,說「自己的綺羅反而比他像個少主」等等。這些話更增長了綺羅像少年般的舉止。
而且,不知情的世人,都稱讚綺羅容姿可愛、雄姿英發、聰慧敏捷,以後一定會當上大臣或關白。政子也被說得飄飄然的,根本忘了綺羅是個公主。這樣對待綺羅是好是壞,小百合也說不上來。可是,自己很喜歡看綺羅不拘小節的樣子。而且老實說,神采奕奕的綺羅,一直是小百合心中的偶像。她實在無法想像,穿十二層單衣的綺羅,會是什麼德性。
可是,也不能讓這種不自然的狀態永遠持續下去呀,小百合也開始為綺羅的將來擔心著。不知道父親和小百合有多擔心的綺羅,還是悠哉地過著日子。
「真無聊。東屋今天真安靜呀--平常都被夢乃夫人的唸經聲吵死了。這次教祖生日,那小子沒去嗎?」
「夢乃夫人要帶他去,大人拚命阻止了。少主自己也說硬要他去的話,他要咬舌自盡。這樣鬧了一場,夢乃夫人才沒帶他去的。」
「真難得他會這樣堅持。夢乃夫人不在,他也一定鬆了一口氣。」
無意間豎耳一聽,東屋好像有些騷動。隱約傳來近江「不得了啦」的呼叫聲。
「怎麼了!東屋的夢乃夫人回來了嗎?」
「我去問一下侍女。」
機敏的小百合快步走去,立刻又轉了回來。
「聽說綺羅少主又貧血了。主要的侍女們都跟著夢乃出去了,只留下二、三個有經驗的侍女,正忙成一團呢!」
「哦…你去照顧他好了。對了,我也去探望一下吧!」
綺羅躍身帶著小百合快步往東屋去。主要的侍女都不在,東屋顯得十分寂靜。
「可能穩定下來睡著了吧!好安靜。」綺羅掀開御簾窺視,弟弟正躺在屏風陰影下,好像睡著了。「肌膚還是這麼晶瑩剔透。」綺羅坐下來,對小百合小聲說。
不但臉長得跟綺羅一模一樣,肌膚還白得像珍珠一樣。當時因為難產,出生時沒有哭聲,周圍的人都以為是死嬰。侍女們失聲大哭、夢乃痙攣發作大聲嘶喊、僧侶的加持祈禱誦經聲響遍府邸,就在一片呼雜混亂中,嬰兒開始哼哼呻吟。因為經過一天才發出有點像樣的哭聲;奶媽餵奶時又不會吸奶;好不容易吸了一點又差點停止呼吸…所以,大家都說這孩子絕對養不大。
夢乃幾乎到了半瘋狂的地步,拜託所有宗派的僧侶做加持祈禱,寸步不離的看著他。從那時候起,原本就迷信的夢乃變得更加詭異。終於有一天,說自己在夢中得到了神的旨意。神說為了讓少主平安成長,必須以公主之身來養育他。
「蓬萊山仙人顯靈,跟我約定說,只要把他當做公主撫養,他就會成長、會得到幸福。不然的話,明天晚上就會死了。我合掌求仙人,說一定會把他當公主來養育,只求仙人幫助他。」
迫於夢乃的眼淚攻勢,權大納言只好說:「這樣能得救的話,你就去做吧!」
當時,父親看到他連奶都不能吸,對他的成長也已經絕望了。考慮到夢乃身為母親的心情,就隨她去做了。沒想到,這個喝奶也會斷氣;一冷就染上肺炎;一熱就會脫水,常搞得邸內雞犬不寧的少主,卻還活著而且長大了。多病的體質至今未變,但不像從前常常躺在床上,已經能過著像平常人一樣的生活了。只是--被當成公主養大這一點,不像一般正常人的生活。
隨著少主的成長,父親也愈來愈不安,開始跟夢乃商量讓少主恢復男兒之身。可是,夢乃總是說:「這是我跟蓬萊仙人的約定。公主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平安長大的。你難道想殺了我的孩子嗎?」
那瞪著父親的眼神,像是被什麼附了身,顫抖的聲音也充滿了怨恨。父親想,如果惹她生氣,說不定她會變成生靈向他報復,不由得一陣戰慄,不敢再強求她。
瞞著世人,少主被當成公主照顧,愈來愈標緻了。
雖稱為姐弟,實際上出生日只相差一天。容貌也都不像各自的母親,而是像極了人稱美女的權大納言之母。兩人就像一對雙胞胎,成長的方式也都不同於常人,讓小百合覺得-
《看來,這一切都只能說是前世因果了……》
「嗯?」睡眠中感覺到人氣,少主微微張開眼睛,看到綺羅和小百合的影子,嚇得臉色大變。「誰?贊岐嗎?」
贊岐是夢乃最喜歡的侍女。俗話說物以類聚,夢乃招來的侍女也都很神經質、很迷信。其中又以贊岐最為顯著,幾乎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從少主誕生時就開始侍奉夢乃,夢乃在夢中得到神旨的事她也知道。所以一直把-將少主養育得比公主還像公主-的使命當作天命,拚命在執行任務。少主稍有一點男生的用語,或舉止不像公主,她就會無情地打下去。
「這樣會被蓬萊仙人咀咒而死的!」
罵少主罵得青筋都冒出來。所以,她對少主而言比鬼可怕。
「什麼贊岐呀!好好張開眼眼看看呀!是我!」
「--啊,姐姐……」公子鬆了一口氣,擦擦汗。
「你又貧血啦?怎麼回事?」
「剛才不是西屋的政子回來了嗎?車聲人聲吵雜,害我以為是我媽改變行程提早回來,嚇死我了。」
「老天!」綺羅覺得自己的弟弟實在太可憐了。
「夢乃那一行人,二、三天後才會回來的,你怕什麼呀!」
「我就是安不下心來嘛!」
「你真是可憐呀!」
綺羅的同情,讓少主覺得自己很不中用,一面又覺得自己的身世真的很可憐。小時候,被侍女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左一聲公主右一聲公主照顧得無微不至,都覺得很順理成章。可是,生日的時候,母親夢乃總是向心腹侍女們合掌,哭著說:「多虧你們把他撫養得比公主還像公主,他才能平安成長。」
聽到這樣的話,少主偶爾會想:
《像公主一樣撫養,那麼其實不是公主囉?》
真正受到晴天霹靂般的打擊,是在十歲的時候。
那時有一個下女的兒子叫光男,也差不多十歲。平常掃掃庭院,或是幫侍女們做些雜事。因為長得頗有人緣,個性也很樸實,所以很得侍女們的疼愛,有剩餘零食的話就會叫他:「光男!來一下,有好東西給你唷!」
光男最喜歡來可愛公主居住的東屋,所以跟東屋的侍女混得很熟。一有事找他做,他就會趕快跑到東屋來。少主經常隔著御簾看到他,所以記得他的臉和名字。每次聽到他宏亮的交談聲,或是看到他在庭院走來走去的樣子,就會天真的想:
《啊-我也真想那樣走路;那樣毫無顧忌地大聲說話啊!做公主實在太辛苦了,不能出御簾一步,一整天坐著。尤其是洗完頭後,一整天頭都好重好重,脖子都快歪了。如果是男生的話,就可以剪短頭髮,清清爽爽的,多好呀!》
有一天,難得沒有一個侍女陪在少主身邊。少主一個人呆呆望著庭院,正好看到在池子附近打掃落葉的光男,腳一滑跌到池子裡去。他嚇了一跳,可是又不能大聲叫人來,只有不知所措的站站坐坐。不一會兒,光男就自己爬了上來,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就把衣服脫下來,晾在樹幹上。
看到光男濕透的裸體(當然是遠遠透過御簾看的),少主不禁張大眼睛,貼近了御簾。儘管出生以來從未接觸過外界,在御簾和屏風的包圍下,生活在狹窄房間的一角。對世俗一無所知。但自己的身體還是只有自己最清楚。
現在,眼前光男的裸體,毫無疑問是跟自己一樣。
自己的皮膚比較白皙,瘦弱多病,肩寬、胸部、手腳的肌肉都不能跟他相比。可是,該有的東西,光男的下面也同樣附著,這一個事實令少主愕然。
《光男跟公主一樣!》
《明明一樣,為什麼穿著和頭髮不一樣?》
《因為光男不是有錢人,才那樣打扮嗎?》
《可是,光男沒被稱為公主。》
《這也是因為他沒錢嗎?》
少主東想西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能確定的只有一件-基本上,自己和光男是同一種的人類。
「光男不穿這種衣服嗎?」少主小心翼翼的詢問侍女。
「什麼話!光男是下女的兒子呀!」侍女笑著說。
「有錢人的話就會這樣穿嗎?」
「有錢人?你是指貴族嗎?不,光男是男孩子,所以不穿小褂(注1)。跟你父王一樣,穿著狩衣或水干(注2)。」
對少主而言,真是一大發現。這麼說來,自己和父親應該是同一種人類了。可是,為什麼自己是跟母親、侍女們穿著同樣的衣服,終日生活在御簾中呢?
「那麼,公主明明是男生,為什麼穿著這樣呢?」少主不禁失聲大叫,嚇得侍女們臉色大變,趕緊找來夢乃。夢乃和贊岐想盡辦法安撫少主,可是,光男裸體的影像強烈烙印在他腦海裡,怎樣也揮之不去。他頑固地質問真象,夢乃終於屈服,把他出生時候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故事本身太過奇妙,再加上夢乃說得太過激動,所以少主當時的感受只是「哦,原來如此。」這樣的程度而已。可是,等他冷靜下來,隨著自我意識和理解力的萌芽,他開始被事態的嚴重性吞噬。
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父親總是看著自己,邊掉淚邊說著一些傻話:
「這是什麼因果呀!把你撫養成這麼可愛的公主…如果真是個公主,論家世論容貌都可以進入後宮,當皇妃甚至皇后的…啊…好恨!恨那蓬萊仙人,也恨你不該有的容貌。看來你只好去當尼姑了,可是會有那種奇怪的尼姑庵收留你嗎?」
少主要求恢復男兒身,可是夢乃的屈服只到說出真像為止,再也不退讓一步。
「你出生時沒有哭聲,又看到你連吸奶都不會而全吐出來時,我曾想殺了你再自殺。還好蓬萊仙人答應我,要讓你活下去。你能活到現在,多虧了這項約定。現在你卻想恢復男兒身,你想毀了當時我和蓬萊仙人的約定嗎?難道你一點都不能體會母親至今的辛勞嗎?如果你堅持恢復男兒身,我就去死!」
總之,她深信只要少主不當公主,就活不下去,所以根本說服不了她。少主自己也考慮到,當時為了讓多病而大家都說養不大的孩子活下去,母親求神求佛的心情。所以,無法強硬地說:我想恢復男兒之身。而且,母親和侍女們也會說一些無理的話來說服他,耶種壓迫感讓他覺得苦悶、暈旋,喘不過氣來。
「難產生下來的嬰兒是該好好照顧,可是你都活到這麼大了,根本不是你體質虛弱,只是缺乏運動,過著不見陽光的日子才會貧血。多活動活動吧!」
姐姐綺羅說得真輕鬆。可是,事實上他體力就是此母親和侍女們差,根本對抗不了她們。雖然波稱為公主已有十四年,但是到了在乎世事的年紀,難免無法忍受再被扮成女裝稱為公主。現在父親來看他時,他都難過得躲在屏風後只回答是或不是。但是父親卻以為他像女人一樣怕羞而非常失望,更叫他不知該置身何處。
也因為這樣,他開始害怕和人見面,產生了對人恐懼症。當父親在寢殿開宴會,人們進進出出時,他就深怕自己女裝的打扮會不小心被客人看到,而且怕到意識愈來愈模糊,全身顫抖,終於失去神智。
雖打從心底想恢復男兒之身,可是又擔心不知何時才能恢復,恢復之後能不能過著正常男人的生活。以為母親一行人回來了,就產生母親、侍女們念新興宗教經文的幻聽,胸口一緊就貧血暈倒了。自己都覺得沒有資格做個男人。
世人把姐姐綺羅當成少主;把自己當成公主。而實際上,他第一眼看到的綺羅就是那樣充滿活力,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如果自己能正常成長的話,就是要像她那個樣子。想到這裡,少主就更憂鬱了。
「幹嘛這麼無奈的歎息?」
「我在想第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
「一年前吧?」
綺羅也想起來了。
東屋的主人夢乃和侍女們,跟西屋主人政子和侍女們,當然是沒有來往。兩個妻子也沒有誰特別得寵。所以,邸內的勢力正好劃分為二。也因此雙方女主人及雙方侍女們的敵對意識就更強了。
夢乃的侍女們咒罵綺羅說:
「那種男人婆,以後一定嫁不出去,只有當尼姑囉!哦,不,應該是當和尚吧?說不定還會得到大僧正的寵愛呢!何不趁現在學一點誘惑人的招術呢!」
而政子的侍女們則口出穢言說:
「像個人妖似地噁心。那付德性居然會帶著那根生下來,真不可思議呀!」
可是有關綺羅姐弟倆的驚天駭俗的秘密--一個是當成男孩子撫養的女孩;一個是當成女孩來撫養的男孩--卻在雙方互相牽制,守口如瓶下不曾走漏過。
在侍女們嚴密監管下成長的姐弟,理所當然的,在一年之前,從未來往過。就在一年前,綺羅和幾個小孩在前院踢球。綺羅猛一踢,球橫越前庭飛向東屋方向,綺羅追球追進東屋時,正好偷看到打開窗戶,捲起御簾望著庭院的弟弟。
綺羅呆住了。
穿著六重櫻色襯袍,正好和葡萄色的外袍相輝映,顯得楚楚可憐。比小百合硬要她看的畫卷裡的公主還漂亮。有一頭濃密的長髮,還有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
不同的是,綺羅的臉上顯現出剛強的個性,雙頰和肌膚也因為經常跑動而顯得氣色紅潤,洋溢著飽滿的健康美。而著女裝的弟弟,肌膚白得透明清澈,倚靠著肘枕的模樣,好像隨時會隨風散去般的嬌弱、優美,表情也充滿了紅顏無奈的憂鬱。
《那就是常聽侍女們說的「人妖」弟弟?》
綺羅目不轉晴地盯著弟弟看,愈看愈覺得可愛。少主察覺有人在看,撇頭一找,看到了綺羅,臉一紅,「啊」的一聲就貧血暈了過去。
東屋的侍女立刻一陣騷動,綺羅趕緊趁亂逃了出去。雖然被侍女們罵得很慘,卻有一股親情流入的感覺。本來就是長得像雙胞胎一樣的姐弟,看一眼就有擁抱他的衝動也並不奇怪。
綺羅立刻瞞著守護弟弟的侍女們而寫信給弟弟,弟弟都會立刻回信。之後,兩個人就常常書信往來,而且躲開侍女們的監視,偷偷見面。
「當時看見你的感動,至今難忘。真是美麗、優雅,像個理想的公主。夢乃夫人真是把你教養得太好了。」
「別說了。」少主不高興的打斷她的話,把臉撇向一邊。
「對了,剛才近江又大呼小叫的,是不是你又做了什麼?」
「沒什麼,小事一樁!」
「別再惹爸爸煩心啦。他是個好人,卻有很多事讓他煩惱。」
「是呀,沒見過像爸妻運這麼差的人,娶到夢乃和我媽這樣的女人。一個不特意做什麼也可以當上攝政關白的人,居然栽在惡女人手裡,太好笑了,哈哈哈!」
少主茫然看著放聲大笑的綺羅,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為什麼能這麼天真爛漫?雖然跟被母親強迫穿女裝的自己不同,而是因她自己的自由意識扮成男裝的。可是都已經十四歲,到了該認真考慮將來的年紀了!她該不會想永遠打扮成這樣吧?
平常見面機會不多,少主想不如趁現在談談彼此的將來。
「綺羅姐姐以後打算做什麼呢?」
「總不能每天拖著牛尾巴玩吧!你說是不是?」
「是呀!沒錯!」不愧是姐姐,看起來好像整天在玩,其實該想的事也都想過了。少主鬆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玩伴們一個個行元服之禮,進宮任職了。我也該行元服之禮,不能再拖延了。」綺羅抱著胳膊沉思起來
「元服之禮…進宮任職…?」少主驚訝得啞口無言。還以為她是認真在考慮將來的事,結果居然是想以女兒之身行元服之禮,進宮任職?真是破天荒的想法。
「姐,你是女人呀!怎麼能行元服之禮?」
「女兒之身,但有男兒之心。」
「男兒…?姐…」少主無言以對,只有深深歎息。
「姐是樂天派,真好!我就不能那麼想得開。」
「等我當上了大臣,就在堀川附近蓋個豪邸。到時就接你來住,聽不到夢乃一年換一個的新宗教經文念誦聲,對你的精神會好一點。」
「的確,聽到經文我就想哭。」
夢乃幾乎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一有新興宗教出現,立刻加入。和同樣狂信的侍女們,每天焚燒鹽膚木、打鼓、搖鈴、念誦詭異的經文。少主聽到那些聲音,就沒有食慾,精神衰竭。消極得想落髮為僧,躲入寂靜的山中。
可是,現在這模樣,看來只能當尼姑囉?可是,有願意收留自己的尼姑庵嗎?愈想煩惱就愈無邊無際。
小百合突然想起來說:
「綺羅,跟式部(注3)承大人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綺羅想起約好式部承陪她去看市集的,趕緊起身。
少主羨慕地看著綺羅說:「真好,可以去任何地方。再來玩喔!」
「當然。不過,我也不想遇到贊岐,她很會瞪人。女人就是善妒、固執,所以令人討厭。」綺羅聳聳肩笑笑。精神抖擻地踏步離去。
留下可憐的弟弟!看著被當男孩子帶大的綺羅,不但對這種日子毫無疑惑或不安,甚至充分享受著自由的樂趣,不禁對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
世人對姐弟倆悲喜交雜的複雜生活雖不知情,卻都知道權大納言家有個活潑、才氣橫溢、可愛的綺羅少主。還有一個跟綺羅長得一模一樣,連見到父親都會臉紅的純情綺羅公主,她的形象刻畫在每個達官公子的心中。
〈注1〉:日本貴婦人穿在外衣內的一種衣著。
〈注2〉:日本禮服的一種。
〈注3〉:太政官八省之一,掌管儀式、銓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