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照例是有氣無力的問候,連抬頭都不曾,丁水柔抱著鵝黃色抱枕,懶洋洋地趴在櫃檯上。
天氣暖洋洋的,正適合睡覺。
「柔。」來人以日語輕吟,將一個單字合在唇瓣裡逗弄著。
「晤……啊?」不知怎地,這聲輕喚讓丁水柔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霎時清醒過來,比小綠的清醒功效還神奇!
蓮沼!
他又找上門了!
幾乎是同時,丁水柔的臉色條地刷白,本就蒼白的臉這會兒可說是血色全無。
他是怎麼回事啊?三天兩頭地上門,頻頻打擾她。
怎、怎麼辦?丁水柔清明的大眼頓時滿佈驚慌,一陣戰慄在下一瞬間流竄全身。
好麻……她的胃又隱隱抽痛了起來。
這也難怪她了。
難得清醒,一睜開眼卻是最不想見到的人,教她不胃痛也難。再說,她的身體本就比旁人來得嬌弱。
至於蓮沼彥一……
對於丁水柔一見到他就立即清醒,蓮沼彥一勾起唇角,頗為滿意地笑了笑,筆直地朝她走來。
他、他要做什麼?
一陣心慌之下,丁水柔差點找了個垃圾桶把自己藏起來。這是每次蓮沼彥一上門時,她必有的荒唐想法。
不過,當然是不可能啦!
所以,面對步步逼近的敵人,她唯有強迫自己忘記胃痛的事實,假作鎮定,扯出笑臉道:「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她咬宇清晰,但按住植台邊緣的手卻連指尖都泛白了。
他又有什麼需要嗎?
如果可以真實地呈現心中的感受的話,她相信現在自己應該是一臉欲哭無淚,一副小媳婦般飽受欺負的可憐模樣才是。
哎呀!他根本、根本就是存心來整她的!
嗚……她好想哭。
至於蓮沼彥一到底是怎麼「整」她的呢?
唉!一言難盡。
上回,他一口氣就訂光了她店裡所有的花,害她嚴重缺貨,連老主顧的花都差點交不出采。幸好花房的花都開了,在阿土和幾個工人的趕工之下,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撐了過去,要不她辛苦打下的名聲就要毀了。
不過,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沒錯!
蓮沼彥一竟然還指名要她親自包裝,並限期交貨!
結果,害得她包得手酸不已,最慘的是,她竟然還得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沒日沒夜地趕工。
這對她而言無疑是一大酷刑!
要不是她的敬業精神不允許她半途而廢,再加上小綠的從旁輔助、她哪能撐過來?
那件事之後,她足足昏睡了一星期,差點沒虛脫。
想想,現在她還能活著真是奇跡!
還有一次,他則是要她把九百九十九顆白色氣球打人氫氣,再加上九百九十九朵淡黃茉莉花,然後帳單一簽就帥氣地走人,全然無視於她臉上的呆愣……
九百九十九顆氣球!
再加上九百九十九朵茉莉花!
九百九十九顆氣球……
再加上九百九十九朵茉莉花……
她就這麼喃喃自語地念著那恍若天文數字的數目。
他們、他們人手不足啦!
幾個工人休假的休假、生病的生病,其他的又各有各的事要忙、店裡就只剩阿土和她了。
好想哭……
可是,沒力氣。
之後,當她在阿土的協助下開始打起氫氣時,她放眼看去就只見到一顆顆被灌足了氣、不停冒出來的白色氣球。直到它們佔據了她店裡的所有角落,然後繼續擴張至她的夢境……
在夢裡,她被一顆顆飽漲的氣球給擠壓著,幾乎無法呼吸……現在想來都還心有餘悸。
關於那九百九十九朵淡黃茉莉花,她更是煞費心思,先是和阿土花了好些天一朵朵地分別包裝,再紮成一束束。
最後,還請來了楚琳、葛紅艷幫忙,好不容易才把九百九十九朵茉莉花包裝完畢。
鬆了二口氣的同時,四個人也累癱了,而且,她還被葛紅艷給狠狠地敲了一筆。
不過,那都是店裡賣剩的花,也算不上什麼損失,因為她可是很會精仃細算的。
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嗎?
當然不!
當她歪歪斜斜地踩著腳踏車,疲憊地回到自己居住的獨楝洋房時,差點沒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
是幻覺嗎?
她揉了揉愛困的眼,不太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是她眼花了吧?
她親手包裝、把她折臆得要死不活的茉莉花束,居然出現在她家樓下?
還有那顆顆飽滿的白色氣球,前幾日還待在她店裡,並與她在夢中糾纏,這會兒卻全部長腳跑到她家的門廊上?重點是,他們明明一大早就恭恭敬敬地把茉莉花束和氣球
全送到蓮沼彥一家裡了,為什麼這會兒卻會在她家出現?再次揉了揉眼,丁水柔困惑極了。
難道,她是在作夢,其實他們並沒有把茉莉花束和氣球送到蓮沼彥一家?
可足,那又怎麼會出現在她家?
哎呀!不管了。
反正,蓮沼彥一訂的花,就該為他送去。
懶得再想,丁水柔撥了通電話,讓阿土開了貨車來!將花與氣球裝上車後,送去蓮沼彥一家。雖然同樣困惑,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阿土還是乖乖依照丁水柔的吩附,將東西送往蓮沼彥一家。
不過,東西又再度在她家門前出現。
再次站在自家樓下,丁水柔撐起愛困的眼皮,努力想理出頭緒。
難不成它們會認路?
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就是蓮沼彥一搞的鬼羅!
他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難道純粹是為了整她?
不僅,她是真的不懂!
又揉了揉眼,丁水柔像個孩子般稚氣地抹了抹唇角的口水。
此時,巷子的角落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是蓮沼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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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張口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嗎?還是問他為什麼知道她的住處?還是……
「你知道這種茉莉花的花語是什麼嗎?」兩手插在褲袋,蓮沼彥一一臉閒適地用中文道。
「這……種茉、茉……莉花的花語?」一時反應不及,丁水柔只能呆呆地重複一遍。
花、是送她的?
他向她訂花,然後送她?
「你、你……屬於…我……」不假思索地,丁水柔說出了淡黃茉莉花的花語。
茉莉花有三種花色:白色、黃色和淡黃色。
所代表的花語分別是:友情、溫柔;溫情、優美和你是屬於我的。
由於開花店的緣故,丁水柔自然是瞭然於胸。
不過,由於太習慣在半睡眠狀態中回話,因此她出口的語句依舊是破碎不完整的。
而且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他是在暗示,她是屬於他的嗎?
完了,她逃不掉了!
「我的名字。」停止逼近的動作,於丁水柔前方一步停下!蓮沼彥一突兒地用日語說了句。
嗄?
面前突然放大的俊容,讓丁水柔一下子回過了神。
愣愣地環視了下四周,她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思緒又遠颶了。
對了,他說什麼?
什麼名字?
他的名字?
不就是蓮沼彥一嗎?
就算她想忘,也忘不了啊!丁水柔幾乎露出了苦笑。
在夢中,他一直是沒有姓名的。只是一個總是不期而遇,攪亂她心中一湖水的身影罷了。
但現在在現實生活中,他依舊讓她的心紛擾不已,而且一開始就以霸道之姿強硬地介人她的生活,不容她說不。
唉!他害得她最近老是鬧胃病。
直到方纔,她都還在回想著自己近日飽受他「虐待」的悲慘境遇,可見她受害有多深了。
等等!
他方才說的是……日語!
好險,差點就中計了!
「先、先生,您、您說……說什麼?我、我聽不懂耶!還是請您說中文吧!」
經過一段時間、丁水柔愛困的本性又故態復萌、佯裝不懂,故作禮貌地請求道。卻在看見蓮沼彥一陰狠明亮的雙眼時,頭皮一陣發麻,精神全都回來了。
他……總是有讓她清醒的本事!
好,非常好!
當真以為他不知道她會說日語?
她就這麼想撇清與日本的關係?
還是……想撇清與他的關係?
蓮沼彥一眸中閃過一統慍怒。
既然如此…可以,她要玩,他就陪她玩!
蓮沼彥一額上的蓮燒得益發張狂,周道散發出危險的氛圍。
嗚,他、他要做什麼?心中猛然湧上一股不安,丁水柔本能地往牆角縮去。
「怎麼辦呢?」他狀似苦惱,以日語自言自語著。
咦?
「我不喜歡你躲我!」語畢,他欺身上前,低頭尋著她的唇,就是一陣吮咬。
他深深淺淺地逗弄著、勾引著她的丁香小舌,大掌不著痕跡地悄悄繞到她身後,按壓著她的背脊,以使她更貼向他,方便他感受她的柔軟。
我的心先擱在你那兒,以後連同我的吻一併討回……夢中的話語忽然浮現在她的腦海。
是嗎?他終究是來索討了。
瞬間,一陣電流毫無預警地竄過丁水柔的身子,讓她全身酥麻,幾乎癱倒在地。
一種既恐懼又隱含快感的感覺朝她席捲而來。
自從見到蓮沼彥一之後,只要他以單名喚她,她便會泛起一陣雞皮疙瘩。而當他以那火焰般的瞳眸凝視著她時,她更有快被燒起來的錯覺,顫抖欲逃。
而且……她對他的侵犯竟產生了快感,這種想法讓她羞怯欲死,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永遠不再見人。
她不是想逃離他嗎?
怎麼會沉溺在他的吻?
不僅不懂他,現在,她迤自己都不懂了。
倏地,一道綠光閃過她眼前。
小綠!
她還來不及反應,小綠已在轉瞬間咬上蓮治彥一的手臂。
沉醉在與丁水柔的唇舌纏綿中,蓮沼彥一冷不防地被咬了一口,警覺心一起,立即放開丁水柔。手腕一抖,俐落地甩掉纏附在手臂上的冰涼物體——
啪!小緣登時被毫不留情地重重甩到地面。
蛇!
她的屋裡有蛇?沒有多想地,蓮沼彥一一把捏住小綠的頭,手刀一下,就要當場劈死它。
「啊……不、不……不可以!」猛然發出尖叫,丁水柔喊住了蓮沼彥一,在干鈞一發之際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蓮沼彥一挑眉,等著她的解釋。
「它、它、它是我的、我的……寵物!」——連說了三個「它『』字,丁水柔才氣喘吁吁地說完。
這回,她說得七零八落,純粹是因為過於緊張的關係。尤其是當她看見蓮沼彥一還緊緊捏著小綠的頭時,心臟更是差點停止跳動。
寵物?
她的?那應該沒毒羅!
蓮沼彥一拎著由於掉落地板而昏厥過去的小綠左右晃動,打量著它碧綠的身軀。
「還、還我……」丁水柔額抖著手,懇求蓮沼彥一高抬貴手。
蓮沼彥一看了她一眼,精準地將小綠仍在她懷裡!然後逕自走到洗手台清洗傷口。
「小、小……綠?」從蓮沼彥一中搶救回昏迷的小綠,丁水柔心疼不已、全然沒意識到自己身為小綠的主人應該負起責任,對受害者表示基本的關心。
五分鐘後,蓮沼彥一清洗傷口完畢。
過了十分鐘,他開始翻找急救箱。
二十分鐘後,他已將傷口做了基本的消毒。雖然已經去了毒牙,但基本的消毒仍是必要的。
三十分鐘後……他以沒受傷的另一手吃力地為傷口做包紮。
然後……他開始生氣,坐在椅子上生氣。
從頭到尾,她關心的竟然只有蛇!
站起身,他直直地走到猶跪坐在地上的丁水柔面前,以食指徑抬起她的下顎,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小、小綠平常是不亂咬人的……」看見他陰沉的臉,丁水柔怯怯地道。
言下之意,是他不對、是他冒犯羅!
蓮沼彥一眸子危險地瞇起。
「這是你欠我的。」惡狠狠地咬了下她的唇瓣,直到鮮紅的血滲了出來,沾染上他的唇,他才放開她,用手臂抹著自己唇上的鮮血。
他不只氣她躲他,更氣她不關心他。
「你……」她驚愕地說不出話,只能心魂不定地撫著自己受虐的唇瓣。小綠咬了他,他就咬她作為報復嗎?
他好野蠻……
捧起她的臉蛋,他警告地道:「從今以後,不許你再躲我!」
為了避免她不認帳,這回,他說的是中文。
「另外,我要訂一束翠菊,附上千張書法紙箋,內容是……バシサノ。
他隨手抽起櫃檯上的便條紙,勁筆一揮,瀟灑地寫了幾個日文「バシサノ」!
「那、那個……先生,我不…」丁水柔見狀連忙開口拒絕。
「不懂日文嗎?沒關係,照著寫就是了。」舉起手,阻止了丁水柔的發言,蓮沼彥一說著中文,語氣是不容拒絕的。
隨手扔下幾張干元大鈔,蓮沼彥一推開玻璃門,揚長而去。
バシサノ
一千張?
這、這根本就像是……要她向他示愛嘛!抱著小綠,丁水柔頹喪地跌坐在高腳椅上。
翠菊的花語是——
你到底愛不愛我?
而バシサノ則是日文的「我愛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