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凡,上次的陰魂好像有好幾百的樣子……」
「是啊。」
「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你自己統計的時候不是說了只有十幾個麼?我就順著你的話說了。」
「萬一因為我估計錯誤,死掉怎麼辦?」
「既然是自作自受,應該不會變成冤魂到靈異協會去投訴吧?」
「……」
「所以我告訴你了,一定要學靈感力。」
「……我真的沒有靈感力……」
「你去死吧。」
樓厲凡和霈林海回到學校已經一個星期了,但是因為樓厲凡的傷情還暫時不能上課,所以只能在房間裡休養,校醫會按時去宿舍給他做治療。
校醫是一個也叫做拜特的少年,長得和宿舍管理員拜特有些相似。一般的醫生都會穿白色的外衣,可是他穿的卻是黑色的外衣,據說因為那樣比較帥,不過霈林海和樓厲凡不這麼認為——再怎麼說,那個十五歲模樣的少年的長相也只有「可愛」可以形容,跟「帥」是完全搭不上邊的。
「哦,真是可惜啊,這麼修長漂亮的腿,卻腫得好像豬腿……」那天早上,霈林海把樓厲凡帶回去向他求治的時候,他搖著頭大加歎息,就好像在可惜自己的腿一樣。
樓厲凡很不喜歡他的形容詞,面無表情地向他比了一下中指。
校醫倒也沒生氣,只是用了比較快但是最痛的治療方法——放血。這不是普通的放血,而是在將他錯位的腿再扳回去之後,用布條分五段將腫脹的軟組織用力紮緊,紮緊的部分會凹陷下去,沒有被紮緊的地方會凸出來。最後在凸出來的地方放數只低能的袖珍吸鬼,用毒牙將血吸出……
只要經歷過一次的人必定會承認,那種痛簡直不是人受的!且不說那綁布帶時候的痛楚,只說那種吸鬼的毒牙……那可是有毒的東西!一旦被咬上,簡直奇痛無比!所以儘管這種方法很有效,吸鬼的牙齒也有相當的治療作用,但是只要知道它是怎麼回事的人,寧可全身的骨頭都斷掉也死都不會用它!
樓厲凡非常英雄,即便被五隻袖珍毒牙吸鬼同時咬住他也一聲沒吭。因為他的嘴也很忙,一口牙死死咬著霈林海的胳膊,作為報復和發洩。
所以那天做治療的時候,真正受傷的樓厲凡沒有半聲慘叫,只有霈林海,淒厲的叫聲穿透了屋頂和每一個倒霉鬼的耳朵,直衝雲霄。
經過這種治療,樓厲凡的傷只需要臥床兩個星期就可以活動如常。但是在這兩個星期之中,他的那條傷腿絕對不能用力,更不能下地走路。剛開始他還能耐著性子忍受,但是時間一長他就有點受不了了。
「我要出去。」
霈林海剛剛回房間放下手中的講義,就聽樓厲凡這麼說。
「你不能出去,」霈林海把今天剛記的筆記交給他,「你也知道的,這段時間你的腳絕對不能用力。」
樓厲凡雙手抱在胸前,聲音冷冷道:「不能用力不代表不能出去。」
「呃……」
「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總之一定要讓我出去。」誰叫我的腿是被你弄斷的!
「……對不起……」
霈林海用的方法很簡單,就和他們見面的第一天他所用的那個能力一樣——空氣墊。將一定範圍內的空氣密度隨心所欲地改變,直到能夠承受一個人的重量。
樓厲凡在前面坐著空氣墊漂浮,霈林海跟在後面推。剛走到332房間,就見樂遂從裡面走了出來,一看他們兩個,微微驚訝了一下。
「HI!又跑來打麻將嗎?」霈林海笑著跟他打招呼。
樂遂苦笑:「不是……是因為天舞,一個星期前他和公冶忽然暈倒了,後來他們醒來的時候只說渾身沒勁,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什麼抽走了一樣,直到現在還沒恢復。」
「被什麼抽走了?」樓厲凡重複了這麼一句,斜睨了霈林海一眼,「真是奇怪啊,不會是遇見吸鬼了吧?」
霈林海被他看得脖子後面涼颼颼地,汗毛直豎。
「應該不是吧?」樂遂笑,「他們身上也沒有傷痕,奇怪得很。」
霈林海乾笑:「哈……哈哈哈哈……大約是感冒了吧……」
「他們也沒有感冒的症狀,而且是突然發生的……咦?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他這才發現樓厲凡漂浮的樣子,「你的腿不是斷了嗎?還亂走?」
「只是出去轉轉,再悶下去我身上會長蘑菇。」樓厲凡答。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好,替我們向他們兩個問好。」
「一定。」
出了宿舍樓,樓厲凡仰頭看著從鬱鬱蔥蔥的榕樹樹葉中露出來的天空,嘴角扭出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你……還真的用了啊,霈林海……」
「……」霈林海渾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好像那裡有根刺在扎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剛開始還比較含蓄,沒有放聲笑出來,到後面就不受控制了,那種洪亮的大笑把一個牽著黑狗式神,正準備進樓的倒霉學生嚇得連退三步,帶著和他同樣驚惶失措的狗轉身逃走。
「幹嗎笑得那麼誇張……」霈林海沮喪地道,「我知道那種方法很卑鄙,但是當時也沒有辦法,當時只想到那種方法,可以從外圍破壞……」
樓厲凡笑得喘不上氣來,半晌之後才緩過勁,擦著眼角對霈林海道:「你以為我在笑什麼?我在笑你真的很厲害,從那麼遠的地方竟然也能吸到學園裡來,而且神不知鬼不覺,被害者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霈林海抱著腦袋呻吟:「你就別再說了。我以後死也不會再用了!萬一被他們知道兇手是我……我……我……」
「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霈林海推著樓厲凡到了學校的中心花園,他本想將他放到枇杷樹下,但是樓厲凡堅決不肯,霈林海拗不過,只能將他放到榕樹下的長椅上。
他之所以要把樓厲凡放到枇杷樹下,是因為枇杷有驅邪的作用,對身體也很有好處,而榕樹正相反,它會聚集從它生長起來開始就一直收集的陰氣,對普通人很有害。
「你不懂,我的身體裡有四分之一陰氣的組成部分,」樓厲凡向他解釋道,「我外婆不是人,而是一個有千年道行的鬼,要是把我放到枇杷樹下的話我肯定會對它起反應,雖然不嚴重,但是會很難受……」
「四分之一的鬼族血統?」霈林海非常訝異,「太厲害了!千年女鬼!怎麼你從來沒說過?」
「我又不是有毛病,和誰都講這種無聊的事情!」樓厲凡瞪他道。
「也是……」霈林海撓了撓後腦,「啊,對了,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幫你去買。」
「啊,我要綠茶。」
「好。」
看著霈林海跑遠的背影,樓厲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張開雙臂,打算大大地伸個懶腰,誰知手剛伸出去就觸到了一個溫熱的什麼東西,他嚇了一跳,轉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何時竟坐了一個人。
「你……你什麼時候坐在這裡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結巴,但努力不太奏效。他真的被嚇到了,普通的時候根本沒人能這麼無聲無息地接近他,如果他沒有碰巧碰到他的話,恐怕甚至沒辦法發現他的存在!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眉目精細好看,整個人的氣質很是沉鬱,靜靜地坐在那裡時,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樓厲凡的問話他似乎沒有聽到,因為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睛望著某一個方向,雙手交握,口中唸唸有詞。
樓厲凡本以為他在執行什麼法術,但等他聽明白那人口中到底在念什麼的時候,他險些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要回去……不可以回去……必須回去……回去會死……不回不行……但是殭屍很恐怖……但是一定要回……不想回……要回……不回……」
「抱歉,抱歉,打斷一下,」樓厲凡拍拍他的肩膀,那人轉過頭來,「雖然感覺很多管閒事,不過你在這裡念叨真的很煩。能告訴我你碰見了什麼難題嗎?」
「關你什麼事?」青年很倨傲地答。
樓厲凡努力抑制自己想一腳踢上去的念頭,告誡自己還是傷員,斷腿還沒好,千萬不能為了這麼個混蛋而前功盡棄……
「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聲音還是很倨傲,就好像和樓厲凡說話是一件多麼給他面子的事情。
「我不想聽。」樓厲凡的拳頭開始蠢蠢欲動,他真的……真的很想一拳頭吻上這個傢伙的鼻子,讓他再這麼招人嫌!
那人好像沒聽到,很驕傲地繼續說:「其實是這樣的……」
「厲凡!你要的綠茶!」霈林海遠遠地跑過來,將簡易包裝的綠茶遞給樓厲凡:「沒有你平時喜歡的那個牌子了,只有這種的,可以吧?」
樓厲凡很高興他在這時候出現,接過綠茶道:「無所謂,反正都是一樣的味道。對了,咱們換個地方,這裡不清靜。」
霈林海不明白他的意思:「啊?不清靜?」
青年聽到了他的話,很憤怒地叫:「不清靜!你在說什麼!不是你追著我要問我的事情嗎!為什麼現在又出爾反爾!」
他的聲音讓霈林海嚇了一跳:「嚇!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我都沒發現!」
樓厲凡面露不預之色:「你沒發現……我還沒發現呢!等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在這兒了。」
那青年不平地插話:「我一直都在這裡!你們從剛才到這裡的時候就連一眼也沒往我這兒看!」
霈林海和樓厲凡沉默。因為他們是真的真的真的沒發現這裡居然還有別人……
「我就是不明白,」青年絮絮叨叨地說道,「我明明就在這裡,為什麼每次都沒人發現我!為什麼都要到我說話了才發現!不要以為裝出一副剛剛發現的樣子我就會上當!都是虛偽的傢伙!真誠的人一個都沒有!……」
如果他沒有惹樓厲凡的話,他大概會很有耐心地問問他,然後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不過很不幸他把他惹毛了,他根本不想理會他那麼多。
「霈林海,我們走。」
霈林海剛剛做出氣墊,青年卻猛地抱住了正欲漂浮起來的樓厲凡腰部:「喂!不可以走啊!我的話還沒說完!已經很長時間沒人發現我的存在了!那個傢伙又一點也不照顧我的心情!養那些什麼東西!我要神經衰弱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你不要攔我!我不活了!我去死……」
青年的力氣驚人地大,樓厲凡被他勒得險些背過氣去。他用力地敲那傢伙,恨不能在他遲鈍的腦袋上下個封印:「混蛋!你去死和我有什麼關係!要死就去死!沒人攔你!快放開!再不放開我殺了你!霈林海!你還不快來幫忙!我連你一塊兒殺!」
霈林海愣了一下,隨即蹲在一邊笑得喘不過氣。
「霈林海!」
「沒……沒關係!他就是這個樣子,哈哈哈哈……」霈林海繼續笑,「我想起來了,他是易經專科二年級的東明饕餮,為人很脫線的,而且程度全校聞名。你剛才被他得罪了對不對?其實他人很好的,就是有點自戀而已。」
「而已!」樓厲凡快氣暈過去了,「你少給我再在那裡說風涼話!快給我把他從我身上弄走!」
「我?我沒用的,他很固執,只有一個人治得了他……」
「饕餮?原來你在這兒啊?」
一個很柔和的男人聲音,但在聽到那聲音的時候,東明饕餮的身體立刻僵硬。他慢慢地回頭,看見身後出現的人,以及那個人身後的人,手一鬆——昏倒在地。
在這裡要聲明一下,他身後出現的那個人沒什麼可怕的地方,只是人高大了一點,還算比較帥氣,可惜身後站著幾個面色青青的殭屍,直直瞪著前方的那種樣子連樓厲凡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涼。
「饕餮又給各位添麻煩了嗎?真抱歉!」那人很有禮地拱手致意,「在下東崇,你們好!」
「我是樓厲凡。」
「我是霈林海。」
樓厲凡微微點了一下頭,霈林海學著東崇的樣子也拱了一下手。
「他倒沒有給我們添『太大』的麻煩,」樓厲凡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人,「不過,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他剛才在念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東崇不明所以:「他念的話的意思?什麼話?」
「殭屍很恐怖,不能回去,必須回去什麼的。」
「啊,是那個啊,」東崇溫和地笑起來,「是因為他很怕殭屍啊。」
「?!」頭一回聽說在靈異學校上學的人也會怕殭屍的!
東崇把東明饕餮安置在長椅上,說道:「其實他是趕屍家族的人,不過因為出了一些事情,使他從此怕殭屍怕得要死。我是他的室友,可能力卻是是驅使殭屍。他經常一不小心就會被我的殭屍嚇到,然後就會馬上出走,他這個樣子讓我很頭疼。」
樓厲凡看看那些殭屍的額頭,發現上面沒有封印,也沒有被封印過的跡象,便問道:「你難道從來都不封印它們嗎?」
東崇很奇怪地反問:「在下為何要封印?」
「……你不是說經常會嚇到他?」
「可若是封印的話殭屍們會不舒服。」
「……」沒話講了。
「而且房間裡只要放殭屍他就會害怕,上次在下把殭屍放到浴室裡都把他嚇到了。」
「……」一般人的話,是絕對不會把殭屍放到浴室裡去的吧……
「今日將它們藏到壁櫥裡,想不到還是把他嚇得離家而去。」
「……」可以想像,一個超怕殭屍的人打開壁櫥卻發現裡面有好幾隻殭屍,任誰也會崩潰的。
「平時他甚少與人說話,可是今日卻與二位相談甚歡,在下很高興……」
「聲明一下,」樓厲凡不高興地插嘴道,「我可沒有和他相談甚歡,只是他硬拖住我,要我聽他的痛苦。害得我想走也走不了。」
「這也是很少見的情況,」東崇微笑道,「由於體質的關係,他很容易被人忽略,他自己也很容易忽略別人,所以很少與人交往,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唸唸有詞,連在下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像你說的追著某人要表白這種事,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
「第一,那不是表白,」樓厲凡道,「第二,我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高興。霈林海,走了。」
霈林海伸手欲做氣墊,東崇攔住他:「對不起,能再等一下嗎?」
霈林海收手,樓厲凡不耐煩,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問:「你還有什麼事?」
「你們兩個,是今年有名的情侶之間的住客吧?」
樓厲凡的臉色由白轉青,轉頭對霈林海道:「你有飛刀沒有?」
霈林海陪笑:「厲凡,不行……」
東崇毫不在意地笑:「在下沒有惡意的,只是要確認兩位的身份。如果你們真的是那兩位住客的話,那就好辦了,兩位,能幫我個忙嗎?」
樓厲凡根本不想理他,霈林海不忍心看那人尷尬,應道:「好。」
東崇道:「樓厲凡,出生於靈異世家,靈異經驗極高;霈林海,出生於普通人家,靈異經驗不高,然靈力值深不可測。」
雖然都是實話,但是聽起來就是有種很舒服的感覺,樓厲凡的臉色不那麼難看了。
「如果可以的話,望二位可以幫忙調整一下饕餮的問題,讓他別再害怕殭屍。」
「……他家人都沒辦法,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不,」東崇道,「他家人不是沒有辦法,而是想了很多辦法,都不奏效。」
那不跟沒辦法一樣嗎?
「而且他家人在古代的時候以趕屍為主,到了現代幾乎已無用武之地,正逐漸沒落中,所以辦法肯定也有局限。如果是靈異世家的樓厲凡出馬,定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對不對?」
這一番話把樓厲凡給吹得有些頭暈,心中無比受用,毫不考慮地道:「沒錯!就是這樣!那些人當然不能……咳咳……當然比我家差了不少,就算我不行,還有我家的三個魔女,肯定可以。」
「那就先謝過二位了!」東崇又拱了拱手,霈林海習慣性地學著他的樣子還禮。
他彎身撈起東明饕餮的胳膊,將他拖起來扛到肩上,對樓厲凡他們道:「等他醒來之後,在下會讓他登門拜訪的。」
「不用客氣。」霈林海應道。
等他帶著一人幾殭屍走遠之後,樓厲凡對霈林海道:「你覺不覺得他的說話和行為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
樓厲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這個人都不長眼睛的嗎!那麼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
霈林海委屈已極:「我……我就是沒有發現……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吧!」
樓厲凡氣得真不想再說什麼,但那件事卻又不得不說,只得按下一肚子火,對他道:「雖然他已經極力掩藏了,但是還是可以明顯聽得出來,他用的詞句主要是古語居多,尤其是一些微小的地方,像是『在下』、『今日』、『甚是』……」
「這不是很普通的話嗎?」霈林海還是不明白。
樓厲凡那只健康的腳發揮了無比的作用,一擊之下,卡然作響。霈林海抱著腿跳了好一會兒。
樓厲凡繼續說道:「看他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多歲,一般這個年齡的人都很少再接受那種古法教育,就算有,也不像這樣連說話也變味的。」
「說得也是,」霈林海沉吟,「但是有沒有可能他家人比較傳統,專門以這種方式來教育子女?」
「也有可能。」樓厲凡說,「可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用得著那麼明顯地隱瞞嗎?就好像害怕我們會發現他用詞很古老一樣。」
「我想起一件事,」霈林海忽然說,「剛才他過來的時候,我發出靈力探測去查,返回來的結果很奇怪——他的質性和普通人不同,雖然乍看上去差不多,但要是比較起來的話,他不是很像『人』,而和他身後殭屍的波動非常相似。」
「我也同時發了靈感力探測,」樓厲凡說,「結果……他最多一半是人,而另外一半就搞不清楚了。你說他的波動和殭屍相似,可要是我說的話,和殭屍的確是有些一樣的地方,可更多的,感覺上卻和我姥姥很相似。」
霈林海脫口而出:「那個千年女鬼?!」
樓厲凡的眼神險些冒出火來:「請你不要給我胡說八道!什麼千年女鬼!說話小心一點!」
「對不起……」
「反正這個學校裡什麼東西都可能出現,雖然他不一定會對我們不利,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己小心一點吧。」
「知道了。」
***
那場糟糕的見面之後,平平穩穩地過去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樓厲凡的腿已經好了,完全看不出曾經受過傷的樣子。那天的事情只能算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到了第二天他和霈林海兩個人就把這件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
可是他們忘了不代表別人也忘了,終於在太平日子過到了異常輕閒的地步時,事情來了。
那天晚上霈林海和樓厲凡剛從夜晚班實習完回來,抽帶教老師時,他們兩個很不幸地湊巧抽到了那個變態校長,想當然地,兩人整整一個晚上都被操練得夠嗆,一回到房間裡就累得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可是上天終究不喜歡看他們輕閒的樣子,當他們剛掙扎著洗完澡,打算好好睡一覺的時候,門忽然被人砸響了,而且是那種震天的響——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樓厲凡!霈林海!救命啊!救我啊!幫忙啊!拜託啊!」
樓厲凡實在沒有力氣,但是他看了一眼霈林海,那傢伙比他還糟糕,基本上就是半死不活了。也難怪,他半途中被變態校長找借口打入了空間裂縫裡,據說裡面有很多喜歡開玩笑的小怪魔……想當然爾,他必然被欺負得很慘。
樓厲凡只得有氣無力地伸出右手,用幾乎快沒有的聲音小小地叫:「御嘉……頻迦……隨便出來一個……」
一個短頭髮,精神十足的小女孩從他的手心中帶著一條白線跳出來,只有樓厲凡拇指長的小小身體在他的手心裡跳舞:「耶!好久不見!厲凡!你真帥!你真英俊!怎麼會忽然良心發現要把人家放出來的?」
樓厲凡快沒力了:「我不是要放你們出來……」
小女孩這才發現了不對勁,尖叫一聲:「呀——∼厲凡!你怎麼今天給人家的身體這麼小!人家不要啦——∼這麼小讓人怎麼玩嘛——」
「御嘉……我只是想讓你幫忙開門……」早知道自己去了……「我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給你再造身體……」
「你真的很不舒服嗎?」小女孩跳到他的枕頭上,貼著他的鼻尖盯他的眼睛:「要是想要人家幫忙的話就直接說嘛,一定要說一句拜託哦,要是不說拜託的話人家會生氣哦!以後再也不幫你了哦!絕對不是騙你的哦!說拜託嘛!厲凡!說嘛說嘛——∼」
「……拜託……」當初他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會讓這兩個聒噪的小丫頭當他的式神。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小女孩快快樂樂地抱著床柱滑下地面,細小的身體身後拖著與樓厲凡掌心相連的白線努力地往門口跑,兩條小短腿在短裙下一晃一晃,大大的腦袋就好像隨時會讓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不過跑到門口的時候,問題來了。樓厲凡給她製造的身體太過細小,就算再疊加十個她也夠不到高高的門把手。
她在門下面轉了幾個圈,回頭看著樓厲凡,佔了整個腦袋三分之一的大眼睛裡含著淚水:「厲凡……都怪你啦!人家連門也開不到……給人家一個正常的身體嘛……」
樓厲凡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別人弄個式神就可以樂得輕鬆,可是他不行,每每最倒霉勞累的就只有他這個主人。
他拼盡了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將剩下的靈力全部注入了白線。白線攸地變粗,御嘉的身體劇烈地膨脹起來。
「我給你再造身體……但是我的靈力到了盡頭了,接下來……拜託你了……」樓厲凡昏睡了過去。
忙於變身的御嘉沒有發現他的狀況,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怎樣利用樓厲凡的能力而讓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和身上的飾物變得好看上面。
她小小的身體剛開始好像吹氣球一樣,膨脹成一個圓圓的形狀,看不出原形。到了一定的程度,她開始從口中呼氣,白色的霧氣從她的口中飄出來,又被身體的各個部位吸收回去,逐漸幻化出了優美的窄肩、豐胸、細腰和美腿。從身體的各個部分又化分出來一些靈力,讓她穿上了一身可愛的衣裙。她用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圈變成了鏡子,她很自戀地前後左右照,直到滿意為止。
而在這期間,那恐怖又可憐的敲門聲一直就沒有停過。
最後梳理了一下鬢邊的髮絲,御嘉優雅地打開了門:「誰呀……」
沒容她將自己的美麗完全展示,外面那個不解風情的傢伙猛地衝了進來抱住她,臉幾乎完全埋到了她的胸部裡:「樓厲凡啊!霈林海啊!幫忙啊!救救我啊!哇——∼」
這種明顯在吃豆腐的行為讓御嘉準備裝得優雅的努力付諸東流,她狠狠揪起那傢伙的耳朵,也不看他的模樣就先刮了三十個嘴巴,然後用她幻化出來的高跟皮鞋一腳將他踹出門去,這還不解恨,她又脫了鞋追上去一頓劈頭蓋臉的毒打,邊打邊罵:「打死你個流氓!打死你個登徒子!打死你個強盜!打死你個小偷!打死你個品行不端!打死你個遺臭萬年!居然敢吃我的豆腐!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直到那傢伙抱著腦袋哀叫救命救命再也不敢了求好漢饒命她才住手。
「活該!」她呸了一聲,一抬頭,發現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學生,她右手叉腰做了個茶壺狀,「看!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打人嗎!少見多怪!再看!再看連你們一起打!」
那些學生嚇得一哄而散。
可是在那之中,有一個人沒有走。那人面色青青,衣袍飄逸,眼睛直瞪瞪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還看!殭屍了不起啊!我還是式神呢!」她又跺了一腳躺在地上鼻青臉腫氣息奄奄的人,「喂!你找我家主人有事沒?有事就說沒事就滾!我很忙!」
「我當然……有事……」說完這一句,那人——東明饕餮也昏了過去。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只是抱了一個式神而已,為什麼就得到這麼大的反應。那天他也有抱樓厲凡啊,為什麼他都不生氣的?
他忘了一件事,樓厲凡是男的,而御嘉……就算是式神也是女的。而且那天樓厲凡不是不生氣,而是氣得不知道該怎麼生氣好了。
御嘉只得拖著那傢伙的腳把他拖進房間裡,隨便丟到角落裡,回身準備關門……
「呀——你幹什麼!」
當然,「幹什麼」的不是東明饕餮,而是其他人。
「不許進來!我說你不許進來!小心我告你私闖民宅!……瞪什麼瞪!殭屍不會閉眼睛了不起啊!」
殭屍先生如果有可以控制的表情肌肉的話,此時肯定已經抽搐起來了。不過很可惜,它沒有。
它慢慢地舉起僵硬的手臂,僵直的手指上插著一張紙條。御嘉接過紙條,念出上面的字:
「霈林海、樓厲凡如晤:一星期前我們曾約定,你們可幫饕餮克服恐懼殭屍之事,如今怕是要提早進行。今夜演戰實習,他被敵方所控之三名殭屍圍堵,我情急之下令我手下兩名殭屍護持。然等我抽得空去看時,他正被一名殭屍背在背上突圍,人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再如此下去,敵方自會知曉他的弱點,明年一月的實力演戰考試他必不能過關。所以求請二位,務必在這期間想出辦法,東崇千恩萬謝!」
底下有一行小字:「又及:他現在應當到了二位府上叨擾,請暫時收留他,謝謝!」
「這什麼玩意!」御嘉憤怒地叫,「把爛攤子丟這裡就不管了?怕殭屍?怕殭屍不要到變態學園來上學啊!敢來就不要怕麼!」
那殭屍敢情是專程送信的,見她讀了信,用僵直的脖子一點頭,轉身一跳一跳地走了。
「喂!把他丟在這裡沒人管嗎!我可是會把他賣掉的!那個殭屍!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回去給你主人講!我絕對絕對會把這小子賣掉!而且不會賣到牛郎店裡!我要把他賣到屠宰場!屠宰場!聽見沒有!」
殭屍連頭也沒回,消失在門口。
「可惡!」御嘉怒火沖天,用力踢踢腳下昏死的人,「居然這麼不負責!這世上還真有這種人!自己的麻煩自己不收拾,推到我家厲凡身上來!可惡可惡可惡!」
她又踢了那個可憐人兩腳作為洩憤。
不過要是轉念一想的話,「讓某人不再害怕殭屍」這種小事不要說樓厲凡,就算是她也能做到啊!這種簡單得和一加一等於一一樣的事情又有何難處!
「呵呵……呵呵呵呵……沒錯啊!就是這樣!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會沒想到的!呵呵呵呵呵——∼」正笑著,她忽然低頭看自己的腳面,一聲尖叫——「呀——我的尾巴哪裡去了!」
躺在地上的東明饕餮,渾身上下豎起了代表不祥預感的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