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惡意。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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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難手術了。」
「……嗯。」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我還能活多久?」
「……你家人在嗎?」
「不必讓他們知道,謝謝您了。」
死並不可怕,每個人都會死。
可是如果對於這個世界還有依戀的話,死了以後會不會不能投胎?
不能投胎不要緊,可是如果不能投胎的話,我就見不到那個人了。
走出診療室,反手輕輕將門帶上,發出「噠」地一聲。
醫院的味道……從來就不喜歡這股味道,現在更是討厭極了!
見我出來,一個老太太慌慌張張站起來,錯過我的身體推門而入。
看她一臉骯髒的皺折,我皺了皺眉頭。
「快快快!」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個護士推著推車轟隆隆地跑過去,一個看似很壯的男人半死不活地躺在上面,手上打著點滴。
從來沒有感覺死亡離我這麼近過,我好像可以看見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我身邊發瘋似地旋轉的樣子。
「之揚!」一男一女想我跑過來,女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打,發出很響的——聲。
「不要在醫院裡跑!」一個護士小姐大喊。
他們沒有理會她。
「大哥,梨月。」
他們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們聽說你在學校裡暈倒了,怎麼回事?」平了一會兒氣息後,大哥問。
「疲勞過度。」我說,「我要寫論文,還要約會。」
「之揚!」梨月責怪地看我,「你是不是又連上了十幾個小時的網?」
「沒有啦……」
「沒有?」大哥的語氣非常地不贊同,「那你眼睛為什麼紅紅的?」
是嗎?
很明顯嗎?
「真是壞是做不得,」我笑,「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大哥重重地歎息一聲,伸手過來:「走,先回家吧。」
我靈活地躲開,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挽著梨月轉了一個圈。
大哥氣得直瞪眼睛,梨月卻複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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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這種東西不是突然產生的,它就在心裡藏著,在某個契機之下就會一點點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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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那一天,大哥在全家人面前宣佈。
* * *
我的世界剎時間就變成了黑夜。
大哥是家中的老大,而我是家中的老四,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雖說我們之間年齡隔得有些遠,感情卻是最好的。
梨月則是我家鄰居,從很小的時候就總和我還有哥哥一起玩。
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當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四年前父親出國了,母親不甘心當留守女士,仗著四個孩子中三個都有了工作,也於兩年前拍拍屁股追了過去。
家裡沒了媽,二哥和姐姐也就不再常回來,就是回來,也經常是呆不了幾分鐘,家裡就只剩下我和大哥兩個人,可是我們卻都是完全不懂廚房藝術的甩手掌櫃,也不能天天吃外送,梨月就自告奮勇地過來為我們做飯,一做就是兩年。
送我回到家,梨月看看表道:「我們走得太急,沒來得及跟老闆請假,被發現就不好了,之重,你留下陪他,我回去說一聲,反正也快下班了。」
「不要。」我躺在沙發上,手枕在頭後,一隻腳在沙發的扶手上吊兒郎-地一晃一晃,「大哥又不會做飯,留下也沒用,我要梨月陪我。」
大哥蹲在我身邊輕彈我的頭:「小子,親情比不上廚藝嗎?」
我斜眼看他:「那是!親情哪像飯似的看的見吃得著?」
大哥眉毛一挑:「不愧是學商的,唯眼前利益是圖。」
我沒答話,不耐煩地揮揮手趕他。
大哥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對梨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出門而去。
大哥一走,這個家變得異常的空曠,梨月在廚房裡不知在忙些什麼,杯碗之間互相碰撞,發出悅耳的叮-聲。
有點想睡……如果我就這樣睡去,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
梨月斷一杯芬芳的牛奶從廚房出來,見我昏昏欲睡的樣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之揚?」她走到我身邊輕拍我的臉,「之揚醒醒,先把牛奶喝了墊墊底,我馬上就給你做飯。」
我應一聲,坐起來接過杯子小口小口的啜飲。
梨月沒有馬上離開,坐在我的腳邊,溫柔地看著我的臉。
「那件事,考慮得怎麼樣?」喝了幾口之後,我問。
梨月的表情變得有些哀怨,猶豫了一會兒才答道:「你說得是很有道理,可是這樣就分手的話……」
「你難道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是不相信你!」她急急地叫,「只是這種事沒有這麼簡單的!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我說,「那你就等這一年後他帶這一顆愛別人的心與你結婚吧,我不管了!」
「之揚!」
我死盯著她,令人窒息的沉默降臨在我們之間。
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在我如此痛苦的時候離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