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漳去看了看那個老鼠夾子,還是沒有抓住老鼠,他又換了一個小蛋糕,把先前那個已經長毛的小蛋糕扔掉了。
「喂,我說吧,你抓不住的。」
「能抓住,」韓漳篤定地說,「肯定能抓住。」
越立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扭動,一邊嘴裡還咕噥著讓人聽不清楚的說話,似乎是做了什麼讓他不太舒服的夢。
睡在他身邊的韓漳原本困得要死,卻被他擾得一會兒就醒來一下,根本睡不塌實。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越立的枕頭壓得平了一些。這小子只要枕頭太高或者是肚子太餓了就會做噩夢,可是他現在只能給他做這麼多,要是把他弄起來吃飯的話,他的起床氣反而會更大,而且他也很累,起不來。
越立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的為人很好,對人很溫柔,也不會為別人打擾了他睡覺而發怒大鬧,甚至到不講理的地步。
那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種事情,沒有轉折點的吧。所以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有一天他的一個同事笑著對他說,「你的脾氣太大了吧?到時候誰敢嫁給你?」,他這才發現,在大學時代那個被韓聆的朋友們羨慕不已的那個「溫柔男朋友」已經不見了,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呢?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他絕對不是在被莫名其妙地拋棄的時候就變成這樣的。
那件事對他打擊很大,可還沒大到這個程度。
枕頭已經很低了,可是越立還是在滾來滾去,簡直快要把韓漳從床上擠下去。要不是他睡在床的裡面,恐怕現在已經掉到床下去了。
韓漳實在受不了他這麼折騰,翻了個身,將滾過來的他一把抱住,雙腿夾住他的腿,越立終於老實下來,在睡夢中也伸出了手回抱住他,兩個人這才陷入了深眠之中。
第二天是個星期六,真是個美好的早晨……或者說中午。
「呀∼∼∼∼∼∼∼∼∼∼∼∼∼∼∼∼∼∼∼∼」淒厲的慘叫聲,「韓漳呀呀呀呀∼∼∼我的腿沒了!」
所謂的腿沒了當然不是真的沒了,而是被韓漳的腿壓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現在是下午一點鐘——已經麻得沒感覺了,想上個廁所都沒辦法,因為站不起來。
韓漳朦朧地睜開眼睛,卻看見越立呲牙咧嘴的扭曲表情,習慣性地嚇了一跳。
「腿啊腿啊腿啊!你的腿快閃開啊!」
韓漳抬起腿,越立只覺得剛才都似乎沒有了的雙腿呼地熱了起來,然後是一陣讓人難以忍耐的酸麻,他連動都不敢動,開始慘嚎:「呀∼∼∼我殘廢了!我殘廢了!這腿不能用了!呀∼∼∼好難受啊!你不如把我腿切了吧!省得這麼痛苦!呀∼∼∼∼……」
「真是不講道理。」韓漳早就習慣了這種事,一隻手放上了他麻掉的腿,輕輕按揉,「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
他按揉的時候,越立的慘叫聲比剛才還大,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後,聲音就低了下去。
「好像好了不少……」
「真是廢話。」你以為以前那麼多次都是白按的嗎?我又不是你!
「哎,韓漳,」腿好了一點,越立的思維就漸漸有點正常了,「我為什麼沒穿衣服?」
他全身都光著,一絲不掛——就連本來裹在腰部的浴巾也被他一晚上的滾動給滾得不知所蹤了。
「因為你洗完澡就睡,敲都敲不醒你。」
「那你為什麼穿這麼整齊?」
韓漳身上還穿著昨晚接他的時候穿的衣服,只是由於一晚上的時間而被揉得滿是皺紋,好像八十歲老太太的臉。
「因為你這個白癡在睡著以後熱情地抱住我,害我想脫衣服睡都不行。」
「……」越立整個人依然貼在韓漳身上,一手托著下巴苦苦思索,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主動去抱他,「……我會做出這種事嗎?會嗎?會嗎?」
當然不會,不過……韓漳拍了他的腿一下,翻身起床:「快起床吧!昨晚上就沒吃飯,肚子餓不餓?」
越立捂著肚子,那裡空空如也。
「餓死了……」肚子很配合地發出了很大的咕嚕一聲。
「昨天我叫你都叫不起來,是不是中午沒有睡覺?」韓漳一邊問,一邊脫衣服準備洗澡。為了這次的設計,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時間洗澡了,最多在涼水底下衝一衝,同時醒醒腦子。
「沒∼∼∼∼∼錯。」說到這個,越立立刻變得非常沮喪,他坐起來,傷心地摀住臉,「昨天有一個新人作家到我們那裡去,我請她吃飯,但是卻沒帶錢……」那十塊八毛錢啊……他當時還以為是一百塊咧!
韓漳停下了脫衣服的動作:「是美女吧?」
「是啊,」越立放下摀住臉的手,為自己的自尊而繼續鬱悶,「連我打電話給你的錢都是她借我的,幸虧在那裡遇見她,不然我連回都回不來了。」
其實他要回來還有很多辦法,比如直接打個的士,到了韓漳的家再由韓漳付錢也可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沒想起過這個辦法,而總是被他麻煩的韓漳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對了,你要回去還是要留在我這裡?」韓漳繼續脫衣服,脫光之後抓起掛在床頭的毛巾搭在肩上,「先說清楚,你要是想回去的話,我可不跟你去,你房間太亂,我受不了。」
「每次說受不了,每次不都幫我收拾,嘿嘿嘿嘿……」看著韓漳走進浴室,他在他後面大喊了一聲,「小韓啊!你的屁屁好好漂亮!」
不出所料,他聽見了浴室裡某人滑倒的巨大聲音。
越立從小就被只有他一個孩子的父母教育成了「君子遠庖廚」的大男子主義典範,不要說做飯,連煤氣爐子的開關在哪兒也不知道。他以前不管是學業也好生活也好,都是被父母所控制著的,但是他不想再繼續那樣下去,他不想再被控制,因此畢業之後便不顧父母的阻攔,而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在這裡,他巧遇了韓漳。
一顆麥粒從天上掉下來,一根針插在地面上,麥粒能夠隨著風的動向而湊巧掉落到那根針的針眼裡,這種機率能有多大?
據說,這就是緣分。
至於是不是真的緣分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這個人在逐漸侵入他的生活,他是從父母那裡獨立了,但是在韓漳這裡卻……
他盼著腿,托著下巴在那裡愣了半天,好像是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但其實什麼也沒想,只是瞌睡蟲還沒完全離開,純粹在發呆而已。剩下的瞌睡蟲好不容易才離開,他低下頭,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穿衣服。
「啊……衣服衣服衣服……」他爬下床,拉開大衣櫃,從裡面拿出一套乾淨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在韓漳的面前已經很習慣這樣了。以前就算是在宿舍裡,很熟捻的朋友們中間,他也很少會赤身裸體的,一般人也不會。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韓漳身邊他就習慣了這樣子,甚至連一點羞澀或尷尬都沒有,一切天經地義。
或許那是因為,韓漳的目光之中絲毫沒有避諱,也絕對不會讓他產生任何怪異的感覺吧。
衣服是穿上了,可是沒事做,連盥洗的用具都在浴室裡,現在也沒辦法梳洗。他在房間裡踱了三十秒的步,一頭又倒在床上,心裡告訴自己躺一下就好,可是眼睛一閉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韓漳從浴室裡邊擦頭髮邊走出來,嘴裡說著:「越立!洗臉了,快點,越……」
把濕漉漉的頭髮撥到後面去,卻愕然發現那小子又睡著了。
「到底誰最瞌睡啊!你這個萬年瞌睡蟲感染者!」他坐在床邊,拍拍越立的臉,「喂!你要再不吃飯胃可就真的要疼了!喂!」
越立微微地打著鼾,對他的呼叫不予理睬。
韓漳氣得長歎一聲,雙手撐在越立的身體兩邊,不知道是該揍醒他好還是讓他繼續睡好。他看了他很久,頭慢慢地低下去,卻在即將吻到的時候,驀然起身,大步又進了浴室。
等他們吃到「早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越立頂著一張如喪考妣的臉往嘴裡扒飯,因為他的胃在隱隱作痛。
「我早就告訴你了,」韓漳面無表情地說,「你要不吃飯肯定胃疼肯定胃疼,你倒好,洗完澡往那一躺就死了,怎麼叫也叫不起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我沒聽到!」越立理直氣壯地回他。
「因為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就算我踹你你恐怕也醒不過來。」韓漳說這話不太對,其實他只輕輕叫了一下,後來則是因為他自己太疲勞,才導致的這個結果。
「總之,我不認為我有錯。」越立堅持。
「反正你要不要認錯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只要以後你在別人面前不要因為死不認錯吃虧就好了。快點吃,我要收拾東西了。」明明同時開始吃的,但是韓漳都已經吃完了,越立卻還在和碗裡的一點稀飯做殊死搏鬥。
「韓漳……」越立哭喪著臉,「吃不完了……胃好痛啊……」
「你活該,最近吃藥沒有?」越立一直都有神經性胃炎,精神壓力大或者飲食不規律都可以引發發作,要是韓漳能在他身邊的話,一定會好好看著他吃,但是很可惜,這種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沒時間嘛。」越立把碗一推,他本來就是坐在床上的,這會兒倒方便了,一頭倒下去,又打算睡。
「越立!你怎麼回事!吃完飯就睡!不怕變成豬嗎!」韓漳一邊把折疊桌收起來一邊歎著氣罵。
「不怕不怕不怕,變成豬也沒關係,反正有人養。」嗯∼∼∼伸個懶腰∼∼∼∼真舒服——如果連胃也不要隱隱作痛就好了。
「我才不養你。」
「呵呵呵呵……」越立奸笑,「不會的,你砸鍋賣鐵也會養我的,咱們好兄弟嘛。」
「誰跟你好兄弟誰就真倒霉了。」韓漳毫不留情地說。
「可是……你不是對我很溫柔嗎?」
韓漳愣了一下。
叮咚∼叮咚∼
門鈴在這時候適時地響了起來。
韓漳把正想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到門口打開門。
「小韓哪,設計做好了沒有啊?」門外是一個笑得花兒一樣的男人,韓漳看見他,順手就把手中的抹布往他臉上擦,「呀呀呀呀!你幹嗎!我的花容月貌……」
「你那張毀容的臉!」韓漳糾正。
「好吧,不管怎麼樣吧,我是來……」那男人笑著就往裡走,一眼瞧見在床上做睡美人狀的越立,立刻話鋒就變了,「呵呵呵呵呵……好久不見了!小越!」
這個男人是越立同宿舍的惡友,於德參,畢業之後碰巧到了韓漳所屬的公司工作,算是他們兩個共同的哥們兒——不過,只有越立和他這麼認為而已,韓漳始終看他不順眼,所以當然不會對他有好臉色看。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韓漳面色不予道,「是騷擾我還是玩弄他?」
「都有。」笑得更開花了。
「……」殺了你……
「好啦,開玩笑的,我要準備開工了,現在來拿你的設計的,」於德參收起他不正經的笑,不過整個人怎麼看也嚴肅不起來,「今天是最後的期限,你弄好了沒?」
韓漳一聲不響地走到桌邊,拿起圖紙捲好,往他懷裡一塞:「快滾吧,別再出現了。」
於德參又擺出了嬉皮笑臉的表情,無視於韓漳彷彿死光一般的眼神將圖紙一張一張打開審視,確認無誤之後才又捲起來:「小韓哪,不是我說你,現在的社會最重要的就是要會用電腦,你這樣用手畫實在是有點落後了……」
「有些傻瓜只有在面對電腦的時候才會有靈感,可是我更喜歡用手在紙上畫,否則沒辦法。」韓漳臉吊得長長的,「你好了沒有?還不快滾?」(蝙蝠:我就是只有在面對電腦的時候才有靈感……你能把我怎樣!=_=#)
他越是這麼說,於德參就越不走,最後甚至丟下設計圖紙,坐在了瞌睡蟲完全被他的聒噪嗓門趕走的越立身邊,轉眼看見還沒被完全收回去的早飯,立馬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呀∼∼∼∼∼早飯好豐盛啊!誰做的?越立?」
「當然不是我。」越立興趣缺缺地說,「我只會吃。」
「那就是韓漳做的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於德參的臉上帶著非常詭異的表情。
越立發現是發現了,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表情裡包含著什麼意義……反正很詭異就對了。
「是啊,怎麼了?」難道很奇怪嗎?
韓漳把剩下的東西都放在冰箱裡,狠狠澄於德參一眼,很生氣地去洗碗。
「以前你們兩個都是誰做飯哪?」詭異,為什麼會那麼詭異?
「一直都是韓漳,有問題嗎?」這個白癡到底想說什麼?
「來來來,讓我猜猜看,」於德參一捋袖子,興致勃勃地低聲說,「你以後想要的女人,肯定要會做飯對不對?」
「這不是很正常嗎?」自古以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他這想法又沒錯。
「還要很勤勞,至少一天給你洗一次衣服,對不對?」
「那當然!」他可是連洗一件衣服要用一包還是兩包洗衣粉都搞不清楚的人,要是老婆也不會,難道要等衣服發臭長霉不成?
「還要很溫柔對不對?」
「是。」至少不會揍人吧。
「而且對你百依百順,你指哪裡她就打到哪裡?」
「你這用的什麼詞?」越立實在不明白他這一番不知所云的話到底有什麼意義,難道他已經被公司閒置到這種地步,除了跑腿拿圖紙和八卦之外再沒別的事好做嗎?
「嘿嘿嘿嘿……」於德參奸笑數聲,「你看韓漳怎麼樣?」
越立從床上哧溜滑了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想說什麼快點說!不然韓漳不殺你我也要砍死你!」越立暴走中。
「你看看他,很合你的條件嘛,」於德參扳著指頭開始數,「你看他又溫柔又體貼又會做飯又願意洗衣服又勤勞又任勞任怨你踩他他恐怕都不會有反應,你看這麼合適的人,你不要他要誰?」
「你放屁!」越立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老年癡呆嗎!我為什麼要娶他!他是男的!你懂不懂所謂的『男』到底是什麼意思!」
「男人等於難人,困難的意思。」於德參一本正經地說,「這世上沒哪個女人能有這個殊榮能得到這個最賢惠最好娶回家做老婆的男人了,他對你這麼好,你不打算以身相許?」
「我為什麼要對他以身相許!我們是哥們兒!哥們兒!」咬牙說著這句話,越立踩著他的腳,用力轉,「你這個骯髒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每次來都要說些讓人忍不住想做了你的廢話!」
於德參死命抽回自己的腳,抱著它冷汗涔涔:「你你你……既然不同意就不要聽嘛!幹嗎要這麼暴力!」
「是你要說出來污染別人耳朵的。」韓漳洗完了碗,走過來用手把比他矮了一截的於德參後脖子夾住丟到門口,「告訴你,這裡是我家,要是再敢大放闕詞就殺了你!滾!」
門砰地一聲關上。
過了沒兩秒,門又打開一條縫,從裡面把設計塞出來。
「小韓∼∼小越∼∼你們兩個都對我好冷淡哦∼∼」於德參在門外嬌媚地叫。
「滾!再不滾真的殺了你!」
確認那個變態真的走了之後,韓漳把掛在窗口已經干了的衣服收回來,又把昨晚沒來得及洗的東西取出來一件一件放到洗衣機裡。
「他剛才和你說了什麼?你反應那麼大。」他一邊將乾淨衣服折好,一邊不經意地問。
「他要我娶你!」一說起這個,越立就想再追上去把那個混蛋抓回來再砍兩刀。
韓漳呆滯:「那個……變態!剛才不該放他走的!!」
「不過要是想一想的話,他說得也沒錯……」越立笑得毫無心機,從剛才半臥的姿勢換成了蹲在床上的樣子,「你又會做飯又勤快而且不囉嗦,跟你在一起一點壓力也沒有,不如你就嫁給我吧!」
韓漳微笑:「如果你只是想要會做飯又勤快又不囉嗦的人,最好去找個保姆,保你滿意而且包退包換。」
「韓漳……」
「幹什麼?」
「你怎麼為這點事就生氣了?」
「……我沒生氣。」
「我知道你在生氣。」越立低聲嘟噥,「跟你認識七年了,你那種就算生氣也笑得出來的臉能騙得過我嗎?而且笑得那麼古怪。」
「我笑得哪裡古怪了?」韓漳回憶自己剛才面部肌肉拉動的方向,可無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到底哪裡和平時有不一樣。
「你剛才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是很古怪。」
要是這裡有第三個人在的話,九成九是絕對不會同意越立的說法的。韓漳剛才的那種笑不要說古怪,就算硬要別人說出他剛才的笑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那人恐怕也說不出來。可是越立不是「別人」,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知道的,但是他就是知道。
這大約就是在一起時間長了之後所會有的「特殊感應」吧?
韓漳不想再在這上面糾纏話題,便有意沉默下來,把剩下的衣服折好放進衣櫃裡,這才又繼續說道:「今天沒事吧?有什麼打算沒有?」
「沒有,我打算睡一天。」越立舒服地又向後倒去,躺在乾淨清涼的床單上,果然比他幾個月都沒收拾過的豬窩好多了。
「你不回家?」韓漳說的 「家」當然就是指越立的豬窩,他父母家在隔了兩個城市的另外一個城市,必須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才能到,所以一般越立只有在有長假的時候才會回那裡。
「不要!」那個家很髒啊!韓漳已經有很久沒有幫他收拾過了,現在連落腳的地方都快沒了,他才不想回去!
「既然這樣,反正你已經睡了那麼長時間,」韓漳說,「下午不如就跟我約會吧。」
「啊!?」
說是下午,但是「早飯」吃完是下午兩點半,收拾完再加上越立一點也不想在那麼酷熱的時候出去而磨磨蹭蹭磨磨嘰嘰,等真正踏出門去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了。
韓漳的房間是在五層樓的三樓上,又位於背陰面處,而且周圍沒有什麼特別高大的建築物,因此非常涼爽,從裡面一出來,外面的熱浪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把人烤得頭都昏了。
越立在樓門口靜靜地站了兩秒鐘,轉身就想往回跑,韓漳拽住他的衣服後擺又把他拽了回來。
「你是真的想醉生夢死是不是?嗯?」覺得拽他衣服後擺不太方便,他又改為揪住他的衣服領子,「一口氣睡到下午三點,吃完飯又睡!一動都不願意動,你真的想睡死嗎!」
「可是很熱呀!」越立哭喪著臉,「而且你不是也睡到這時候,還敢說我!」
「我是生活不規律。」韓漳摟住他的脖子,「總之你給我乖乖聽話,今天你要是不聽話的話,以後就不要再來我這兒了。」
越立的臉哭喪得更厲害了:「你……你剛才不是說約會……?不會是想做其他的什麼事吧?」
「沒錯,今天我就是想做點其他的什麼『事情』,要是你膽敢反抗我的話……我說到做到!而且今天這件事一定要做,就算把你綁起來也要做。」
「喂……」冷汗涔涔,「你到底想幹什麼啊!」為什麼怎麼聽都很有歧義的樣子?
「哼!」韓漳只有這麼一聲回答,再不說話,拉著膽戰心驚的越立就走。
越立的心頭有著很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要是有了這種預感的話,他通常不會遇見什麼好事。而且百發百中。但是他又沒膽子反抗韓漳的安排,要是他敢不聽從他的話,韓漳是真的會履行他的諾言的。
上一次,他因為連續加班沒有聽韓漳的話好好吃飯吃藥,結果精神一鬆懈下來就頭昏眼花倒地不起,同事慌忙一邊找救護車一邊找韓漳保姆,韓漳到了醫院之後,抓住剛剛醒來的越立就是一頓臭罵,把他罵得鑽在被子裡不敢露頭,把病房裡其他的人也罵得不敢回自己的床,只要是能動彈的就都逃走了。那時候韓漳就跟越立約法三十二章,比如乖乖吃飯、乖乖吃藥以及準時上床,要是哪一項做不好,對不起,越立你三天之內——時間的長短要看罪行的輕重——不要來我家,敢來就把你趕走。越立被趕了好些回了,被趕走的期間,他的房間又亂,自己做的飯又不好吃,外面的外賣又貴又比不上韓漳的美味,他可不想再過那種日子,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地委曲求全。
今天韓漳一定要把他弄出來八成有陰謀,至於究竟是什麼陰謀搞不清楚,反正絕對不是好事就對了。他現在非常希望的事情就是馬上下一場冰雹或者瓢潑大雨或者龍捲風,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去了。可是上帝每天都很忙,沒時間關心他那麼多事,所以從他被夾住脖子拖到公車站、拖上公車又拖下來,這期間什麼也沒有發生。
下了車,韓漳終於放開了他的脖子,他抬頭一看站牌——A市第一醫院……
「……」
……
……
又來了一輛公車,越立轉身,鬼鬼祟祟地想趁著人多的時候也混上車去……
身後韓漳冷冷的聲音傳來:「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可是韓漳!醫院很恐怖啊!」越立叫屈,「而且我又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要來這裡!?」
「因為你不聽話!」韓漳拽住他往回拉,「讓你吃藥你就是不好好吃!萬一變成胃潰瘍怎麼辦!」
救命的公車載滿了假日的人潮,吭哧吭哧走遠了。
「胃炎和胃潰瘍沒有必然的聯繫……」越立垂死掙扎。
「沒有必然聯繫!?」韓漳停下腳步掐住他的脖子前後晃,「你這個混蛋自己的病為什麼都不去好好查查看!胃炎就會得胃潰瘍!胃潰瘍就會得胃癌!胃癌就會死!懂不懂!你想死嗎!」
這是強詞奪理的說法,如果把其中的「就會」改成「就有可能」還差不多,但是韓漳對於自己說的話很堅持,尤其在越立的病情方面,他始終認為要往嚴重的方向說才是正確的,以至於越立經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否則為什麼韓漳這麼緊張,簡直緊張到快讓他想自殺的地步了。
不管越立是抱著站牌不放也好,還是抱著路邊的廣告牌不放也好,韓漳都有辦法輕輕鬆鬆將他從上面扒下來,強行拖入醫院裡。
一隻手拖著越立,一隻手掛號,韓漳輕車熟路地做完這些事之後便上了門診二樓,找到了骨科。
明明是消化科的問題,為什麼要到骨科呢?那是因為越立從發現有神經性胃炎,到因此而連住了兩次院的期間,都是一位名叫沈齊鳴的大夫看的,那大夫醫術很不錯,總是能最快地找到病人的痛苦原因並且快速排除,越立在他手底下沒吃多少苦,要是找別的醫生就不一定了,有時候痛得他臉都青了,那些白癡醫生還在慢悠悠等著化驗結果。
不過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位沈大夫其實是骨科的主治醫師,因為人手不夠才被暫時借調到消化科。可是這並不妨礙韓漳對他的認定,所以從那之後他每次看病都會專門找沈齊鳴在的時候。
平時沈齊鳴這裡都有不少人在排隊,看來承認他能力的不止韓漳他們。不過今天診視裡看病的人加陪員只有兩個,外面排隊等的人更是一個都沒有。真是少見的情況,大概是他們來的時間段恰好合適吧。
韓漳拖著越立進去,沈齊鳴看見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又繼續去看那個病員脫臼的手臂,捉住它輕輕地上下試試動動。
越立來得多了,自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過來得多也不表示會習慣,他對將發生的情況簡直深惡痛絕……
果然,在一陣看起來無害其實是在麻痺病人感官的輕微移動之後,那個可憐的病人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烈的驚叫,並且同時傳來明顯的卡吧一聲,應該是接好了。那聲驚叫刺入越立的耳膜,他拚命阻止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大學時候因為打籃球而脫臼的情景,不由得牙根發酸脊背發涼。
「沈齊鳴!繃帶!」一個看來比沈齊鳴年輕一些的醫生大步走進來,把幾卷繃帶交給他。
這位醫生名叫葉翔,是沈齊鳴正在帶教的新醫生,和韓漳他們也見過幾次面,把繃帶交給沈齊鳴之後轉身看見他們,微微一笑,點個頭,又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為那病人用繃帶固定,又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沈齊鳴這才回頭面對韓漳他們,微微點頭:「你們好,又來了?」
「沒錯,又來了。」韓漳把越立拉過來硬按在那病人讓開的凳子上,對企圖反抗的他狠狠瞪眼睛,「這小子不聽話,最近的藥大概又沒好好吃,你看這怎麼彌補一下。」
越立的臉色開始發白。
胃炎和胃潰瘍一樣,都是慢性的疾病,需要慢慢調理。要是說一段時間沒吃藥就用什麼措施彌補一下,那種療效根本就是不可保證的。韓漳帶他來得多了,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而是「別的」意思。
沈齊鳴是個不大愛笑的人,不過在聽了他這個提議之後還是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怎麼辦?用一點最痛的藥嗎?要不要青黴素肌注一下?」
一聽到打針,而且是青黴素,越立立馬頭都昏了,面色青白地死命搖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打針!我堅決不打!死也不打!!!!」
沒錯,韓漳就是「這個」意思——好好給這個怕打針的傢伙一點教訓,下次他就記住了!
「誰讓你永遠都記不住吃藥!」韓漳罵。
越立萎縮在凳子上想反抗又不敢,看來很可憐的樣子。
要是非關越立身體疾病問題,韓漳是會很溫柔,可是要是和這個有關的話……他會馬上就變得很恐怖。
「醫生,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記住按時吃藥的?」韓漳問。
「沒辦法,」沈齊鳴搖搖頭說,「這個要看他自覺,而且必須重視。」
「我很重視了……」
「還說!」
越立抱住頭,防止韓漳會一拳頭砸上來。
「我有辦法!」那個葉翔醫生從門口走進來,聲音得意地上揚著。
「你有什麼辦法?」沈齊鳴臉吊得很長,看來很不高興。
葉翔對著他嘿嘿一笑,卻不對他,而對韓漳說道:「其實很簡單,你只要給他帶個手機或者BP機,到了時間呼他就行了。」
「不要!」越立斷然拒絕,「那樣就好像狗繩一樣,主人搖搖鈴我就得安命令做事,我才不要!」
葉翔笑起來,沈齊鳴卻搖頭,認為這實在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主意。
不過韓漳和葉翔一樣,認為這個主意還算不錯。所以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越立。
越立扭過頭去看診室裡的一株盆栽。
韓漳繼續看著越立。
越立開始冒汗,但是依然堅持不轉過頭來。
韓漳仍然看著越立,打算把這場耐力賽比下去。
越立汗流浹背。
韓漳打算把越立的後腦勺看出個洞來……
越立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吼道:「好了好了!我答應就是了!不管你是要安狗鈴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我都答應了!行不行!?」再這麼下去,他肯定要先神經衰弱了。
見越立妥協,韓漳顯得很滿意,對正在大搖其頭的沈齊鳴有禮地微笑:「既然這樣,就麻煩沈醫生給再開點藥吧,他上次的藥應該也快吃完了。」
「還有差不多一個星期的份!」越立辯解。
「來了這麼多次你還記不住嗎?」韓漳冷冷瞪視他,「沈醫生坐門診的時間只有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其他時間他都在住院部裡,難道你還專門跑那裡去找人家?」
「又是我錯……又是我錯……」越立沮喪得話都不想說了。
沈齊鳴向韓漳詢問了一下越立的近況便拿過處方箋,正想寫,又停住筆,交給站在自己身旁的葉翔:「你來寫吧,還是用上次的藥,不過再加一個……」
他快速地跟葉翔說完,又對韓漳說道:「他現在的情況我光是用眼睛看也弄不清楚,所以你要多加注意一點,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話,最好記錄下來……」
「你應該對著我說……」越立插嘴。
韓漳看他一眼,越立沉默。
沈齊鳴又繼續道:「不過像這樣也不夠,治療一段時間以後應該讓他做個鋇餐透視或者胃鏡……」當沈齊鳴說到胃鏡的時候越立開始面色發青,拚命搖頭表示自己死也不會再做了,「……不過他的病情不算太嚴重,不一定需要專門做胃鏡,下個星期找個時間,不要吃飯來這兒做個鋇透,做完的結果給我拿來看一下就行了。」
葉翔寫完處方交給韓漳,韓漳收起來,向沈齊鳴他們道謝之後帶著如蒙大赦的越立離開了。
「沈齊鳴……」葉翔托著腮悲傷地說,「你就不能像那個人一樣,對我溫柔一點?」
沈齊鳴臉色很差:「你喜歡他怎麼不跟他走。」
「你這樣,難道是在……吃醋嗎?」 葉翔詭異地笑。
沈齊鳴轉過頭去不理他。
葉翔大笑:「自從我念完研究生回來,你就變得越來越可愛了嘛,親——愛——的——」
沈齊鳴一圓珠筆砸到了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