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就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迅速躍下高牆,快步朝她走來,那凶狠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誰吃了般。
她雖暗暗心驚,但重新見到他的喜悅輕易壓倒了其它情緒,她撲上去抱住他。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不肯找我了!」她凍得話都說不清楚,渾身直打顫。即使會被懲罰,她還是好開心再見到他啊!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到屋簷下避雪?」居然一直傻傻站在風雪中!見她嘴唇發紫,眼睫毛都已結霜,他劍眉緊擰了起來。沒有猶豫,他把她攬進溫暖的裘毛披風之中。
感覺到她身體根本凍得跟冰柱一般,他低身環抱住她嬌小的身體,讓她偎進自己懷裡,用體溫溫暖她。
鳳芸侯微微一怔。原以為他會破口大罵,或乾脆把她吊起來毒打個三天三夜,但……她好奇地抬起頭來。發現他眼中翻湧的怒意,居然被掩不住的擔憂跟心疼取代,但他口氣仍是冷硬:
「你現在發燒了,暫不罰你;但待病好,你最好有接受嚴厲懲罰的心理準備。」見她冷得手腳都失去了靈活。「再不快處理,你的腳趾恐怕要壞死了。」他俯身抱起她,她微微一驚,自然伸手環抱住他頸項。
自從多年前在樹林遭人暗算的那次之後,他就不曾再如此親匿擁抱過她了。
他從不愛讓人近身,即使她常找機會接近他,他卻總是淡無痕跡地一次次退開,保持著一定距離。
那晚卻一路擁著她提氣飛奔,直到山上。
後來她真的被左封遲罰得很慘,罰寫四書整整一遍,四書耶!他對她真的好狠,半點也不留情。她心底常常抱怨,卻也常常回想起那一夜,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舒服的體溫,讓她非常地安心,非常非常地喜歡……
「侯兒,你在做什麼?」淡淡訝然的聲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不知何時由後抱住了他。
左封遲毫不遲疑地拉開她雙手,自那夜之後,他依舊不肯讓她有太過親近的觸碰,好似那只是一場溫暖的夢境……就跟她之前喝醉時所作的夢一般。
「在山下不若山上,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說過很多遍了?」他嚴斥她的輕浮舉止。
兩人停在一間小繡坊前。一位纖弱少婦聞聲立刻走出。
「左大夫?你這次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見到了左封遲,她雙眸生光,好似一汪湖水,帶著說不出的風情。
很快發現他今日身旁多了個人。
「這位小姑娘是?」一雙杏眼在鳳芸侯身上打轉。
左封遲不多作介紹,只是交代道:「麻煩你替她選衣,再教她如何梳頭裝扮,像個姑娘家。」
少婦杏眸微微一黯,隨即問道:「左大夫您是要為她選出外的衣衫,還是家服?」
「都要。」入繡坊討論了會兒,他對一旁翻看各式緞匹的鳳芸侯說:「你待在這裡,乖乖聽劉繡娘的話,我晚點再過來。」
「左大夫喊我慧蓉即可,請您別那麼見外。」繡娘只是繡坊裡繡者的統稱,不是真正閨名。劉慧蓉輕移蓮步隨他到門口,幽幽道:「當初若不是您救了我性命,小女子不會有今日。」
「醫病本是大夫職責,你不用放在心上。」左封遲不在乎地道。
之前侯兒走丟時,四處尋人的他剛好遇上病倒巷中的劉慧蓉,在無法見死不救之下,他醫治安頓了她。之後每月下山都會順道檢視她被休出的天生宿疾。幸虧她病癒後能自行謀生,省了他許多麻煩。
「左大夫,其實我……」
「劉繡娘,請不用送了。」淡淡打斷她將說的話。左封遲並不是沒有感覺到那眷戀的目光,但他選擇視若無睹,毫不戀棧地邁步離去。
「左前輩?」
才到了西城門口,一名陌生的黑衣青年喊住他。
那青年生得清俊英秀,劍眉星目,英姿翩翩,非常之好看。他身後站著一名濃眉大眼的高壯青年,雙手慎重抱著一個細長形鐵盒。
「你是秦苑派來的人?」左封遲問。
「晚輩叫做凡離。」凡離恭敬道:「家師年事已高,不便遠行,特遣我送寶劍過來。」
「其他跟來的亦是秦苑之人嗎?」左封遲問。
「前輩發現了?」凡離微訝。一行人護送怕招搖,兩人亦太冒險,只好讓其他人隱身暗處護劍。隨行的另外十三位師兄弟,他們皆喬裝成農夫或小販遠遠守著,真不知前輩是如何認出的。「畢竟護送家師畢生心血『碧靈劍』是一件大事,秦苑自當小心。」
「尊師可好?」左封遲望著高壯青年懷中鐵盒,隱隱感到一股凜然劍氣。整整鑄了八年,必是傾注畢生之力。
「家師身體健朗如昔。前輩助家師完成生平夙願,秦苑上下感激不盡,想請前輩有空到秦苑一聚。」
左封遲點了點頭。「走吧。」
凡離一愣。他身後高壯青年更是發出「啊」的一聲。
凡離遲疑了下,問:「請問前輩是指『現在』即刻起程嗎?」就在他們千里迢迢剛把寶劍送到的時候?
左封遲目光越過凡離,落到那名高壯青年身上。高壯青年渾然不覺自己惹人注目了,只是瞪大著牛眼,欲細聽他的回答。
極難得的,左封遲居然對這高壯青年有一種熟悉的親近感……想了想,才明白是因為他直率的反應就像是侯兒。
審視著眼前兩位青年,左封遲說道:「不是現在去秦苑,而是去你們這幾個月將要落腳的地方。你們還必須在千尋山等候一段時日,等待劍真正的主人來取走它。」
「劍真正的主人?」高壯青年忍不住開口了。他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震人耳膜,離他最近的凡離輕輕皺眉。
「難道尊師沒跟你們提過,我並非用劍之人?」左封遲徐步前進,身後兩人也只能跟隨。「近日我已聯絡上劍的主人,望他能親來取劍。但這人脾性不好捉摸,他若不肯來,也只能煩請你們幫我送去。否則此劍也只能跟我終老山林,永無揚名立威之日。」
「這、這怎麼行!」高壯青年大急。他師尊費盡千辛萬苦才鑄成寶劍,他知道師尊還冀望能親眼見到碧靈劍名震武林的一天啊!
「所以,你們恐怕要在這裡留一段時日了。」往前走的人,頭也不回地說。
「把脖子挺直,走路不要蛇行,也不要彎腰駝背……」
「一定要這樣子嗎?」鳳芸侯好辛苦地歪著頭,脖子都痛了,不由地抱怨連連。
左封遲終於看不下去,停下腳步。
「只不過是頭上多了個髮髻,你到底在做什麼?不准去扯那個梳了一個時辰的髮髻。」他低喝。
「哎,可是我頭真的很重,身上也怪怪的。」她拉拉身上綢緞,雖然輕飄飄的,可是她上次的新衣穿一個早上就破了,這件的質地更輕薄,害她更不自在。
左封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身女裝的鳳芸侯,在他眼裡跟之前簡單裝束的她並沒有差別……好吧,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最起碼她之前走路不像在抽筋。這樣真的能夠給別人好印象嗎?放棄去思考這令人頭疼的問題,左封遲繼續前行。
「我們要去哪裡?這不是回山上的路,你怎能闖進別人家裡?」跟在身後的人兒不停發問。
左封遲逕自走進一個不起眼的農莊,他們兩人行經過曬穀場,那裡坐著;一個狀似瞎眼的老婆婆居然對他點點頭,然後任他走向後方柴房。
「誰?」凡離聽到聲響推門而出,一見是左封遲,便拱手道:「前輩,我們已經把劍收妥,不過晚輩仍希望此劍能擺在前輩身邊,才能萬無一失。」
「不用擔心,我已帶人來幫忙護劍。」左封遲側身介紹。「這是我師侄,她叫做鳳芸侯。侯兒,這位是凡離少俠。」
凡離對她輕輕頷首,難掩困惑。「前輩所說的護劍之人是……」
「是她。」
即使凡離風度再好,也不禁臉色微變。左封遲分明在暗指他們所有師兄弟都比不上這個看來十二、三歲的女娃兒。但他仍以大局為重地問:「前輩何不把劍置在山上?」
「我自有原因。」左封遲不多做解釋,只轉向鳳芸侯問:「你不是一直想下山來玩,就讓你留在這個農莊可好?」
「真的?!你真肯讓我住這裡?」她驚喜地喊。
開心一躍,也不見使力,便箭般竄射上屋頂,教冷下臉的凡離一怔。
她隨即在屋頂上煩惱道:「可是我不回去,小元會找我的。」
「今日還需回山收拾東西,明日你便可把黑猴一起帶下山來。」
「不是黑猴,是小元!說了多少次了,你還是叫它黑猴。」她微微抱怨。
凡離訝於她沒有上下之分的語氣,但看來極不好相處的左前輩卻毫不在意,只是對著他問:「凡離少俠,你輕功如何?」
「尚可。」
「你已是我們師兄弟中輕功最好的了,還尚可?」從柴房裡冒出聲音,一名高壯青年困難地鑽出窄門,滿身都是稻草跟泥土。
一見是當日那位樸實直率的青年,左封遲也問他相同的問題:
「你輕功又是如何?」
「這……比不上我小師弟啦!」搔著一頭亂髮,說了等同沒說。
左封遲卻沒再多問,只是道:「你們兩位都隨我來吧。」
「救……救命啊!」
危崖上,高壯青年的姿勢一如青蛙,四肢大張,死命抱著身前一塊巨岩,危危顫顫地掛在陡壁上大聲求救:「凡離師弟!你別顧著自己走,快救救我啊!」
沒想到左封遲會帶他們來攀崖。
凡離一臉灰敗,其實也已自身難保。他吃力抓著巖壁,但顯然身手不靈活的師兄,連固定在崖壁上下動也很困難。凡離雖常覺得這個五師兄礙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跌死不顧。
自己離崖頂仍有數丈的距離,前輩早已不見蹤影。他不得不提起聲音低喊:「前輩!我師兄跟不上來,請您幫他一把。」
一張笑瞇瞇的小臉從崖頂探出,隨即一條細繩垂到他身邊。凡離看了不禁一陣猶豫,若這細繩是在這女孩家的手上,他一用力豈不把她拉下崖底?
「你們還在遲疑什麼?」崖頂上飄來一句下冷不熱的平淡嗓音。
原來前輩還沒走。
凡離這才安心藉力躍上,待平安爬上崖頂後,見繩索原來綁在一棵枯樹上,不禁心中一涼。前輩已失了蹤影,只剩那位女孩家在等他們。
住在如此奇詭陡峭的山上,上下極為不便,左前輩功夫高深也便罷,但居然連她也如履平地,實令人驚駭。
崖上視野一片開闊,山野間生滿了繁花翠松,紅綠相映,美景可比世外桃源。如此高山之巔疏遠了紅塵,更添飄邈之感。看來前輩真的不喜人煙。
遠方有木屋,他腳下自然朝那方向前進。只希望快點將前輩所托之事辦好,及早下山護劍。
「好個凡離師弟……虧我平常那麼照顧你,居然也不拉我一把。」好一陣子,高壯青年才極為狼狽地爬上崖來,像只超大的蟑螂一樣在地上蠕動。
「哈哈哈……」清清脆脆的笑聲響起,讓人聽了心神舒暢。
高壯青年抬眼見到一張那麼開懷的笑臉,也不禁笑了起來。「我現在的姿勢的確很可笑,你小小年紀,輕功怎麼會那麼好?」
「好玩啊!」可以滿山遍野到處亂跑。
「你覺得輕功好玩?」高壯青年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認為最麻煩的就是練輕功。「我覺得練大刀才是最有趣的,你有玩過大刀嗎?劈起來虎虎生風的那種。」
「那是什麼?」她好奇了。
「你連大刀都不知道?那你聽過袖箭、鐵鞭、喪門釘、鋼刺、小弓這些嗎?除了刀劍之外,這些可是我們秦苑最有名的利器!」可不是他老王賣瓜,他們秦苑的兵器確是獨步天下。
「你有帶來嗎?」大眼透出興奮。
「東西都放在山下的包袱裡了,還有好幾把是我自己鑄的,雖然遠遠不及凡離師弟所鑄,但勉強可見人,等下山再拿給你看……我叫做秦午陽,你呢?」
「鳳芸侯。」
秦午陽噗地笑了出來。「難怪前輩喊你侯兒,我還以為他在罵你呢!」
單純的兩人熱絡攀談起來,很快結成了好友。
「你不下山嗎?」
隔日鳳芸侯早早起了床,興奮拎著包袱出來。卻見左封遲跟平時一樣,正在磨藥,一點準備也沒有,她不由地問。
「一個月下山兩次,已經夠了。」長指擱下磨杵,他身前桌上還擺著兩個竹簍,一個正輕輕搖晃,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裡頭掙扎撞擊。
左封遲把竹簍口掀開,取出一條銀白綴以紅斑的三角頭蛇,他熟練按住銀蛇,把它大張的嘴壓在缽緣,擠出它的毒液。
「那對師兄弟起床了嗎?」
他才這麼問著,遠遠就傳來了震天的喊聲:
「前輩,不好了!我師弟手腳僵硬,起不了身……好像、好像中毒了!前輩昨夜給我們的藥是不是不得太重了?」喊到這句人已奔到木屋,撞在門板上。
「你感覺如何?」左封遲頭也不抬地問。
「我?我沒事,是我師弟!請前輩快去看看他--」秦午陽靠在門邊大喘不已,奇怪丹房到主屋只有幾丈遠,他怎會喘成這樣?
「難道你沒有感到四肢酸麻、頭暈目眩?」
「沒有哇--」他突然「噗」地跪下。「咦?我怎麼手腳無力--啊!不管,我師弟臉色真的不好,請前輩快去看他!」
「你過來。」秦午陽臉色已經轉成紫褐,左封遲懷疑也許他背上中了一箭也可能渾然不覺。
秦午陽聽話乖乖靠近,卻發現自己雙腳下聽使喚地直打顫,這才發現不對,瞪大牛眼:「前輩……我也中了毒麼?」
「為了護劍,你們必須習慣這毒性。」左封遲簡單帶過。把蛇放下,從竹簍裡取出一隻奇醜無比的癩蛤蟆,才一捉出,空氣中立刻散出一股異味。
「好臭!」鳳芸侯大大退了一步。這味道……好熟悉啊!有點像她以前吃過的藥引之一。
「你把癩蛤蟆揣在懷裡,貼身不離。」左封遲另外把蛇趕進竹簍內交給他。「這條蛇是給你師弟的,只需把竹簍口壓在他臂上,咬幾次便會轉好。」
「謝謝前輩!」救人心切,秦午陽馬上奔回丹房。
因為此處從無訪客,是以他們師兄弟昨夜在丹房打地鋪。
「為什麼要餵他們毒?」鳳芸侯疑惑。
「這樣世上唯有他們碰得那劍,就算有人盜劍亦跑不遠。」左封遲漫不經心道,在記載藥性的簿子上緩緩寫了幾行字,便合上。「他們大概晌午就會恢復體力,那時你便帶他們下山吧。」
見他戴起斗笠,背起竹簍。只有抓毒物時左封遲才會如此打扮。
「你現在要去捉毒物?」她問。那麼,他今天晌午不就趕不回來了?他真的不願下山嗎?她輕輕皺起眉。
他們多年來朝夕不離,雖她一直想下山去玩,但在她想像中應該是與左封遲一起去玩才對,而不是他獨留山上,她自己去。
一想到會有整個月都見不到他……她突然不太想下山了。
「你們自己先走,不用等我回來,記得叫他們把我交代的東西帶下去。」左封遲交代,走到門口,像是感應到身後人兒眉頭打了十多個死結,他停下腳步。「記得下個月的今日你就得回來,不許在山下多留一天。」
聞言,鳳芸侯眼睛一亮,大力地點點頭,像是安心了般。大聲應道:
「好!」
「別跑!」
在幾丈高的瀑布邊緣,一大一小的敏捷身影先後撲上了在前奔跑的高大青年。一個撲背、一個抱腿,害高大青年一下子失去重心,重重摔了個狗吃屎,差點毀容。
「哇--你們兩個合攻我一個,太不公平了!」秦午陽氣忿地喊道。
他索性在地上滾來滾去,卻仍甩不開身上的兩個黏皮糖。
「好!你們兩個既然要作弊,就別怪我狠心!」他橫了心,猛站起身來,一手一邊抓牢了身上的兩個頑皮鬼,猛地就往幾丈高的瀑布跳了下去--
「哇哈哈哈!」非常驚喜的清脆笑聲。
「吱吱?!」有點嚇到的小小猿啼。
撲通一聲,濺起了好高的水花。連在岸邊的凡離也被波及,無奈地看著玩瘋了的三人……呃,兩人一猴。
「好玩吧?」秦午陽從水底浮出水面,笑看著樂不可支的人兒。角落的黑猴慌慌張張游上了岸去。
「好玩!我們再跳一次。」鳳芸侯臉蛋紅撲撲的,開心不已。
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只有黑猴,雖與左封遲同住,但左封遲不可能與她一起玩樂,可秦午陽就全然不同了。
他跟鳳芸侯不僅年紀相近、心性相同,玩得也投機,這一個月下來自然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兩人一起在山澗、樹林裡玩耍,學著射飛鏢、練著單搶刺魚;四處都是她跟秦午陽的歡笑聲,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左封遲雖有讓她下山守劍的意思,但秦苑行事低調,江湖上根本沒有走漏風聲,所以寶劍根本無虞,她自然玩得不亦樂乎。
今天是她下山期限的最後一日,與秦午陽又跳了好幾次瀑布後,兩人累得趴在岸邊的大岩石上休息。
在岸上旁觀的凡離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從沒見過這麼野的姑娘家,居然可以跟五師兄玩成這副德行,絲毫不拘禮數,卻……也教人無法討厭。
不願擅離職守的他,其實是被硬拖出來的。秦午陽跟其他師兄弟都勸他去放鬆心情,不用整日枯守柴房。
「難道你不信任左前輩的安排?」秦午陽大剌刺地說道:「這柴房三尺內,除了你跟我之外,其他人根本無法靠近半步不是嗎?」他們只是按前輩指示,把四個巴掌大的烏木埋在柴房四角,沒想到功效奇大。
初埋的幾日,其他師兄弟輕疏大意,才碰了柴房門板就倒地不起。還好前輩預留了解藥,不然待他們去山上求醫回來,恐怕那兩位師弟早就先回先祖老家去了。
「這……」凡離一猶豫之下,便被硬拉出門去。
但說他死腦筋也好,碧靈劍攸關秦苑榮辱,師尊畢生寄望。即使好山好水在前,凡離半刻也無法放鬆心情,更無心欣賞。現不願意出門,也純粹是為了讓師兄弟們放心。
「哈哈哈!」開朗的笑聲來自大岩石上。
凡離移動目光,就見鳳芸侯正跟秦午陽在大巖上聊天,不知說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兩人捧腹。
他怔怔望著那張打從心底開心的笑顏。
她似乎老是在笑。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使她鎖眉。秦午陽意識到他視線,一躍跳起身,把凡離也硬拉到巖上。
「一起過來坐啊,說了要出來散心的,我沒逼你跟我們跳水,只是在我們身邊聊天總行吧?」他把凡離擺在兩人之間。
凡離不自在地坐下,鳳芸侯立刻遞出不知哪來的野果,問:
「要吃桑椹嗎?」
「不……謝謝。」凡離客氣地拒絕。雖然她稚氣未脫,舉止粗野如男孩,但聽說也已及笄,是個姑娘家了。夾在熱絡的兩人之間好一會兒後,他忍不住道:「好了,五師兄,我們回去吧。」
「你別掃興,侯兒今晚就必須回去了,我們還想玩到天黑呢!」
「她今晚就要回去了?」凡離微訝,完全不知道這回事。這個愛笑的人兒今晚就要走了?他心底起了淡淡的波動。
凡離本身律己甚嚴,規矩也多,這次是為了護劍之事,才首次與一個姑娘如此相處。雖是五師兄陪她的多,但他常遠遠就聽到那銀鈴般的笑聲,就如同她在左右般,令他常不自覺注意她的動靜。
不願多想心底那怪異不捨的心情。凡離提醒道:
「如果她今天該回去,我們就應讓她提早上路,還想玩到晚上……以我們的輕功根本沒有辦法送她,再說,左前輩也已不准我們再上山了。難道五師兄打算讓她一人獨自摸黑回去?」
「侯兒輕功好得很啦!上山就跟我們走平地一樣,不要緊的。」秦午陽非常放心,侯兒的輕功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都強呢!
「要是有萬一該怎麼辦?」凡離無法放心,隨即一想不對,又問:「那護劍之事又該如何?」
「整整一個月都沒事,不會有人來了啦!」秦午陽非常受不了他的一板一眼。「你不要什麼專都這麼嚴肅,大不了你送侯兒回去。前輩說不能上山,你就送她到崖邊,再目送她上去就好了。」
「要是被前輩發現--」凡離還想說,鳳芸侯突然把所有桑果塞入他手中。
「不要生氣,給你吃。」
她的這舉動令凡離一怔。「你……」
「你看!連侯兒都受不了你的古板,要你把嘴巴塞起來了。」秦午陽取笑他。
鳳芸侯也笑了起來,咯咯輕笑,串串連連。凡離就算有氣,見了那張笑臉也發不出來了。
解決了古板的師弟,秦午陽直率地問她:「難道我就再也看不到你啦?你以後可以偷下山來嗎?」
本該低斥五師兄的餿主意,但凡離卻不語,還不自覺凝神注意著她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耶……」她難得嚴肅了一張小臉,心底也十分不捨得要跟他分離。
秦午陽像突然決定了什麼,起身對她招招手。「這樣吧!侯兒,你過來。」
「什麼?」
她一湊上前,秦午陽立刻握住她手,令凡離一驚。如此明目張膽地輕薄少女,而且還在他眼前,凡離差點就要發怒,就聽秦午陽極為認真地問道:
「侯兒,你願意跟我結為異姓兄妹嗎?」
「異姓兄妹?」大眼發亮。
「對,兄妹。從此是一家人。」秦午陽仰臉面著太陽道:「我秦午陽以青天為誓,即使日後分離,我們兄妹的情誼亦如頂上的朗朗青日,永不改變。若你有任何困難,我再遠都會趕來。」
「我也是!」她照著念了一逼,完成了誓言。忙把所有桑果都遞給他,以示喜悅。
「你請我吃桑果,大哥請你吃最愛的糖葫蘆,今晚逛夜市去!」秦午陽咧嘴開笑,豪情直比歃血為盟。他突然轉頭,不願冷落一旁的人問:「師弟,你要不要也來結拜一下?」
凡離失笑,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你我已是師兄弟,不需再結拜了。」異姓兄妹……是嗎?
「說的也是。」秦午陽不再多說,勾著新手足上市集去。
跟上嘻嘻哈哈的兩人,凡離的步伐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他原以為五師兄對鳳芸侯是另一種情分……原來是他多慮了。
一鬆下有所顧忌的心防,看著那蹦蹦跳跳的嬌小身影,他竟再也移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