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紫家繽紛水晶燈光下的平芷靈,頻頻發出 銀鈴般的笑聲與驚訝的讚歎,整個人都籠罩在燦爛 的光暈下,美得不像是真的,也刺痛了冶恬的眼 睛。即使努力想裝出平靜的表情,冶恬還是失敗地 僵著臉頰假笑著。
這真是毫無道理,就算知道平芷靈是紫鳴臣的前妻,那又如何?
自己打從一開始不就已經看穿,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不尋常的親密關係?根本就不該受到什麼打擊才對。可是,冶恬胸口淤塞著無名的悶氣,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每看到平芷靈狀甚親熱地與紫鷗臣交談的模樣,她的心就有如刀割。
他們真的分手了嗎?外型如此相配,感情似乎也甜甜蜜蜜、恩愛和好的他們,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分手?還是,紫鳴臣經過了這些年,才赫然發現沒有女人能贏得過平芷靈,所以再度找回自己前妻,企圖破鏡重圓,而最荒謬不過的是自己竟成了促成他們復合的推手?
以一道又一道自己精心料理的美食,填飽他們的胃,讓自己的「情敵」笑得更加美麗動人、艷光四射?
冶恬不覺咬住下唇,深深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
「……恬?冶恬?」
「啊?」聽見自己的名字,她抬起頭,「抱歉,我一時失神了。」
「沒關係,我比你更常發呆呢。保持美麗的秘訣,每天發三次呆。哈哈廠平芷靈嫣然一笑地說,「不介意我叫你名字吧!我覺得這樣比較親切,而且吃過你煮的萊餚,我實在愛死了,絕對要你做我的好友,這樣我不時就可以打牙祭了。」
「勸你不要。」紫鳴臣對冶恬說,「她是個纏人精,一旦被她黏上,準沒好事。」
「你閉嘴。」平芷靈以筷子敲了下他的手臂說,「冶恬,你看他就是這麼討人厭,就愛潑人冷水。要不是他這派死硬的脾氣,這個人的其他缺點倒還可以忍耐、忍耐。」
「離婚時洋洋灑灑的百條罪狀,只剩一條了?」紫鳴臣挑高一眉說,「追本溯源,是你自己的耐性太差而已。」
「哈!我至少和你生活了三天,這已經是目前為止的奇跡了。要知道其他男人擠破了頭,只求我願意陪他們走進禮堂,他們都要感激得跪地謝主隆恩哩!哪像你,一點都不知感激。」
「你確定他們不是跪地求上帝饒命?」
「哼!懶得和你汁較了。」平芷靈指著他的鼻子說,「看到沒有,他就是這張嘴差勁,又不會甜言蜜語,才會沒有女人緣。我真佩服你,能和他相處這麼久,還能相安無事呢。冶恬。」
冶恬扯扯唇角,勉強做出笑臉說:「我只是負責料理而已——」
「說到料理,這道冷蝦卷是我吃過最棒的,這應該是越南菜吧!我聽鳴臣說你擅長多國料理,真是厲害。通常專精一種料理就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研究了,你年紀這麼輕,看來不過十八歲,就會這麼多料理,真是天才。」平芷靈感動地說。
「我已經二十好幾了。」冶恬不好意思地搖頭說,「這冷蝦卷說難也不難,只要捉到訣竅,在家中也很容易做喔。先挑選好新鮮的蝦子燙過剝殼,結合了生韭菜與生豆芽的清脆口感,做成蝦卷後,再用萵苣葉合著九層塔蘸著越南風味的酸甜醬一起吃,就行了。」
聽完後,拚命搖頭的平芷靈大歎:「瞧你說得容易,我看等我做完,全世界都鬧饑荒了。我一定做不出這種酸酸甜甜、帶著果香與辣勁的沾醬,更別說能做出如此豐富多樣的口感,吃完我差點以為自己身在天堂。」 「不必說得如此誇張,沒人跟你搶吃這一餐。」他默契十足地搭話。
平芷靈嬌嗔地瞪他一眼。 冶恬的心也緊緊地揪成一個死結。她實在無法繼續冷靜地坐在這兒,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了。她匆匆地站起身說:「對了,還有甜品放在冰箱內,我去拿。」
逃入廚房的冶恬,沒有打開冰箱,反而先打開了水龍頭,她洗了把臉,鼓勵自己振作一點,千萬不能在他們兩人面前做出什麼丟臉的舉動!
真是諷刺啊,想當初自己對紫鳴臣的第一印象真是再惡劣也不過,可是才與他相處了短短三周,她就已經無法自拔地喜歡上沉默寡言、工作至上、但總在自己思緒最混亂的時候,伸手拉她一把,告訴她方向,並且有著溫柔眼瞳的他。
雖然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紫鳴臣的同時,也悲慘地失戀,但幸好自己還沒有把這份心情告訴他!至少最後她總能保有一點尊嚴吧!而且,平芷靈不
是個能讓人痛恨的情敵,那平易近人的態度表示她打從心底裡要結交自己作朋友,面對這樣的情敵,她惟一能選擇的就是笑;笑著祝福他們。
就這麼做!
「哇,抱歉,你在洗臉啊!」平芷靈捧著臉頰說,「我看今天晚上讓你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太不好意思,想來幫你一起拿甜點,我該不會來得不是時候吧?」
「不,怎麼會。」冶恬順手抽了一張面紙擦著臉說,「讓你看笑話了,我只是覺得太熱了,忍不住來洗洗臉。」
「投關係,不用在意我。」平芷靈走近她說,「其實啊,趁鳴臣不在,我也想和你聊聊。」
突然被摸了一下臉頰,冶恬嚇得睜大眼。
「嗯,果真不出我所料耶,我剛剛就一直很好奇,可是你是真的沒有化妝吧!」她好奇地掐著冶恬的臉頰說,「哇,好讓人嫉妒喔。像我,已經到了不化妝就不敢出門的地步了。你不化妝還能保持這麼完美的肌膚,到底是怎麼保養的?」
冶恬吐吐舌:「別取笑我了,我除了洗臉外,什麼都沒有做呢。怎麼能和你身為知名晶牌化妝品代 言人的皮膚相比。」 。
「哈,我們再這樣互相褒獎下去,恐怕會吃不下甜的東西喔。」平芷靈眨眨眼說,「不過,鳴臣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他是否打算一輩子都和工作共結連理,忘了這世上還有美好的愛情呢!」
「啊?」冶恬不懂她怎麼會突然轉了話題。
「不必瞞我,我對於『愛』這玩意兒嗅覺可敏感得很,從你們兩人互看的眼神就知道,你們對彼此的心意。」從冰箱中端出甜品的平芷靈,高興地說。
「我和紫先生?!」冶恬指著自己鼻尖,滑稽地張大嘴巴說,「但……你們不是……應該是你和紫先生……」
「啊哈,你當真誤會了啊!我就說嘛,剛剛身上一直有道奇怪的目光跟隨著我。抱歉、抱歉,我和鳴臣啊,實在熟得不能再熟了,結果說起話來很沒分寸對不對?坦白說,和鴟臣不可能做一對好夫妻,但是我卻很珍惜他這個朋友,甚至我拿他當哥哥一樣看待。有什麼問題找他商量,準沒錯。」
平芷靈率直地握住她的手說:「譬如說今天,他找我來吃飯的原因——他說有個很介意我的存在的人,他要我負起責任,乖乖來這兒證明他和我之間什麼『噯昧』都沒有,所以我就來了。你說,他這麼貼心的舉動,是為了誰呢?」
會是……為了她?可是紫鳴臣怎麼知道,自己心裡介意著平芷靈的存在?她從來沒有說過啊!
「哈,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平芷靈笑嘻嘻地說,「你說,我有什麼理由,幫著他來騙人呢?沒有吧!」
冶恬咬咬唇,終於道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疙瘩:「離婚,通常不都是代表了情感變壞?但你們並不像。」
「嗯,該怎麼說呢……當初我離開紫鳴臣,不是因為他不好,是因為他太好了。」平芷靈扮個鬼臉說,「當然這句話我死都不會告訴他。可是……我嘴巴笨,說得不知對不對……我想離婚對我和他都是種解脫吧?他可以用寵妹妹的心來待我,我也不會再嫉妒他的工作總是佔去所有他的時間,像哥哥般的仰賴他。」
平芷靈揮揮手,喘口氣說:「總之他誠實、正直,對於喜歡的事物都很專心,工作起來就不顧時間,對別人嚴格,對自己嚴苛。偏偏又不懂得表達情感,常常會讓人誤會他是個冷酷的人。可是只要你仔細去體會,一定能體會他的好。」
「……」冶恬垂下頭,「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說的也是,通常這樣的好貨色,都該藏起來自己偷偷享用。可是我是以他妹妹的身份在說話。妹妹總是希望自己的兄長能過得幸福,特別是我不能給他的幸福,我希望這一次他能找到。」
她拉起冶恬的手,攤開她的掌心,又合起說:「我把他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保管喔。」
「……我……可以嗎?」冶恬好怕,自己會留不住這樣的他,要是眼前的女子做不到,自己又怎麼能保證給他幸福?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就想著:啊,如果她會愛上鵑臣,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因為這個女孩的眼中有著和鳴臣一樣的靈魂,我相信靈魂與靈魂會互相呼喚。你,千萬不要害怕相信它。」
「我和他?」平芷靈講得好玄,冶恬聽得懵懵懂懂。
「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的。好了,再不出去,等會兒鳴臣以為我把你怎麼了,我們還是快點端甜品給他吧。」
把椰漿紅果冰分成兩盤,平芷靈先拿著其中一盤離去。留下冶恬一個人傻傻地望著手心……她與紫鳴臣……可能嗎?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好急好快。
* * *
「謝謝你們今晚的招待,拜拜。」揮揮手,搭上最新一任男友的名貴跑車,平芷靈來去如風地道別。
看著漸漸駛遠的車子,紫鳴臣合上大門後,冶恬突然意識到今晚家中只剩他和她。張嫂與張伯今天都放假,返鄉探親去了,要到下周才回來。糟糕,方才與平芷靈談的話又重回腦海,害她的心情好緊張,連講話都快結巴了。
逃避著與他四日交接的可能,冶恬一轉身就說:「我、我回房間去洗澡了。晚安。」
「等等。」他捉住了她欲逃的手腕。
冶恬顫抖一下,吞下口中的喘息:「還……有事嗎?」
「我說了什麼話,讓你如此害怕嗎?今天晚上打從一開始——不——從你和芷靈去拿甜品回來後,你的眼睛就一直躲著我,為什麼?」
要她怎麼招供?難不成要告訴他,因為光接觸他的眼睛,自己就禁不住妄想的狂潮、臉紅如火。他一定會覺得她很奇怪、異常的啦!
「沒、沒有啊,你多心了。」
「冶恬,看著我的眼睛。」他低沉地命令著。
怎麼辦?完了,躲不掉了。冶恬閉上眼睛,懦弱地不敢面對現實。
『你要是再不把眼睛張開看著我……我就要……」
冶恬可以感覺到他的指尖正在抬高自己的下巴,他打算做什麼?
「……吻、你!」
哇!哇!哇!在心中不停尖叫的冶恬,張開眼已經來不及了,他近距離放大的臉已經離她不到一.公分,溫熱的唇刷過了她的唇瓣。
「啊嗯……」
他調皮地銜住她豐滿紅潤的下唇,嚼咬著,品嚐著說:「好甜、好冰,這是剛剛吃過紅漿果的關係嗎?還是你的唇本身就這麼甜呢?就像你的名字……」
「不要這樣……」她的腰傳來陣陣酥麻的微小震波。
「那,如果這樣呢?」應她所求撤離的唇,輾轉來到她的頸項間,先是深深地吸口她頸間的香氣,然後舔舐著說:「五感並用,我是個好學生吧?你身上有著香料的氣味,與甜膩的芳香,品嚐起來……滑如嫩腐……聽,我的舌頭與你的肌膚發出來的聲音……看,這道紅痕比任何紅漿果的顏色都要深濃美麗……讓我想要以舌頭將它吞人我的喉嚨中……」
呼呼呼,冶恬攀住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不行了,他每說一句話,「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就從她的耳朵震撼到每一根神經,攪得她頭昏腦脹,全身發熱。
「我承認你……很厲害,可以放開我了嗎?」再不然,她的人體保險絲可要被燒斷、爆裂開來。
「要是我捨不得放開呢?」
魔魅誘惑的美聲,近距離地鼓動著冶恬的耳膜,她不住地顫抖著說:「……拜託你……放……」
她雙膝顫抖得如此厲害,就像是骨頭都被融化了,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今天晚上,你明白我為什麼會找芷靈來嗎?」他攙住她的腰,專心地咬著她白皙的耳垂說。
冶恬一下子點頭、一下子搖頭,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了。
他笑了笑:「為了你。我要證明給你看,芷靈在我生命中已經不再是男女情愛的對象,而是更接近家族的情感,這樣你安心了嗎?我絕對不是玩弄你,打發填補哪個人離開後所留下的空洞。你該對自己有自信一點!我可是個大忙人,有時間玩愛情遊戲,我寧可拿來用在工作上。」
「那……我在你的心裡到底是……」冶恬想聽他明確的答案,自己值得他花時間「戲弄」,就代表他是認真的?這並不是遊戲? 「你說呢?」他含笑,凝眸。 靈魂被吸進那雙深邃的黑眸,冶恬想知道的答案,全都蘊藏於這兩個深不可測的小宇宙內。無言的,冶恬接受著他再一次降下的雙唇洗禮,不再顫抖的,倚偎著他安全穩靠的寬大胸膛。 他真是個好看到會讓人暈眩的男人! 一路被抱進他的寢室,冶恬不可思議地感受到心是如此的寧靜安詳,像是早已等待到這一刻,早已明白事情會有這樣的進展,先前那個恐懼不安、缺乏自信的自己都不知被驅趕到什麼地方去了。拚命否認而不去面對的事實攤開來,正面接招,反而不再有任何的障礙橫擋在眼前。甚至回想起那些掙扎的過程,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得可笑。
他,是這麼的漂亮,自己為什麼要假裝看不到,不知道呢?
「你在笑什麼?」他龐大的身子穩穩地壓住她的下半身,但又巧妙地以手肘撐住自己,不讓自己的體重成為她的負荷。
「笑,自己傻。」冶恬微笑著,以手指頭撫摸過他的眉毛說,「你有很漂亮的眉毛,鷹揚的、意氣風發。」
「只有眉毛?」他挑高眉,笑問。
冶恬的手指就像在確認他的臉型、五官般,俏皮地在他臉上四周劃著。「鼻子也不錯,高高挺挺的,還有這張嘴——方方正正,寬寬有型,都很漂 亮。」
「比起你最愛的食物,如何?」
「最棒的異國料理,讓人垂涎欲滴。」
他以雙唇含住了她的指尖,輕輕地吸吮著說: 「但在我眼中,你才是最棒的……絕佳美食。」
「嗯……」
* * *
一直到過了中午,冶恬才大喊著:「不行了,我沒辦法再和你戰下去,我需要食物!」
鵑臣拉回她想下床的身子,嘻嘻笑著:「我寧可吃你。」
「我沒有你這種超人的體力。」冶恬以手隔開他湊上前來想要親吻的嘴說,「我去下面做些簡單的 三明治,順便拿些水果上來,你就乖乖等我吧!」
「哈哈哈——」
在他笑聲的陪伴下,冶恬穿著他的襯衫迅速地 衝下來準備著三明治與水果盤。在一邊切著西瓜、洗著葡萄與草莓時,她不自覺地哼唱起輕快的歌 曲,心情有如萬里晴空的艷陽天,連窗外的鳥兒也嗚叫著和聲。
原來,被愛與愛人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她喜孜孜地捧著一大盤食物,越過客廳時,晃過了鏡子前面,停下腳步。
我的天啊!這是她嗎?冶恬吐著舌頭,看著自己紊亂的發、不整的衣服、布著紅痕的頸項。
好丟臉喔!
簡直就像是過分沉溺於愛慾中的邪惡女人。但,寫在臉上的表情卻是滿足而幸福的,同時也閃 爍著動人的光輝。
這樣子真的可以嗎?望著鏡子,她問著自己。
離約束的日子,只剩一周,自己卻瘋狂地愛上了紫鷗臣。萬一一周後的結果揭曉,自己就得離開他、離開這裡……
不!一定會有什麼法子的。
只要有愛,一定會有法子可以克服這些問題。
搖著頭,冶恬不想被這樣的思緒干擾現在眼前的快樂,她丟下了遮蔽快樂的小小烏雲,回到等待著她的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