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星花嫁 第一章
    百般無聊地玩弄著手中的紙片,她考慮著該拿這張紙片怎麼辦?

    一、為了洩憤,將它碎屍萬段丟到地上連踩十幾下,洩憤。

    二、為了討回公道,拿起話筒,衝著對方破口大罵三字經,還是洩憤。

    三、證明自己不是無聊女子,懇切地傳達自己的尊嚴不容許踐踏,也不接受他任何的道歉,滿足了自尊心,維持了一貫的淑女風度,不離洩憤。

    岳冶恬搖著小腦袋瓜,含著根西洋芹當點心嚼,一雙腳在桌子底下晃啊晃的,就是不採取以上三者的任何一個行動,並非她好心地想放過這傢伙一馬!而是「生氣」與「懶惰」相比,她寧可忙裡偷得三日閒,怕麻煩到極點的她,對著事過境遷的事,根本沒有追究的意圖。

    要不是從皮包當中恰巧掉落了這張名片,而且巧之又巧的,懶人如她自己又多手把它從地上撿起來,還難得地看了一眼,坦白說這樁事已經成了記憶中的廢物,活該被遺忘。

    名片上只印著簡單的幾個大字:紫鳴臣。還有電話號碼。

    既沒有頭銜、也沒有職稱,一張簡單得再簡單不過的名片,只是長相有點奇怪,中間破了個洞,材質像金屬的塑膠片。

    若是上面寫了什麼公司,自己還可以打電話去跟他們主管抱怨,偏偏沒有。哼,就有人這麼無聊,把自己的「公司名稱」特意挖掉,變成一張破破爛爛的名片。這麼怕姑娘去找碴,索性就別給名片了嘛!

    冶恬噘起紅唇,揚起紙片正想當成紙飛機射出去,忽地被人從後方搶走。

    哪個混賬,竟敢搶——冶恬霍地回頭,迎上一雙懷著幾許惡作劇的神采的杏眼兒。

    「是你啊,田田。」

    「這是什麼東西?從剛剛瞧著你對著它玩了半天,臉上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無奈的,該不會是……新認識的情人,在病相思吧?」綽號田田,本名田莘園的她,是冶恬的親密死黨之一,她們兩個因為名字裡都有「士了」的音,交情勝過親姐妹。

    「求你別滿口作古的人才會用的詞,什麼病相思,這年頭還有人在用這句話?以為自己在演古裝愛情戲啊。」

    「好姐姐生氣了, 『嘻』、 『嘻』,被我說中,心虛了。」

    「要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別用念的,又不是背台詞!」

    這次真笑出聲來的田莘園沒有再逗弄她,好奇地看著手上的紙片說:「紫——哇,這字怎麼念?」

    「早告訴你,人沒常識也要有知識,沒知識也得有見識,那個字念……」蹙起眉,冶恬後悔地想起自己也沒比田田好哪裡去,也是學校裡常常被老師點名的滿江紅榜首之一。

    「念『旦』,雖然多了鳥字邊,還是一樣念『旦』。」插話補上答案的是另一個死黨,花聖賢。

    啪啪啪,忍不住鼓掌的兩人,田莘園立刻說:「才女、才女,不愧是咱們幾個死黨中唯一有頭腦的才女。」

    冶恬跟著笑說:「該不會是你自己名字中間的『聖』字很難,所以才到處學難字怎麼念吧?」

    花聖賢柔柔地笑:「沒辦法,誰讓我死黨當中就有人認識我一年了,還常常把我的『聖』字念錯。直到我終於放棄地告訴她,你就看做希望的『望』,她才沒念錯。從那以後,我就發現自己不自立自強也不行。」

    冶恬眨眨眼,深有同感地說:「就是說啊,這種花一年才記住你名字怎麼念的笨蛋,根本不值得你交朋友。沒關係,你還有我們。」

    「那人就是你,冶恬。」花聖賢冷冷地說。

    「哈!」尷尬地尖聲傻笑後,冶恬摸摸鼻子說,「哈哈哈!真的嗎?我都不記得有過這種事了。還是花花聰明。」

    田莘園拿著卡片現給花聖賢說:「你瞧,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笑的名片吧?」

    「那是小光碟,要放進磁碟機裡才能開啟的。」

    帶著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花聖賢抽走名片,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型掌上電腦打開,啟動,並將小卡片放進插卡磁碟機中,不多久,螢幕上載人美麗的動畫檔,氣派的大樓為背景,當叮噹的音樂檔作陪襯,整組變化的字跳躍出來。 紫鳴臣個人簡歷。事務所簡歷。發展。延革。業務項目。花聖賢操縱滑鼠板,叫出了他的個人檔案給兩個死黨看。叫出了他的個人檔案給兩

    「哇,冶恬,你居然認識這麼了不起的人啊?你看……他個人的履歷上面有寫耶,他建造過跨海大橋!」

    「那是監造,不是他造的,頂多是個建築師嘛,和工頭差不多,有什麼不得了。哼!」冶恬瞪著螢幕上那張傲慢不可一世的俊臉。 沒錯,當天就是這傢伙沒帶眼睛地撞上來自己一頭栽人牛奶糊中。

    一回想當時的景象,冶恬的滿腹怒火再度重燃。

    普通人見到她整頭整臉的熱牛奶糊,第一個舉動除了為自己的莽撞道歉外,通常也會關心她的臉要不要緊,會不會被燙傷或燙著,結果那人出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我沒有時間浪費,所以請你收下這些錢,當作是賠償吧。抱歉!」

    他把話說完轉頭便要走,冶恬發飆地扣住他的領帶大叫:「誰要你的臭錢,撞到人不道歉,這是什麼態度!」

    「我是很抱歉,要是這點錢不夠的話——」這時,他又取出了「名片」交給她說,「無論你需要什麼賠償,只要跟我聯絡,我會安排匯款給你的。失陪了!」

    「喂!」

    結果當冶恬正瞪著這張名片的空檔,那人已經在好幾個男人的簇擁下走了。

    幸好那牛奶糊的溫度不是剛起鍋的狀態,要不然冶恬的臉只怕就毀了。

    相形之下,冶恬就不得不感謝南部濃厚的人情味。那位攤子阿婆好心地陪冶恬上醫院,還留冶恬在家中住了兩天,冶恬也如願學到怎麼製作遭地棺材板,和阿婆也結成莫逆之交。算是這場意外的額外收穫。  

    冶恬才不管他做過什麼豐功偉業,是了不起、三頭六臂的人物,像這種給人惡劣印象的傢伙,就算他家財萬貫,充其量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混賬。

    下次就別再讓我看見你,不然……

    「不敢相信,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和冶 恬扯上關係的?」田莘園沒有注意到冶恬殺人的目 光,仍在對著螢幕上的照片發癡說,「太可惜了。這 麼英挺又有型的男人,現在越來越少了。不曉得他 喜不喜歡吃甜食,真想用我親手特製的愛情巧克力 裹住他,一口把他給吞下去!」

    冶恬朝雙目呈現心狀的田莘園頭上,猛一敲下 去,說:「你頭殼壞去啦,這傢伙跟巧克力放在一 起,我還怕會誣蔑、糟蹋了巧克力咧!神聖的食物 比起這種傢伙來說,好上千百倍。要吃你就給我乖 乖吃實心巧克力。」

    「又來了。」癟癟嘴,田莘園委屈地對花聖賢說,「一談到她心愛的食物,就會對人家使用暴力。嗚嗚嗚……」

    啪地關掉映著那張越看越令人火冒三丈的俊臉的螢幕,冶恬雙手插腰地說: 「有空在這邊假哭,快點把你的飯後甜點做一做,就剩你的準備工作不完全。晚上的宴客要是失敗了,看新老闆不把你切成三塊撒上精霜送出去才怪。」

    「好嘛……」哭啼啼的田莘園一聽到工作,也乖乖地起身去做點心了。

    花聖賢揚起眉,默默地把卡片抽出來,遞給.她。

    「幹嘛那樣看我!」冶恬被她看得渾身發癢。

    聳聳肩,花聖賢說:「以前的你要是聽到莘園略帶黃色的笑話,只會說得比她更黃而已,所以覺得你發的脾氣有點不太『對勁』。不過反正不干我事,所以就不說了。」

    「你這不是說了嗎!」冶恬紅著臉吼叫。

    她淺淺一笑:「只是想看你會有什麼反應而已。沒我的事,我先走了。」

    滿腹怒火無處發,又遭逢好友的奚落,冶恬把這一切都怪罪到那傢伙的頭上。

    紫鳴臣!

    一腳踏在那張精美的名片上,冶恬想像是那人的臉孔,死命地一踩再踩。這樣還不夠,她取出菜刀,在上面喀喀喀地分屍,仍是不滿足,她便在上面用小火熏烤,直到那張卡片代替主人受盡凌遲之刑,體無完膚,她才放「它」一馬,賜它一個好下場,丟人垃圾桶內。

    「哼!」將整件事拋在腦後。

    *      *      *

    仰望著正在快馬加鞭建築中的俱樂部外,紫鳴臣對於目前的工作進度感到滿意。

    這座由他親手設計完成的建築物,是好友委託他的工作,好友與他討論這座餐廳的未來企劃時,充滿前衛尖端概念的點子讓他接下這份工作。

    也許它不是什麼能造福社會的重大工程。

    也許它算不上跨時代的標誌型超高建築體,排不進世界建築雜誌的前十名。

    也許它沒有哪一點能讓紫鳴臣這位建築師成為名留千古的偉大人物。

    但,從那以玻璃帷幕與輕鋼架為外觀主體,找不到半根冷冰冰的水泥柱或是後現代主義的暴露鋼筋醜陋手法,有的只是純粹提供人們享受美食的最佳情境塑造,由這一點來看它是成功的。

    當它完成後,人們進人這座餐廳迎面看見的是沙沙作響的天然竹林,環繞著天然木材的地板香氣,從裡往外可以看到位於半山腰的萬家點點燈火,寬敞的視景一覽無遺,恍如自身也融入於涼涼夜風之中。

    位於一樓平面廳的是整間俱樂部中,最為大眾化的餐廳。以每天一個主題專門提供各國料理給來客。週一的中式、週二的台式、週三的日式等等,這麼做絕對是普通餐廳無法提供的——因為成本上來說,太不划算。各式料理都有它專門的廚房設計,如果要能做到這一點,等於要擁有七間廚房。

    可是紫鳴臣畢竟是紫鳴臣,他的字典中沒有「不可能」三個字。

    費心搜索廚房最先進廚具的資料,不知打了幾百通電話與各家廠商協調,終於讓他設計出一間能夠料理各國食材的廚房,成果——也讓好友頻頻點頭稱讚說:拜他所賜,理想才能實現。

    接著,順著樓梯來到二樓,則是讓人能享受一杯下午茶,或是晚上小酌型的酒吧兼候位區。

    為什麼會把「等待」用餐的客人請到二樓去,這又是好友一番幽默的見解。他說與其讓人虎視眈眈地看著用餐的客人,不如騙他們到二樓去喝杯小飲料,看看正在轉播的職業棒球賽,忘卻時間的憂慮,舒緩「等待」的不安情緒。

    紫鷗臣極端讚賞這個點子,畢竟,他也很討厭用餐時,感受到一旁「催促」你快點吃完的氣氛。

    至於目前還未開始內部裝潢的三樓——是整座俱樂部最獨特的地方。提供給預約的客人們,一個可以親眼看見廚師們為他們料理食物的地方。假如光是現場料理,那與鐵板燒這類的食物並無不同,但它最為高明之處,是沒有菜單。客人們一旦預約,只能等著廚師們現場料理出才知道今夜自己享用的是什麼大餐。如此冒險的點子,也虧得他好友想得出來。

    紫鳴臣想起當初朋友興高采烈地對他說明計劃時,自己潑過他多少次冷水,可是他那百折不撓的朋友,還是堅持己見、實現理想,從籌措資金到真正動工,如今這間餐廳只差最重要的一點還沒有完成,那就是「人才」的搜集。

    也是他今夜會站在這兒的主因。

    「鳴臣,就差你一個,快點進來啊轉頭看著他滿面笑意的好友,紫鳴臣蹙起眉說:「我們倆認識幾年了,端木。」那張說是美麗卻太過英氣陽剛,形容為俊帥又給人一種過度漂亮之感的臉,飄著揶揄的笑說:「幹嘛,鳴臣,你才這把年紀已經記憶力退化了?」

    沒有回應他的笑,他淡淡地說:「根據我們認識的歲月,我實在不懂你今天怎麼會找我來。」

    摸著乾淨光滑的下巴,端木揚也學他蹙眉說:「我不懂你『不懂』什麼?」

    不喜歡浪費口水的鳴臣歎口氣說:「算我沒問。」

    端木揚好笑地接口:「是、是,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對於品嚐美食沒有什麼興趣,還硬拖你來作參考,是我不對,行嗎?」

    「不是有沒有興趣的問題。」鴟臣低頭瞄一下手腕上那只戴了好幾年的愛表,平淡無奇的古樸表面,惟一可取的是那精準無比的時間,「我只能騰出一小時給你。」

    「咋,難不成你連吃個飯都要斤斤計較花費了幾分幾秒?」端木搖著頭,「就算是個工作狂也該有個限度,你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只要喝點機油、保養一下就可以工作二十四小時嗎?」

    「要攝取維持身體正常運作的營養,每一餐花三十分鐘就綽綽有餘。」連眉頭都不抬一下,鳴臣認真地考慮說,「不,也許不需花費那麼多時間,只要二十分鐘就可以。」

    「所以我,『今天』非要你來不可。」直指他的鼻子,端木不客氣地說,「想我端木揚交遊廣闊遍及五湖四海,就是沒有比你更精簡享樂時間的人。我真懷疑除了工作、工作、工作外,你的人生還有什麼。為了試驗一下這些我高薪聘請而來的名廚們,能不能讓你破例開竅,瞭解到美食的重要性——我相信要是搞定了你的舌頭,那麼這間新的美食俱樂部肯定會財源滾滾的。」

    這位專門喜歡給他找麻煩的好友,端木揚,名下已經擁有一間超高級名流聚集的會所——夜舞俱樂部Dancedusoir。原本夜舞俱樂部中便附帶有餐廳,甚至有著從法國聘請的名廚,可是酷愛美食的端木揚還是對此感到不滿。

    夜舞俱樂部是屬於某些特定階層的人才能進入,可那些特定階層的人卻不見得人人都懂得如何品嚐美食、享受美食(看看他紫鷗臣,就是一例),這觸動了端木揚再開一間美食俱樂部的想法。

    也因此,這間以C』estdlicieux法文中的「真好吃」為名,中文裡最單純卻深奧的「美食」為主題的俱樂部,因而誕生。沒有任何身份的限制,只要是能負擔得起這兒的消費,誰都可以在這兒度過一段輕鬆快樂的時光。

    整間俱樂部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創造美食、供應美食與品嚐美食。

    紫鳴臣欣賞朋友的點子,也在這間美食俱樂部中加了些許股份,想不到就被端木揚捉住了小辮子,強迫他要善盡一個大股東的義務,今天來參加這場開幕前的試食會。 

    「你會失望的,端木。我的舌頭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有用,許多人都曾經告訴過我,我是個味覺白癡。」

    「胡扯,你只是沒有『用心』吃過任何一餐飯。我相信只要你拿出自己在工作時萬分之一的『心』,你就會告訴我,這些新廚師的表現能否令你感動。」

    「萬一我無法做出評論,你也別失望。」

    「呵,我不會失望,只是會請他們全都走路而已。我要的廚師是能煮出讓機器人都流淚的美食魔術師。」

    紫鳴臣微微在心中歎口氣,這個朋友什麼都好,就是……任性的程度教他無法招架。他都放出這種話了,自己還能怎麼辦?要不就得抱著破釜沉舟之心,誰的也不吃、誰的也不評鑒,要不就得全都吃光。

    「大忙人你還有時間發愣啊?快點過來,大家都在等你一個。」

    伸出包裹在西裝褲底下的長腿,避過施工中的小圍籬,紫鳴臣默默地走進裝潢已經大致底定的一樓餐廳內。

    *     *     *

    第一道是翡翠魚翅湯。

    以陳年海鮮乾貨所熬出的湯頭,拌人絞碎了的無農藥栽培的菠菜,染成食慾大開的綠色湯汁,煮沸放進處理過後的魚翅,勾芡,倒人白瓷金花邊的西式湯碗。

    甘醇滑潤的口感,魚翅彈性十足的咬勁,加上搭配在湯上點綴的幾片金箔,看起來有如一幅美畫,喝在口中宛如大海寶藏的豐富味道,在舌腔整個兒擴散開來的頂級美味。

    這也是冶恬的自信代表作。

    不管是誰只要喝一口,便會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喝下去,直到湯盡碗空為止。

    可是當服務生推著收回來的餐盤時,她赫然發現只有一碗湯像是連碰都沒有碰過地被端回來。

    「領班,這是怎麼回事!」冶恬震驚地說,「這位客人不喜歡這碗湯嗎?」

    「岳主廚,您這麼問我,我也很為難啊!」服務生領班苦笑著說,「每位客人都對您的湯讚不絕口,獨獨這位先生喝了一口就放下湯匙了。要收走前,我還確認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請我收下去。」

    這是侮辱,天大的恥辱。冶恬身為廚師這麼多年,還沒有嘗過這種難堪的狀態。她不信邪地拿起那碗湯試味道,一切都很完美,為什麼那個人不喝?  

    「岳主廚,可以上第二道菜了嗎?」領班困惑地等著。

    冶恬找不出問題的癥結,只好一點頭說:「可以了。菜已經準備好了。」

    第二道是她挖空心思的創新心血結晶,就算剛才的湯讓他不滿意,這一次那位客人應該不會不喜歡才對。

    想不到,第二道前菜:培根蘆筍捲心也一樣,在絕大多數的人都吃光的情況下,又是一盤被咬了一口就送回廚房的菜。

    冶恬深感不可思議,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她研究多日才決定好的前菜菜色,要在這場招待所有股東的試吃宴會上,大放異彩的作品。結果……是自己手藝不精?不可能,不會有這種事的。

    她可是從十歲進入廚房後,就被稱之為「天才廚師」的岳冶恬,她煮的菜會有難吃到嘗了一口就不想再嘗的可能嗎?

    冶恬決定要親眼看看那名客人吃下這道菜時的表情,好作為自己的判斷依據。假如真有那麼難吃,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裡難吃!

    於是趁著他們在送上第三道,也是今天的主菜——以風梨包裹住牛肉下去火烤的「風梨牛排」時,冶恬便跟隨著服務生走到角落去觀察餐廳中僅有的一桌客人。

    正逢風梨盛產的這個季節,挑選最甜的風梨將它切塊、挖空後,放入煎得表面金黃的腓力,塞人多種西洋香草,一併上架熏烤出來。等到熏烤得差不多了,就著風梨塊切成兩半,流出美味亮澤的肉汁,以及表面有著熏烤的焦糖色澤,裡面卻是呈現嫩嫩粉紅色的牛排,再以講究的盤子盛起。

    任誰在看到這道美麗又香氣四溢的料理瞬間,都會忍不住口水直流。

    冶恬注視著服務生們一一為客人們上菜。 

    「哇!看起來好好吃喔!」一名女子率先發出驚歎聲,「哥哥,你真的找到了很棒的廚師耶!從剛剛到現在的每一道菜,我都好喜歡。這一道尤其是漂亮,橘紅髮亮的風梨果盅,外層熏得稍微焦焦的牛排,中心一層粉嫩的肉色,再加上裝飾於其中的綠色香草,有畫龍點睛之效,大大提升了視覺的享受。不可不提的還有嗅覺上的享受,這風梨被燒烤過後散發的天然果香,與脂肪的甜香融合,能掌握這麼好的火候,可不是普通廚師能做到的。」

    老闆端木得意地微笑著:「那可不,『她』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別光顧著說話,大家請用吧!」

    十幾位賓客同時都動起刀叉,切下一塊肉,沾沾旁邊的醬汁,放人口中。

    「妙啊,從前我竟不知道牛排還能有如此變化多端的滋味,不光只是肉的美味,連風梨的香味也巧妙地融合,卻又不會掩蓋了牛肉本身的味道,太妙了!」

    「沒錯,嚼的時候那股勁道與彈性沒話說,下去的剎那所品嚐到的柔嫩度,啊……好感動。在我吃過的牛排中,也是頂級的。」

    「這樣的牛排絕對不是泛泛廚師能做出來的。」冶恬唇角漾出甜美的笑容,這一回總沒有問題了吧。每位客人不光是嘴巴上在稱讚,表情也都顯露了同樣的快樂。那種吃到美食的幸福表情,絕非演戲能演出來的。再怎麼挑剔的人,應該也沒有話說。好,這樣就可以安心回廚房了。

    就在冶恬要轉身時,卻聽到一

    「紫大哥,你又只吃一口!」

    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今天不論哪一道菜,你都只吃一口,我真不懂。我覺得每一道都很好吃,難道你覺得不好吃嗎?」

    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冶恬豎起雙耳全神貫注地凝聽。

    一名剛好坐在背對她的方向的男子,以優雅而有教養的音調、低沉悅耳的聲音,向著發問的女子說:「食物就是食物,不是嗎?」

    「當然不是,好吃的食物和不好吃的食物,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女子嘟起嘴說。

    男子發出笑聲:「你說是!那就是吧!」 

    「真不敢相信,這麼好吃的東西,你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想再多吃一口?紫大哥未免太挑剔了。」

    「莎莎,你怎麼可以這麼跟鵑臣說話。」老闆端木出口制止說,「假如紫大哥沒有吃第二口的意願,那就是俱樂部的廚師該檢討。我們要的是提供給每一位客人一流的美食,讓他們一口接一口,不是要客人們顧及廚師的面子把食物給吃光,別本末倒置了。」

    冶恬覺得臉上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岳主廚,你認為我說得正不正確?」端木揚早已經看到站在角落,以為沒有引起任何注目的年輕女子說,「請過來這邊吧,我為你介紹一下,本俱樂部的股東成員們。各位股東,這位是負責剛剛那三道餐點的主廚,岳冶恬岳主廚。」

    勉強自己維持無動於衷的表情,冶恬跨出了勇氣的第一步,走進柔和的燈光下,彎腰說:「請多多指教,我是岳冶恬。」

    一抬起頭,映入她眼簾的卻是一張不久前才遭自己棘手蹂躪的臉。

    男子似乎沒有意識到冶恬是誰,端正剛毅的酷酷撲克臉孔,一雙深邃的黑眸像是看著陌生人般地看著她,而冶恬再也克制不住滿肚子的怒火。

    「原來是你!」指著他的鼻子,冶恬大叫,「那天你害得我差點毀容,你知不知道!」

    紫鳴臣蹙起眉尖,淡淡地說:「抱歉,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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