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切地捉到那名自稱姓「袁」的假記者真騙子,黎迅羽幾乎一整天都跟在王太太的身邊;一方面又得瞞著王先生進行這件事,所以王太太每天都到事務所報到。在等待姓袁的傢伙自動送上門勒索的過程中,黎迅羽、小京與王太太則商量著要如何進行這次的逮捕計劃。
幸好對方是以王太太的行動電話做連絡的工具,所以即使王太太不在家中,也依然能接到他打來的勒索電話。
「基本的計劃已經擬定好,現在就等他打電話來。當然,王太太你是這次計劃的關鍵人物,必須鎮定地、不慌不忙地照我們教你的方式,盡量不要讓對方察覺任何蹊蹺,冷靜地把勒索金交給他。這樣我才能依照勒索金袋內裝的追蹤信號,找到對方的巢穴。成功的話,我們很快就能逮到他了。」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還是有點擔心的王太太,看著自信的黎迅羽,問道,「萬一他把袋子丟了呢?萬一他要是發現我找你們幫忙呢?他會不會把我的照片公開?」
「你會擔心是正常的。不過,這整個計劃你也很清楚,也有參與討論。我們已經把風險降到最低了,剩下的就得看老天爺幫不幫忙,我們能不能按部就班精準地實行,多少還足得冒點險。另外,原諒我問個題外話,你還是不想在我們實行之前把這件事告訴王先生嗎?我認為說了會比較好,這樣計劃若有個萬一,王先生或許會有點心理準備。」
「……」握著茶杯的手有些微的顫抖,王太太長長地歎口氣,「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想再瞞下去了……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年輕人不會懂的,活到這把年紀還被人拍下那種丟臉的照片……」
「我相信王先生一定會瞭解的。」黎迅羽站在第三者的立場說。
王太太又搖了搖頭,照樣歎氣,卻不再多說些什麼。
子京一手搭在黎迅羽的肩上,暗暗用目光告訴他不要再多說。黎迅羽明白地起身,「好吧,時間差不多了,我想送您回家。若是他在晚上打電話的話,希望你能用我教您的法子把電話密錄下來……」
「我想不會的,那人很聰明,他總是趁外子上班的時候打給我,他很清楚這事不能讓外子察覺到。這也是他勒索我的另一個籌碼。我已經請司機到前面街口那邊接我,所以就不必麻煩你送了,黎先生。」
拎著皮包,王太太優雅地起身微微朝子京點點頭,「明天見。」
* * *
送她離去後,黎迅羽關上辦公室的門,轉身看著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子京,「說吧,那時候為什麼不讓我繼續說呢?」
聰慧的黑眸在他質問地臉上兜了一圈,又回到面前的電腦繼續打著字說:「太可憐了,她都那麼苦惱這個問題了,何必又火上添油地繼續逼迫下去呢?說真的,我想你也看到她已到界限關卡。現在王太太為了這次的誘敵行動,精神方面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若是她真的無法下這個決定,我們又何必強迫她本人非做不可呢?」
「你認為我在逼迫她嗎?」
「不知不覺中有一點點吧!」子京停下手,抬起坦率的大眼盯著他說:「這是你的壞習慣,雖然一心為她好,卻忘了當事人也會有痛苦,遲鈍得連這一點都沒發現,真讓人生氣。」
「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們現在談的是王太太,不是我。」
黎迅羽搖搖頭,走近她,「不,我們在談的東西當中,也包括了你。如果你真的在生氣,就說你生氣了,我不就明白了嗎?若要說壞習慣,你也有一堆。喜歡把自己的心事藏著不說,就是其中之一。」
「你扯得太遠了。」她不喜歡他靠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堅硬得如同鑽石要切割外玻璃似的目光,將她內心透明地赤裸地挖掘出來,讓人緊張,子京故意起身去倒咖啡,想要離他遠一點。
偏偏連這點企圖也不能達成,黎迅羽又轉個彎也跟著她來到咖啡壺前面,「那麼,你不承認自己有隱藏心事的傾向嗎?好,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如果你沒有隱藏的話,為什麼不說?」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想。」捧著熱騰騰的咖啡,她又走回自己的位子,拜託,不要再跟過來了!
看樣子,黎迅羽是沒聽到這句內心話,因為他又跟過來了。「這麼明顯的謊話一下子就拆穿了,你什麼都沒想?那為什麼捧著咖啡杯的手會不由自主地顫抖呢?你在說謊。」
他平靜地指出反而讓子京情緒激動,她猛然瞪著他,近在咫尺的他緩緩揚起一道鷹眉,等待著她的反駁。
「你難道就沒有隱藏自己的心事?要我坦白地說出現在心裡頭在想的事,你不應該先把自己現在腦袋裡面所想的事說出來嗎?這是一種禮貌吧!」
「可以,我現在腦子裡在想著『你』怎麼樣,夠坦白吧?」
心跳加速的同時,怒火也上升,但是其中卻也有著些許慌亂的甜蜜,總是這樣出其不意中,被他牢牢地捉住心、捉住赤裸的魂,世上也許沒有比他更臉皮厚的人了。「我才不會上這種當。我不信。」
「是真的喲。」他突然一手握住她捧著咖啡杯的兩手低下了頭,「不要動,不然咖啡潑出來,可會燙傷你我。」
「你想幹嗎……」她越說越小聲,因為他就像陣疾風逼近了小草般的,讓她不禁想掉開頭,不被他暗黑性感的眸子捲入。
「做個試驗。」他言簡意駭,在兩人鼻尖堪堪要相觸之繼,停止移動,他的俊臉充斥她整個視線,容納不下其他東西。
「我沒有口臭。」
「我也沒有。」他認真得連笑話都置之不理,繼續用目光燙傷她的臉頰,令火紅色的痕跡從耳後揚升到滿面晚霞。
「那你是想幫我找出臉上的粉刺嗎?」太危險的距離會引發浪漫的誤會,既然如此就只有緊緊地捉牢現實,絕不去想歪它……啊,為什麼心臟會跳動得如此快速,百公尺賽跑也不會比這更離譜了。
「你的皮膚很好,不需要保養與化妝品。」
「謝謝你的讚美,你……能不能讓開一下下。」實在受不了了,子京視線、嗅覺、聽覺無一不是充斥著他所勾起的反應,此刻的她若是能夠通電,一定能點亮整個城市。
「不行,我還沒做出結論。」
「你到底想怎麼樣!」
「求證。」他的眼似磁石緊緊地吸住她, 「兩件事。
一件是……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吻那位『酷似』紫的女人時一點感覺都沒有,吻你卻會有?」聽到這句話,子京憤怒的目光隨即燃燒起來。
「別拿我和別的女人比!」她激動得忘了手上還有咖啡,差點就要潑在他身上了,但是黎迅羽握牢了她的手腕,幸而沒釀出災害。
「也許你可以把這當成讚美……我以為自己除了紫以外,不會再對其他女人興奮了。」
「你——低級!」
「第二件事也許更低級,我發現自己很想要你,子京。你這兩天刻意和我保持距離的理由是不是這樣呢?因為你直覺到我的渴望,所以害怕我?你害怕我嗎?從我說出我也喜歡你之後,你開始害怕我嗎?哪一個你在害怕著我?或者你在害怕的並不是我?而是……害怕我們相互之間的吸引力?哪一個答案,告訴我。我要知道!」
「都不是,我不怕你。」
「否認得太快也是心虛的一種表現。你越是否認我就越想知道答案,告訴我,否則我就自己求征了喔!」
「放手,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那為什麼要把眼睛轉開?為什麼不看著我這麼說?」
咬著唇,她怎麼能說出口呢?是呀,她也想要他,真真確確,想要他。可是現實與夢想有著極大的差距,想要與不要之間,還是有一個深不可見的鴻溝橫梗在他們之中,那是心靈上無法跨越的,行動無法落實的差距。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表達出心中的矛盾,不安夾雜恐懼之中的期待……想像是容易的,要去實踐卻是困難的。她怎麼能說得出口!
「什麼事情牽制住了你的心?我想知道。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你該清楚的。雖然我說我想要你,但是你若不想……讓我抱……我也能接受你的拒絕。可是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單純,對不對?我可以感覺得到,你並不是不想被擁抱,可能有什麼事在困擾著你,你卻不說出來。
究竟是什麼呢?這一切真的是我多心了嗎?」
承認他是多心了,就可以把這話題打住。快點、快說他多心了!
「果然有事,否則你不會一臉被我困住的表情。子京,難道到了現在你還要對我藏起自己嗎?我被你矛盾的言行給搞昏頭了!事情一定要這麼複雜嗎?」
「我也不想這樣!」子京困惑地搖著頭,「可是我是人,不是個電腦,沒有辦法只靠O與1就做決定。你說得沒錯,我在害怕……因為我沒有辦法不去想……我害怕什麼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我害怕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自己,而是更進一步的關係!」
終於肯說了。黎迅羽輕柔地把她手中的杯子拿走,擔心她會激動地忘了它的存在,而燙傷自己。「說吧,把一切擔心的事都說出來。」
捉住他的衣襟,低下視線看著那寬闊的胸口,就算她怎麼努力地去看,也看不穿藏在他體內的心。「太脆弱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層薄冰上面似的,隨便動一下,這層脆弱的新生的關係就會碎裂了。雖然認識那麼那麼久,可一直到現在才驟變的關係……讓我有很強的不安全感。那不安,讓我好想逃……不想離開的自己,又想要留下……我就是這麼矛盾,我自己也束手無策。我並不想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了!」
靜靜地把她攬到懷中,讓她靠著自己的胸口,黎迅羽撫摸著她的頸項說:「我的試驗完成了。」
試驗?她幾乎都忘了先前他說過的話。
「為什麼你的吻能勾起我的反應,忘了嗎?我剛剛說過的試驗。」他撫著她的頭髮,「有件事我也得對你坦白才行,不然不公平。你實在太缺乏經驗了,所以才看不出我也被你嚇到了。」
她從他胸前仰頭看他,一臉寫滿不相信。
「我的手在撫摸你的時候,也會顫抖。因為做了和我本性不符合的事,我不適合談認真的戀愛,缺乏那種腦袋,我是憑借自己的本能行動大過於用大腦行動的人。以往交往的女人也只是憑著眼神交換,就知道對方要或不要。而你對我來說太纖細了,你的小腦袋對我而言太複雜了,偏偏我又太過在乎你,不想失去你,只好壓抑自己的本能,不對你出手。可是你一句『喜歡』打破了我的界限。吻你的時候,那種衝擊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感受……」
話說到這裡,黎迅羽換了好幾次深呼吸,像是要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也像是在尋找自我控制。子京被他如此認真的神情給擄獲,視線離不開他。
「被五年來壓抑的自我反撲一口,就是我求證到的事實。」他做下結論,然後說:「所以你一點都不必不好意思,你的不安全感都是我的錯,我才是造成你會如此不安害怕的理由。」
「不是的……」她軟弱的反駁無法說服任何人。
「讓我來消除你的不安吧,讓我證明我也能認真地談場戀愛,讓我疼惜你的心用時間來證明。我,黎迅羽,發誓除非是寧子京自己提出要求,絕對不會擁抱,不會要求更進一步的關係。這樣,你不會再感到害怕了吧?」璨璨黑眸像是終於找到好禮物送給心儀的女孩的大男孩,略帶點得意,期待著稱讚與對方喜悅反應地望著她。
「……」可是,子京怎麼高興得起來呢?這個笨蛋,大笨蛋!
「你不高興嗎?」
氣得想要跺腳呀!子京掉頭突然用力地把他推開,沒料到的黎迅羽站不穩地往後倒去,「哇!」
摸著撞到辦公桌的後腦勺,還來不及叫住小京,她已經一溜煙地衝出辦公室去了。怎麼搞的嘛!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明明講得好好的,難道他這樣保證,她還是不相信他會等到她能接受嗎?
看樣子自己在她心中有信用破產的可能?可是他句句真心,為什麼她還是生氣了?誰能教教他的大腦怎麼談戀愛呀!
「我真的一點都搞不懂女人……」靠著辦公桌上,黎迅羽歎口氣,完全被打敗了。
* * *
「哈哈哈哈哈!」馬端強毫不客氣地嘲笑著他。
實在很想給那張過分囂張的臉一次整容,把五官重新調整一下,才不那麼礙眼,「喂,你笑夠了沒有?惡劣!」
「誰教你那麼笨,我要是於京,絕對會狠狠踢你十腳才能洩氣。哈哈哈哈。虧你平常和那些辣妹玩得那麼順手,怎麼這會兒卻變得這麼笨。說這種話,誰都會生氣、不好意思。
用大腦想想不就知道了嗎?」
砰地一聲把酒杯放在吧檯上,黎迅羽懷疑地瞪他一眼,「這話怎麼說?我真的說錯了什麼嗎?」
「到現在你還想不透呀?我看你真是無可救藥噦!你對子京說等到她提出要求才會抱她,以子京那種保守的個性,光是向你說一聲『喜歡』都要耗上五年,那要等多久她才可能說說『請你抱我』?笨喔,真不是我愛笑你,實在是你笨得可以。」
原來如此。「可是……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有意要為難她。可是就算不是存心,你也該用用大腦想想。子京也很清楚你是認真這麼說的,所以才糟糕呀!她現在一定覺得丟臉到極點了。真是被你打敗了,她可不是以往你交往的那種女孩子,只要招招手,人家就會說『做吧』的人。」
沮喪地趴在桌上,黎迅羽這會見知道自己錯了。自己率直的話又刺傷到子京了。誰教他不是那種擁有敏感纖細思想的傢伙,根本就沒有想到他說的話對子京來說是另一種傷害。的確,按子京的個性,要她說出『抱我』這種話,實在強她所難。可是,他該怎麼辦?他怎麼知道她到底準備好了沒?萬一逾越了尺度,萬一他又錯認了她的心意,把事情搞砸的話……子京不就離他更遠了?
「喂,你說,我跟子京會不會是八字不合呀!」
「我又不是算命仙,你問我這個幹嗎?還是說,你們八字不合的話,你就會放棄子京。那好,我就不客氣地接受了。」
「去!她跟你的八字從頭都沒撇過!你少在那裡肖想我的子京。」
「喲喲,怎麼,這會見她又成了你的?我可不承認喔!子京既沒和你訂婚也沒和你結婚,這個活會誰都能標!」
「你是上次打架沒打成,活得不耐煩了吧?」
「誰說的,我活得好好的。」輕鬆地舉起杯子灌下一大口酒,「哈哈,我可不像某人為愛所苦喔!現在的我呀,無事一身輕,世上野花任我探,我幹嗎要活得不耐煩?哈哈哈。」
「囂張得太過火,小心樂極生悲。」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黎迅羽青筋都快冒出來了。「快幫我想個法子怎麼向子京道歉才好?」
「道歉?」挑起一眉,馬端強哼一聲,「不用啦,這種事。既然話都說出口了,你收回來反而不好看。我看你就一輩子這樣等下去好了,這也算是表達誠意的一種方法嘛!考驗一下你的耐性如何?」
從椅子上起身,黎迅羽捉起自己的車鑰匙說:「算了,我不需要你的意見了。我想你根本是存心搞破壞,問你也是白搭。」
「喔,這麼快就要走啦?」
「王太太的事就麻煩你了。我想應該這一兩天那傢伙就會有所行動了。」回復到正經不苟言笑的態度,黎迅羽一談到公事是比誰都認真的。「如果讓他跑了,可能會很麻煩。」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在他要離開前,馬端強把他叫住,「喂,真心給你一個建議。下次要是看到子京,不要再笨得要命提起別的女人的事了。再怎麼心胸寬大的女人,都不可能不吃醋。尤其是那位『紫』,你早該把她給忘掉才對。否則子京一輩子也不會成為你的啦!」
揮揮手,走出紊亂嘈雜的PuB,黎迅羽同意馬端強的話,如果他再這麼想著「紫」,對子京而言是極不公平的。抬頭望著黑漆的夜,已經幾乎要忘了「紫」的模樣了,最近這幾天也不再那麼想著她,惟一留在心頭的是她帶給自己的那份知音般的感受尚且徘徊不去。
不可以再這樣腳踏兩條船下去,人心是狹窄又貪心的,容納兩名女子這種事只會造成傷害。所以,要從心底拔除掉「紫」的影子,從今以後只容許一個人進駐……
啊,現在突然想要緊緊抱住子京,想要感覺到她那纖細的身體在懷中的感受,她的體溫能令自己安心,忘卻煩悶的世事。
想見……想見……想見到她!
* * *
門鈴響起的時候,子京剛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這個時間,會是誰呢?」她自言自語地朝著門邊走去,「哪一位?」
「子京?是我。」
聽到那聲音,子京不信地從貓眼中望出去,果然見到黎迅羽站在門前,表情略帶點嚴肅。怎麼會這麼晚了還來找她……莫非是事務所方面發生什麼事?下午她從公司裡跑.出來之後,就沒有再回去上班了。因為不曉得怎麼回去面對笨蛋黎迅羽。
都怪他說了那種話,她怎麼會有臉回去面對他呢?想起兩人對峙的最後對話,現在子京都還會臉紅。什麼叫做等到她自己提出要求!難道她非得像個被拍賣到最後的剩餘物資,擺在架子上對著前來選購的人頻送秋波,拚命地說:請你把我買下來吧!這樣才能把自己推銷出去嗎?
理智上子京能明白黎迅羽並非那樣的意思,可是情感上聽到他的話就是不由自主地往壞的方向去想……她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呀!
是啦!她是很想被他那堅實的雙臂擁抱,很想在他懷中共度天明,享受那種肌膚相親的快樂!可是她絕對不是一年到頭都發春的女人!她只不過是……只不過是……會對黎迅羽產生這種幻想而已嘛!誰教他那修長的指頭與健康的體魄老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
到底以為她內心這種不安是誰導致的!竟然把問題又推回來給她,教她做選擇,讓她卡在「不提出那種要求的話,兩個人就一輩子別想有關係」在這種難關的門前,她能不又羞又怒地逃走嗎?
做個膽小鬼,總比當個色情老處女來得好吧。
拉開鐵門,子京忙問:「怎麼了?是不是事務所發生了什麼……」
「沒有。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有一整秒的時間,她還在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然後耳朵確切地把這訊息傳達到大腦,大腦情報分析中心把這句話的意思弄明白後,自主機能接手,紅暈浮現她浴後白皙的臉頰。
低下頭,嚅囁地說:「你喝醉啦,說什麼醉話。沒事的話,我要關門了。」
「下午的事,你還在生氣嗎?」
笨蛋,她不是生氣啦,只是太不好意思了。「沒有。」
「我不是惡意,要不我收回那句話。」
「說都說了,有什麼好回收的,又不是資源垃圾。」
兩個成年人像青少年一樣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要是讓別人見到不笑話死。子京索性把門打開些,「進來吧,我倒杯茶給你醒醒酒。」
「我沒醉,清醒得很。剛剛只是和小馬喝了杯啤酒而已。」嘴巴這麼說,腳卻不自覺地往她家中移動。她剛剛洗完澡嗎?瞧見那過大T恤下,微沾濕的邊緣透出的熱氣與髮梢淡淡的香皂氣味竄入他的嗅覺,一瞬間黎迅羽的心跳紊亂起來。
光著腳丫子,子京上進廚房,為他沏了杯茶,也為自己倒了杯水。轉身正好石到他四處看著自己樸素的小窩,「隨便坐,家裡沒什麼擺設,簡單得很。大概會讓你覺得無聊。」
除了應有的電視音響與牆上一大幅水彩畫之外,的確是簡單得讓人無法感受到這是一名女孩子的房間。沒有花俏的窗簾、地毯或是鮮花之類的……不過,黎迅羽心裡倒是在想下次可以買束花帶過來。
每天都帶花到事務所去,她應該是位愛花人,這間屋子缺少的那點柔美氣氛,就交給他來添加吧!
「突然跑來打擾你,真對不起。」
都認識五年了,還論及男女情感,怎麼這會兒兩個人卻如此陌生呢?子京也察覺到這一點,可是心儀的人會出現在她家這種事,她幾乎是連想都沒想過。悄悄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子京挑了個單人沙發縮進去。
鎮靜一點,沒有什麼好介意的,他只是心血來潮的想看看她而已,沒別的意思。「沒關係……反正我也還沒睡。」
得找點話說說才行,黎迅羽也坐到她身旁的另一張沙發上,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簡直不知該往哪裡擺。
放下長髮,輕鬆愜意的她有另一種風情,與辦公室裡那一板一眼的模樣比起來,現在的她幾乎漂亮得讓人屏息。
一般來說,女孩子化妝前與化妝後是判若兩人,大部分的人當然是化了妝比較漂亮,可是現在脂粉未施的她,素著淡雅清秀的臉,讓他目不轉睛,驚艷極了。除去眼鏡後,黑靈水漾的大眼睛鑲著長長的睫毛,筆挺的鼻端俏麗地揚起,還有那無法不讓人注意到的薔薇色的櫻唇,從來不知道同樣一張臉孔因為表情與眼鏡竟能產生這麼大的差別。
輕咳了一聲,把目光從她纖細的頸更上移開,黎迅羽試圖找個話題說:「我好像是第一次到你家喔!」
「不是好像,你的確是第一次到我家。」
「這樣啊!」找到一個差勁的話題了,黎迅羽在心中歎道。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再不找點話題移轉注意力的話,他那不安分的目光就會不自主地往她身上移去,可是……不行,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也許,還是跟她道聲晚安,回家去冷靜自己的腦袋才對。
「我……」
「你……」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視線也一度交錯。
子京轉開視線,「我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再倒杯水給你。」
瞪著手上空空的杯子,竟不知何時喝光了它,想必是太過緊張的關係,喉嚨特別渴。他遞出杯子,「啊!好,謝謝。」能再多個理由多留一會兒也好。欲走還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他自己都不明白。
結果伸出手去的子京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手,那瞬間杯子誰也沒接到的,掉落地面,匡噹一聲碎了。
「我來撿就好!」黎迅羽忙蹲下身子在地上撿拾著玻璃碎片。
「不,我來!」兩人的手又碰到一塊兒,這一次她幾乎是用倒退地往後一縮,明顯得讓人無法假裝沒有發現。黎迅羽苦笑地縮起手,「我有那麼嚇人嗎?你用不著防我像防色狼一樣。我會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做隻野獸的,你能不能放下戒心呢?」
「對不起,我是反射動作……因為躲避習慣了,所以……」她怎麼能說,自己是因為碰觸到他全身就會驚悸,敏感得讓她無法不介意!
他突然站起身,伸出—手給她。心想他是要拉自己起身,她也就放下心地把手交給他,黎迅羽手一拉起她猛地就把她攬人懷中!
「啊!」僕向前地倒人他懷中,子京雙手牢牢地擺在他胸前,不知該抱還是該推他才好。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麼害怕碰觸到我,反而會讓我更想抱住你呢?過強的警戒心不也代表你意識到我的存在?一想到這一點,哪個男人會不想抱住你呢?就像只可愛的貓咪越是擺出挑釁的姿態,就會逗人更想去捉弄它一樣。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挑戰我的本能了,我怕萬一我壓抑不住……我不想把你嚇跑呀!」
感受到他胸口前急促地起伏,自己呼應的也是那同樣快速的呼吸,子京突然笑了出來。
「你這壞心眼的惡女,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
本來就是很好笑,一想到自己以前百般地想求得一個機會讓他抱住自己,感受到這臂彎、他的體溫……現在咫尺可得的時候,自己卻怕得要命。這不是好笑是什麼?這是不是就是人家所說的,「餓鬼假細意」?
「你再笑,我就要讓你笑不出來噦?」
仰起頭,子京眸裡盈滿溫柔的笑意說:「我不笑,我能請你做一件事嗎?」
被她那豁然開朗的笑臉給迷住了,黎迅羽相信這時不論她做什麼要求,他都只會點頭說好。「你說。」
「請你……抱我。」
「抱?」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我現在不正抱著你……
難道……」她是另一個意思的「抱」?
緩緩地,綻開亙古以來雌性捕獲雄性的美麗笑顏,她靜靜地補充說明,「讓我成為你的,迅羽,就像你屬於我一樣,抱緊我。」
沒有疑惑,不需害羞,拋開恐懼,只要去做就好了。子京終於從他身上學習到一件事,那就是「愛」可以克服所有不必要的煩惱,只要相信自己的心,相信他的心,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一等再等。
她需要的,只有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