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臨,百花盛開。
品酒大會到了。
出雲山莊一大清早就忙著將自莊精釀的蓮花白、翠濤、思堂春及琥珀新釀的雲液抬上馬車,小心捆好。
唐大叔、琥珀及酒坊眾多師傅都搭上馬車,朝品酒會館駛去。與之前不同的是,當酒坊馬車從側門出發之後,在山莊大門口,華麗的雙鑾馬車也朝廣祝大街疾駛而去。
「哈哈哈……周當家真愛說笑,昨幾個孫掌櫃的還提起您哪……」
「啊!周當家還是以凝玉露來奪魁啊……哈哈哈……周當家用心啊、用心啊……沒問題、沒問題……哈哈哈……」
琥珀一踏進會館,就見周丕顯與官員士紳、地方管老熱絡攀談。她一臉不屑,回頭看著自家師傅將參賽的酒罈小心抬下車。
「啊!唐師傅來了啊……」其他酒坊的師傅過來跟唐大叔打招呼。「各位好啊……許久不見哈……王師傅,您今日抬來的酒可還是『秋露』?秋露是好酒啊……」
「哪裡,哪比得過出雲山莊的蓮花白呢?唐師傅你客氣了,今天蓮花白還是有來吧?」王師傅挺健談的。
唐大叔點點頭。「蓮花白來了.另外還有幾壇新前的灑也來試試運氣。」
「曖!說什麼試試運氣,唐師傅釀製出來的酒,誰不知道是江南第一,在咱們釀造師傅眼中,蓮花白可是一等一的好酒,那周家莊……」玉師傅提到周家莊,聲調突然壓低了。「……那周家莊雖是後起之秀,但凝玉露還得再多琢磨琢磨……」
「王師傅,周家的凝玉露既能三年奪冠,必有其可取之處,再琢磨可能是咱們釀酒師傅都需要的,誰能不經一番寒徹骨,就得梅花撲鼻香呢?您說是吧?」唐大叔不喜歡在背後道人長短。
「哈哈哈……唐師傅說得極是!說得極是!」王師傅摸摸稀疏的山羊鬚,繼而話鋒一轉,談到此次的品酒官:「曖,聽說這次品酒官來了個大人物啊。」
唐大叔的視線越過王師傅,看著家丁將自莊的酒罈小心地卸下,準備開封。嗯,有琥珀盯著,應該沒事,幄!沈夫子也來了,他滿意地看著未來女婿對女兒的呵護。
「聽說是當今聖寵正盛的鄭貴妃的外甥呢,他剛好到咱們應天府遊玩,知府大人知道了,連忙請他擔任這次的品酒官哪!他少爺好不容易賞臉,知府大人樂壞了,今天一早便親率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到端王爺府去接他哩。」王師傅講得起勁。
「品酒不是看官位大,關係好,還要知酒、賞酒,才是適合的人選啊。」唐師傅視線回到工師傅臉上。
「啊!唐師傅你有所不知啊,鄭貴妃這位外甥,正是湖廣醉月山莊的少爺,而醉月山莊就是釀出『崑崙觴』的地方啊!唐師傅,你不會不知道崑崙觴吧?所以今日請這位段公子來擔任品酒官是最適合不過了。知府大人大概也想以此攀上宮廷裡的關係……哈哈哈……隨意聊聊、隨意聊聊……哈哈哈……」王師傅講到後面,曖昧一笑,便大笑起來。
崑崙觴是源自魏時的名酒,相傳當時某富商家裡有一家奴善於辨別河水,用於釀酒,他曾經泛舟到黃河中流,取黃河水源七、八升,過夜,水色赤紅,用以釀酒,芳味絕倫。因黃河源於崑崙,所以此酒便取名為崑崙觴。
此酒早已失傳,卻在元末戰亂中重現,為醉月山莊釀製出,當時太祖皇帝一統天下,創建霸業,還特地以此酒賞賜群臣,也因此湖廣的醉月山莊名聞天下。
原來如此!
就算不因這位段公子皇親國戚的身份,也會因為他是醉月山莊的少主身份應邀品酒。唐師傅點點頭,表示贊同。
「時候也差不多了,該是品酒官出現的時候了。」唐大叔說完,會館內立刻起了一陣騷動。
知府大人迎著一位尊貴的公子踏人會館正廳,那公子看來面皮白淨,唇紅齒白,眼如燦星,瀟灑飄逸,身穿絲綢衣裳,優雅冉冉前趨,真像仙人般。
正主兒後邊跟著眾多護衛跟班、丫鬢僕役,這些跟班下人的穿著也相當講究,丫環衣裳同款同色,護衛又是另一種樣式,龐大華麗的陣仗真教在場所有人開了眼界。
「這就是醉月山莊的段少主啊!」
「啊!好年輕哪……」
「長得真俊……皇親國戚果然是不一樣啊……」
眾人竊竊私語。原本熱鬧的會場瞬間安靜下來,只見段少爺端坐大位,輕一揮手,司儀立即高聲唱道:
「品酒開始!」醉月山莊的隨從逐一將一長排待評的酒液倒至白玉夜光杯中,端至少主前面,讓他品聞、啜飲。其他評酒官則魚貫在長桌來回穿梭,觀色、聞香、吸飲,現場安靜無聲。
眾家師傅在兩旁看著自家的酒一一被分到白玉夜光杯中,再被端至尊貴少主前品賞,看他鑒賞酒液的過程簡直像是欣賞一幅美麗優雅的圖畫般。
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白淨少年品酒。
端起酒杯,觀色;再移至具下略聞,輕輕頷首;再略仰首.輕吸一口,黑眸略瞇.嘴角含笑,手指一勾.身邊小廝立即奉上水盅,掩口吐酒,美婢端上茶水,再優雅漱口。
每飲一杯,這道程序便被重複一次。眾人看得癡了過去,彷彿自家的酒液被段少主品嚐到,那就是無上的榮耀,等第已經不再重要了。
眾評酒官跟在尊貴少主身後,魚貫進入一旁的包廂內商議。何者是今年的狀元酒呢?
「好,現下各位依自己的評定,咱們來商議商議這次參賽酒液的等第。」知府大人揚聲道。
眾人紛紛發言——
「自然是周家莊的凝玉露第一。」
「我認為逢家這次的聽濤泉不錯,蓮花白還是一樣傑出,是酒中極品。」
「凝玉露是去年的狀元酒,酒色透明、質地香醇,自然是連莊掄元……」
「可是今年出雲山莊的蓮花白也相當不錯啊,還有雲波亦有令人驚艷的口感,畢竟是江南首富還是不容小覷的,出雲山莊的酒的確無人能出其右啊……」
「品酒是看酒,又不是看家業大小……」
在場的士紳替老、名宿鴻儒熱烈地討論起來,最後眾人對出雲山莊的蓮花白及周家莊的凝玉露爭執不下,有人堅持凝玉露,有人力挺蓮花白。
究竟誰是江南第一名酒?
「各位!各位!不要吵了……」知府大人揮揮手,教眾人不要吵了。「倒不如咱們聽聽段少主怎麼說吧?啊,少主,您對這次的品酒……呢,不知少主認為哪一種酒可以艷冠群芳啊?」
只見尊貴少年雙腿交在,斜倚在大椅內,慵懶地「嗯」了一聲,長指支額,彈了幾下。
「俗氣。」他說。
「嘎?俗氣?!」知府大人慌了,要是弄得鄭貴妃的外甥不滿意,那他的仕途……啊,不好。知府大人連忙陪著笑臉,連連稱是。「是俗氣,是俗氣!」
「你知道我在講什麼嗎?王大人。」他睥睨地看了鞠躬哈腰的知府一眼。
「啊啤職斗膽,卑職不知,還請少主明示。」知府大人滿臉的汗珠。
「嘖!我這回到這兒玩,原本想說江南文風鼎盛,文人嗜酒,江南的釀酒是相當傑出的,每年一次的品酒大會應該選出最出類拔萃的酒液,卻沒想到——」他特地拖長尾音,停了下來。
知府大人腰快彎到地上了,他頻頻擦拭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卻沒想到……俗氣得很!」他故意重歎了口氣。
眾多鄉紳青老不解地我看你,你看我,攤攤手,不瞭解尊貴少年為何會這樣說。
「還請段少主明示。」一位師爺壯起膽子問道。
「首先,品酒必須經過觀色、聞香。品味、評格等程序。以觀色來說,光澤鮮明、清亮透明為上;以酒味來說,應以個性。協調、回味為上;而香氣也有濃香、淡香、微香、幽香之分,端看個人的喜好……」
他正眼看著屋內的官員士紳、省老宿儒。
「……最重要的是最後的評格,詩有詩的風格,人有人的風格,酒亦有酒的風格,酒格是咱們考評酒的色、香、味之後得出的整體印象和綜合感受,所以酒格才是最重要的……」他無聲卻權威地用目光冷掃了眾人一眼。
屋內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沒人敢吭聲。他說的的確是真。
「那……那段少主的意思是……」知府大人頻頻拭汗。
「嘖!你怎麼還搞不清楚!」他煩躁地揮揮白玉般的手。
「卑職該死!卑職魯鈍!還請少主明示。」知府大人抖聲道。
「我聽你們剛才討論的都是酒色如何?酒味如何?甚至連陳年老賬都翻出來了,可我卻沒聽見任何一位在討論酒格的啊……」他瞟了一眼屋內發愣的結紳們。
「對對對,酒格才是最重要的,就跟人格一樣。」知府大人終於搞懂了。
段少主朝他點點頭,表示孺子可教也。
「啊,所以這次的狀元酒應該是……」知府大人還搞不清楚他所屬意的酒。
「凝玉露不能列第一。」他劈頭就道。
「可是……凝玉露那酒清澈透明、清香四溢,飲後仿如夜色美人,暗香浮動,的確是上乘的好酒啊。」陸舉人連忙說道。
「啤!在我看來,那倒像是村姑硬要裝大家閻秀樣哩!那凝玉露是周家莊的吧,看那位當家的樣子,你們想他會像是夜色美人嗎?還暗香浮動哩?哼!笑死人了!」他做了一臉不屑的表情。
的確是,周丕顯行事手腕高明,為人海派,粗礦不羈盧凝玉露的風格的確不合。
「所以,他既不是甘於默默行事的人,卻釀出這樣清淡的白酒抬出來參賽,分明就是為了討好各位,迎合品酒官的口味。我說,這酒可以為了參賽掄元,而故意釀成不同於自己的口味嗎?這樣不就像是村姑硬要裝成大家閨秀樣嗎?真是可恥,居然為了名利等第就拋棄自己的風格,就像是村姑為了銀子就硬裝成千金小姐樣,看了就令人作惡!倒不是我瞧不起周當家,今天要是周當家端出像紹興、黃酒之類濃烈的酒液,我還會點頭稱好,因他的確是條漢子;但他今日端出的是凝玉露……這個嘛……」
他又停了下來,冷瞞了屋內一眼,輕輕搖頭,慵懶道:
「我只能說周家莊這酒……媚俗。」
媚俗?!
***
品酒大會的結果出來了。蓮花白沒有掄元。
廣慶大街上喜炮沖天,敲鑼打鼓,人聲鼎沸,出雲山莊一大清早,便賀客盈門,人人都知道唐師傅的閨女今日要出閣了,要嫁給新科舉人沈敬儒。話說品酒大會一結束,沈家便趕辦少爺與琥珀姑娘的親事,今日便是迎娶吉日。
出雲山在這次大手筆撒銀子,大擺流水席,筵席從廣慶大街的出雲山莊一路擺到承德坊的沈家大宅,上百桌好酒好菜,供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大快朵頤一番。
思卿看著琥珀身穿喜氣的鳳冠霞帔,拜別雙親,由喜婆扶著上了花轎,沈敬儒一身大紅蟒褂,看來英俊挺拔,氣宇軒昂,在敲鑼打鼓聲中,花轎漸漸往沈宅方向行去。
思卿眼底滿是不捨。
「別依依不捨了,反正琥珀還是會常回來的,沈敬儒人品極好,不會虧待咱們琥珀的。」孟蘭在思卿旁邊道。
「嗯。」思卿悶應了一聲,微微點頭。
「好了,好了,今兒個是琥珀的大喜之日,咱們要高興點兒,來!教全莊上下都出來吃個痛快!」
孟蘭當然不願外頭那些好酒好萊盡落入他人的肚子裡。
「啊,對了,思卿,這兒有張紙條,說是要給你的。」
孟蘭遞給思卿一張錢粉色的紙條,她當然知道是誰給的,但她不想看,一點兒都不想看。
「快點兒啊!魯管事,叫後院那些個小廝、僕婦全到外頭去吃喜酒……順便小娃兒也帶出去……大家要多吃些!多吃些,為咱們琥珀好好慶祝慶祝啊!」
***
是得好好慶祝,但他等不及了。
將眾多賓客丟給爹親去應付後,沈敬儒獨自一人來到主屋。主屋內龍鳳喜燭旺盛地燒著,他穩了穩呼吸,慢慢地用喜秤掀起了琥珀的大紅喜帕。經過特意的打扮,琥珀在燭光下,顯得美麗嬌艷。
「夫子……」她羞赧地喚了聲。
「琥珀,該改口了。」沈敬儒笑道,輕輕將她風冠取下。
「咦?」她不太懂。
「該改口喚夫君,而不是夫子了。」沈敬儒牽起她的小手,引她到圓桌前。
琥珀小臉全紅,不知如何回答,一下子要她改口,她不太習慣,而且好羞人啊。沈敬德滿足地看著臉紅的嬌人兒,她終於是他的妻了,他等得好辛苦啊,這一切終究是值得的。
看著滿臉通紅的小美人兒,俊挺的男人笑了,柔聲道:「來,咱們來喝交杯酒吧。
琥珀點點頭。
沈敬儒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給琥珀,一杯自己拿著。兩人相視一笑,齊聲道:
「但願歲歲年年,天長地久。」舉杯一飲而盡。
「啊!好酒!不愧是酒中狀元。」沈敬懦點頭稱讚道。
「嗯,我當初也沒想到雲液會奪魁呢!」琥珀微笑,當她聽到知府大人公佈狀元酒是雲液時,還真不敢相信呢。
更不敢相信的是周家莊的凝玉露給擠到三名外了,連探花都沒有。蓮花白名列第二,是榜眼酒;聽濤泉第三,是探花酒。
哦!新婚之夜,他可不想聽一整夜的酒經哪!
「琥珀娘子,咱們該歇息了。」他解著她嫁衣上的盤扣,試圖要將繁瑣的嫁衣脫下,那包覆在衣衫下的胴體在勾引著他。
「夫子,這……這不急吧……我還想跟您談談這雲液的釀造過程啊……」
急!怎麼不急!春宵都過了一大半了。
沈敬懦索性用撕的,絲綢衣料的撕裂聲更刺激了他的慾望。
「夫子……不要啦……」琥珀忙拍打著撕衣的大掌。
「夫子是不要,可你家的夫君想要!」沈敬儒說完,屋內的喜燭瞬間熄滅,羅帳罩住了兩人的甜蜜世界。
呵,真個是銷金帳內春宵暖啊!
***
「哪!這是五萬兩銀票。」
思卿將銀票用手指彈給一嬌美如花的女子,女子抬手抄住,定睛一看,立刻笑開小臉。
「沒錯,的確是五萬兩。思卿,別愁眉苦臉啦,不過是五萬兩銀子,對你出雲山莊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幹嘛哭喪著臉啊。」她在思卿身邊坐下來,面對波光鄰鄰的河水。
「無艷,你不會懂的,琥珀出閣,我很捨不得,畢竟她跟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無艷與思卿兩人並坐在河畔邊,她看了思卿一眼,這傢伙心情真的很不好。
「思卿,別這樣,琥珀她應該會常回來吧,出雲山莊是她的娘家,何況她也是詩社的一員啊,放心,你以後還是會常看到她的。」無艷大刺刺地拍著她的肩。大家都是好姐妹嘛!
思卿看著河面不答腔。
無艷見她這樣,低歎了一口氣。「我看你只是在生氣。」
「我才沒有生氣。」思卿嘟著嘴說道。
「你很生氣琥珀被沈敬儒搶走了。」
「沒有!無艷,你不要亂說!」思卿低吼起來。
無艷增懶地瞟了她一眼。還說不是?
「好……好吧,是……是有那麼一點啦……」思卿紅著臉承認。「哎呀!不提這個了!聊些別的吧。幄,對了,無艷,你怎麼在品酒大會上扮男裝啊,知府大人還被你耍得團團轉呢。」思卿對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白雲的無艷道。
「思卿,品酒這個東西,與其說是品酒,倒不如說它是咱們悠久文化的縮影。哪!試問,現今這世道聽得進女子的話嗎?我今天要是對知府大人說我是醉月山莊的千金,而不是少主!就算知府大人要巴結我,可是那一屋子裡多的是不貪仕途之人,他們年紀都大了,自然男尊女卑的觀念也牢不可破……」無艷伸出手指,搖了搖。
「所以你就扮男裝矇混進去?」
無艷側過身,面對思卿,「沒辦法噗,扮成我兄長是最方便的法子啊,誰教我貪你那五萬兩銀子呢。最重要的是啊…… 」她看了思卿一眼,「有人為了好友的終身大事雖心有不甘,卻還是想辦法要讓好友與意中人順利成親,我看到這樣的真情真意,哎呀!教我袖手旁觀,怎麼行呢?自然得兩肋插刀,鼎力相助竣。」無艷意有所指地道。
「哪有!我沒有不甘,我很高興琥珀順利成親了,我才不會感到寂寞。」思卿嘟著嘴。
「沒人說你寂寞啊。」無艷嘴角有一絲訕笑。
「無艷!你真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思卿嘟起小嘴兒。
「哎喲!姑奶奶,你笑一笑嘛,好歹我也幫出雲山莊奪回狀元酒的頭銜了啊!」
「對了,說到這個,無艷,你是怎麼說服那些鄉紳管老的?」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思想頑固的老學究就頭痛。
「思卿,我說過,品酒其實不是品酒,而是品文化,其實酒類繁多,只要合自己的味,那便是第一。而品酒最主要還是人心作祟,人人都想突顯品味,讓自己與眾不同,所以這些個讀書人就弄個品酒大會。其實江南的釀酒技術已經相當成熟,與會的酒液皆有一定的水準,很難定等第的,所以在會場上要如何定勝負呢?這訣竅就在人啊……」
無艷頓了一下,單手支顎,斜望著思卿。
「那周丕顯交友廣闊,為人海派,他在品酒會時,穿梭全場,熱絡地與鄉紳攀談,我一瞄,心下就有譜了。而你出雲山莊的人,只老實地待在一旁,面容敬慎,雖說蓮花白是上等美酒,但在周丕顯強力的攏絡士紳之下,數年下來,就算蓮花白再好,也難再保有狀元酒的頭銜,因為美酒不變,而品酒官卻是會變的。」無艷笑了一下。
「那無艷,你又是怎麼將雲液推上狀元酒的呢?」思卿朝河面打了個水漂兒,一、二、三……哇!七個。
「曖!這又是另一個奧妙的地方。蓮花白與凝玉露都是當地士紳熟知的酒品,各有擁護的勢力,與其在那邊攪和不清,倒不如推一新酒掄元,借氣像一新的借口堵住那些年歲頗大的士紳曹老。最重要的是,雲液這酒的確有過人之處,琥珀真不愧是釀造世家之後,的確有兩下子。」無艷坐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嗯,那是當然,琥珀是我的好姐妹嘛!」思卿驕傲地抬高下巴。「無艷,你果然有一套,花五萬兩請你來南京還真來對了。」她又拿起一顆小石子。
「得了吧你,五萬兩銀子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麼,搞不好這飯票掉在地上,你雲大小姐還懶得撿哩!」無艷膘了她一眼。
「嘩!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對了,無艷,你現下有銀子,可以辦邸報了,要取什麼名兒呢?可不要取一個很俗的名稱啊,這樣我銀子要討回來呢!」思卿又打了個水漂兒,呼呼,在河面跳了兩下。啊!失敗。
無艷瞅了思卿一眼。
「嗯……這江南文風鼎盛,民多富庶,雲間二字雖為松江府古稱,但亦可泛指蘇、松、杭、嘉、湖等地,我看新創的郵報就喚作雲間邸報,你看如何?」無艷站起身來,拂直懦裙下擺。
「雲間邸報?嗯,挺好的。無艷,你什麼時候要回湖廣啊?」思卿很關心好友什麼時候離開。
「你啊……青梅竹馬的琥珀才剛出閣,看你那麼傷心難過的樣子,好啦、好啦!我段大姑娘就大發慈悲,暫時留在這兒啦!怎樣?我夠義氣吧!」無艷仰天叉腰道。
「誰要你陪啊?孟蘭一聽你要到咱們這兒,人都呆了哪!」思卿終於笑了。
「哈哈哈,孟蘭她還好吧?放心、放心,這次我真的不會再搗蛋了,教孟蘭可以放心,我絕不會闖出什麼大樓子要出雲山莊收拾的,哈哈哈……」無艷清麗的小臉笑得很甜,很甜……
哈嗽!孟蘭打了個大噴嚏。
奇怪?沒犯風寒啊?孟蘭摸摸額頭,嗯,沒發燒。算了算了,還是趕緊教莊內人出來吃酒菜,免得被街坊鄰居搶光了。
「孫嫂!快帶著你家十多個孩兒出來用膳哪……還有,記得請陸大叔也出來用膳……要不,鍋碗瓢盆也多準備一些哪……」她高聲提醒著。
出雲山莊前人山人海,萬頭鑽動,黑壓壓的人潮一路幼蜒到沈家大宅,百姓民眾扶老攜幼都出來大快朵頤一番萬炮沖天,熱鬧耀眼。
呵!正當是繁花正盛南京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