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的聯想與推測是對的。
這天下午上完課後,我單獨一個人走在校園裡,想利用點時間到系所辦公室登記借用琴房;突然間,一個人影從旁邊竄了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嗨,杜芳樂同學,請你稍等一下。」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瞧,原來是昨天在咖啡館見到的吳明樺。
哈!我才想著要不要找個時間和他談談,好確認一下自己的推測,沒想到他倒先找上我了。
「很抱歉,這麼冒冒失失的跑出來,沒嚇著你吧?」吳明樺堆著滿臉笑說道,看起來很親切隨和,可那一雙眼卻透著絲絲精明伶俐。
「呃,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吳明樺,是李聰淇的朋友。」看我沒什麼反應,他接著又說:「你應該還記得李聰淇吧?」
我點了點頭。「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吳明樺又笑了笑。
我沒回話,只是微蹙著眉,等著他往下說。
「上個月李聰淇從我這兒買走了一隻頗有年代、還是德國Steiff品牌的泰迪熊,我聽說他把它送給了你,對吧?」
「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呃……」他略微遲疑了下,才又接續道:「這件事說出來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希望你聽了之後能夠諒解。」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沒做任何表態。
「我、我就直說了吧!」也許是我的反應不在他預料之內,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直接說出他的目的:「我……我想買回那只泰迪熊,希望你能成全。」
鐺鐺!如果說,我對於自己的推斷還有一些懷疑不確定,那麼,在聽到了吳明樺說的這些話後,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想買回它?為什麼?」我倒要聽聽他怎麼說。
吳明樺猶豫了下,回道:「其實,那只泰迪熊我也是間接從朋友那兒得到的,當初對方並沒跟我收取半毛錢,現在他想要回去,我還能說什麼。」
他說得好無奈,我卻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一來當然是因為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二來他說話時眼神閃爍不定,很明顯地有所隱瞞。
「李聰淇知道這件事嗎?」我又問。
他的眼神又閃爍了下。「我認為這件事沒必要讓他知道,畢竟東西已經送給你了,決定權在你手上。」
「可是,我怎麼能確定你說的是真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把它拿去以更高的價賣給別人。」我蹙眉想了一下,故意刁難地說。
哼!如果沒有很大的利益可圖的話,他會這麼煞費心思地來找我?他一定是看到了季恩揚登報征尋的啟事。
吳明樺臉色微微一白,隨即乾笑道:「絕對沒有這回事。同學,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是誠心來求你幫忙的。」
沒有才怪!我在心裡回了句,表面上仍和氣地微笑著。
「能讓我考慮考慮嗎?」不想和他繼續耗下去,我轉換個方式應付他。
「這、這樣啊……那好吧。」他的神情有些訕訕的,看得出來並不怎麼高興,又礙於怕令我不快,所以才勉強接受。
「我會盡快給你答覆的。」又敷衍了句後,我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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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
抱著剛從生鮮超市採買回來的一大袋食物,我微笑地站在季恩揚大門前等著他開門,一邊還哼著歌。
是的,我的心情非常愉快,這可是自我來這裡打工後,頭一次打從心底露出愉悅笑臉的一天。
原因很簡單,當你手中握有能制伏敵方的籌碼時,自然就會笑得如我這般燦爛愉快了。當然,這個敵方指的便是季恩揚。
打從我確定他非常在乎的童年寶貝在我手上時,我就忍不住幻想他向我苦苦哀求的情景,連帶地,這一陣子因他而起的不悅情緒也紆解通暢多了。
門打開後,我特地觀察了下他的臉色。嘖嘖嘖!那眼下的黑眼圈還真是一點改善也沒有。
再看一眼他身上穿的短T恤,我好心情地「關心」道:「季先生,外面天氣變涼了,你可得多加件衣服,準備換季了,否則一不小心,可是容易感冒的喲!」
話說完,我又繼續哼著歌走進廚房,準備開始烹煮晚餐。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嘛。」沒想到季恩揚一路跟著我來到廚房。
我倒出一袋食材,朝他點頭笑道:「是啊,我昨晚睡得又香又甜,還作了個好夢,所以精神十足,心情也特別好。」
我刻意強調「睡得又香又甜」這幾個字,成功地瞧見他的眉心擰了一下。
「季先生,你的失眠情況還是沒改善嗎?」我明知故問,還佯裝一臉關心的樣子。「唉,我雖然不曾失眠過,不過我想,那滋味一定很難受吧。」
說完,我又覷了他一眼。哈!他的表情有夠「精采」的,我感覺心情更加暢快了。
他微微瞇眼瞪了我一下,而後抿著唇道:「希望你今天煮出來的東西能入得了口。」話畢,即轉身離開。
我習慣性地又扮了個鬼臉,誰知道他突然轉過頭來,我臉一僵,隨即趕緊換上一張笑臉。不過,顯然是來不及了,從他擰緊的眉心就知道他已經看到了我扮的鬼臉。
我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在人背後做鬼臉被抓到總是很糗,實在很難裝作若無其事。
可沒想到,他擰眉看了我好一會後,開口說的卻是:「我買了一個新的煎鍋,放在櫃子裡,原來那只煎鍋別用了。」說完,沒等我回應,便又轉頭走開。
他一離開,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轉過身開始準備晚餐。
經過了三次失敗經驗的教訓,這一次我是有備而來的。來這之前,我詳細看了一些家常菜食譜,也明白自己的錯誤在哪裡。
老實說,作菜真的不難,重點是要具備基本的常識,並懂得抓到訣竅。就好比說煎魚吧,一開始得先熱油,且魚下鍋時盡量要瀝干,才不會發生被熱油噴濺的慘事。而那道冬瓜排骨湯之所以那麼難以入口,原因在於我忘了挖掉苦瓜子,排骨又沒先以滾水燙過,才會又苦又油。
當然,我會這麼用心可不是為了季恩揚著想,純粹是為了我自己。菜煮得難吃,最先倒楣的是我又不是他,犯不著為了賭氣,虧待自己的肚皮和味覺。
食材切洗準備好後,我從廚櫃裡拿出新鍋子,隨即驚訝地瞪大了眼。這只鍋於是日本進口貨,上面強調煎煮炒炸絕不噴油,只要依照步驟使用,輕輕鬆鬆便可擺平炊事。
簡直令人難以相信!季恩揚該不會是為了我特地去買了這只鍋子的吧?
雖然他剛才說話的口氣依然冷淡,臉色也不好看,但看在他「良心發現」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有了萬能鍋,這頓晚餐我作來格外得心應手。菜端上桌時,色香味可說都齊全了。
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原來自己還有那麼點廚藝的慧根;或者該說,本人實在聰明伶俐,學習效率特佳,哈哈!
這一次,應該不會再被嫌棄了吧?
我心裡這麼想著,臉上掛著很有成就感的微笑,走出廚房準備告訴季恩揚可以開飯了。客廳裡空蕩蕩的,不見他的人影。我轉而走向琴房,裡面也沒有人。
我微微蹙眉,不在這兩個地方,那就只剩下主臥室和客房了。
在這裡工作了一個多月,除了主臥室,這屋子每個地方我都進去過。我想了想,他應該是在自己的臥室裡吧,於是走向那個我只過其門而不入的房間。
門半掩著,透出裡面的燈光,隱約還聞到一股混合著柑橘和茉莉的淡淡香味。我站在門外輕敲了幾下房門。等了一會,沒有回應,於是又再敲了一次,結果仍是一樣。
我納悶地蹙起眉,猶豫了下,而後伸手推開房門探頭一瞧。
好死不死地,這一瞧竟讓我瞧見了剛從房間浴室走出來的季恩揚。原本,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可偏偏他身上就只穿著一件內褲,毫無遮掩地露出精瘦結實的上半身與勁健有力的雙腿。
我應該要驚叫出聲的,電影裡的女主角遇到這種情形通常都是這樣的反應不是嗎?只可惜,這不是電影,我也沒那個榮幸成為女主角,所以我沒有尖叫,我只是瞪大眼,目不轉睛地瞧著。
請不要說我不害臊,我只是一時傻了眼罷了。畢竟,現實生活中,我不曾看見過近乎全裸的男人,而且對方還有著很不錯的身材,這麼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豈不可惜。
呃……我的意思是,美的事物總是讓人控制不住多看幾眼啦。
老實說,自始以來,我對季恩揚的評價除了他的音樂才能以外,其餘都是負面的;可現在,看著他像雜誌上的男模特兒一樣,微偏著頭昂起臉擦拭頭髮的帥勁,我心裡對他的評價又上升了好些。
唉,色令智昏,我不得不認清自己原來也是個視覺繫好色女。
「你打算站在那裡看多久?」冷不防,一聲低沉的喝斥傳來,打斷了我的欣賞。
我趕緊回神,視線即對上他微微冷凝的臉龐。此刻,一撮濕發垂覆在他額前,讓他看起來更添幾分狂野的魅惑力。我忽然想起他第一張演奏專輯的封面,就是像現在這樣裸著上半身,全身濕透地在大太陽底下彈琴;那凝在他臉上、髮梢以及赤裸胸膛的水珠,在陽光下晶瑩閃耀著,像是一種引誘。當時,他也因此一舉成名,不只專輯大賣,還擄獲了所有女樂迷們的心。
「看夠了沒?你到底還是不是女孩子?!」
季恩揚帶怒的聲音再一次轟來,我只得收攝心神,很快地發出乾笑。
「呃,季先生,我是要告訴你,可以開飯了。」嘴裡恭敬地說著,我心裡卻皮皮地回應道:哈,就因為我是女孩子,才會盯著你直瞧;如果我看也不看一眼,就表示你一點看頭也沒有,對你才真是一種侮辱呢。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那張俊臉上的雙眼已經危險地瞇緊,我想我大概還會傻愣愣地繼續盯著他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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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餐廳裡,我逕自盛了飯,自己先吃了起來。等會還有樂器行的鋼琴課要上,沒時間讓我蘑菇。
過沒多久,季恩揚進來了。他看我吃得津津有味,才放心地坐下來用飯。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季先生,你給我的買菜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明天的晚餐……」
話還沒說完,他立刻掏出皮夾,拿了幾張千元大鈔給我,一句話也沒多說。
我愣了下,在金錢方面他倒是挺阿莎力,給我的薪水也很慷慨。只是……他就這麼信任我?查也不查一下就給錢,這樣的僱主還真少見。
「你……你不跟我要收據、發票什麼的嗎?」我忍不住問。
「你有嗎?」他淡淡地回了句。「我想你應該都把發票扔進捐贈箱裡了吧。」
我呆了一呆。他說的沒錯,那家生鮮超市的櫃檯旁擺著一個發票捐贈箱,我一拿了發票便隨手投進。雖說第一次是他帶著我去採買的,但我仍然感到有些訝異,他看起來不像是會細心留意別人舉動的人。
「一開始我就跟你把話說清楚了,如果沒有基本的信任,我不會僱用你。」他接著又說,語氣仍是冷冷淡淡的,可聽在我耳裡,不知怎地,竟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隨即,我暗罵自己神經病。這有什麼好感動的!我本來就是一個誠實、值得信賴的好女孩呀。
收起錢,將剩餘的飯扒完,我匆匆忙忙起身,丟下一句話:「季先生,我得走了,碗筷就麻煩你收拾了。」說完,趕著上課去。
「你要趕著去下一個打工的地方是吧?」他突地開口道。「我剛好有事要出門,可以順便載你過去。」
「你、你要送我?」我驚訝地瞪大眼。雖說他是「順便」的,也夠教人訝異的了。
「怎麼,你懷疑我的話?」他又擺出難看的臭臉了。
「沒、沒沒……」我趕緊迭聲否認。難得他大爺「善心大發」,我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一坐上他的車子,我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帶著點柑橘和茉莉的淡淡香味和他臥室裡及身上散發的味道相同,聞起來還挺不賴的。
告訴他樂器行的店址後,車子裡便陷入一片靜默。我一雙眼好奇地在車內四處溜了下,他開的是真皮座椅的高級房車,新穎簡約又現代化,車內沒有多餘的擺飾或垂吊品,感覺就像他的人一樣——優雅而冷漠。
驀地,我的眼尾瞄到了一張塞在門邊匣裡折疊成長條狀的報紙。我無聊地抽出一看,入眼所見皆是一則則的分類廣告啟事。目光隨意瀏覽了下,卻赫然發現一則令我感到有趣的征物啟事,上頭寫著:
征:泰迪熊玩偶,德國Steiff品牌197S年所生產之典藏限量品,為棕金色裸熊,脖子上繫著一隻紅色蝴蝶結。
若有人肯割愛,願以高價收購,請洽09xx-xxxxxx MARK。
哈!這該是最有力的證據了。
署名MARK,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吧?
根據這則啟事上頭的描述,和李聰淇送我的那只泰迪熊可說是十分類似,無須照片佐證,我想是八九不離十了。
心理暗暗偷笑了下,我刻意開口問他:「季先生,你遺失的東西找回來了嗎?登報征尋的結果如何?」
他微蹙了下眉頭。「這是我個人的私事。」冷淡、簡短的一句話明白地表示了這不千我的事。
在這之前,我會識相地閉上嘴,可今時不比往日,現在的我感覺像是中了頭獎,樂得很,一時還關不上嘴巴。於是,我又問了:
「季先生,你喜歡泰迪熊嗎?」
季恩揚沒有回應,但我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眸光驀然幽閃了下。
「報紙上有個叫MARK的人在徵求1978年生產的泰迪熊耶!」我故意說出啟事的內容。「真巧!季先生,這人和你的經紀人MARK先生同名耶,會不會就是他啊?嗯,改天遇到他,一定要記得問問他。」
話才剛說完,就瞧見他臉色微微一變,繼而不悅地睨了我一眼。「少無聊了。」
我聳聳肩,絲毫不受影響地接著往下說:「我聽何教授說,你遺失的是童年時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品。真難得,現在很少人會這麼念舊地還保留著幼年時代的東西呢。」
他抿了抿嘴,沒有答話。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自得其樂地繼續說著,和他閒聊起來。「以前曾在電視上看過一個有名的歌星說他到現在都還保留著自己幼年睡覺時所用的蓋被的趣事。那條被單已經破破爛爛的了,他還拿它當寶貝,不管到哪裡演唱,只要外宿,就一定要帶著它,否則晚上便沒辦法睡好覺。」
話說完,我轉過臉看著他,問:「季先生,你說這個歌星是不是很誇張?這麼依賴一件童年的物事,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念舊,還是還沒有長大。」
我說這話其實沒什麼影射的含意,純粹只是順帶問問而已;可沒想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還浮上一抹可疑的紅暈;跟著,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季、季先生,我說錯了什麼嗎?」我不是白目的人,他的表情和眼神讓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動怒了。霎時,一開始逗他的好興致全沒了。
只是,我不明白,我剛剛說的話哪裡惹他不悅了?不過是提到一個歌星的趣事,順便說了下我自己的看法罷了,他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
正疑惑時,他突然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
「下車!」
「啊??」我愣愣地瞧著他。現在是怎麼了?沒必要這麼狠吧?
「我叫你下車,你沒聽見嗎?!」他又低咆了聲,臉色陰沉得嚇人。
他的聲音震得我耳朵轟轟作響,讓我一時間無法好好思考,只能呆呆地任由本能反應,乖乖地下了車。
才剛下車,車子便轟隆一聲疾馳而去,把我一個人丟在大馬路邊。
足足愣了五秒鐘,我才回過神來。
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我氣惱地體認到自己面臨了什麼樣的處境。從這裡到樂器行還有一段距離,用走的肯定要遲到,他竟然就這樣把我丟下,實在太可惡了!不得已,我只好招了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上,我開始思索季恩揚突來的莫名怒氣是怎麼回事,是我說的哪句話激起他這麼大的反應?
我咬唇蹙眉仔細回想著,驀地,像是有一道閃電劈進我腦子裡,我登時恍悟。難不成……我剛剛說的那個歌星的事情,竟是與他相同的寫照?
他之所以急著找回那個陪他長大的泰迪熊,不是因為它具有什麼特殊的紀念意義,純粹只是沒有了它,他便無法成眠。
不會吧?!我瞠眼又張嘴,愕愣得無法置信。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給我歪打正著了。
但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我想,該是我那句「還沒有長大」無心脫口的評語激怒了他吧。
然而,我仍是無法想像他那樣冷漠孤傲的一個大男人像個小男孩般,抱著一隻絨毛玩具熊睡覺的模樣,實在太令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忽然間,我對季恩揚感到非常好奇;他給我的感覺已經不是他外表一貫所表現的冷淡傲慢、難以親近那麼純粹了,彷彿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那個冷漠的軀殼底下,讓人想一窺究竟……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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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學舍裡,躺在床上,我雙手高舉著泰迪熊,出神地瞧著。
優雅的棕金色長毛依舊柔軟濃密,頸間的紅色蝴蝶結色澤也依然艷麗;它可以說是被保存得很好,顯見主人對它的重視與愛護。
眼前這只棕色裸身熊寶寶就是陪著季恩揚一起長大的玩具熊,然而,我還是想像不出他抱著它睡覺時是什麼模樣。
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有些無法相信,儘管我對自己的推測很有把握。
一個冷淡傲慢的大男人抱著絨毛玩具熊睡覺,那畫面該是非常突兀、不協調的吧?但,卻又讓人忍不住好奇。
大抵上,會有這種行為的成年人,是出自於一種情感上的依賴與慰藉;又或許是心理上某種欠缺與需求的投射,好比說安全感,如果不緊緊抓住某樣東西,心靈便無法得到滿足與平靜。
當然,這些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我對心理學其實沒多大研究,要不是因為季恩揚,我也不會去翻看這類書籍。
不過,不管他是上列哪一項因素,都很令人難以相信。
畢竟,在世人眼中,他是個天之驕子,不論是家世、才華、容貌、財富及成就,他無一不有。
這樣的他,還有什麼缺陷和不滿足的呢?又何需依賴其它東西讓自己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想了老半天,我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縮回雙手,我將泰迪熊抱入自己懷裡,唔……真的好溫暖又好柔軟,在這秋涼的夜裡,還真讓人覺得滿足與窩心。我忍不住想,要是季恩揚知道他的寶貝泰迪熊就這麼被我蹂躪了一個多月,大概會氣得七竅生煙吧,哈!
這樣抱著它,我又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柑橘與茉莉的香味,那是屬於季恩揚的味道;這也難怪,它是屬於他的,會有他的味道也不稀奇。
老實說,這淡雅的香味聞起來還挺舒服的,我不自禁埋頭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樣算不算是和記恩揚間接擁抱了?
下一秒,我立即被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曖昧的想法嚇了一跳,不覺臉一紅,趕緊鬆開手,將它丟到一邊去。
飽受驚嚇地喃喃念著「惡靈退散」的咒語,我一邊想,自己剛剛一定是中邪了,要不就是腦筋秀斗了,才會升起那樣奇怪的念頭。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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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冬天的腳步近了,連續下了幾場雨後,天氣開始變得寒冷。
我拉緊了身上的毛衣外套,看了眼教室窗外陰霾灰沉的天空。在台北生活了近三年,我還是沒辦法習慣這裡濕濕冷冷的氣候。
唉!說到冷,我就忍不住想到這一個星期以來的「慘況」。
自從那天晚上「意外」地說中了季恩揚不為人知的秘密兼痛處(這是我個人的猜測)後,他對我更加冷漠疏淡了,沒有必要絕對不會開口跟我說一句話,臉上像是罩了一層霜,凍得我直發抖,感覺自己有如置身冰窖一樣。
唉!我不覺地又歎了一口氣。是誰說女人是最會記恨的動物?依我看,男人也不遑多讓。季恩揚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其實,我大可不予理會。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他擺臭臉不甩人的冷漠樣了,可不知怎地,我就是覺得心情很悶。
這一個星期裡,吳明樺又來找了我幾次,目的當然仍是為了那只泰迪熊玩偶。可無論他話說得再好聽、開出什麼樣的好價錢,我還是沒把它交給他。
在我的觀念裡,這只泰迪熊本來就是季恩揚的,誰都不該以此牟利。而吳明樺心裡打什麼主意,我很清楚,他無非是想從季恩揚那裡又賺一筆錢。
我這麼說,一定有人覺得很訝異,感覺我好像有意思想將它歸還給季恩揚。
這也難怪。畢竟,我原本是想藉此作個小小的報復,整整他好為自己出一口氣。但這幾天,我的想法有些動搖了。雖說他真的很令人生氣,可我若真的這麼做,也顯得自己太過孩子氣了。
話說回來,我要用什麼方法把泰迪熊歸還給季恩揚呢?
吳明樺那個管道我是不會考慮的,可如果由我親自交給他,不就等於告訴他我什麼都知道了嗎?這更糟糕。從他那天的反應看來,我想,他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的;恐怕就連何慕懷、他的經紀人MARK不知道呢。
這麼一想,事情實在有些棘手。隨即,我為自己如此煩惱感到非常訝異和懊惱。我幹嘛為了那傢伙的事在這邊傷腦筋啊?!他那個人又不曾給過我好臉色看,對我的態度更不曾有過一點師長般的親切溫和;說穿了,我和他之間就只是純粹金錢與勞力的交易買賣,我沒必要多事當個好人。況且,他也不見得會感激我。
正當我兀自陷溺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下課鐘響了,我像被驚醒似地怔了下,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著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出教室,我這才動手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杜芳樂,你等一下。」
剛背上包包站起身,何慕懷的聲音從講台前方傳了過來。
我頓住腳步,有些心虛、愧疚地抬眼看去。方纔的鋼琴音樂研究課是他的課,而我的表現只能用「遭透了」三個字來形容,因為整堂課我幾乎都在神遊物外,想著季恩揚的事。
「我看你今天上課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什麼事嗎?」何慕懷走到我面前,看著我說。
「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上課中想別的事情。」我也老實認錯,臉上掛著一抹歉笑。
他挑了挑眉。「你不會以為自首就無罪了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我幹幹地笑了笑,一邊在心裡祈禱他可別罰我寫報告;雖說關係不同,他有時對我還挺嚴格的。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何慕懷故意板起臉說:「我罰你順道幫我把這些書拿去還給季教授,等會我還有別的事,沒辦法親自交還給他。」
「沒問題!」我笑咪咪地接過書,這根本算不上是什麼懲罰。
「一起走吧。」他微笑地接著說:「我還有時間請你喝一杯熱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