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的冷了!
冬天的街頭,一片灰濛濛、昏沉沉,迎面吹來的風冷得刺人。
邵冬妮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她已經走了一個下午,今天她只上了半天課,就再也待不住,午休鈴聲一響,她便收拾好書包離開學校。
最近這一陣子她常常逃課,也沒回家吃晚飯,總要在外面晃到天色暗沉,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跚跚然回家。
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以前那個愛飄飄蕩蕩的自己;不同的是,從前她是純粹喜歡那種自在漫遊的感覺,而現在,她卻是為了逃避。
逃避什麼呢?逃避她對卓斐然不尋常的感情;也逃避他與倩妮出雙入對的身影,還有愛妮有意無意的奚落與嘲諷。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燈一盞一盞地亮了,將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看起來蕭瑟又落寞。
邵冬妮不禁苦笑了下,沒想到屬於她十八歲的青春是如此黯淡寂寥。
走著走著,經過一家高中升大學的補習班,只見一群學生魚貫地進入,個個臉上都沒什麼表情。她忽而又想,自己還比他們好多了,起碼不必在下課後緊接著又跳入另一座監牢。
愣愣站著發呆的她,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撞到她的人急忙連聲道歉。
「沒關係。」邵冬妮穩住身子後抬起頭來一看,沒想到竟看到一張熟識的臉。
「你……你是阮冬妮!」對方顯然也認出她來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程志謙。」高瘦俊俏的男孩難掩驚喜之色地看著她,聲音裡明顯地透著興奮之情。
邵冬妮很快地想起他來,微笑地響應:「嗨!好久不見了。」
自從她轉學後,就不曾再跟他碰過面,彼此也未留下聯絡方式,就這樣斷了訊息。沒想到,他們還會在街上巧遇。
「是啊,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你還好嗎?那時候你突然轉學又搬家,我……」他熱切地說著,看到她微顯驚訝的眼神,才發現自己有些忘形了,趕緊停住話語,不好意思地搔頭一笑。
「你怎麼知道我搬家了?」她好奇地問。其實原本住的公寓,父親還保留著,打算以後留給她。
被她這麼一問,程志謙驀然臉紅。「呃……我……我是向教務處主任問來的。」這件事可費了他不少的腦筋,細節卻是不便說出口。
「原來如此啊。」她淡淡地笑了笑,看看他,又看看補習班大門,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無奈地舉高手裡的補習袋,臉上的表情已代替了他的回答。
邵冬妮會意地點點頭:「那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趕快進去吧。」
程志謙遲疑了一會,而後笑開臉道:「難得遇上你,今天就逃課一次吧。」說完,拉起她的手跑出騎樓外。
尚來不及反應的邵冬妮被他拉著跑了一會,直到他停下腳步。
「你……」她看著還緊緊抓住她手的大掌。
順著她的視線一望,程志謙俊俏的臉龐又是一片紅,他趕忙放開她的手。
「對……對不起,我是太高興了,所以才、才……」
他脹紅著臉,慌張無措地解釋著,結結巴巴的模樣逗笑了邵冬妮,讓她想起一年半前他要求跟她做朋友時的情景。
「你吃過晚飯了嗎?」她微笑地問。
「啊?!」程志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開心地笑著問:「一塊波蘿麵包算不算晚飯?」
「那一起去吃飯吧!」她主動邀請他。此刻,她想要也需要有人陪著她。
程志謙立即點頭如搗蒜,粲然的笑臉彷彿中了樂透獎一般。
「你想吃什麼?」他開心地問。
邵冬妮微笑地聳聳肩:「吃什麼都可以,由你決定好了。」她其實並不餓,只是想要有人陪而已。
他想了一下,眼睛突地一亮:「你急著回去嗎?」
她搖了搖頭,此刻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回家。
「那走!我帶你去逛饒河夜市,那裡有很多美味又特別的小吃,你一定會喜歡!」說著,又忘形地拉起她的手。
這一次,她沒怎麼驚訝。只是,看著他的手,她的腦海裡卻浮現出另外一雙有力的大掌,溫暖而厚實,足以包覆住她的小手。
然而,那雙手就快要完全屬於別人的了……
不管晃蕩到多晚,邵冬妮心裡很清楚,自己終究還是得回家。
進門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她沒有馬上進屋裡去,只是站在庭院裡愣愣地望著邵家大宅。
饒河夜市很熱鬧很溫暖,短暫地紆解了她心裡的愁悶。可一回到這裡,所有失落惆倀的情緒又一股腦兒湧了回來。
視線所及處,暈黃的園燈倒映出一地的枝葉扶疏,冷風吹拂著,地上的樹影葉影也跟著搖曳浮動。
外面很冷,但她仍不急著進屋裡去,只是仰首怔怔地盯著濃墨般的夜空。無星的夜,只有一彎黯淡的半弦月孤零零地掛在天上,看起來很是淒清寂寥,恰如她此刻蕭瑟孤寂的心情。
驀地,她愕愣了下,她已經好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以往的她,就算感到孤寂,也頗能自得,不以為苦。但現在,她竟然會覺得難過無助,甚至害怕。
「外面這麼冷,你打算在這裡站多久!」正當她怔忡地發著呆時,熟悉的低沉嗓音幽幽地蕩進她耳裡,驚醒她的意識。
急急收回仰望的視線,轉向聲音的發源處,這才看見門廊陰影處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還飄著淡淡的煙霧。
她屏息地看著那道高大的身影走出陰暗處,一張她許久不見卻又牢牢佔據她腦海教她夜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臉龐瞬即映入她瞳底。
「你……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驚愣了好半晌,她才開口。「這麼晚了,你……不是應該回家了……」
卓斐然深濃的眉緊糾著,一步一步走近她。「你也知道這麼晚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我和朋友一起去吃飯,順便逛了一下。」邵冬妮避開他的視線,淡淡地回道,卻正好瞥到他垂在身側夾著香煙的手,不由得皺起眉來,脫口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她明明記得他不抽煙的。
卓斐然愣了一下,他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呢?這個問題倩妮也問過他。
他其實並不喜歡香煙的味道,只是,這些日子他的心情很紊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需要尼古丁幫他減輕滿腔的鬱悶與煩躁;或者,該說是麻痺吧,讓他可以不再思、不再想,不再困頓煩惱。
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很快地丟開手上的香煙,用腳踩熄。他知道她聞不得煙味。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最後,邵冬妮先開口:「我……要進屋裡去了,你也該回家了。」
說完,低著頭繞過他就要定進屋裡,卓斐然卻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前。
「為什麼這一陣子都這麼晚回家?陳嫂說你沒有一天回來吃晚飯。」低沉的聲音裡有著壓抑的怒氣。
她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隨即穩住心緒,垂下眼說:「我回不回來吃飯跟你無關!」話一說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說這種任性賭氣的話,而且還飽含濃濃的怨懟之情,不由得臉紅起來。
卓斐然眉心蹙得緊緊的:「你明明知道我是關心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他是一直努力試著對她放手,告訴自己不要再對她掛念那麼深。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無法做到,他的眼神總會不自覺地搜尋她的身影,耳朵一聽到有關她的事,就會不由自主地豎起,而她,卻好像從邵家消失了似,常常看不見人影。
終於,他忍不住向陳嫂詢問,這才知道她又回到過去像遊魂似的每天在外頭飄晃到很晚才回家。
這樣的她如何教他放得下心來?!
邵冬妮只是抿了抿唇,回道:「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人是倩妮姊,不是我。」聲音卻忍不住低啞了起來。
他的眼神倏然一黯,澀澀地說:「這兩者之間並不牴觸,我說過,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地關心你,我們之間還是像從前一樣--」
「不一樣不一樣!再也不會一樣了!」她忽地低喊出聲,截斷他的話,一邊還用力甩著自己的頭,彷彿想藉此發洩心裡的苦悶。
她激動的反應教卓斐然不由得一愣。記憶中,她唯一一次情緒失控是一年多前阮芷芸遺棄她所造成的,而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冬妮……你怎麼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他心疼地看著她凌亂的髮絲遮住她的臉頰,想要伸手替她撥開,她卻像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一樣,猛然往後彈開一步。
「冬妮……」他往前跨了一步,伸出雙手捧起她的臉,在看到她臉上垂掛的淚滴時,驚愕得無法言語。
「放開我……」邵冬妮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個樣子,開始掙扎了起來,她試著撥開他的手,卻怎麼也無法教他鬆手。
「你為什麼哭了?」卓斐然輕聲問道,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又引發她更多的淚水。這是他第二次看她流眼淚,卻是一樣的心疼難受。
然而,她只是頻頻搖著頭不說話,眼淚卻掉得愈凶愈急。
卓斐然頓時手足無措,隨即,一種本能的驅動讓他毫不遲疑地將她擁進懷裡。
「別哭……」他的聲音很低,一隻手憐疼地撫著她的發,試圖平息她的傷心難過。「你有什麼心事不妨告訴我,別自己悶在心裡。」
邵冬妮仍是搖了搖頭,無聲地啜泣著。
「冬妮,沒有什麼事是你不能跟我說的,只要你說出來,無論再怎麼困難,我都會想辦法幫你解決。」他很有耐心地繼續哄著她,大手轉而揉撫著她的肩,溫熱的掌心釋出涓涓柔情。
話一出口,他驀然心驚領悟,不管以後他與她之間的關係如何演變,他心中那屬於她的位置始終不會變。只要她還需要他,只要她開口一聲,他會立即奔到她身邊,為她做任何事--以自己的方法繼續守護著她。
片刻後,邵冬妮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睜著一雙被淚水洗得晶亮的眼定定地看著他,說:「如果……我要你不要跟倩妮姊訂婚,你可以為我做到嗎?」
她終於說出口了,這麼任性自私的話她終於說得出口了!
長這麼大,她從沒想要為自己爭取什麼,唯有他,他是第一個讓她想占為已有的人。
卓斐然愣了一下,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只是怔怔地望著她。
邵冬妮咬了咬唇,繼續往下說:「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怎麼辦?我喜歡你,好喜歡你,不是朋友、也不是親人間的感情,這就是我的問題,你有什麼辦法替我解決?」
隨著她吐出的一字一句,卓斐然震愕得無法言語。
他沒聽錯吧?她說的真是那個意思嗎?
一時之間,他迷惑了,遇事一向冷靜沉穩,處理有方的他,頭一次懷疑起自己,感覺那麼不肯定。
他的怔愕不敢置信卻讓她誤以為是拒絕,清亮的眸底瞬間浮上一層灰影,她黯然垂下眼,唇角抑忍地揚起一抹幽澀的笑,然後退開他的懷抱。
「你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什麼也解決不了……」幽幽地吐出最後一句話,她隨即轉過身飛奔進屋裡。
黯淡的月光下,卓斐然兀自怔忡地呆立著……
週末,偌大的邵家大宅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聲音。
邵冬妮將近十點鐘才起床,精神卻仍然處於渾噩狀態;或者,應該說,自從聽到卓斐然一個月後將和倩妮訂婚的消息後,她的精神便一直處在委靡的狀態中,不曾恢復過。
即將面臨期末考的她,根本無心於書本上,隨便翻看了幾頁後,她心煩意躁地合上書本,決定下樓到花園裡透透氣。
才剛跨出房門,便和也剛走出房間的邵愛妮對上了眼。已經升上大一的她,一身嬌俏時髦的打扮,還特意化了妝,可想而知,正準備趕赴一場約會。
如果說,此刻有什麼人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一定是邵愛妮。
自從卓斐然與倩妮姊訂婚一事確定後,每回碰著了她,她總是一臉洋洋得意地睥睨著她,還不忘出言譏諷嘲笑她幾句。而她,也總是一臉木然地響應,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話對她造成的殺傷力有多麼大。
沒多看她一眼,邵冬妮轉身就要走下樓,誰知,邵愛妮三兩步跑到她面前攔住她。
「今天是週末,天氣這麼好,怎麼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看起來還無精打采的模樣?!」她雙手環胸,挑著眉睨她,一雙眼刻意上下來回打量她一身休閒隨意的穿著,語帶譏誚地說.
邵冬妮不想理會她,想繞過她下樓,卻又被她移身擋住了去路。
「唉,被人冷落的滋味很難受吧?」描繪精細的容顏故意裝出一臉同情。「我勸你要想開一點,你可別以為卓大哥會關心你一輩子,等他和倩妮姊結婚後,八成就會忘了你的存在!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邵冬妮像被人冷不防抽了一鞭,心口猛然瑟縮了下,但她仍是一臉平淡地看著她,沒響應她的挑釁,只淡淡地說:
「你不是有約會嗎?再不走恐怕要遲到了。」
邵愛妮顯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唇角一勾,逕自接著說:
「說起來我還真該感謝你,要不是你這麼一鬧,卓大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做出選擇來。」她愈說愈興起。「你以為那一吻就能引誘卓大哥嗎?哈!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我勸你下次別再這麼不自量力,只是讓人看笑話罷了,多向你母親學習吧,明白自己有幾兩重!」
邵冬妮倏地冷下一張臉,她最討厭她拿母親的事來說嘴挑釁。
邵愛妮的一張毒嘴絕對有能力將聖人的耐性磨光,而她,從來不是聖人。是她逼得她不得不反擊。
她緩緩地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她說:
「也許那一吻對卓大哥沒什麼效果,但並不代表用在其它人身上就不行,我很樂意找沈大哥試試看,上一次他還約我看電影呢!」她很清楚沈智皓是愛妮的罩門,她曾幾次碰到過他,他總會特意和她交談,約她看電影是真有其事,只是她沒答應。
她的話成功地反擊了邵愛妮,讓她氣得滿臉通紅、目皆欲裂。隨即,她一箭步向前,揚手就要給邵冬妮一巴掌。
然而,有了花園事件的經驗,邵冬妮反應很快地抬手攔住她,卻教她扯住手臂扭打了起來。
正當兩人拉扯不停時,客廳的大門恰於此時被打了開來,一身運動服帥勁有型的卓斐然走進邵家大廳,身後緊跟著邵倩妮。
跟著,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邵愛妮抬起腳欲踢向她的腳陘,她反應靈敏地避了開去,順便甩開對方的手,誰知邵愛妮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止不住地跌下樓梯。
「啊……」
一聲尖叫伴隨著邵愛妮滾落的身勢驚恐地發出,邵冬妮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呆呆看著她一路滾下樓,一隻腿不自然地斜勾,動也不動地躺在客廳地板上。
「愛妮!」
邵倩妮臉色發白地奔至妹妹身邊,又是驚慌又是擔憂地察看著,隨即抬眼望向呆愣在二樓樓梯口處的邵冬妮,語帶責備地問:
「冬妮,你為什麼要把愛妮推下樓?」
邵冬妮一臉怔愕,她……她沒推愛妮呀,是她自己跌下去的!想開口為自己辯駁,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卓斐然目睹這一幕,濃眉不由得緊蹙,而後不發一語拿出手機撥了一通急救電話。結束通話後,他跟著在邵倩妮身邊蹲下來,伸手採了采邵愛妮的呼吸和脈搏。
一會兒後,暗自鬆了一口氣的他,轉望向邵倩妮。「不必擔心,愛妮不至於有生命的危險,我已經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醫護人員很快就到了。」
不到十分鐘,屋外果真傳來救護車的聲音,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很快地將昏迷中的邵愛妮抬上救護車。
直到一切處理完畢,邵冬妮才自呆愣中回神過來,垂眼望去,正好迎上卓斐然深長的注視。
「我……」下意識地,她開口想解釋事情發生的經過,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雖然愛妮不是她推下樓的,但,確實是因為她才會跌下樓去,自己並不全然是無辜的。
彷彿可以讀出她心中的思緒,他柔聲安撫她:「那是個意外,你別想太多。」
隔著一道長長的階梯,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著擔憂,還有一抹複雜難言的情緒藏匿其中,他欲言又止地瞅著她,腦裡浮現的儘是那天晚上她所說的話。
「你……好好待在家裡。」最終,他還是沒有勇氣向她追問明白。「我會打電話回來告訴你愛妮的情況。」
說完,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走出大門。
邵冬妮呆愣地望著合上的門扉,感覺屋裡又恢復原來的寧靜,然而,她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犯過什麼嚴重的錯誤,可這一次,她真的覺得自己闖了大禍……
那一跌,讓邵愛妮跌斷了一條腿,並且造成輕微的腦震盪。
這件事在邵家雖不至於引起軒然大波,但也讓難得板起臉訓人的邵明遠訓了邵冬妮一頓,三房姨太更是不諒解地對她投以責難的眼色。
而邵倩妮與卓斐然的訂婚日期也因此不得不往後延,直到邵愛妮完全康復為止,因為她堅持要美美地參加姊姊的訂婚宴。
被這意外插曲影響訂婚事宜的邵倩妮,對邵冬妮的態度明顯地冷淡了許多,言行舉止間,總流露著淡淡的敵意。
一星期後,學校期末考結束,寒假開始,邵冬妮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搬回了原來住的公寓。
這幢與母親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公寓,現在登記在她的名下,她身上還留有一份備用鑰匙,行李簡單的她,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就這麼搬了回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其實,她早就想搬回來了。從卓斐然與倩妮宣佈訂婚日期的那一天起,她就想逃離邵家遠遠的。因為唯有離開那裡,她才能不看不聽,不必再忍受心裡嫉妒的煎熬與痛苦。
只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卻已經不是當初離開時的她了。
短短一年半,愛情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在她心房裡植下種子,而後生根、萌芽、成長……然而,她終究太年輕,察覺得太晚,最後,只能傷心地默默哀悼這初戀的情衷……
抿唇自嘲地苦笑了下,她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屋裡的一切依然保持得非常整齊清潔,顯見這一年半來一直有人按時整理打掃,應該是父親請人這麼做的吧。
將行李整理妥善後,她站起身環顧室內一圈,在心裡告訴自己,從今天起,她得開始學著自己一個人過日子,而這對她而言,應該不困難。
自己一個人生活其實很簡單,生活在大都市裡,食衣住行都很方便,市井小民擔心的無非是錢的問題。
而她,很幸運地,拜她父親所賜,無須擔心這一點。
她的開銷其實不大,既不愛買衣服,也不崇尚名牌,對物質生活奢求不多,這該歸功於母親對她的教導吧。
況且,現在的她,可以說是個小富婆。除去父親每個月固定給的零用錢,加上過年過節的「大」紅包,扣掉她的花費,這兩年來,累積在銀行裡的存款已有上百萬元之譜,而且還在繼續增加之中,足夠她一路念完大學還有剩。
過了三天,她才發了一通簡訊告知父親搬回公寓的事,這期間,竟是無人關心她的行蹤。她其實並不意外,除了父親以外,邵家其它人根本和她不親,即使在一個屋簷下相處了五百多個日子也一樣。
晚上,她決定到書局逛一逛,順便犒賞自己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自己獨立活的開始。
走在書局裡,看到書架上還擺著母親一年多前的繪本創作《太陽出來了》,特地買了一本回家作紀念。
坐在店裡吃晚餐的時候,她將書打開來仔細看了一下內容。書裡,女主人形自己等待愛人的到來就像是忘了關掉的路燈一樣,太陽早已出來了,還傻傻地亮著。
這就是母親的心情吧!也像是所有女人對愛情最初也最傻的情衷。太陽出來了,亮麗的晨光下一切彷彿都美好如新,但昨夜枕頭邊留下的傷心淚只有自己知道。
驀然間,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卓斐然的臉孔,他扮演的終究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吧!未來,他們兩人將不再有任何交集……她很想灑脫地甩頭一笑,嘴角卻怎麼也翹不上去,胸口處依然悶悶地生著疼,如絲如縷,鑽刺入心肺……
噢,夠了!她不能再讓自己沉浸在這樣感傷的思緒中,現在她該做的是,忘了卓斐然,好好重新過自己的日子,她一向不是自憐的人。
邵冬妮對自己皺皺眉,繫好頸上的圍巾、穿上大衣後,起身離開溫暖的餐廳。
剛走出店門,一陣冷風隨即迎面刮刺而來,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拉緊大衣,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寒冷卻依然熱鬧繽紛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