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邑都峰回亭上,籐蘿滿架,蜂蝶亂舞,一片紫色的海洋。亭內設小几,上有茶點果品,騷人墨客,或對酒當歌,或吟風弄月,偶有幾個花枝招展的歌女,手持琵琶,歌聲裊裊。
一陣輕風掠過,幾片淡紫色的花瓣簌簌飄落,打著旋,落入清澈的水中,浮浮沉沉。幾點疏鬆的花粉漂在酒面。
輕輕的把花瓣吹沉,賈鈺抬頭望望一直一言不發的鄆怙:"皇上為何心緒不寧?"
把酒喝完,鄆怙看著面前的佳人:"朕的心事,惟有一人能解,只是此人不願為朕解愁。"
"有些事皇上還是少知道為好。"賈鈺望向山腰,遊人如織,"皇上放心便是。"
"談何容易。"揮手另一旁的琵琶歌女退下,鄆怙順著賈鈺的目光望向山腰。峰回亭位於峰山頂部的一塊突出的青石上,亭下是懸崖絕壁,一塊塊鐵黑色的山石嶙峋怪異,整個峰回亭便像懸浮在半空。而向西望去,則是一片碧綠的林海。幾條為遊人而辟的山路蜿蜒而上,路畔零星點綴著幾個亭台,在樹叢中半隱半現,或露出一角紅簷,或是半個亭柱。遊人的各色綵衣或聚或散,把峰山裝點的極富生趣。
察覺到皇上順著她的實現在看,賈鈺把目光移開:"皇上可有看到峰山之美的獨特之處?"
"聽說安陽王帶安月公主去各處遊玩,可有此事?"鄆怙的目光仍盯在一點上。
"皇上本意不也是如此?"算了,反正皇上也知道她在看誰了,賈鈺把視線重新停駐到之前觀察著的人身上。是一個著藕荷色衣服的女子,被一個丫鬟攙著,香汗淋漓的行走在山路上。
"聽說你最近頻繁的昭王將軍入府。"看著兩個身影沒入了樹陰之中,鄆怙重又望著賈鈺。
"不錯。"
"有什麼事不能對朕講嗎?"
"皇上只需忍耐一個月。"輕風搖落一串籐蘿,賈鈺伸手接住。
"昨晚你在做什麼?"望著她把臉埋進花中,他半瞇起眼,"朕找不到人。"
"臣在安陽王府同即將出行的安月公主敘話。"
"那前晚呢?"
"臣同安陽王在外飲酒,宿在酒樓。"
"哪個酒樓?"
"皇上管太多了。"他還要怎麼樣?她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有那麼多事要做!
"你要朕如何相信?"明白她生性不羈,以前也任由她放蕩行事。但不知為什麼,從佔有她之後,自己就無時無刻的想把她綁在身邊。
"皇上可以去問安陽王。"賈鈺撥弄著繁密的花串,花瓣落了一桌。
"你明知安陽王已到了州。"
"皇上相信為臣就是。"
"朕感到很空虛。"拉過那雙弄花的手,鄆怙把臉貼在她的手上,"跟朕說你在幹什麼?"一直以為自己理解她,但如今發現自己控制不了她。而她似乎也根本不想任由他控制。
沒有回答。
鄆怙順著賈鈺的目光望去,又是那個身著藕荷色紗服的女子:"朕會吃醋的。"
"皇上,"賈鈺翻一下眼,"她又不是男的。"
"對她感興趣?"鄆怙朝賈鈺眨眨眼,"朕好像比她更吸引人吧!"
"皇上!"她真是服了他了,"臣只是覺得這個女子最近經常碰到。"
"是啊,你連一個陌生女子都經常碰到,卻不經常和朕在一起。"鄆怙醋意十足的揉弄她的手,"晚上在家等朕,如何?"
"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你懂。"鄆怙把小指彎成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圈她的手。
"臣很忙。"
"忙到連朕都不顧了?"鄆怙瞇起眼。
"皇上見諒。"
"你要朕怎麼原諒你?"
"皇上。"賈鈺無奈的指出,"你在無理取鬧!"
"你那位經常碰到的小姐在看你。"她居然說她無理取鬧!
禮貌的對著那位小姐一笑,賈鈺戲謔的執起鄆怙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別以為你真是男人!"鄆怙危險的把花瓣吹向她,"朕可以讓那個女人立刻對你死心。"
"臣也可以馬上讓朝野知道你有斷袖之癖。"賈鈺笑著把花瓣一片片排好,大大的"斷袖"兩個字。
"你在威脅朕?"
"不敢。"把花瓣弄亂,賈鈺眼角的餘光注視著那位小姐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皇上為何不認為她對皇上有意?"
"朕連近在眼前的女人都吸引不了,如何吸引遠在天邊的女子?"那個女人為什麼像沒看到賈鈺似的。
"小弟敬鄆兄一杯,"賈鈺把手中杯舉起,"承蒙鄆兄厚愛,小弟無以為報。"
與此同時,藕荷色的紗裙與賈鈺擦身而過,步入蔥鬱的柳煙之中。
注視著那位小姐的離開,鄆怙笑著飲盡賈鈺杯中的酒:"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朕。"
"皇上看看既可,不要沒收。"賈鈺攤開手,把手中的玉珮示出,"她也偷走了我的佩玉。"
"她在引你注意。"
"很獨特的女子,不是嗎?"把玉收好,賈鈺笑瞇瞇的喝酒。
"如果是王將軍,他一定以為你是個游手好閒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看她那色瞇瞇的樣子。
"皇上不要干預此事。"
"你不是很忙?"她真的對那個女人感興趣?
"既來之,則安之,躲也躲不掉。"揉碎面前的一堆花瓣,"皇上不必想太多便是。"
"朕很難不想太多。"鄆怙撥弄著那堆紫色的花泥,"你忙到不願陪朕,卻閒到去挑逗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你就不怕朕會生氣?"
"皇上,時候不早了,下山去吧?"對著鄆怙微微一笑,賈鈺先走出亭子。
"給我查明那兩個女子的來歷。"注視著賈鈺的背影,鄆怙命令著。
"是。"幾個身影立刻消失在樹陰間。
〈二〉
"賈大人,你真的要去,那位小姐恐怕對你不利啊。"緊緊跟隨著悠閒自在的賈鈺,王曾讓賈鈺和前面的丫鬟隔開一段路。
"人家小姐盛情相邀,何來對我不利之說?"微笑的看著面露尷尬之色的王曾,"賈某一時衝動,將王將軍拉來,王將軍不會怪罪吧?"
"這倒不會。只是你不覺得人家小姐邀你去她的閨房,多有蹊蹺吧?"
"可能不是閨房。"笑著拍拍王曾的肩膀,"如真依王將軍所說,那小弟的身家性命就拜託王將軍了。"
"公子,我家小姐就在前面等。"指著前面河中一隻畫舫,帶路的丫鬟停下等他們。
※ ※ ※ ※ ※ ※
"賈大人,我頭好像有點暈。"回家路上,王曾停在一棵樹旁,"你沒事嗎?"
"她們在酒裡下了'迷迭散'。"從袖中找出一瓶藥,賈鈺倒出幾顆給王曾,"你還真笨,我拿了你的酒時你就該注意。"
"是你說要我喝你這杯滿的,我又能怎樣?"把藥放在鼻旁聞聞,王曾把它放入口中,"你和這位小姐有過結啊?她們為什麼要在我們杯中下藥?"
"是在我喝的那杯。"賈鈺搖頭,"你那杯根本就沒事,不過這樣也好,你喝了那杯酒,她們怕你在她們那裡暈倒,就趕緊放我們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你的一杯下了藥,我的一杯就沒下藥?"真是卑鄙,想他堂堂將軍,征戰沙場多年,一生光明磊落胸無城府,居然會被小人用下三濫的手段蒙了。
"江湖把戲。"
"江湖之事本將軍也略有耳聞,賈大人以為此事……"
"剛才的小姐和丫鬟,小姐是塞北第一府黑戧府的大女兒,丫鬟是她的妹妹,姐妹倆極善邪門妖術。"看王曾一頭霧水,賈鈺搖頭,算了,"江湖上有人稱她們為'蛇蠍二仙子',王將軍不必多慮,江湖中人,一般不涉足朝廷之事。"
"但朝廷中有官員常與江湖上的人相勾結,圖謀造反,其勢不可小覷,"擔憂地望望賈鈺,"賈大人會不會得罪了什麼人?"
"王將軍為何只為我擔心呢?"真是沒意思,幹嘛談這麼嚴肅的話題,"王將軍不覺得兩位小姐都是絕色美人嗎?"
"你就因為這個才去的?"王曾不可思議。
"是啊。美人相邀,能不賞臉嗎?"賈鈺笑著打開扇子輕扇,"醇酒美人,還有琴音相伴,王將軍難道不認為這是人生一大樂事嗎?"
"不敢苟同。"
"王將軍難道就沒有動心?"賈鈺用扇抬起他的下巴。
"賈鈺,"王曾微有些不悅,"大丈夫立世,效忠朝廷,建一番功業才是正事,若都如賈大人所說,那——"
"好了好了,"賈鈺停下,"王將軍,府上已經到了,賈某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