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殘如黃,韶光如梭。
"怎麼也沒想到,到了邑國之後還要過一個寒冷的冬天!"賈鈺歎氣,"秦名,你說我慘不慘?"可憐兮兮地摸摸生了凍瘡的鼻子,她縮了縮脖子,"寒風凍死我!"
沒有回答。
"好可憐的秦名,秦星堡的梅花一定開的更盛,可惜他不知道回家去看看。"咕咕噥噥了一大堆,才想起秦名早已被她遣走了,怎麼忘了?哎,一到冬天,她就像進入半冬眠狀態的大狗熊,連記性都差多了。
拍拍身上的雪,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腳下剛才所蹲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個大雪坑。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呢?"望望白茫茫的天,雪停了,卻沒有陽光,看不出是哪時哪刻。
"好累!"捶捶腰,她朝不遠處一個小亭走去,趴在石桌上,對著幾株梅看了一個晚上,花是賞心悅目,可現在她的上眼皮就像掛了一個大石磨,不停地往下耷拉。
一股清幽冷洌的花香繚繞鼻端。貪婪地抽抽鼻子,多吸兩下,好香!抬眼看去,是幾隻帶雪的臘梅盛開在眼前。嬌嫩的花瓣上一些結冰的雪晶瑩剔透,開始凝成細小的球狀,熠熠地閃著細碎的光。
她集中兩眼焦距,看清楚離她鼻尖最近的一朵花,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就要去舔花瓣上的雪。
"哎,別吃雪啊!"富有磁性的聲音透著笑。眼前的花也迅速移開,簌簌聲厚,幾片花瓣拌著幾點雪震落在青綠的石桌上。
伸出食指點了點開始融化的雪,冰一冰因酣眠而發燙的臉,方才欠身:"皇上。"
"你沒去上早朝。"隔著花,鄆怙也趴到了桌上。
"我迷路了。"吸吸鼻子,真的好香!懶得動手,她張口咬住花枝,把花往自己這邊移近些,瞇起眼,往那個粉嫩的花骨朵咬去——
"哎,別亂吃花,有的有毒的!"鄆怙忙出手阻止,"哎喲——"
"皇上?"她張開眼,訝異的望著含笑的鄆怙,她咬的是……
"你沒吃早餐嗎?"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柔軟的唇,指腹傳來的那種細膩的觸感,讓他的心不由得搖蕩了一下。
狠狠的咬了一口,看他陡然一震抽回手指,她坐直身子:"皇上!您失態了。"
"是你先失態的。"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她難道不知道,她剛才那樣咬住他的指尖輕吮是多大的挑逗!
望望刺蝟一樣警覺的賈鈺,他又微笑了:"要不要吃點東西?"示意宮女擺上幾樣點心,他檢起一個想餵她。
"皇上。"她出聲制止。
"在這兒呆多久了?"糕點擦過她的嘴唇落在她的手裡,唇上沾了少許潔白的粉末。
"不清楚。"她自己再吃一個,"昨晚睡不著,無處可去就到了這兒,見皇上園中寒梅開放,臣停下賞玩,而後就一直到現在了。"
"剛才下了場小雪,你一直在?"他不可思議的望著食慾大開的她。
"嗯。"她舔舔嘴,"下雪了,很冷,不想動,看花的時候又打了一會盹,之前還有秦名陪我。"她繼續同另一盆不知名的糕點奮戰。
"你呀!"他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該歎息,"什麼時候你凍死在朕這御花園裡也沒人知道。"
"沒事做啊!"吃的差不多了。
"是你敷衍了事。"學士府最早完成工作的是她,最早溜回自己府上的也是她,最會在外游遊蕩蕩交朋結友的還是她。
"不想做那些事。"吃飽了。
"嫌棄大學士頭銜?"高官厚祿工作又少,她這個米蟲還不滿意?
"是啊!"她舉起一塊小點心,"皇上不嘗嘗?很甜的。"她好心提醒,不吃她就要開始浪費了。
他搖搖頭,對她的坦然他無話可說。
"那我也不吃了,"說的好像是為他才不吃的。她撿起一個梅花性的點心拋來拋去的玩,冬天不能帶扇子,平日把玩的那塊玉今日沒帶在身上,"皇上,在屺國我是太子太傅兼內閣大學士。現在呢?只剩下大學士了。"她沒上沒下的埋怨。
"等我有太子後再說吧!"他拿她沒轍的歎口氣,"你的虛榮心還不是普通的強!"
"皇上多封點也沒關係吧!"她哀怨地,也像摸像樣地歎口氣。
"你不怕遭人嫉妒?"
"他們不敢。"
他不由撇嘴,這樣的話也虧她說得出口:"封你為貴妃如何?"
她危險地瞇起眼:"皇上自重。"
鄆怙一笑,引開話題:"屺主對你不錯,為何離開?"
"是你鄆怙以一城換的,我只是一個小小太傅,不敢不從。"以她對他的瞭解,叫一次皇上的名字應該沒有關係。
"沒別人的時候叫無妨,但別得寸進尺。"看出她打的如意算盤,"說實話!為何離開屺國?"他知道她離開屺國的原因,但要聽她親口說出來,從她到邑國後,他忙於國家大事,而她則像閒雲野鶴一般四處遊蕩到處逍遙。召見過她幾次,但他總覺得她似乎懶於同他推心置腹的談話。而且,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朝中官員的家她到是時時去光顧。迄今為止,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的家幾乎全被她騷擾過了,大部分稀有之物已落入她的囊中,另一部分正在她的垂涎之中。而她卻偏偏不向他這個皇上要。一肚子的錦囊妙計不拿出來治國,卻用來幫朝中那些犯錯的人逃脫罪責或是與他們打賭,真是——讓他無話可說。以她喜新厭舊的程度,他敢肯定:她巧取豪奪只為了看那些官員忍痛割愛的臉色!在邑國同在屺國一樣,真不知她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雖然清楚她的想法,但對她的生活方式他仍是不敢苟同。她決不會就此女扮男裝在朝為官混一輩子!但是,他也決不會讓她離開。
"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色衰而愛渝。皇上,屺主寵我非為我才智過人,只貪圖我的容顏而已。譬如一人見慣了丹唇粉臉阿諛奉承,突然有一個有獨特的外貌且又時時頂撞他的人,他就會格外有興趣。這同吃慣了口味溫和的清粥小菜,忽然來一個麻辣鍋是一樣的。皇上不會不明白。"她在落滿糖粉的桌上劃來劃去。
"那也虧你運用得當,才能讓屺主那樣寵你,任你戲耍。"他又歎口氣,真是自虐!
"皇上是在諷刺為臣嗎?"
"不,只是你到邑國一直蟄伏,沒有多大作為。"他指出,而且也懶於試探她了,他情願像屺主那樣被她捉弄,"當日朕到穎州,刻意隱藏行蹤,你仍能查出可見多少也是費了一番工夫吧!你事事為屺主,如今為何不如此為朕?"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話裡滿是酸意,他義正辭嚴地質問她。
"當日之宴是臣為自己排演的一場戲,只是戲未開始臣便放棄了。"屺主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鄆怙一出現時她便知輸了。
"當日你下的是兩手棋吧!輔助屺主是輔,為自己探朕才是真吧!"
"是啊,"否則的話,那將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敗筆。她吹掉手上的糖粉,"皇上英明。"
鄆怙輕笑,想起王曾之事:"當日你為何三番兩次惹怒王將軍?聽說他與你同為柳州人氏?"
她冷哼一聲。
"真的不想為邑國做事?"他明知故問。當日就看出她無意官場,只不過沒有去意罷了。
"皇上以一城換為臣,醉翁之意恐不在酒吧!"她趴在桌上,好冷!說話好累!"皇上看重為臣是假,引天下謀士是真吧!如此一來,臣也無需多做事,臣呆在邑國便是為皇上立功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鄆怙莞爾。
"皇上為何不說'知我者,莫若賈大學士'呢?"她眼饞地望著皇上身上名貴的紫貂披風,"皇上,為臣可有幸沾點皇上的恩澤呢?"鼻子凍的好痛。
"靠過來吧!"他輕笑,看來他的衣服比他更吸引她。
"恭喜皇上,聽說在後鄖力主改革的寧大夫現在也遭排擠,正欲投奔邑國。如此一來,後鄖朝中實力必將下降,如今四海已沒有哪國可令皇上擔憂的了。可喜可賀啊!這功勞皇上也算我一份吧!"她把鼻子焐在她的袖口,在柔軟的毛皮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蹭來蹭去,"畢竟悠州只是彈丸小地,形如雞肋,皇上以之換為臣也不吃虧吧!"
"你的每句話,朕都可以將你定罪!"他笑說。
"皇上不會。"
"噢?願聞其詳!"
"皇上知為臣甚深,必然明白為臣絕無存心忤逆之意,只是心性使然。"
"可朕不認為你也瞭解朕。"
"皇上此話怎講?"乾脆把臉也貼在毛茸茸的袖口,暖洋洋的感覺讓她想睡。
"朕待你如何?"
"很好啊!臣要什麼皇上都能讓臣滿足,現在臣已是無慾無求了。"從這個角度看皇上真的很帥,睫毛長長的。
"無慾無求?"他哭笑不得,"安陽王昨日對朕說你看上了他的'球珠雙鳳硯'。"
"他向皇上您哭窮?!"她立刻抬起頭來。她還沒想好怎樣讓他送給她呢!他敢——
"他求朕告訴你一聲,別的任你挑,千萬別打他這方硯的主意!"想起昨天安陽王那種臉色他就要笑,"連朕都覺得他可憐了。"也只有她才能把安陽王治成這樣。
"真是小氣。"她重重地趴回皇上的袖口,下巴頂在衣服上,"總有一天他會親手送給我的。"
"現在朝中沒有一個大臣敢當眾賞玩心愛之物的。"他搖頭。
沒有回音,低頭看看,她已經睡著了。
拍拍她的臉,她不甘願地睜開眼:"皇上幹嗎?"
"陪朕說話,"以後恐怕她又懶得同他說這麼多了。
"哦。"她應一聲。
"朕待你不薄,可你為何每次都在敷衍朕呢?"
"皇上錯怪為臣了。皇上反正知道為臣心裡在想什麼,何必一定要為臣說呢。"
"不瞭解你的人,你不屑解釋;知你的人,你又懶於啟口。你——"她竟然又闔上眼了。
"皇上繼續說啊!"她說話。
"真的想睡了?"那他就不打擾了。
"不是,皇上說吧,聽皇上說話比較舒服,"皇上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只是睜眼太累了。"
"真是的。"他搖頭,他又不是講故事哄小孩睡覺。
"皇上覺得臣哪裡瞞您?"她閉著眼,左手有意無意的揮開皇上伸過來的魔手。
"很多,"他扣住她的手腕,"比如說,你沒有承認你是女的。"他看她的手腕。
"皇上為何執意認為臣是女兒身,"她反手捏皇上的大手,仍沒睜開眼,"屺國科舉制度嚴格,女人不可能進得了考場。再說,朝中為官四年了,連屺主也沒懷疑。"她似乎並不擔心。
"他們不能想像一個女人能如此囂張,且把他們耍的很慘。"從她到邑國之後,每日與他議事的大臣總有幾個是哭喪著臉的。
"因為我本來便是男兒身,他們為何懷疑?"
"是他們不敢懷疑,"懷疑他們敗在女人手裡,"他們在自欺欺人,"他重新扣住她的手。
"皇上自己在自欺欺人罷。"算了,皇上的手又大又乾燥又溫暖,讓她沾點熱量應該沒問題。好想睡!不理皇上了,倒頭夢周公去也!
鄆怙輕輕一笑,開始細細把玩她的手,嘴角向上拉成一個幾乎看不清的弧度。
"皇上!"她倒抽一口氣,睜大了眼睛。他在吻她的手心!
"你終於睜開眼了,賈大學士。"他淺笑,"想知道我為什麼'自欺欺人'嗎?"
"為什麼?"收回自己的手,她感到安全多了。該死的,秦名居然說鄆怙的笑和她很像,她有像她現在那樣詭異嗎?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紅酥手!"他用花枝輕點她的手心。
一陣疾風掠過,人已到了另一個位置。
鄆怙含笑望著在他對面正襟危坐的賈鈺:"賈學士好身手!"
"皇上失態了!"該死,他剛才想攬她的腰。
他並沒有再動手:"賈學士身材甚好!"
"皇上似乎沒有誇過為臣的詩才。"確定他不會動手動腳,她開始譏諷,"還是皇上認為一個人的體態比才華更重要?"
"賈學士的詩已有眾人讚賞。"他輕撫袖口的軟毛,尚有她的餘溫,"而對於賈學士的身形,我想,並沒有人注意到賈學士的柳腰吧!"雖然裹了許多衣服,但窈窕的體態細觀還是看的出的。
"皇上就是因為這而認定臣是女兒身?"
"自然還有,賈大學士冰肌玉膚,面如敷粉,唇若施丹。再秀美的男人,弱冠之後,身形便會變的寬闊,骨胳粗大,皮膚也會變的粗糙,絕不會像你那樣有凝脂般的肌膚。"
"皇上過獎了。"賈鈺作揖,"恕臣直言,臣觀美女無數,依為臣之見,皇上看人還是有偏差。"
"說。"她為何那樣鎮定自若?
"依皇上所言,那為臣也算美女一名。可美人哪有像為臣這樣身形平板?難道皇上三宮六院中各嬪妃皆是如此?"
"大——大膽!"她竟然示意他看她的胸部!而且還毫無羞恥之態,真……真不像女人!難道她真以為她是男人?!
"為臣不敢。"跟他說話真的有點危險。但她自信自己掩飾得當,胸部扁平,即使颳大風也看不出。
抬眼對上皇上又疑又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很抱歉讓皇上失望了!如若當日皇上是因懷疑為臣為女兒身而以城相換的話,那我想朝中官員及其門下謀士食客恐都會人心動盪吧!"
"你在威脅朕?"這個小妖女!有一天他一定要狠狠地吻她,吻到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忠言逆耳。"臉上盪開迷人的微笑,她可是好意勸戒。
"賈學士好忠心!"可惡的女人!笑的那麼得意!居然,跟他奸計得逞時笑得一模一樣!
〈二〉
月上樹梢。
"雪冷松邊樹,月寒湖上村,飄渺梨花入夢雲……秦名,你在聽嗎?"潔白地雪地上,兩個孤傲的身影被一鉤殘月拉的長長的,從雪地的這邊映到那邊。
"主人。"
"你今天心神不定!"她毫不留情地指出。真是稀奇!木頭也會心神不定。她望望秦名,"怎麼啦?莫不是我這個主人太虐待你了?"
"主人誤會了。"你每天都在虐待我!整天像個媒婆一樣把東家西家的小姐拉來給他看,好像巴不得把他甩掉。
"我聽說秦星堡少堡主的師妹今早千里迢迢來尋她的師兄,可有此事?"
"是。"
"你把她弄哭了?"她威嚴地瞪著他。
"沒……沒。"她問的是什麼話!
"人家小師妹辛辛苦苦來到這裡,你為何打發她走?"好可憐!愛上這樣一個木頭似的師哥。聽說秦名的師妹國色天香,是秦州第一大美人!居然就這樣打發走,連看也不給她看,小氣!真是可惜!早知道這樣,早上就不該跟鄆怙說那麼多話。害她錯過一場好戲!
"主人不必多問。"是府裡哪個多嘴的向她告的密?
"噢。"她乖乖應了一聲。明日去找他師妹!教她投懷送抱去勾引他,看秦名怎麼應付!
原以為她會八婆的追問,結果她反而那麼聽話。"主人!"他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老天!她千萬別多管閒事!他不要她插手啊!
"怎麼啦?"聲音格外溫柔。
"沒事。"完了!冷汗直冒。
"秦名啊——"她拉拉他的衣角。
"主人有何吩咐?"
"把你的外套脫下來好不好?"
"主人?"光天化日之下,她要脫他衣服?
"你脫呀!"天很冷哪,他知不知道。
"主人需要添衣,在下可以回府去拿。"死也不要在她面前脫。主人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啊!
"你脫不脫!"嚴厲的聲音。
"是。"那他豈不要凍死!真是自私啊!
※ ※ ※ ※ ※ ※
裹在秦名的外套裡,暖是暖了些,但總覺得有一股陰冷的血腥味。走江湖的人都是如此嗎?她身上該沒有那種味道吧!她現在只是捉弄人而已,又沒有在殺人了。
"秦名。"她裝可憐,"我是不是一個比較可愛的女人啊!"秦名是唯一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抽抽鼻子,她想起了鄆怙的那件披風。紫貂的毛就不同。而且鄆怙身上也沒有那種陰冷的氣息,是一股淡淡的陽光般的氣息。不知道他在江湖上行走時是不是也是這股味道?她胡思亂想著。
"比較可愛?"他啼笑皆非。那樣惡毒的女人叫"可愛"?那他的小師妹早就是可愛到成仙成佛了,說她是魔鬼還差不多!
"是啊!我又稱不上漂亮,真要換回女裝的話,我只能算中上之姿。"作為一個男人她當然是漂亮了。
沒有聽到回答。
"秦名。"
"在。"
"怎麼不說了?"
"我無話可說。"她今晚怎麼了?
"算了。"她歎口氣,"秦名,在你發覺我是女兒身之前,你真的沒懷疑過我的身份嗎?"為什麼鄆怙一口咬定她是女的呢?
"懷疑過,但很快又打消了。"
"為什麼?"
"第一,主人的為人處事不像女子所為,"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她那樣豪飲又到處看美貌女子的,"其二,江湖凶險,主人真是女子,不會沒人知道,但我打探過,江湖上從沒有過這種風聲,"也許別人也打探過吧!"其三,也許就是主人武藝高強沒人能近身,並且掩飾得當吧!"他歎口氣,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她一樣不要命地把胸束得那麼緊!真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當日若不是她被魔教追殺受傷昏迷,恐怕他跟她十年都不知道自己敗在了一個女人手裡。
"對呀!"那為什麼鄆怙那樣肯定?難道兩個相似的人除了知"音"外還會知"體"?不可能吧!
她拉過秦名的手摸摸自己的嘴唇。
"主人,你在幹什麼?"他嚇一大跳,連忙收回手。為什麼他有被性騷擾的感覺?她今天怎麼了?奇奇怪怪的。
沒有,沒有那種感覺!不理會受驚的秦名,她自己摸著上唇思索著,為什麼皇上那樣撫摸她的唇時她會有發麻的感覺呢?
"秦名,你有什麼感覺沒有?"她命令式地問道。皇上也應該有感覺的。
"沒,沒有。"他能說他感覺非常危險恐怖得全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大堆,心中惴惴不安惟恐她又想出新辦法來整他嗎?當然不能!那樣他會死得很慘!
"嗯?"她威嚴地瞪他。
木頭擺出一副怕怕的"饒了我"的表情。
"算了。"她轉過身,"秦名,你今晚就在我隔壁房間睡吧!"鄆怙的武功恐怕在她之上。
"是,"今晚有高手來嗎?""主人不休息?"
"走吧走吧!回家去也!"本想在外面呆一夜的,可還是太想念被窩。鄆怙為什麼不出征呢?在屺國聽說他老是親自帶兵的,他待在邑國老是擾亂她的生活。
"既來之則安之。秦名啊,有輕微打鬥聲你不用進來了。我開門時你再進來——啊——好睏啊!"她囉囉嗦嗦的囑咐。為什麼她今晚不能睡個安穩覺呢?
銀鉤般的月亮已掛在中天了,皎潔的月光,照著兩個心神不定的人,拖出兩個長長的影子。
〈三〉
暖爐的幽香迴盪在房內,黑暗中裊裊不絕。也許是因為燃得比較久的緣故,房間內微微有些熱。偶爾從門縫裡吹進來的風,把紗帳吹得輕輕飄蕩起來。給暖烘烘的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讓人感覺這夜像是一塊放入暖爐的冰,在夜裡靜靜地融化。
賈鈺把被子蓋道鼻子上,只露出一雙嫵媚的丹鳳眼,眼睜著,在黑暗中眨巴眨巴。
皇上真的會來嗎?豎起耳朵留心聽外面,卻聽到遠遠的打更梆子聲,已是二更天了。
看皇上今日的神色應是會來的。只是,皇上會不會已揣測出她的心思呢?是她太多疑了嗎?
算了,不等了,反正有秦名在呢!退出江湖後,警惕性也差了很多,最近真是懶得不像話。
說是不等了,但腦袋還是停不主胡思亂想:咦,皇上明日不是要出征嗎不知道任命誰為先鋒。都怪自己今天沒上早朝,不過也好,這樣自己就不會被皇上盯上了。六國之內,氣候最好的就屬邑國了,真要讓她在這個時候去後鄖,那她肯定受不了。
空氣中充斥著甜甜的酣眠的氣息。
一抹黑影鬼魅一般地出現在房內。門沒開,窗沒動,看不清是從何處進來地。透過窗,雪光和月光混在一起,像牛奶一樣,淡淡地撒在房內。幾個稀有的瓷器或蹲或站、高高低低地,有的靠在書桌上,有的臨近床邊,有的躲在書架邊,月光給它們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認出床邊的那個長頸凸腰瓶正是他賜給九王爺的福泰雙龍插花瓶,他不由得搖搖頭,她連九王爺家都光顧過了。
望望床裡像繭子一樣縮成一團的被子,可以想見裡面的人睡姿是如何之差。上前一步,撩開紗帳,他決定弄醒裡面的人兒。
手剛碰到紗帳,只見窗簾一動,一道寒光逼近他的頸項:"私闖民宅,該當何罪!"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賈鈺,別這樣。"他笑著撥開刀尖。轉身時,卻覺薄薄的刀刃又底在他的腰間。
"干涉本人私事者,死!"
"你一定要這樣迎接我嗎?寶貝兒?"含著笑意的眼眸注視著面前的佳人,老甜,她真是美得誘人。雖是服飾齊整仍是男裝打扮,但一張臉卻是清秀得連黑夜也遮蓋不住的,刀的寒光,投射到她的眼中,又折射到他的瞳孔中。緊抿的紅唇,在夜的黑紗的流動下,耀出魅惑人的炫目,引發他的乾渴。
"夜闖賈府,這可不是一國之主所為!"收起匕首,賈鈺轉身退到窗口,避開因他的靠近而形成的逼人的張力。
"的確不是國君所為!"鄆怙輕笑,"可為了不讓賈大學士等到望眼欲穿仍不見心上人的影子,我只有委屈一下了!"話音裡卻沒有一點委屈的意思,他朝賈鈺走近一步。
冰冷的匕首立刻毫不猶豫地指向他的咽喉:"皇上自重!"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該死的女人!她在故意與他保持距離!
"不錯。"
"無理取鬧!"他揮開匕首,"就因為我看穿了你的想法所以你這樣對我?!"
"不錯。"她就是不喜歡他連她的多疑都猜得到。
"你不是一直在尋尋覓覓找一個知你的人嗎?"他倏地出手,打掉她手中的匕首,但寒冰一樣的匕首尚未落地,就被她飛起一腳,仍落入她的手中。
"放肆!"他不滿她手中總是拿著匕首對他,"別逼我出手!"
"臣在逼你嗎?皇上。"她把匕首靠近他的臉,讓刀反射的光照亮他的黑眸,看不清他的臉色讓她心神不安,他剛才出手好快,快得在她的反應限度之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早就明白,但剛才的一瞬間已讓她知道他的武功遠遠超出她之上,這一事實讓一向自信自傲的她心中警鈴大作。
幽藍的刀光照著一張發怒的俊臉。她在挑釁!明知他不會動手,她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了嗎?該死!他寧願她還像早上那樣如只貪睡的小貓一樣偎在他的袖口!
"你對朕有什麼不滿?"迎上她挑釁的目光,他逼近她,"從到邑國後,我對你推心置腹,而你呢?"
"真是容易發怒啊!皇上。"她把匕首拋給他,適可而止就好,真正惹怒他對她沒好處,"漂亮嗎?"她示意他看她的匕首。
"很好!"想兜圈子,他奉陪,"的確很精緻。"匕首柄上鑲嵌著無數顆璀璨的寶石珍珠,各色的光在刀身的寒光掩映下,的確是燦爛奪目。注意到刀柄末梢一顆紅寶石色澤稍微黯淡,他把刀掉了個頭,手指捏著刀刃,刀柄朝外。
"把刀給我!"
他乖乖地把刀扔給她。
她沒有接,刀像箭一般衝向她的臉,卻在離她十公分左右時十分馴服地繞了個圈,隨後,一道眩目的紅光一閃,十根銀針齊刷刷地朝他的左胸飛來,他急忙逼避開,隨著極輕微的"叭叭"聲,針全扎到了屏風上。針上閃爍著白色的粉末狀的磷光。顯然是有刷毒。
匕首已穩穩地落在賈鈺手中。
"皇上現在看這把刀如何?"
屏上的針發出陰冷的光。一股寒意從針身蔓延開來。
"一股奪人心魄的美。"
"實話?"
他微微一笑:"無論怎樣的美,在瞭解她的陰險毒辣之後,誘惑人的面紗就會揭開,縱使是傾城之貌,也會變得醜陋不堪。"
"不錯。"她有些黯然地收起匕首。
屏風上的銀針仍在。微弱的磷光下,仍可看出屏上畫的是"江州八艷圖",十枚銀針全紮在正中一個美人的心口。
"傻瓜,"他走近她,語氣中全是包含愛意的寵溺,"人和物品是不同的。"如果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今晚就不用來了,"瞭解一個物品的醜陋之處,這物品就成了一樣武器,一件趁手的工具,這些只是利用!"
"而過於瞭解一個人之後,對於她的醜陋,就會避而遠之,假如你不想加以利用的話。"她接口。
"不,有人會試圖加以改造。"他微笑。
"我不想被改造。"
"沒有人會干涉你的生活,"這個頑固的小女人,"人同物品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她無語,好累!最近她真的很容易累。
"你一直想找知音人,但你又小氣得不願讓他瞭解你……"他會不清楚她的想法嗎?
"我沒有很小氣!"她隨口否認。
"好啊!那你就大方點讓我抱你一下,好歹我明天就要出征了,今晚也來看你!"看出她又倦怠之意,他的語氣稍顯溫和。
"你不來也可以啊!"那樣你回來的日子就會很慘!剛才胡思亂想時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來,試探他的武功;不來,回朝後報復!害她一夜沒睡。
"有人認為不可以。"他蹙眉,因她躲開他的摟抱,"你還有什麼想法?"
"沒有。"她隨口應道,為什麼鄆怙不像秦名那樣沒有危險性呢?她要的是一個朋友似的,淡如水的知音人,卻不是像鄆怙一樣,在他逼近時她會害怕,在他發怒時她會心跳的知音。
"你又在敷衍我!"明顯地看出她眼中在想別的,他的語氣稍有慍意。該死的女人!他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她還不瞭解嗎?
"我沒有。"那樣真的好累,每天對著他都要緊張,這對於經常懶於思考的她並不合適。
看著她明顯失神的眼,和她有一層隔膜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你這個懦夫!"他低吼一聲,狠狠地吻上她。
"放——開!"他的舌趁她發聲的時候溜進了她的口中,強硬地撬開她的貝齒,蠻橫霸道地吻她。
"唔——"她抗議地叫出聲,全身都被牽制住的感覺讓她不能施展武功。她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鄆怙,你放開我?!"她憤怒地命令,卻感到自己被更緊地攬住,被布條纏住的胸部緊緊貼在他的胸膛,緊道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吻卻開始變得溫柔,似乎在哄著她,安撫她。但兩條鋼鐵似的手臂卻仍然緊箍住她。
老天!她不要這樣的溫柔!她的意識開始混亂,她是懶於思考,但不是這個時候,此時,她需要完全的清醒,她要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放開!她快要悶死了!他為什麼就不會悶?她不能暈!真要暈頭轉向了,那她脫離了他的鉗制也難以穩住自己。
"別老是在想,寶貝。"他輕輕地鬆開一點,看她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氣。這個小女人!恐怕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身體叛變的。他那樣熱切地吻她,她都要亂七八糟地想一大堆。
"寶貝兒,你的意志還真是堅強!"他微笑著,薄唇輕輕地擦過她紅腫的嘴唇,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更深的渴望,"叫我,賈鈺,像我叫你那樣叫我!"沙啞的聲音透著誘惑。
她狠狠地咬上他的唇,一股血腥的味道立刻在她口中蔓延。她不要被他誘惑!
"很好!"他盯著逃離他的賈鈺,手往唇上一擦,粘稠的液體沿食指緩緩流下。輕輕地舔掉指上的血,他望著站在他對面已脫離他控制的賈鈺,"真是粗暴啊!女人。"他一詞一句地說,清楚地看到對面的她顫抖了一下。
我不會饒過你的,賈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