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侯爵在吃早餐的時候,又派人找來了阿什利少校。
少校走進房間時說:「早上好,爵爺!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們一到,海豚號隨時都可以出發。」
侯爵用冷冰冰的口吻堅定地說:「我現在要辦的事就是前去拜會德比勳爵,告訴他我要走了,而且我還需要一筆錢。」
少校急忙說:「我正要提醒您注意這一點。」
侯爵接著又說下去,就彷彿他沒有聽見少校的話一樣:「在這段時間內,我要你去把沃林頓小姐接過來,送到海豚號上去。到了海豚號,你要吩咐她規矩一點,不然的話,我要把她扔到海裡去!」
少校大笑起來。
「爵爺,我想您不至於這樣做吧,不過,我一定要警告她不要同東道主頂撞。」
侯爵生氣地說:「我真不知道我幹嘛要找這種麻煩。」
他把餐具推在一邊,就離開了餐廳。
他的馬車停在門外。他跳上馬車,沒有再說什麼,就驅車而去。
不過,阿什利少校事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幾分鐘以後,侯爵的僕人就把行李運走了。
現在不需要那麼急了,因為少校知道,侯爵要和德比勳爵在一起呆一段時間。
事實上,九點半過後,少校才趕到南奧德利大街沃林頓公館門口。
娜達在那裡等著。過去24小時她一直在問自己:如果侯爵不肯帶她走,她怎麼辦。
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只身前去非斯,再不然,她就必須向哥哥坦白她丟了項鏈,並忍受哥哥的責罵。
她心裡痛苦地想,她永遠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了。
她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個出入上流社會的人,一個參加她那天晚上參加過的那種舞會的人,竟然甘心墮落成小偷。
尤其是像教長這樣地位顯赫的男人。
她注意到,參加那個舞會的男子對教長都十分尊敬。
她夜裡睡不著的時候,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天亮以後不久,她就起來了。
她沒有召喚女僕,就自己動手把海上或陸上旅行所需要的各種什物收拾到一塊。
她拿不準她到底需要帶什麼物品。
收拾好以後,她只希望侯爵不會因為她帶這麼多行李而生氣。
進早餐的時候,她差不多什麼也吃不下。剛吃完早餐,她就聽見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來。
她連忙跑到窗口。
一個男僕從車上跳下來,正要把車門打開。
她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她想,她勝利了,侯爵要帶她去摩洛哥了。
接著,她又看到,從馬車裡走出來的並不是侯爵,而是一位年紀稍大一點的陌生男人。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跑到前廳裡去問問他是誰。
相反地,她耐心等著一向慢騰騰的老年女僕到前廳去開門。
接著,客人被領到客廳裡來。
女僕說:「娜達小姐,阿什利少校要見您!」
在娜達帶著好奇的眼光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發現來人的一隻眼上蓋著一塊黑色眼罩。
不過,他相貌堂堂,年齡比侯爵要大一些。
他說:「早上好,沃林頓小姐。我知道,您在等爵爺,但是,他有一次重要約會,因此,他派我來了。我是爵爺的秘書。」
娜達問道:「您……是來……通知我,他不肯帶我一塊去非斯嗎?」
阿什利少校微笑了一下。
「相反地,我奉命要把您送到他的遊艇上。遊艇就停泊在泰晤士河上離漢普頓宮不遠的地方。」
娜達的眼睛一下亮起來,她高興地叫起來。
她口叫喊道:「我可以……跟他……一塊走?這可……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他叫我走陸路。我拿不準……我一個人……行不行。」
少校說:「當然不行啦。像你這樣年輕的女人根本不能單身外出旅行。」
娜達直率地說:「可是,沒有人可以陪我去。非斯,我是非去不可的。我想,其中的原因,您已經知道了吧。」
少校承認道:「我是爵爺的私人秘書。他對我常常無話不談。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沃林頓小姐,我決不會向外人談到您的困境。」
娜達憂鬱地說:「您說得很對。我的處境真是太糟糕了。如果我不把項鏈找回來,我的哥哥會非常非常生氣。」
阿什利少校說:「我不知道您用什麼辦法能把項鏈找回來,不過,要是您請爵爺幫助您的話,他可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娜達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
接著,她小聲說:「我……我怕他不十分……樂意幫助我。」
少校說:「在去海豚號的路上,我再跟您談這件事。您的行李捆好了嗎?」
娜達隨口回答說:「當然捆好了。我只要戴上帽子,披上外衣,就行了。」
事實上,少校在進屋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大廳裡堆著一大堆箱子。
沃林頓小姐顯然想在旅途中把自己隨時都打扮得嫵媚動人。
少校記得,他還有一項任務,那就是告訴她要盡可能溫順一些,而這可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任務。
在娜達從內室裡跑出來的時候,他覺得她確是十分美麗,舉止優雅。
或許,侯爵終究會發現這次旅行並不像他原來設想的那樣枯燥無味,叫人心煩。
接著,少校又在內心裡把娜達和侯爵原來結識的赫斯特夫人一類老於世故的女人比較了一下。
少校知道,只有讓爵爺盡量少見到沃林頓小姐,他才會高興。
很明顯,侯爵不需要年輕的姑娘。
事實上,少校認為,侯爵從來沒有跟初入社交界的少女談過話,更不要說屈尊同一位少女跳舞了。
少校心裡想:「我要盡最大努力,不過,我想,到這次航行結束的時候,那位可憐的姑娘就會因為受到冷遇而沉默下來。如果她因此感到不痛快的話,那要怪她自己!」
他回到大廳裡,又走到大門口,叫男僕把娜達的行李放在馬車的後部。
他這次所乘坐的馬車是一輛旅遊車,是為了運行李專門定做的。
但是,還有兩個袋子和一件梳妝箱需要放在車箱內背對著馬匹的座位上。
娜達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比少校預計的要快一些,她戴著一頂小小的漂亮別緻的帽子,好像給她的漂亮的金髮增添了一輪光環。
她臂上披著一件用毛皮做襯裡的斗篷。
少校心裡想,在比斯開灣可能遇到寒風,帶這樣一件御寒的衣著,倒是明智之舉。
她說,「我準備好了。不過,我怕我隨身帶的錢不多。我本來應該到銀行去一趟。」
少校回答說:「這次去摩洛哥,您倒不必付車船費。 如果到了摩洛哥,您需要什麼東西,我相信,只要您開出支票,爵爺可以給您換成現錢。「
娜達回答說:「我就等著您這句話啦。不過,叫爵爺負擔車船費,太不好意思啦。他可能為此生氣。」
少校心裡想,由於不能不帶她走,侯爵已經夠生氣的了,這一下可要更生氣了。
他高聲喊道:「要是您準備奸了,我想我們該動身了。這樣,您可以有充分時間,在遊艇到達公海以前打開行李,取出必要的用品。」
娜達回答說:「您的意思是說我會暈船嗎?我可以告訴您,我是不怕風浪的!」
她一邊說,一邊走下台階,來到馬車跟前。
少校跟在她後面。在馬車驅車而去的時候,娜達說:「我希望伊迪絲姑姑沒有聽見我剛才說的話。」
少校問道:「為什麼呢?」
「因為我給她留下一封短信,說我要到鄉下朋友家住幾天。我當然沒有提到我要到國外去。」
少校說:「希望她不至於刨根問底!」他覺得這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娜達接著說:「我哥哥在兩三個星期內不會回來,因此,沒有人為我擔心,當然啦,除非伊迪絲姑姑給他寫信。而姑姑是不大可能給他寫信的。」
少校回答說,「不管怎麼樣,這是令人滿意的。現在,我想給您談談這次旅行。」
他的聲音帶有一種嚴肅的腔調。因此,娜達警覺地看了他一眼。
她說:「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您要說,因為我非要跟侯爵同行不可,他很生氣,因此,最好盡可能離他遠一些。」
少校打量著她,心裡很是驚奇。
他從來沒有見到一個女人想離侯爵遠一些。
事實上,大多數女人似乎都下定決心,要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來引起他的注意。
他說:「您怎麼知道我要說的話就是這些呢?」
娜達說:「我可以看出您的想法。這並不難。您看,在我堅持要跟他同行的時候,爵爺是多生氣。」
少校沒有回答。她又接著說下去:「您一定明白,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理由。即令他看到了那副項鏈,他怎麼認得出來呢?此外,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教長。」
少校回答說:「請允許冒味地說一句,我認為,找到教長容易,找回項鏈可不那麼容易。」
娜達堅持自己意見說:「我總得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找回項鏈吧。除此以外,他還用非常卑鄙的詭計對付我。他用麻醉藥使我昏迷,就不見了。」
少校回答說:「我同意您的意見。不過,您當初就不該參加那個舞會,當然,這是照爵爺對我說的情況來看。」
娜達帶著悔恨的心情表示同意。她說:「我知道我犯了很大錯誤。但是,正因為這樣,把我哥哥的項鏈找回來就更加重要。您一定明白,我總不能馴服地坐在家裡,甘心讓項鏈不翼而飛吧?」
少校開始對她有點同情。
在這段時間內,他並沒有忘記侯爵對他的指示。
他說:「爵爺很能幹。我對您的勸告是,把一切都交給爵爺全權處理吧。在判斷人們的品格方面,他很有經驗,對阿拉伯世界也異常熟悉。」
少校所使用的字眼都經過仔細推敲,但是,娜達卻莽莽撞撞地說道:「既然爵爺到過那麼多地方,我相信,他以前有過一些奇怪而危險的經歷。」
少校望著她,心裡感到詫異。
他問道:「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娜達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是這樣的人。他對我說過,只要辦得到,他願意幫助我。當時,我就知道,這不只是一般人所許下的那種無法兌現的諾言。」
少校心裡想,她的感覺確實極其敏銳。
再不然,她就是聽到了有關侯爵的秘密使命的流言蜚語。不過,他卻始終相信,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少校自己也參加了這種秘密使命,因此,他早有準備,隨時都可以回答有關侯爵的秘密活動的問題。
不過,他早巳發現,人們喜歡談論的只是爵爺的風流韻事。對此,他並不感到意外。
追求過侯爵的女人們通常都要向阿什利少校吐露自己內心的秘密。
她們都向他十分清楚地道出過自己的希望。
這同娜達所指的那種經歷當然毫無關係。
他大聲地說:「您只要在爵爺要求您協助的時候提供協助就行了。在別的方面,您完全可以依賴他那十分精明的頭腦。」
娜達大笑起來。
她說:「您實際上是說,我應該離爵爺遠一點,像低能兒一樣呆在—邊。」
少校反駁道:「我可沒有那樣說。」
她堅持說:「可是,您是那樣想的。」
在馬車前進的過程中,他們有一段時間一直保持沉默。
後來,娜達說道:「我會設法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不過,到了那兒,我一定要找到教長,要回項鏈。」
少校煞費苦心地說:「我相信,把一切都交給爵爺。」
帶來這個消息的那位官員深表歉意地說:」爵爺,恐怕我們對這位教長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深得女性的歡心!」
德比勳爵說:「很多人都是這樣!」
在那位官員走了以後,他對侯爵說:「這點情況對您有幫助嗎?」
侯爵說:「我原來疑心就是這樣。我想,我不要費很大勁就能找到他!」
德比勳爵說:「至於您為什麼對這個人感興趣,我想您是不打算告訴我的,不過,如果您有了困難,您也知道可以到什麼地方去求援。」
侯爵回答說:「是的,我知道。我希望我不要很久就可以回來,並且可以帶來您需要的情報。」
德比勳爵說:「法維恩,表示感謝的一類話,我就不需要多說了。要不是因為這個案子在政治上關係重大,我是不會派您去的。」
侯爵大笑起來。
他問道:「您要求我辦的不都是這類案子嗎?」
奉命去找護照的官員把護照拿廠回來。
護照上的措詞和通常一樣,字跡秀美,銅版印刷,還有德比勳爵的簽字。
侯爵把護照看了一下,然後說;「我希望再添上娜達-戴爾的名字。她是安東尼的妹妹。」
一時之間,德比勳爵望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問道:「妹妹?」
侯爵回答說:「是妹妹!」
德比勳爵下令照辦,那位官員又出去了。
門關上以後,德比勳爵就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據我所知,您以前可從來沒有帶一位『妹妹』出去過!」
侯爵回答說:「她是一位討厭的年輕姑娘。那個教長偷了她一樣東西,我答應幫她找回來。」
他勉強說了這幾句話,就好像他不喜歡解釋似的。德比勳爵說:「好吧,我想您這樣做自有您的道理。可是,據我所知,過去,您辦公事的時候,從來沒有帶一位女人同行。我所用的公事一詞可是一個文雅的字眼。」
侯爵煩躁地表示同意:「我知道,我知道!不過,這件事我想擺脫也擺脫不掉。再仔細一想,我又覺得,我這樣做事實上倒更能掩人耳目。」
德比勳爵說:「這也有道理。不過,要是她也不夠檢點,那就可能給您招來一場大禍。」
侯爵沒有回答。德比勳爵接著說下去:「法維恩,過去,您每次都能順利完成任務,總是叫我又驚又喜。誰都認為您只不過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單身漢,光知道追求眼前最漂亮的女人。」
侯爵笑了起來。
德比勳爵說:「不錯,事實的確是這樣小心,一想起您這一次要帶一個喋喋不休的小東西同行,我就感到驚恐不安。她會把您微服私訪的事告訴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無疑又會告訴全世界!」
侯爵用粗暴的語調說,「您得讓我自己作主。我一定要採取措施,不讓她瞭解多少內情,並且叫她守口如瓶。」
德比勳爵憂愁地說,「有許多比您高明的男人都給饒舌的女人毀掉了。」
侯爵說:「凡是女人都喜歡饒舌。不過,我向您保證,我一定設法使這個女人不饒舌。」
德比勳爵大有寓意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
他也無可奈何了。
他心裡想,侯爵是破天荒第一次採取了冒險的行動。
對此,他以後是會感到後悔和痛心的。
一小時以後,侯爵在驅車離開外交部的時候,也在想著這件事。
他自己問自己:「真是活見鬼,我為什麼要說我願意幫助她呢?要是當初我繼續往前走下去,告訴她這不關我的事,我現在就不會為了一條項鏈把大事拿來冒險了!」
由於考慮這件事,他臉上呈現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與此同時,他知道,當時,他也根本不可能有意識地把這件事「推開不管」。
如果他那樣做,娜達就會單身一人走陸路到摩洛哥去。
如果那時他所預料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知道,他一輩子都會受到良心的責備。
不過,他還是對自己說:「這本來不關我的事。我還負有一項真正重要的任務,我怎麼能當這樣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大傻瓜呢?」
然而他也禁不住要想,如果他能說服娜達按照他的願望行事,她就不會是累贅,反而可能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事情真像德比勳爵設想的那樣困難,他就是扮成一位考古學家,單身一人到處遊逛,東問西問,也可能引起人們的議論。
另外一方面,如果他是領著年輕的妹妹遊覽觀光,他就可能只是一位誰都不注意的遊客。
在驅車前進的時候,侯爵也深深懂得德比勳爵一語打中了要害——女人的舌頭。
侯爵自己向自己發誓說:「即令我得把她掐個半死,我也要設法叫她服從命令,不能到處饒舌!」
在娜達登上海豚號的時候,她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遊艇。
她還確信這是最快最快的遊艇。
阿什利少校先介紹她認識船長,然後又帶她到船上各處巡視一遍。
這事實上是侯爵新近購置的遊艇。
侯爵認為,原來的遊艇,航速太慢,尤其是在它到別的船隻追逐的時候。
在建造海豚號的過程中,採用了各種各樣新式設備。
引擎和許多儀表都比任何其他船隻先進。
海豚號還裝修得十分美觀大方。
娜達看到自己的房艙,十分喜歡。在她的房艙裡,地上鋪著粉紅色地毯,舷窗上掛著粉紅色窗簾。
白色的牆壁上,嵌有小櫥和抽屜,使人覺得室內空間格外寬敞。
由於侯爵還沒有上船,阿什利少校帶著她到主房艙看了看。
主房艙當然是遊艇上最大的房艙,佔據船尾的整個空間。
主房艙比其他房艙佈置得要莊嚴肅穆一些,肯定更富於男性氣派。
與此同時,主房艙還有一種富麗堂皇的氣派,娜達覺得很得體。
接著,她又發現了——種比別的任何東西都更加使她高興的東西。
在客廳裡,還有在侯爵私人的書房裡,都有大批書籍。
她一眼就看出,其中有許多是介紹外國情況的書籍。
她想其中會有一些介紹摩洛哥情況的書籍。
她告訴少校她要找什麼書,少校說;「我知道爵爺要幹什麼,所以,我把十幾本介紹摩洛哥情況的書藉塞到行李當中。在到達摩洛哥以前,您有很多書可看。」
娜達說:「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看書,我就不會打擾爵爺啦!」
她的眼裡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阿什利少校說:「現在,我必須承認,您能看出我的思想!」
兩人都笑起來。
在僕人把娜達的箱子搬進室內來的時候,她說:「也許,我最好把行李打開。」
少校表示同意說:「這主意不錯。爵爺一到,我就會誦知您。」
他從娜達眼中的表情看出,她聽了這話,心裡很高興。
娜達說:「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看書,我就不會打她知道,少校在為爵爺的反應擔心。」
她說:「您可以告訴他,我們到了目的地以後,只要他按照我的願望替我辦事,我會學得很乖。」
少校馬上回答說:「我決不會把這種話轉告爵爺。如果您想說給他聽,您得自己去說。我的唯一建議是,您們兩個人誰也離不開遊艇,您們應該設法讓旅途生活盡可能和平一些,有趣一些。」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卻在想,就侯爵而論,這是辦不到的事。
不過,他不能不承認,娜達跟他原來想像的完全是不同。
他知道她很年輕,因此,他原來以為,娜達要麼是羞羞答答、十分靦腆,要麼是大大咧咧,說話不知但是,她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她有一種幽默感,同時也具有成熟婦女才具有的那種穩重的風度。
他自己對自己說:「我想,爵爺可能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局面。」他一面想一面走上升降口的梯子,把娜達留在自己的房艙裡。
娜達把她的衣裳放在壁櫥裡,幾乎把衣箱都騰空了。
這時,室外有人敲門。
她把房門打開,發現門口站著一個瘦長結實的小個子男人。她想,這就是侯爵的男僕。
他說,「哦,小姐,您已經把行李打開了。我本來想替您打開行李。現在用不著我了。」
娜達回答說,「你太好了。不過,我想,你得替爵爺干很多活吧。」
男僕回答說:「一切都收拾得千乾淨淨。我叫耶茨。小姐,我到這裡來,是想告訴您,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娜達回答說:「謝謝你。據我所知,爵爺的行李裡裝著一些介紹摩洛哥的書籍。我想要的就是那幾本書,你能不能給我取來呀?我想在旅途中瀏覽一下。」
耶茨回答說:「那好辦。我已經把那些書放到爵爺的書房裡去了。」
他又跑到主房艙裡去,回來的時候抱著一大堆書。
他說:「小姐,您挑吧。您看完一本,我就給您換一本。」
娜達朝他笑了一下,又說:「我非常、非常感謝。」
她把書籍翻了一下,從中挑了三本書。她說:「我先看這三本書。」
耶茨說:「小姐,如果您很快就看完了這幾本書,我就知道您把其中有些章節跳過去,沒有看。」
娜達回答說:「我看書是很快,但是,我不會忽略書中的任何內容,因為我對摩洛哥很感興趣。」
男僕把她又打量了一番。
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他所認識的大多數女人對他主人都比對書中內容更感興趣。
耶茨走了以後,娜達關上門,暗自笑了一會兒。
她對自己說:「侯爵的錯誤在於,他自高自大,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如果他以為我對他比對摩洛哥更感興趣,他遲早會發現他錯了!」
她把書放在床頭。想到船上所有其他的人,她心裡感到很愉快。
她在鄉下的時候,父親臥病在床,她一直是很孤獨的。
但是,她後來發現,讀書可以解除煩惱,消除孤獨之感。
幸運的是,她父親很有學問,藏書很多。
他常常和她討論她所讀到的內容。
他常常用他親身經歷的故事和軼聞,幫助她增長見識,把一切都描繪得栩栩如生。
就彷彿她親身到各處旅遊一樣。
她一向對北非很感興趣。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有幸能到摩洛哥來遊歷。
她的哥哥根本不想旅遊。
他滿足於在英格蘭安居樂業,從賽馬中尋找樂趣。他來到倫敦的時候,只滿足於和朋友在一起消磨時光。
有時候,他也去參加一些舞會。他明確表示,他是決不會帶她去參加那一類舞會的。
他只看報上後面幾版的體育專欄。
但是,娜達卻喜歡看政治新聞以及同世界上其他國家有關的新聞。
尤其是她在書中讀到,又和父親討論過的那些國家的新聞。
現在,她把耶茨給她拿來的三本書中的一本打開,開始瀏覽第—頁。
這時,她聽到她的頭頂上方有一陣騷動。她知道侯爵來了。
她不知道他在同阿什利少校講些什麼。
她想,少校會向她轉述他們在馬車上的談話。
她心裡想,「爵爺想要知道少校是不是執行了他的命令,是不是囑咐我離開他遠一些!」
她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繼續閱讀那本書的頭幾頁。
她可以聽見人們在甲板來回走動的聲音。
她心裡想:「爵爺用不著為我苦惱了。在我們到達摩洛哥以前,我會完全滿足於獨來獨往。等到了摩洛哥,我就得強迫他幫我找到教長,替我把項鏈要回來了。」
她笑了起來。「我相信,在那以前,我會發現他的書比他本人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