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奇緣 第四章
    諾埃拉睜開眼睛,發現奶媽拉開窗簾的聲音把她吵醒了。

    一時間她記不起她現在是在哪兒。然後一諒,意識到她已經睡了很長的時間,錯過了和伯爵一起吃飯的時間了。

    她在床上坐起來說:「你怎麼不早叫醒我呢?」

    「晚餐前我來叫過你。」奶媽回答,一邊說一邊把窗簾拉好。  「你那時太疲倦了,所以我就沒叫醒你。」

    「唉,奶媽,我想你不該這樣!」諾埃拉說,「也許我該強打精神到樓下去。」

    「為什麼?」奶媽回答,「旅途太勞累了,幾乎把我們累死了。」

    奶媽有些動氣了,諾埃拉感到那樣說有些過份了。

    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很長時間吃不飽飯使她們身體虛弱了。

    當奶媽把她的早餐拿來,托盤裡放著一盤鹹肉雞蛋、烤麵包片、蜂蜜和各種水果,她笑得合不攏嘴。

    一個星期前,她還為如何弄到發霉的麵包發愁。她怎能想得到,現在會吃上這樣的早餐呢?她吃完了盤子裡的所有東西後,她才問是幾點鐘了。

    「十點半了!」奶媽回答。

    諾埃拉輕聲叫了一下。「伯爵定會以為我起得這麼晚是非常不禮貌的。」

    「如果你顧慮這個,那我可以告訴你,伯爵騎馬出去了。」奶媽用冷冷的口氣說。

    諾埃拉沒有回答,她又以略高於耳語的聲音說:「這個家儘管舒適又有這麼好的東西吃,可就是使人感到奇怪。」

    「你指的是什麼?」諾埃拉問。

    「我也不太清楚,」奶媽回答,「但管家對俺說,伯爵永遠不會忘記失去母親的傷痛。」

    諾埃拉睜大眼睛望著奶媽,「你的意思是他對她的出走很氣憤?」

    「他們說,這件事當時幾乎傷透了他的心,並且他的父親,老伯爵從小教他不要相信任何女人。」

    諾埃拉仔細地聽奶媽說的每一句話,過了一會她說:「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急於把他妹妹找回來呢?」

    「據俺猜,」奶媽回答,「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因為誰都知道他的親戚一直在說服他結婚生子。」

    「他是因為不喜歡女人而拒絕嗎?」諾埃拉問。

    「他們沒說他多麼不喜歡女人,」奶媽回答,「只是他不倍任何女人,並且誰也不能因為這而責備他呀。」

    她望著諾埃拉,心裡想著高大的窗外射進的陽光使她顯得多麼楚楚動人啊。接著說:「唉,親愛的,俺真希望你不是冒充他妹妹,這樣不好,就這意思。」

    「奶媽,我知道,」諾埃拉回答,「我們以前已經談過了,但除了一天比一天飢餓以外,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呀!」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我相信媽媽、爸爸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

    奶媽緊緊閉住嘴,好像還有許多要說的話,但在仔細進行考慮。

    她換了個話題說:「我去告訴他們你已經準備要洗澡了,然後你該下樓等伯爵了。」

    諾埃拉感到渾身發冷,對她要做的事感到很害怕。

    女僕進來把壁爐點上火,然後在爐前鋪開一塊大浴墊,上面放了個圓浴盆,她卻在一旁好奇地看著。

    當她們正準備時,男僕們抬來裝滿熱水的銅罐,放在門口就走了。

    女僕們把熱水倒入浴盆,然後倒了幾滴香水,她們說是從紫羅蘭花中提煉的。

    諾埃拉下了床。

    當她全身浸泡在散發香氣的熱水中時,她覺得這是她乎生最愜意的一次沐浴。

    然後奶媽用一塊很大的白浴巾把她圍起來,擦乾身上的水。這時她真想放聲大笑,因為這和她以前的生活有天壤之別。

    然而當她穿上那已穿了多年褪了色的也露了線的裙子時,她又感到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你最好讓伯爵給你買些衣服。」奶媽說,「要不然過不了多久你就沒什麼可穿的了。」

    奶媽以前已經說過這樣的話了,問題是到哪兒弄錢來買衣服呢?  現在諾埃繼情不自禁地想到即使她圍上那窗簾或者桌布,也會好看的多。

    她吻了吻奶媽說:「這是一次冒險,我們只能等著看看有什麼後果。」

    奶媽想再說什麼,這時一個女僕進來了。

    「老爺已經騎馬回來了,希望小姐馬上去。」她說。

    「我已準備好了,」諾埃拉說,「我立刻就下樓去。」

    她跑出房間,穿過寬寬的走廊,到了漂亮的雕花樓梯前才停下來俯視下面的大廳。牆上除了有那些畫以外還有一套四季掛氈圖,下面有一些古老的雕塑,諾埃拉想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看看這些非常吸引人的收藏,她敢肯定每樣收藏都會有一段掌故。

    在通往伯爵正在等她的圖書館的走廊上有更多的雕塑,昨晚她太興奮了,竟沒注意到,但現在她看到了羅馬神話中的色列斯女神雕塑,她覺得在雷文城堡中看到這尊神像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約翰森打開圖書館的門,好像要彌補昨天的失誤,高聲通報:「諾埃拉小姐到。」

    諾埃拉向那些藏書瞥了一眼,這些書使四壁顯得五光十包。然後她望了望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的伯爵。

    他仍然穿著騎馬裝,諾埃拉不禁想沒有人能比他更瀟灑漂亮的了。白色的馬褲和馬靴,馬靴擦得珵亮,甚至可以照見周圍的傢俱。

    「早上好,諾埃拉。」當她走上前時,他說,「我希望你睡了個好覺了。」

    「我很抱歉,」諾埃拉答道,「睡得這麼久,耽誤了昨天的晚餐。」

    「你一定很疲乏,」伯爵說,「事實上你沒耽誤什麼,只是沒看到賈斯伯表兄發脾氣。」  諾埃拉一時感到莫名其妙,然後問:「你拒絕資助他的望遠鏡。」

    「他也跟你說過這事!」

    「是的,他似乎很希望你能幫他的忙。」

    伯爵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反駁說:「我想他是這樣的!但我早已領教過他找我要錢時耍的那些鬼把戲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諾埃拉注意到他的語調中帶有不悅,就沒說話,伯爵接著說:「來,坐下,我想和你談談。」

    諾埃拉靠近壁爐,特意選擇了一個高靠背椅子坐下,而沒坐在舒服的沙發上。  她有一種感覺,好像她要聽到的話不會是特別愉快的。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想。  伯爵走過來背靠著壁爐。

    她感到他那灰色的眼睛正審視著她,好像想看穿她心裡的秘密。

    這使她非常不安,儘管他不可能知道她正在想什麼,但她還是有些害怕。

    她恐懼地抬起頭望著他,雙手緊緊握著放在膝蓋上。

    「首先,」伯爵說,「我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在你給爸爸寫信後沒有馬上回信。」

    「是在威尼斯寫的那封信吧。」諾埃拉小聲說,她記起諾埃莉告訴過她。  「信到這裡時,他病已很嚴重了,確實很嚴重,」伯爵說,「而我正在國外,因此信就被擱置在一邊了。」

    「我……我估計……有這類情況的。」諾埃拉說。

    她記起當時因為她父親沒回信而諾埃莉感到多麼苦惱。

    現在她真想告訴她這不是故意的。

    「他去世後,我才能有時間處理他的信件,」伯爵說,「我給你寫了回信寄往威尼斯,然而沒有回信,我想你一定離開那裡了。」

    「我後來去了那不勒斯。」諾埃拉低聲說。

    「賈斯伯告訴我了;他告訴我他費了很大力氣來尋找你,我知道從那兒你回到英格蘭,住在你母親的一個老朋友家。」

    「媽媽和……沃克菲爾德夫人是表姊妹,並且是一起長大的。」諾埃拉說。

    她想,她說這些事時說的十分清楚明確,巧妙語不致使伯爵產生懷疑。

    「你們到了那兒,我知道。」伯爵繼續說:「你母親就死了。」他用「你的母親」而沒說「我們的母親」,諾埃拉聽出他的話是冷酷無情的,這些都可以用剛才奶媽告訴她的情況來加以解釋。  她想她最好不作聲。

    她只是低下頭看著雙手,她的長長的眼睫毛使伯爵看不到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想談這些,」伯爵繼續說,「我也一樣,事實上我不想再提你母親一個字,也不想聽到她做的事。」  毫無疑問,諾埃拉想,他確實恨他的母親,他說話的方式非常不客氣。

    因為她正在考慮如果她是諾埃莉該如何對他的態度做出反應,就平靜地說:「她……也是你的母親……並且在佛爾伯上尉死後……

    她吃了很多苦……真可怕。」

    「我不想聽這些!」伯爵立刻尖聲反駁,「如果她吃了苦,那是罪有應得,她行為可憎!一個正派的女人怎能因一個賭棍而拋棄丈夫……還有她的兒子。」

    他停頓了一下才說出最後的六個字。諾埃拉知道這就完全可以解釋他的態度了。

    他的母親帶走了女兒,但把唯一的兒子丟下了,她想他母親一定愛過他。

    他母親明明知道兒子會想她,而偷偷出走也一定會痛苦。

    「但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伯爵改變語氣說,「現在你該做的,諾埃拉,是果斷地擺脫你母親的壞影響,做一個不辜負你父親的女兒。」

    說完,他離開壁爐穿過房間走到書桌前又走了回來。

    「我一直在仔細地考慮這件事,」他繼續說:「我希望在一開始就把話講明白,我絕不允許你把過去生活行為帶到這個家來。」他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一個女孩小小年紀被捲入一場母親所造成的罪惡中,生活在歐洲賭窟之中,真是可悲又可鄖。」

    諾埃拉睜大眼睛聽著。

    她曾聽過人們都對成尼斯人只圖快活過著放蕩淫穢的生活感到可恥。

    因為諾埃莉說過,所以她也模模糊糊地知道,羅馬富豪們的奢侈和那不勒斯及其它許多意大利城市中的貧民的生活形成鮮明的對照。

    但她對他們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對諾埃拉產生什麼影響。

    她想應該為諾埃莉和她母親辯護,於是站起來說:「我想你無須為這些地方擔憂,事實上我根本沒見過賭場,更和賭徒們沒有任何關係。」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伯爵反詰道,「你不是和達西-佛爾伯住在同一間房子裡嗎?不要想瞞我了,諾埃拉!他是一個天生的賭棍,一個勾引女人的好手,一個正直人不用一顧的小人!」

    他的話中充滿強烈的責難。

    他話說得激烈,聲音卻不高,而又像鞭子一樣抽人,所以聽起來更加刺耳。

    一時間好像空氣都因他的暴怒而發出振動。

    於是,諾埃拉猶猶豫豫地說:「也許……如果你這樣想……那我……就不該……到這裡來……我……我該……離開這裡。」

    她一邊說,一邊想,如果他真的同意她定,她該怎麼辦,或到哪裡去。  「你應該留在這裡。」伯爵堅定地說,「並且我不讓你再生活在從前生活過的烏七八糟的地方,並且與我所不贊同的人交往。」

    他又一次站到護火前,繼續說:「我打算教你如何做人和如何思考。當我們認為你已擺脫以前交往的人的壞影響後,我會給你找個丈夫的!」

    「找……個丈夫?」諾埃拉吶吶地說。

    「當然,那應該是我認為合適的人,但出於你還是個孩子時就離開這裡,而後來你又過著那樣一種生活,這事也不那麼容易。」

    「我求求你。」諾埃拉用發顫的聲音說,「除非我……

    愛上一個人,否則我不想……結婚。」

    「愛?」伯爵喊起來,「你懂得什麼是愛?你只知道那卑鄙墮落的女人把你從家中帶走又把你放在那最令人遺憾的環境中養大,最後落入貧困的深淵!」

    他說出的話就像手槍射出的子彈。

    然後,他轉過身對她說:「看看你自己,看看愛把你作賤成什麼樣子!」

    諾埃拉吸了一口氣。他接著說:「你穿的衣服連廚房的女傭都不要,看看你餓成什麼樣子,除了一些破布爛衣,你又有什麼穿的!」

    他停頓了一下,以便加強說話的力量:「我最後重複一遍,愛情都是一場災難,你應該為愛情這東西感到羞恥。」

    這突如其來的責難使諾埃拉目瞪口呆,只是一個勁地瞪著他。

    然而在心裡她理解為什麼他會這樣說,為什麼他認為他母親對達西.佛爾伯的愛情是可恥的。

    由於不知說什麼好,她只是坐在那兒一絲也不動。她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眼睛裡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彷彿他認識到他正在鞭韃一個弱小而又無法自衛的生命,伯爵憤憤地哼了一聲,走到窗前去了。  他站在那兒望著窗外,諾埃拉確信他這時的眼睛是茫然無所見的。

    在久久而又尷尬的一段沉默後,她小聲說:「我……我很……抱歉。」

    「為你自己?」伯爵身子沒轉一下問。

    「不,……為你……你受了許多苦……我能理解這使你變得很……無情。」  她覺得他感到意外他並沒這樣說。

    接著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該離開時,他轉過身來。

    「我們現在必須做的第一件事,」他用一種完全不同的聲調說,「就是給你添置全套新衣服。」

    因為諾埃拉感覺他正盡力與她和好,也就抑制著感情,回答說:  「那……太好了……!我早上穿衣服時還在想,如果我……能用這城堡中的一個窗簾做成衣服……或給我……一幅繡帷衣服,那我會打扮得好看一些!」  伯爵笑了,她覺出他笑的很勉強,也許是情不自禁的結果。

    「我想,穿上那種衣服,會使你看上去非常奇怪的。」他說,「實際上我已派車去約克郡把城市中最好的裁縫請來。」

    諾埃拉唯唯稱是,這時他繼續說,「也許以後我們要去倫敦,但眼下要讓你打扮得和你作為我妹妹的身份相稱,不能讓外人看到你這樣子。」

    「那……對我來說真……真太好了。」諾埃拉說,「我還……可以提出個問題嗎?」

    「當然!」

    「你可以……給奶媽和霍金斯一些錢嗎?他們已經很久沒拿到……工資了。」  她知道他皺了一下眉頭,但接著說:「求求你……給他們些吧!」

    伯爵想了一會,然後說:「我猜你叫奶媽的那個女人是沃克菲爾德夫人的女僕,霍金斯是她的男僕。」

    諾埃拉想起這件事她早該考慮到,或者賈斯伯表兄該為她考慮到。

    她緊張地思索,想找出一種解釋,過了一會說:「你猜對了,奶媽是沃克菲爾德夫人的人,但他確實……在媽媽死前一直精心照料過。」  一提起母親,伯爵就皺起了眉頭,她很快又說:「霍金斯前段日子一直去林子裡砍柴,打野兔……我們就靠……這些為生。」

    她說這些時的聲音在顫抖:「我知道……沒有他們……我也許……早就死了。」

    伯爵眉間舒展了。

    「要是那樣的話,」他說,「他們當然可以得到嘉獎,並且我明白為什麼你不能把他們甩下了。」

    「如果我那樣做,」諾埃拉說,「他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貧民院了。」

    「忘掉這些吧!」伯爵說,「忘掉過去的一切。當然過去照顧過你的人可以留下來繼續和你在一起。」

    「謝謝你,謝謝你,」諾埃拉高興得叫起來,「這比我想要的什麼東西都重要。」

    「比新衣服還要重要?」  「我希望也能有新衣服,你剛才已經說了,像我這副樣子,就是讓那些雕塑看見也會笑你的。」她看出伯爵嘴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又說了下去:「我敢肯定剛才我路過色列斯女神雕像時她真的很不高—興呢。」

    伯爵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說:「我真設想到你會認識她,好吧,現在跟我來,就給你看一下城堡裡其它名人。」

    「那太……令人激動了!」諾埃拉說,「我也希望你允許我讀這房間裡所有的書。」

    「所有的書?」伯爵問。

    「如果得到你的許可,那就是說我……保證能在這兒再呆……一百年!」  伯爵又高聲笑起來。在她看來這笑有些不自然,因為他這個人輕易不會被逗笑的。

    他們在圖書館裡繞了一圈,諾埃拉吃驚地發現這裡不僅有許多古書,而且還有戈爾夫人寫的《女人真面目》、愛德華-巴列維-林頓的愛情小說和拜倫爵士的詩集。但她沒有讓伯爵知道她讀過拜倫,因為她覺得他不會同意她讀那些關於愛情的東西。

    後來,她跟隨伯爵出了圖書館走進長長的畫廊。

    裡面有許多著名的肖像畫,這些都是由范德克-彼得-李顯爵士和根茲博士畫的。

    由於很早以前她就渴望欣賞這些畫,所以興奮地一幅一幅地觀賞。  她被范德克的一幅亨利埃塔-馬利姬的肖像畫迷住了,戈弗雷-泰勒畫的一幅海軍上將和陸軍上將、阿爾卑馬魯大公的肖像也激起她的強烈好奇心,她沒發覺伯爵對她熟悉這麼多畫家而感到驚奇。  後來當他們觀看銀櫃時,她大談十六世紀銀匠大師馬丁-伯斯爵士和波爾-維埃尼,這使伯爵大吃一驚。

    他當然不知道她的母親愛好畫畫,並且在年輕時就對過去的偉大藝術家有深刻的研究。

    她使諾埃拉繼承了這一切知識,不僅僅局限於繪畫之類,而且對傢俱、銀器和音樂也很有研究。

    當他們走進音樂廳時,諾埃拉一眼看到鋼琴,就高興地叫起來了。

    「啊!我懇求你,」她乞求說,「你允許我有時彈彈鋼琴嗎?」

    「當然,」伯爵回答,「我沒有料到你是音樂家。」

    「你太誇獎了,」諾埃拉笑了,「但我喜歡彈,我們沒有鋼琴,過去常去彈教堂裡的大鋼琴。」

    「那很明顯你是個專家嘍。」伯爵冷淡地說。

    「但我希望你彈的曲子不僅僅是聖歌。」

    諾埃拉想告訴他,她不僅能彈肖邦的奏鳴曲,而且還會彈跳華爾茲的輕柔悅耳的樂曲。這種華爾茲舞早在喬治四世時就由德-列文公主引進了倫敦,諾埃拉剛想說,她想到也許伯爵不喜歡她在羅馬、威尼斯和巴黎學到的東西,他認為這些地方都是值得詛咒的,因此她沒有作聲。

    當他們開始吃午餐時,諾埃拉感到更加放鬆了,她欣賞著由亞當裝飾的餐廳。  靠著朗綠色的牆邊有一對精雕細刻並鍍了金的餐桌,這都是查理二世王朝時期的物品。餐廳裡畫幅是這樣精美,使諾埃拉不由自主地要看上幾眼,。都顧不上吃東西了。

    同時,她吃的每一樣東西都十分可口。

    使人氣惱的是,由於挨餓太久了,所以還有好幾個菜沒有動就吃不下去了。  「我本以為你一定很餓了!」伯爵說。因為她沒有吃放在精緻的塞弗爾瓷盤裡的水果。

    「說真的,」諾埃拉說,「我想吃,但用奶媽的話說『我眼大肚子小』實在不能吃了。」

    她好像對她母親說話似的,伯爵非常驚訝。

    「也許我應該嚴肅一點,像個大家閨秀。」她心裡想。

    然而由於她不會做作,她又說:「今天下午你要領我參觀些什麼?請不要說沒什麼可看的,因為我非常想看更多的東西。」

    「我想,」伯爵說,「你可能想坐車看看我們的莊園,因為今天早上我們已走了不少路了,下次再看莊園吧。」

    他想了一會兒繼續說:「那當然也有些馬廄,並且我想你會喜歡那裡的一座神殿,是1742年由溫伯克設計的,一直被認為是園林建築的珍品。」  他不無驕傲地說。諾埃拉雙手一拍高興地嚷起來;「當然,我很想參觀神殿,也喜歡你領我去看的其它任何東西。

    你多幸運啊!擁有這樣的莊園和一切。」

    「這也是你的家呀!」伯爵乎靜地說。

    她突然想起欺騙他是多麼不應該呀!

    此時在她眼前呈現出她家自己的那所已經年久失修的黑白兩色小房子,房頂上的瓦被風吹掉露出了洞,許多菱形的玻璃窗都破碎得已無法修理。

    她還想起那荒涼、蔓生雜草的花園,過去這幾年幾乎已變成亂樹林。  「那才是我的家啊!」她心裡想。

    她陷入沉思,沒有注意伯爵正在注視著她。他突然問:「什麼事使你煩惱?」  「沒……沒什麼。」諾埃拉趕快回答。

    「這不是真話!你初到這裡時心神不安,那情有可原,但現在你是為其它的事擔憂,我希望你告訴我是什麼事。」

    費了好大勁,諾埃拉才強做笑容。

    「我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她說:「我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全部都化做泡影。」

    她想,在這樣的關頭,這是一個敏捷的回答。

    然而她知道,當伯爵起身離開時,他並不相信她的話。

    當他們坐著由兩匹上等的馬拉的馬車轉了十圈回來時,裁縫正在等著他們。

    老管家告訴伯爵:  「她半小時前到這裡,老爺,她正在小姐的臥室裡等著。」

    「現在你可以挑選你的嫁妝了。」伯爵說。

    記起他剛才說的關於出嫁的事,諾埃拉不由得一陣戰慄。

    她衝動地說:「請你來幫我挑選好嗎?這麼長時間甚至連手帕都沒買過,我害怕挑選不好。」  一時間伯爵好像有些意外。然後他說:「很好,穿上裁縫給你帶來的衣服,然後來給我看看,我在圖書館等你。」  諾埃拉朝他一笑,跑上了樓梯。  她看到奶媽正和一個中年裁縫談天,她隨身帶來了兩個夥計。

    她也一定把全部貨物都帶來了。

    臥室裡堆滿了裝衣服的盒子,有一些已經打開了,衣服放在床上,掛在衣櫃上。  東西這麼多使諾埃拉一時感到不知所措。

    想到她一直穿的衣服都已磨出了線,而且再沒有其他的了,她開始大為高興。

    首先她讓人幫著穿上日常服,緊而貼身的腰部,寬大的袖子和長長的裙子,都非常合體。  穿好一件,她就跑到樓下伯爵等著的地方。

    當她走進房間時,他沒有從書桌前站起來,只不過抬起頭看著。

    她脫下過時的舊衣服又長又瘦,而今又換上寬大的裙子,使她興奮異常,她在原地旋轉一周,讓他看看,在她旋轉時裙據擺動得十分優雅。

    然後她望著他的臉等待回答。

    「好的,要這一件。」他說完就低下頭繼續讀一封信。

    她飛跑上樓,這裡除了另外三件日常服外,裁縫又從箱子中拿出晚禮服。

    對諾埃拉來說,這些衣服都這麼漂亮;當她穿上第一件帶有鑽石鑲邊的衣服時,她覺得自己彷彿就是童話故事中的公主。  這次她緩步走下樓梯同時欣賞著衣裙發出的瑟瑟聲。

    她知道這件衣服的領子開口很低,露出了她的白哲的皮膚,當她從鏡子旁穿過時望著鏡子中的身影,她覺得自己看上去就像一朵鮮花。她走進圖書館,向伯爵行了一個屈膝禮,因為她認為這樣舉止才和那身衣服相宜。

    然後她站在桌邊等待他的裁決。

    他抬起頭看著她,使她吃諒的是他的眼光突然嚴肅起來。「領子太低了,」他尖銳地指出,「胸衣太暴露了。告訴那裁縫,如果她再沒有什麼適合高貴小姐穿的衣服,那就讓她帶著她的衣服滾回約克郡。

    他說話的方式使諾埃拉感覺就像挨了一耳光。

    一時間。她不知所措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她很累了,並且他的態度也太出乎意料,使她眼睛裡湧出了淚水。

    當她轉身朝門口走去時,他的拳頭重重地擊在書桌上。

    「我要我妹妹打扮成一個體面的小姐。」他生氣地說,「不是像一個唱——戲——的。」  在他說出最後一個詞時,他停頓了一下,諾埃拉懷疑他可能想說像個「淫婦」。

    她緩慢地走上樓。

    費了很大勁,她才在裁縫帶來的晚禮服中找到了式樣比較簡單、伯爵認可的一件。

    他又通過了兩件服裝,然後他把裁縫叫去了。

    當他和那女人談話時諾埃拉不在場,但她知道他已清楚告訴那裁縫他想要的衣服式樣。

    談話後。有幾個其它的盒子根本就沒打開。  她得到許可,自己選擇了幾件睡衣和內衣。

    因為這些衣服都是用上等的絲綢縫製的,而且都有緞帶,所以她覺得伯爵當然會贊同的。  她接受了裁縫的建議,說將盡快送來更多的裝飾品。

    裁縫離去時心中非常滿意。

    休息了一會兒,她穿上一件伯爵認為合適的裙子,但她仍害怕伯爵會改變主意而發怒。

    這件晚禮服的式樣是胸衣很緊而領口上露出肩膀。

    諾埃拉把胸衣向上一拉再拉,但她無法改變剪裁的方式。最後,她有點絕望了,因為她的脖子和胸部外露的很多。

    由於她以前從未參加過晚會,所以她只是在《婦女雜誌》上領略過時裝,那些雜誌都是媽媽從牧師的妻子那兒借的。

    因此她不知道她的服裝是有些過分了還是合乎時裝形式。她呆對著鏡子,這時奶媽進來幫她的忙了。  「諾埃拉小姐,你要有一條項鏈來配這件裙子。」

    「即使有,也早就賣掉了。」她笑著說。

    「我倒有個好主意。」奶媽說。

    諾埃拉梳妝台上的花瓶裡有一些鮮花。

    奶媽的手很巧,用鮮花熟練地做了一個項鏈。  這是一個雛菊花環,諾埃拉還是孩子時就給她母親做過了一個。  小小的花露圍繞著諾埃拉的脖項,立刻使這身衣服顯得協調起來。

    「奶媽,你真是個天才!」諾埃拉叫起來,「如果我能開個商店賣你的項鏈,一定能發財!」

    奶媽看上去很滿意,說:「只要我們住在這裡就不需要開商店了。」

    「噓。」諾埃拉緊張地望著門,暗示她不要說這些話。

    「那好吧,」奶媽說道,「他們在房中一直說你一點也沒變,和你媽把你帶走時非常相似。」  「我十分害怕露出馬腳呢。」諾埃拉喃喃地說。

    她已告訴奶媽,她向伯爵說過了她和霍金斯在卡羅蘭和她母親死後對她如何之好。

    「我說的是真話!」諾埃拉低聲說,彷彿是在說服自己似的,「你對諾埃莉非常好,並且從我生下來你就一直照料我。」

    「好了,但願以後有人照料我們,」奶媽說,「否則,我們回到家還是不名一文。」

    諾埃拉感到不寒而慄。

    「你是說他一旦識出破綻就會這樣做嗎?」

    「我敢打賭!」奶媽說,「千萬要小心,諾埃拉小姐,他是一個冷酷的人,這兒的每一個人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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