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奇緣 第二章
    「我必須弄些錢!」諾埃拉自言自語地說。

    她不知道這所房子裡還有什麼可賣的東西。

    實際上她這樣打算也沒什麼用了,因為她把她母親臥室及其它房間可賣的東西都已賣光了。

    奶媽早就說卡羅蘭及諾埃莉的衣服也應賣掉留著實在沒有什麼用處。然而諾埃拉猶豫了好一陣才同意。

    「也許這些衣服……帶有病菌會傳染別人的。」

    「我們已經打掃了房間,」奶媽說,「為了保險,我還是把這些衣服去曬一曬。」

    醫生曾強調說,卡羅蘭及諾埃莉的房間一定要進行消毒。房間被關上,裡面燃起了帶怪味的消毒劑。這種氣味透出來瀰漫了整個房子。

    門窗全部被打開了,並且她們盡可能地在戶外呆著,這樣諾埃拉才感覺到逐漸聞不到那種死人的氣味。

    奶奶已把卡羅蘭姨媽和諾埃莉的衣服拿出去放在花園的繩子上晾曬,一直晾了三天諾埃拉才覺得不會再帶有傳染病菌了。

    她把衣服賣給那個每星期只到村裡來一次的搬運夫,換幾個先令,這個搬運夫只要能賺錢什麼都願意買。

    然而諾埃拉卻不得不把那件晚禮服留下,因為那件精製衣服過於袒胸露肩,英國文雅的姑娘是不會穿的。這樣,晚禮服依舊還桂在卡羅蘭住過的房間內。

    她也把屬於沃克菲爾德夫人僅存的睡衣給搬運夫拿走了。把這麼多衣服都處理掉使諾埃拉傷心,但此刻吃比穿要重要得多。

    她不僅要考慮自己,還有那年近六十的奶媽,奶媽是從小把她帶大的,另外還有霍金斯,他是她父親的侍役,當她父親退役時他就跟隨他回來了。僱用他表面上是餵馬,而不久他就成了雜役,什麼活都干了。

    她常想,正是因為有霍金斯,她和奶媽才能活下來。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她們就靠霍金斯在花園那邊的林子裡套住的兔子和在小溪中捉的小魚為生。

    一直到聖誕節,他們還可以土豆度日,這也是他種的,收後貯存在一間放菜的房子裡,但到了新年他們就絕望了,有許多天他們不得不靠霉麵包度日,因為這些麵包已賣不出去了,只要一兩個便士就可以得到。

    霍金斯也漸漸衰老了,實際上他已年近七十了,諾埃拉知道因為營養不良他看上去更加蒼老些。奶媽也和他一樣。

    雖然他們沒有說什麼,但諾埃拉心裡明白,他們害怕會被送到貧民收容所了此一生。

    「即使我不能活下去,我也要救救他們。」她這樣想,但卻不知道該做什麼。

    當然她曾想過把房子賣掉,但房子已經舊了,並且又是在這麼偏僻的襯莊,不會有人來買的。有時她甚至想,說不定哪一天屋頂就會塌下來變成他們的墓碑。

    她走到窗前大喊:「我總得想個辦法!」過了一會,因為她很害怕,她又開始向上帝祈禱,而且也向她母親祈禱。

    正在這時,門前的高聲的敲門聲使她吃了一驚。她知道奶媽耳聾是聽不見的,所以就從窗口轉過身來去開門。

    她覺得很不自在,想著或許村裡的什麼人來討債吧,她也知道自己身無分文,無法還債,這樣去向人解釋是一副多麼尷尬的局面。

    因為她很緊張,所以遲疑地把門打開。使她吃驚的是,她看到門外站著一位衣著極為入時的文雅紳土,外面停著一輛四輪旅行馬車,兩匹高大的馬,很顯然是屬於這位紳士的,車旁和車上各站著一個車伕。

    她先打量了一下紳土,又將視線轉向馬車,再收回視線時,那位紳士說:「我想見一見諾埃拉-雷文女士。」

    諾埃拉吃驚地望著他,還沒等她回答,那位紳士又說:「我想你一定就是諾埃拉女士,我是你的表兄賈斯伯-雷文。」

    一邊說著,他一邊把帽子摘下來。諾埃拉急忙說:「不!不!我不是諾埃拉女士。我想你可以進來,讓我解釋一下。」

    「當然。」紳士同意了。

    他走進門廳,諾埃拉知道他正在尋找一個地方放他的帽子。

    她已經把桌子連同兩把漂亮的橡木椅子賣掉了,房廳對陌生人來說是出奇的空蕩,可她也沒有想到。她什麼也沒說,把他帶進客廳。這位紳士揚了一下眉毛,因為他發覺客廳裡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然而,他仍然等著諾埃拉說請他坐下。他小心謹慎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然後將帽子放在身旁的地板上。

    「雷文先生,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賈斯伯重複道,他的聲音調門很高。

    「諾埃拉女士和她母親都……已經死了。」

    「死了?我絕不相信!」雷文先生叫了起來。

    「我很抱歉,但這是真的,」諾埃拉說,「她們感染上了一種非洲熱病,是由一位從非洲來的朋友身上傳染來的,醫生和我母親都無法救她們。」

    他沒有說話。她繼續說:「我……我媽媽……也被她們傳染上熱病……也死了。」

    「很抱歉,」雷文先生說,「真太不幸了。」

    「我自己仍然很難相信所發生的一切。」

    諾埃拉發現,這位來訪者皺起眉頭,再仔細觀察一下,她發現他不像在門口時想的那麼年輕。

    她猜想他大約三十五歲了,雖然他身材高而細長,但相貌並不英俊。這時他臉上流露出一種不悅的表情。

    過了一會,因為按捺不住好奇心理,她說:「你說你是諾埃拉的親戚?」

    「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我叫雷文,」這位紳土說,「我是羅紋斯黛爾的表兄。」

    「諾埃莉曾一直等待她父親的回信。」

    「那已不可能了——他死了。」

    「啊!」她告訴我,當她和她媽媽在威尼斯時,她曾給他寫過一封信,但她從未想過她父親沒回信是因為已不在人世了。」

    「沒有回信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他那時病很嚴重,只是在他死後他兒子從國外回來時,她的信才被打開。」

    「我真希望諾埃莉會明白這一切。」諾埃拉心裡想。

    「唉,現在太晚了。」雷文先生不帶一點同情說著,「我的歐洲之行全白費了。」

    在諾埃拉聽來他的聲調中恨大於悲傷。她只得輕聲地說:「真遺憾,但我想如果諾埃莉還活著,她一定會很高興見到她父親那邊的親戚的。」

    「但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了。」紳士說。

    諾埃拉感到迷惑不解,好像他覺得他必須做些解釋,就說:「諾埃拉的死對我本人來說也是一個不幸的災難。」

    「這是為什麼?」諾埃拉問。

    「她的哥哥,現在是伯爵了,派我來找她,並且答應我,如果我找到她,會對我有很大好處。他希望她能回到他身旁住在一起。」

    「但願她能知道。」諾埃拉遺憾地說。

    因為好奇,她問:「伯爵長的什麼樣?卡羅蘭姨媽從未說過。」

    「卡羅蘭姨媽?」雷文先生問道,「你是說你是她們家的親戚?」

    「不是雷文家的。」諾埃拉回答,「但諾埃莉的母親,也就是伯爵夫人,是我媽媽的表妹,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她看到雷文先生很感興趣,就繼續說:「達西-佛爾伯上尉死後,卡羅蘭姨媽就和諾埃莉回到英國和我們住在一起,她們很窮,如果那時伯爵能幫助他妹妹就好了。」

    「那正是他想做的事,」雷文先生說,「他並且答應如果我能找列他妹妹,也會幫我的忙的。」

    「看上去你並不需要幫忙呀!」諾埃拉不加思索地說。

    雷文先生笑了。他說:「外表可能是虛假的,我告訴你,我非常需要錢。」接著改變聲調說,「我想這是我的疏忽,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諾埃拉笑起來;「知道後也許你會很奇怪,我也叫諾埃拉。當我母親和卡羅蘭姨媽知道她們的孩子要在聖誕節期間出生時,她們約定給該子起同一個名字,如果男孩叫諾爾,如是女孩就叫諾埃拉。」

    「那不是會引起混亂嗎?」謝文先生說。

    「是的,如果我們一直在一起就麻煩了,」諾埃拉點點頭,「但事實上直到去年我才第一次見到諾埃莉,並且很奇怪我倆長得像極了。」

    「當然!」雷文先生說,好像他已意料到這一點,「她的頭髮和你的一樣顏色!」

    諾埃拉微笑著解釋說:「我母親常說那是由於我們的祖上的瑞典血統的遺傳,並且這個家族總是常常有這樣的事發生。」

    她發覺雷文先生以一種探尋審視的眼光注視著她,這使她感到很不自在。然後他從緊身的外衣口袋中模出一個小皮夾,打開後拿出一張小照片。

    他把照片遞給她,諾埃拉看見是諾埃莉的照片,事實上照片上的諾埃莉非常小,也還不到一歲。但她的淡黃色頭髮和深藍色的眼睛使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和現在長大的諾埃莉幾乎一模一樣。」諾埃拉高興地叫起來。

    「這也非常像你!」雷文先生說。

    諾埃拉笑了笑把照片還給他。然後說:「很抱歉,沒有什麼能招待你……我想……我們什麼都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你怎麼落得這個地步?」

    諾埃拉用雙手做了一個顯出絕望的手勢。

    「我母親一死我父親的年金就沒有了,」她說,「你可以看到,這房子裡再沒什麼東西……可以賣了。」  」

    她坦然地說,因為這是很明顯的,不知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感到尷尬。

    這時一個念頭在她頭腦中一閃:如果諾埃莉能得到她哥哥的幫助,她一定也會樂於幫助自己的。

    出乎意料,雷文先生站起來走過去望著雜亂無章的花園。

    「誰和你住在一起?」他問,並沒轉過身來。

    「我的老奶媽和我父親的一個馬伕。自從我父親退役買了這所房子後,他們就住在這裡。」

    「那你在周圍的鄰居中一定有朋友?」他問。

    「這周圍人很少,而且他們生活也不富裕。」當她說這話時,她覺得請求鄰居的幫助是非常不體面的。自從她母親去世後,鄰居們和她很少來往。他們大多也上了年紀,並且如果有,家裡的人也都遷往倫敦或其它地方,哪兒都比伍斯特郡的這個偏僻地方有意思些。鄰居們當然也沒有邀請過她,並且由於她過去膽怯,自尊心過重,所以她也不願去找他們尋求幫助。

    雷文先生轉過身,回到他的椅子前坐下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姓呢?」他說。

    「真不好意思,我早應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諾埃拉-沃克菲爾德。」

    「聽我說,沃克菲爾德小姐,」雷文先生說,「因為我想這會對你有好處。」

    他說的很慢,好像他在尋找適當時字眼兒和考慮應說什麼。

    諾埃拉睜大眼望著他。她有一種預感,覺得他對她說的話很重要,但她想像不出他要說什麼。

    「兩個月前,」雷文先生開始說,「我去見我的表弟羅紋絲黛爾伯爵。我帶著一項發明計劃,我想或許他會感興趣。」  

    「發明?」諾埃拉叫起來。

    「一種新的望遠鏡,我想這種望遠鏡比現在海軍中使用的任何一種望遠鏡都先進,並且我堅信,如果投放市場,會撈一大筆錢的。」

    「那太有趣了。」諾埃拉附和著。

    「我消求我的表弟資助我,」雷文先生接著說,「但不必說了,他對這事兒不特別熱情。」

    「為什麼?」諾埃拉問。

    「因為他像他父親一樣刻薄而又難以對付。」雷文先生尖刻地說。

    「我母親認為卡羅蘭表姨的丈夫是非常專橫和嚇人的,」諾埃拉說,「諾埃莉的哥哥也這樣,真太可悲了。」

    「許多人說他很可怕,」雷文先生說,「我卻認為很吝嗇。」

    「因為他拒絕資助你的發明?」

    「我有一個朋友,他是這方面的專家,」雷文先生說,「他認為這種望遠鏡是一種很大的發明,這比現在使用中的要先進得多。」

    諾埃拉不知道這些會與諾埃莉有什麼關係。

    這時,好像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就說:「經過激烈的爭論之後,伯爵說如果我能生產一種能看得更遠的望遠鏡,那我就應能找到他的妹妹。在他讀他妹妹給他父親的信以前,他也一直沒有聽到過他妹妹的消息。」

    「噢!現在我明白了!」諾埃拉說,「那你真太聰明了,能找到這兒。」

    「我先到了威尼斯,因為信是從那兒發的,」雷文先生說,「打聽了許多曾認識佛爾伯上尉的人,然後我又追蹤到了那不勒斯。」

    「卡羅蘭姨媽和諾埃莉就是從那兒到這兒來的;」諾埃拉說。

    「這我明白了,」雷文先生說,「但到了這裡,我發現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真太遺憾了,」諾埃拉叫起來,「不幸我們無能為力。」

    「事實上,我想會有辦法的!」雷文先生平靜地說。

    諾埃拉吃驚地望著他。他接著說:「你剛才說你長的非常像諾埃莉。」

    「是的,」諾埃拉回答說,「我們就像是雙胞胎。」

    雷文先生從椅子上探過身來說:「我有一個建議。」

    「一個……建議?」

    「我有一個主意,沃克菲爾德小姐,你一定非常需要錢吧?」

    「我想……這……是很明顯的,」諾埃拉回答說,「你可以看到我一無所有……沒有東西可賣了。」

    「我很清楚,並且你也不應該這麼消瘦。」

    雷文先生的目光打量著她,諾埃拉感到自己臉在發熱,她認為他有點扯得太遠了。

    「我想我們自己會想辦法。我僅是為你感到遺憾,雷文先生,你的旅行毫無所獲。」  她站起身來,但諒訝地發現雷文先生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僅僅抬起頭,看著陽光在她頭髮上閃閃發光,似乎產生了一個光環,籠罩著她那尖尖的消瘦的臉。

    「坐下。」他突然說。

    諾埃拉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坐下了。  「現在聽我說,」他說,「要好好弄明白我的話。」

    諾埃拉只是望著他,聽他接著說:「羅紋斯黛爾伯爵一直認為他妹妹仍然和她母親及達西.佛爾伯上尉一起生活,他下決心要讓她脫離這種生活。」

    諾埃拉聽著,眼中有一種迷惑的神情。

    「我向伯爵保證找回他的妹妹,唉!但她已不在人世了。

    不過,我想上帝真是大慈大悲,為我找來一個替身。」他說著嘴唇抽動了一下,這時他看到諾埃拉沒聽懂他的話,就又說:「我建議你代替你的表妹。」

    諾埃拉驚恐地望著他,「我……我不明白!」

    「我想你已明白了。」雷文先生糾正道,「你已經看到那張小照片了,你一定知道沒人會懷疑你就是照片上的人。」

    「你……你在說些什麼呀?」諾埃拉說。

    「好好想一想,」雷文先生尖聲說。「羅紋斯黛爾伯爵想要找到他的妹妹,我可以回去覆命說他妹妹已去世,他再也見不到了。」他停下來笑了一下說,「也可以帶回去一個非常像他妹妹的人,你剛才不是說過嗎,你倆幾乎就像雙胞胎。」  「你是說……要我偽裝成諾埃莉?」諾埃拉倒吸了一口氣。

    「不是我要你偽裝,」雷文先生說,「我是告訴你,如果你不願這樣做,那你真是頭號大傻瓜。」

    「不……決不能……我怎能做這樣的事?」諾埃拉叫起來。

    雷文先生站起來:「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只好認倒霉白跑一趟。但我只希望你,沃克菲爾德小姐,像現在這樣等著餓死。」

    雷文先生彎下腰撿起帽子,往門口走去。

    正當他走到門口時,諾埃拉好像自言自語地說:「我怎能……幹這樣的事?這多麼虛偽……不道德。」

    「對誰不道德?」雷文先生說,「對你自己?還是對你的僕人?我可以想像他們也和你一樣餓的皮包骨。」

    當他提起她的僕人,使諾埃拉心中起了一閃念:她決不能眼看著奶媽和霍金斯餓死。只要有辦法一定不能這樣。

    就在今天早上奶媽把那發霉的麵包烤了又烤,還加上霍金斯昨天捉的一點點魚送上來做為早餐時,她還說:「所有能吃的都在這兒了,如果你要上帝發點慈悲的話,你可以告訴上帝,這些東西實在少的太可憐了。」

    諾埃拉低頭望著盤了。奶媽接著說:「除了白水沒什麼喝的了,兩天前茶就用完了。我想,早餐如果沒有茶,還不如早些進墳墓的好。」還沒等諾埃拉回答,她就走出房間了,諾埃拉清楚地知道喝不到茶,對奶媽來說比缺什麼都苦。

    她肯定霍金斯也會和奶媽一樣這麼想的。

    當就著那一點魚吃完那塊沒有利奶油的麵包時,她決定再也不能這樣過下去了。如果還這樣下去的話,就會像奶媽說的那樣,「不久就會進墳墓了」。

    這時她凝視著雷文先生,想著,如果照他說的做,那不僅會解救她自己,也會救了奶媽和霍金斯。就在頭天前半夜,她不能入睡,也一直在考慮他們的事。他們是那麼忠誠,在母親此後雖然一直沒有得到工錢,卻從不抱怨。

    就他們以往的處事觀點來看,他們覺得總會有什麼轉機的,雖然他們不知具體是什麼。

    現在可有了解救的辦法了。諾埃拉用顫抖的聲音懇求地說:「你能否……再解釋明白一些……你要我做的事嗎?」

    雷文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看不見的微笑,他走回到椅子前坐下來。

    「事情經過很簡單,」他低聲說,「就是你提到的熱病奪走了卡羅蘭,也就是羅紋斯黛爾伯爵夫人和她的好朋友,沃克菲爾德夫人的生命。」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當我到這兒時,你正處於絕望的境地,不知該怎麼辦。」

    「可是……如果我冒充諾埃莉……伯爵一定會疑心的。」

    「為什麼會疑心?」雷文先生問道。「他母親在他十一歲時就帶著他兩歲的妹妹出走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他妹妹。」

    「但是……」諾埃拉又說。

    「不要總是『但是』、『但是』的,」雷文先生打斷她,「他們不會指望你詳細瞭解這個家庭的,你現在瞭解的已經夠了,因為你媽媽決定與達西-佛爾伯一起生活後,你的親戚都認為這是個罪孽,你媽媽當然也不會向你談起她的過去的。」

    「我可以理解那些親戚……當時的……震驚。」諾埃拉喃喃地說。

    她記起她母親第一次講起卡羅蘭的行為時,自己的感覺。

    「他們不大可能問起這件事。」雷文先生說。

    「好吧!我想我們應盡快啟程去約克郡,『你哥哥』正等著你呢!」  諾埃拉輕輕叫了一下。

    「但是……我不能就……這樣走啊!」

    「為什麼?」他問,「我想留在這兒的一切對你都無關緊要了。」

    諾埃拉目光恍惚地望著她周圍,然後說:「你知道我必須帶著……奶媽和霍金斯。」

    「我的老天!那真沒必要!」雷文先生說,「我可以給他們些錢,他們可以再找其它的活於。」

    「不……不!那不行!」諾埃拉叫起來「他們必須跟著我……否則我也……不去!」

    「那不可能,」他說,「因為那樣就要讓他們知道這個秘密了。」

    「我絕對信任他們兩個!」

    她看到他有難色就接著說:「我剛出生時奶媽就來照看我,而霍金斯是從爸爸在軍團時就跟隨著他。」  她輕叫一聲接著說:「他們一直這麼忠實……對我那麼好,……要麼讓他們和我一起走……要麼我就……不去1」

    她說的很堅定,知道雷文先生看出了她的決心。

    他再一次站起身來,走過去望著窗外,好像正在努力思索。然後他說:「那好!隨你使吧!但如果他們暴露了你,伯爵把你斥之門外,那就要怪你自己了。」

    諾埃拉知道她勝利了,說:「你看,我們無法招待你在此午餐,你是不是先到兩三哩外路邊的驛館去,好嗎?等你回來後,我們就會把要帶的東西收拾好了。」

    「去驛館!我看沒這種必要吧!」

    他看到諾埃拉還不明白,就說:「我的馬車這麼小,能載這麼多人和行李嗎?」

    因為諾埃拉懷疑也許他想把她和奶媽及霍金斯分開,就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霍金斯可以和車伕一起坐在車廂上,奶媽可以坐在我們對面的小座位上,我們僅有的那一點行李可以捆在車後嘛!」

    雷文先生想了一下,就說:「我已從一個朋友那借來一輛旅行馬車。去約克郡需要大一些更舒服點的車子。」

    他的聲音流露出非常不情願的意思。她接著說:「你肯定……你這麼做聰明嗎?要不,你自己走……忘掉我們,不更好嗎?」

    「什麼!我是要你那所謂的哥哥可能資助我的發明,你要我丟掉這個機會?不,諾埃拉女士,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會盡力而為的。」  諾埃拉留神注意到他說話時的態度。

    幾分鐘後,她帶領他走出前門,她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

    她預感到他一去就不會再回來。

    但繼而一想,如果他真會回來,那時間已不多了,於是她跑到廚房裡去。

    奶媽正在爐子上烷飯,霍金斯剛剛抱了一抱乾柴進來,他們唯一不缺的東西就是木柴,至少一冬沒有挨凍。

    環繞花園的樹長得非常粗,儘管他們腹內空空,但總有大木柴來取暖,有東西吃時,奶媽就用這些木柴來燒飯。

    這時,諾埃拉在廚房桌於邊坐下,並讓奶媽和霍金斯聽她細細說來。她斷定他們準會認為這一切純屬她胡思亂想,否則也是她在說夢話。起初,他倆懷疑地望著她,當後來她把雷文先生的打算向他們一五一十地講明白後,奶媽叫了起來:  「願上帝讓你母親的靈魂安息吧。如果她一旦聽到你會行騙,她一定會在地下翻一個身,一定的!」

    「我知道,奶媽,我自己也想到了,但我相信媽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在這兒餓死吧!」

    她望著霍金斯,彷彿要尋求他的支持。她看到他眼裡有一絲閃光,他說道:「要問俺,諾埃拉小姐的主意礙不著別人。換個法子填飽肚子要緊!」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霍金斯!」奶媽嚴厲地說。

    「怎麼啦!」霍金斯回答說:「看著諾埃拉小姐一天天瘦下去,等有一天被一陣風刮走了才不對哩!」

    奶媽看了看諾埃拉不再做聲了。

    他們都明白諾埃拉小姐的裙腰每星期都要改瘦一些,就是改了,她穿上還松呢。

    「你們必須明白,」諾埃拉說,「是我餓死了,而不是諾埃莉。」

    奶媽推回椅子,從桌子旁站了起來。

    「俺的意思是這種冒充怕沒有好結果!」奶媽說的很難聽,但她也同意了,因為目前他們沒有其它的辦法。

    「雷文先生吃完午餐後就會回來,」她對奶媽說,「因此我看我們趕快收拾一下要隨身帶的東西吧。」

    「你先吃些東西再說吧,」奶媽說,「只有湯,但湯裡有一隻小兔子,小得可憐,不過也比沒東西吃強。」

    「好吧!奶媽,我去餐廳吃。」諾埃拉順從地說。

    她本來很願意在廚房吃飯,但奶媽從來不允許這樣。

    「只要有我侍奉在你左右,你就得有小姐的派頭。」當諾埃拉提出這個要求時她就這樣說。

    諾埃拉走進餐廳,餐廳裡只剩下一個小桌,兩條腿已斷了,又馬馬乎乎地修好了。這東西沒有人要,所以就放在房間中央了。除此之外,還有兩把松木椅子,諾埃拉就坐在那上面吃飯,奶媽認為這樣才像樣。

    桌上也罩著一塊乾淨的布,在一杯水旁還有餐巾,這是奶媽為她準備的。她等了幾分鐘奶媽端著湯盤進來,裡面就是她的午餐,用一小塊發霉的麵包蘸湯吃。

    當諾埃拉拿起勺子喝湯時,湯還很熱,奶奶說:「我已和霍金斯先生盤算過了,依俺們看,你最好自己去,俺們可以留下來,沒什麼,至少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諾埃拉明白,奶媽和霍金斯都知道,在哪兒生活也比在貧民收容所好。她抬起頭望著奶媽,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們更體貼她,愛護她的了。

    「如果你們留下,那我也不走了。」她鄭重地說,「我已跟雷文先生講清,如果你們不去,我也不會去的。」

    沒等奶媽回答,她接著說:「你,奶媽,是我唯一活著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不能沒有你,不管我去哪兒,幹什麼都不能沒有你。」

    奶媽眼裡充滿了淚花,用慣常的嚴厲而不知怎麼地又有些發顫的聲音說:「如果這是你的態度,那俺就早點去收拾行裝。」

    她走出房間。諾埃拉很快地喝完湯就去和她一起收拾起來。

    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帶的,就是她最好的裙子也已穿得露線了,再就是屬於諾埃莉的兩件晚裝。

    她穿上一件帶帽子的衣服,這本來是她媽媽的,但現在看來再沒有其它的衣服比這件更適合做旅行之用了。

    戴著她母親去教堂常戴的帽子,諾埃拉覺得多少還有點派頭呢。梳妝台已被賣掉了,她往那沒框子的鏡子裡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對奶媽說:「我看上去就像剛到克菲圖國王1宮殿的乞婦,可是我想那沒什麼關係。」

    「我想閣下大人會殺了肥牛來款待浪子回頭。」諾埃拉忍不住笑了。

    當雷文先生回來時,帶回來在驛館買的豬肉餅。

    他讓他們快些吃,因為他要急著趕路呢。

    可是諾埃拉只能強嚥下幾口,剩下的就被奶媽和霍金斯一掃而光了。

    沒等他們吃完,雷文先生就高聲吆喝上路,馬也已等不及了。  當霍金斯鎖上前門把鑰匙交給她時,諾埃拉覺得她一定是在夢裡呢。

    她能就這樣離開她出生並居住過十八年的房子嗎?她真的就要和一個幾小時前才相識的男子走了?她真的願意冒充那個在教堂墓穴裡安息在媽媽身旁的諾埃莉?「這可真是個瘋狂的念頭。」她自言自語地說。

    然而同時她又有點興奮,雷文先生像是在揮舞著魔杖,一切都變了,至少她再也不必為下一頓飯而費盡心思了。

    最後,當她望著坐在她對面的奶媽時,她心裡想,不管該不該受到譴責,但她做對了。

    她怎能撇下這兩個慈祥的老人讓他們挨餓呢?她也尋思著霍金斯吃了點美餐後的動作也輕盈、利落了。她還注意到奶媽滿是皺紋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血色了。

    「我也許正在欺騙人,媽媽。」她在心裡對媽媽說,「但至少我為奶媽和霍金斯做了點應做的事。」

    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母親正在對她微笑。

    只是當他們策馬啟程時,她才覺得賈斯伯-雷文先生帶著一種玩世不恭的自負神態。

    他就像一個單槍匹馬的得勝將軍,又像一個使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的洋洋得意之人。  「或許會有好結果的。」她自慰地想。

    然後她安下心來以一種她以前所末體驗過的悠閒自得的神態欣賞著旅途中的田園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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