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喬安娜和萊德處於冷戰僵持的狀態。
她覺得這更糟糕,還不如爆發一場全面戰爭呢。在戰爭中至少可以劃清戰線,發洩怒氣。萊德對她彬彬有禮又冷若冰霜,只有必要的時候才對她說話,這使他顯得非常不好接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每天在辦公室裡,她都感覺到他在用一種輕蔑的眼光看著她,她知道他肯定在暗自分析和批評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他們繼續加班到很晚,但以前那種溫暖的友情已經蕩然無存。
他們不再從同樣的地方訂購外賣工作餐,儘管萊德堅持替她付錢。喬安娜最近迷上了辣味雞肉玉米煎餅,每天晚上都吃它,而萊德選擇世界各國的各種美食,五花八門,花樣翻新,似乎是與她單調的口味唱對台戲。
「你怎麼能每天晚上都吃同樣的東西?」當她的第十五份一成不變的玉米煎餅晚餐送進辦公室時,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他的語氣冷冰冰的,隱含著憤怒,使她不想說出她的味覺受到損害的事實。他怒氣沖沖地看著她,似乎在譴責她是為了激怒他才吃玉米煎餅的。
喬安娜只是聳了聳肩膀。「我就是能。」
他們倆鬧彆扭的這段時間正值公司特別繁忙的時期。公關部和市場部那些雄心勃勃、精力充沛的新職員們對外宣傳福瓊設計公司的新面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人們紛紛前來咨詢,公司由此而簽訂了許多新的合同。
喬安娜知道,即使是在一種輕鬆的、沒有壓力的氣氛之中,她也將難以適應越來越複雜和緊迫的工作任務。何況萊德冷漠和指責的態度又加大了這種壓力。
她可以肯定,他正等著她犯下一個天大的錯誤,使他能夠名正言順地開除她。他一定希望她犯下一個駭人聽聞的大錯,使任何人,甚至包括他的堂兄邁克爾,都無法因為他解雇了她而責怪他。
兩人之間的緊張空氣愈演愈烈,喬安娜擔心早晚會出現那個致命的失誤,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聖帕特裡克節的第二天,沃克小姐到得比平時還要晚。她向喬安娜宣佈,她要辭職,馬上辭職。不顧應提前兩個星期通知的慣例,沃克小姐揚長而去!
沃克小姐離開公司以後,接待台無人把守,電話無人接聽,來賓無人問候。把接待員匆匆離去的消息告訴老闆的任務落到了喬安娜頭上。
「沃克小姐那位住在匹茲堡的姐姐,昨天在賓夕法尼亞的彩票抽獎中贏得了十萬美元。」她這麼說道,「沃克小姐說,她們雖然不是愛爾蘭人,卻有著愛爾蘭人的運氣。」
「噢。」萊德埋頭閱讀面前的厚厚一疊報告,甚至沒有假裝對沃克姐妹表示一點興趣。
「沃克姐妹倆決定搬到佛羅里達去,合買一套公寓。她們已經和搬家公司簽約,打算立刻動身去南方。實際上,就是這個星期。沃克小姐今天上午正式辭去福瓊設計公司的工作。」喬安娜不安地盯著他。「她——她——走了。」
萊德猛地抬起頭。「沃克小姐走了?」
喬安娜點了點頭。
「美夢終於成真了。」他驚呼道,臉上的表情像遭了雷擊一般。
「她說,如果你因為她沒有提前通知而剋扣她的服務費,她就起訴你。」喬安娜向他傳達了沃克小姐臨走前的威脅。
「剋扣她的服務費?我還打算付她一筆獎金打發她開路呢!」萊德向後靠在椅子上,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我真想繞著桌子跳舞,唱一首『老巫婆叮咚死去了』。」
「我挺喜歡沃克小姐的。」喬安娜不自然地說。她感覺他的反應就像一記巴掌打在了她的身上。她可以肯定,如果她宣佈自己要離開,他也會有完全相同的表現。「我會想念她的。」
「我不會,別人也都不會。」萊德斷然地說。「沃克小姐對經過她面前的每個人都哭喪著臉,一副受苦受難的樣子。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消極情緒的發洩筒。」
「可是,她喜歡她的姐姐和她的小貓,她並非一無是處。」喬安娜反駁道。
萊德把眼睛朝上一翻,他看了看手錶,開始整理一疊文件。「我要去會見艾克-奧森,他是我們在聖保羅的專利代理人。」
喬安娜注視著他仔細把文件放進黑皮公文包,啪地一聲關上。
「既然神聖的沃克小姐已不再與我們共事,今天你能不能料理一下接待台和電話呢,喬安娜?」這是一個命令,不是請求。「所有打來的電話都送進語音信箱,只有一個例外。記住,我姑祖母今天大概要打電話過來,你知道我不希望她也被扔進語音信箱。記住我們的策略。如果顯示屏上顯示出她的號碼,就拿起話筒,告訴她我一回來就給她回電話。」
「我記住了,這就去接待台。」喬安娜答應著。這個任務使她高興。她曾經代沃克小姐幹過,從來沒犯過一個錯誤。
「還有,喬安娜,我不在的時候,你把我過去兩個星期的電子郵件打印出來。」她剛走到門邊,萊德又說道。「我一直忙著準備月底洛杉磯會議座談會的發言,沒有機會回信。我計劃今天吃過午飯回來後做這件事。」
喬安娜注意到,他沒有指出他親自訂了到洛杉磯參加會議的機票,這句諷刺的話他幾乎每天都要重複一次。現在他不提這個話茬了,似乎很有深意,還有他臉上令人意外的笑容。她的心在胸腔裡翻騰。自從衝浪城那個紛亂的夜晚以來,這是他第一次顯得……顯得對她不那麼冷冰冰了。
她的目光與他相遇,她首先移開了目光。
「我去料理接待台和打進來的電話,並且打印電子郵件。」她很快地說,儘管內心感到一種不安的悸動。她要在接待處沃克小姐的辦公桌和萊德辦公室的電腦之間來回奔跑。天哪!
「我差點忘了——在我的電腦日程表上加上一條,四月十一日和海薩威一起吃早飯。」萊德扔下最後一道命令,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夠簡單的,喬安娜心裡明白,但是她走近他的電腦時不由渾身哆嗦,感到內心的壓力越來越大。這裡真是關係重大,非同小可。她和萊德之間的僵局似乎終於要結束了,她不希望因為沒有完成他佈置的任務,而使他的態度重新冷淡下來。
她感到自己真是幸運,萊德對沃克小姐的離開欣喜若狂,竟然決定對他的白癡助理表示友好了。經過將近三個星期的漫長時光,他又正常地對她說話了,語氣裡暗藏的敵意終於消失了。
喬安娜在他的桌旁坐下,他那特大號的皮椅裡仍然留有他的體溫。她知道,萊德的電腦日程表和電子郵件都存在密碼保護的文件夾裡,分別是兩個不同的密碼。她記得彷彿和安全預防措施有關,不過電腦安全專家長篇大論的講話實在深奧難懂,她當時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集中精力聽下去。
喬安娜痛苦地想起在車禍發生之前,她學習知識和技能是多麼輕鬆,接受新信息、適應新環境是多麼迅速。她以前把這一切都不當回事。如果萊德知道她那時候有多麼聰明——
喬安娜搖了搖頭。她不想讓萊德知道她過去的任何事情。最好讓他認為她的遲鈍笨拙是由於粗心和丟三落四的性格。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實際上是有缺陷的。
誰也沒有對她大聲說出這個字眼,但是喬安娜不讓自己忘記這一點。車禍後每個照顧她的人都鼓勵她面對受傷的現實,繼續前進。她確實這麼做了。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事實上她永遠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了。
不,她不想讓萊德知道。喬安娜狠狠咬住下唇,直到這種疼痛超過她想到萊德-福瓊時感受到的痛楚。
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核對顯示屏上的號碼,看看是不是凱特-福瓊的,以免她也被送進令人惱火的語音信箱。
就在這時,萊德的電腦似乎不懷好意地打定主意,不讓她獲得他的電腦日程表和電子郵件的路徑。她嘗試著一個個密碼,顯示屏上不斷閃出「路徑不對」的字樣。
她突然想到,她一定是把它們搞混了,可是試來試去,似乎怎麼也碰不對,就好像機器故意把密碼給弄亂了。
電話鈴響個不停。明尼阿波利斯——也許全世界?——的每個人都突然決定給福瓊設計公司打電話。喬安娜核對每一個號碼,希望它們都不屬於萊德親愛的大恩人姑祖母。因為她開始把電話號碼也像密碼一樣弄混了。
她在萊德的辦公室和接待處來回奔波,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感到自己像一隻陷入迷宮的老鼠。這之間的相似之處令她不安。老鼠能不能走出那些迷宮呢,還是永遠沒頭沒腦地亂竄,一事無成?
這時,美好的奇跡出現了,兩個文件一下子都找到了密碼。她情願先打開一個再打開另一個,而不是兩個同時打開,但是她不敢違抗終於開恩讓她進入的電腦。
可是有點不對勁兒。她敲出了必要的指令,但打印機沒有動靜。電子郵件沒有被打印出來。
「電子郵件讓人歡喜讓人憂。」她念叨著萊德的話。他對電子郵件懷有一種矛盾心理。當年他獲得工商管理學碩士學位的時候,電子郵件還不怎麼流行,而他從探險生活中返回之後,電子郵件已經統治了整個工作場所。也許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反抗吧,萊德——一般情況下是一個最審慎的CEO——總是對他的電子郵件很怠慢。他讓它們積壓在那裡,偶爾才看一看;他不記得保存郵件……
他有沒有保存這些郵件呢?她突然想起了這個念頭,這時她正移向另一個文件,把萊德與海薩威的約會寫進他的日程表,但是她加上去的這一條沒有在顯示屏上顯示出來。
氣惱萬分的喬安娜又把指令敲了一遍。如果她把文件搞混了——可是怎麼會呢?一個是電子郵件,一個是日程表。
她又敲了幾個鍵,突然,顯示器上一片空白。喬安娜困惑地盯著它。長長的一溜電子郵件失蹤了。電腦日程表上的每個格裡都是空的。
電話鈴又在響了,喬安娜掃了一眼顯示屏上的號碼。是凱特-福瓊的。是不是呢?她拿起話筒。
「我能和萊恩談話嗎?」話筒裡傳來一個咄咄逼人的男人的聲音,這時喬安娜內心的恐懼一點點增長:兩個星期的電子郵件沒有被打印出來,而是被刪除了。不僅如此,萊德電腦日程表裡從一月到十二月的每個約會日程都被抹去了,就像中了魔法一樣。
黑色魔法,喬安娜沮喪地想。是由她無意中造成的。
她想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在她衝過去攔截凱特-福瓊的電話時,不小心弄錯了屏幕上的符號或鍵盤上的指令——或者鬼使神差地同時犯了這兩個錯誤——把電子郵件和日程表送進了回收站,而不是打印機?
更糟糕的是,她犯的錯誤毫無價值,因為這個電話不是凱特-福瓊打來的,喬安娜聽出,這是一個股票經紀人打來的電話,語氣生硬而固執——他連萊德的名字都沒有說對。
「萊恩不在!」她不耐煩地說,用力掛斷電話。她犯下了一個災難性的錯誤——也許還要嚴重,哪兒還有工夫去體諒一個經紀人的感情?
一陣恐慌向她襲來。喬安娜竭力回憶她對電腦的所有知識。不是有辦法把東西從回收站裡撿回來嗎?她把鼠標移來移去,敲打著鍵盤上的各種指令,但是無濟於事。彷彿那些文件的內容被統統抹去了。
如果真是這樣怎麼辦呢?
她衝出辦公室,跑到市場部去求援。她和那裡兩個很不錯的小伙子——華倫和阿龍——是朋友,他們答應試著幫她恢復丟失的文件。三個人一起回到萊德的辦公室。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但是喬安娜忙著對付眼前的危機,顧不上去理會。
華倫注意到了。「不管是誰來的電話,都直接到語音信箱裡暫時委屈一下吧。」他開玩笑說。「我們要把小喬安娜的脖子從絞索上解救下來。」
電話鈴戛然而止,這時喬安娜才注意到顯示屏上的號碼,發現他們剛剛送到語音信箱裡委屈一下的那位通話人,正是尊敬的凱特-福瓊。她的電話是萊德命令喬安娜必須接聽的。
「真是一團糟!」喬安娜嘟囔著跌進桌旁的椅子裡,雙手抓住腦袋。
「沒事,我們都有倒霉的時候。」阿龍對她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他和華倫彎腰俯在萊德的電腦前,飛快地敲打著鍵盤上的指令。「電腦失控的情況每個人都會碰到。」
「你真會說話,但這不是事實。」喬安娜悲哀地說。「中學生都不會愚蠢到把他們想打印的東西扔進回收站。我的外甥女格蕾西,玩電腦就跟玩彩色蠟筆那麼順手。」
「奇怪得很,回收站是空的。」華倫喃喃地說,皺起了眉頭。
喬安娜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我……我永久性地刪除了所有的東西?」
「讓我再試試這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招。」華倫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抬頭望了她一眼,清了清喉嚨。「呃,喬安娜,我們不妨這樣看。如果那些電子郵件裡有非常重要的內容,發送者還會再發過來的。我敢肯定大多數都是廢話。」他滿懷希望地說。
他沒有對丟失的日程表作任何評論。誰也無法把丟失約會日程這麼嚴重的錯誤說得輕描淡寫。
「真不明白,萊德-福瓊為什麼要把他的電子郵件打印出來呢?」阿龍不解地說。「我認為這既浪費油墨又浪費紙張。他應該直接在顯示器上看它們。」
「他不能了,因為我已經把它們弄沒了。」喬安娜的呼吸哽住了。「所有的東西都永遠消失了嗎?」
從華倫和阿龍蹙起的眉頭和哭喪的面容上,她已經知道恢復文件的努力宣告失敗,但是她需要親耳聽他們這麼說,徹底撲滅那朵仍然閃爍在她心頭的希望的火苗。
「消失得無影無蹤。」阿龍肯定地說。「對不起,喬安娜。」
「你說在你去找我們之前,試過各種辦法恢復文件。」華倫熳悠悠地說。「也許,有的辦法……」他沒有說下去,但後面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不管她做了什麼,都無法再撤消了。她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徹底熄滅。「哦,我怎麼跟萊德說呢?」喬安娜大聲說,完全被嚇呆了。
「沒事,你可以向他指出,無法解釋的事故總是難免。」阿龍建議。
「但是這無法解釋的事故是我造成的。」喬安娜泣不成聲。
「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這一點。」華倫想使她快活起來。「沒有留下不可否認的證據,就像罪犯留在受害者身上的DNA。也不排斥這樣的可能性:這裡有病毒在作祟。」
「就這麼說。」阿龍隨聲附和。「華倫和我總歸會支持你的,喬安娜。我那裡有一些過期的文件,我可以讓它們消失,增加電腦病毒這一說法的可信度。」
「病毒的名字叫喬安娜-昌德勒。而且我不能要求你們為我撒謊。」她感情衝動地擁抱了阿龍,又擁抱了華倫。「不過,謝謝你們這樣幫我。我真的很感激。」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樂意幫你,喬安娜。」華倫用手臂緊緊摟住她,延長了擁抱的時間。
喬安娜巧妙地把自己從他的懷抱裡解脫出來。「我最好趕緊回接待台去。沃克小姐不在——」
「沃克走了,我們應該慶祝一番!」阿龍歡呼。「我們一夥人今晚要去那家火爆的新開的俱樂部。和我們一起去吧,喬安娜。你這一天夠倒霉的,晚上應該盡情地樂一樂。」
「據說衝浪城是『比開心更進一步』。」華倫念著俱樂部最近的一句廣告詞,臉上閃過憧憬的微笑。
喬安娜想起那裡震耳欲聾的高分貝音樂,不分季節的泳裝,使人產生幽閉恐懼症的人群。難道這就是「比開心更進一步」?她情願獨自在家看重播的情景喜劇。
然而,今晚她就要失業,獨自坐在公寓裡就沒有吸引力了。詹妮和溫迪要出去;那是肯定的,她們每天晚上都要出去。
喬安娜想像著等待著她的這個夜晚,孤零零地呆在公寓裡,為重新找工作而憂心忡忡,只有找到工作,她才能繼續獨立,而不靠姐姐吃飯,姐姐已經為她做了很多了。
到衝浪城玩一個晚上,那裡根本不容你思考,更不用說發愁了,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很糟糕的主意。
萊德走進辦公樓,首先注意到的是喬安娜坐在接待台後面……市場部的兩個自命不凡的年輕人在桌旁轉悠。爭著吸引喬安娜的注意。簡直是在流著口水巴結她。
這不奇怪。她穿著那件深草莓色的套裝,短裙,緊身上衣,每次她穿這件衣服,都惹得他悠然神往,它雖然謹慎地掩蓋著那些誘人的曲線,卻又使人產生無限美妙的遐想。他的理智很欣賞這件衣服,認為它是一件設計傑出的產品——但喬安娜穿著它的樣子又每每使他的理智迷亂。
他在接待台旁停下腳步,笑容僵在臉上。「今天過得很漫長,是嗎?」
他被自己的語氣嚇了一跳。他本來想表現得輕快一些,就像那些傢伙一樣。可他聽見的是他父親的聲音,完全像一個CEO端著架子,準備警告職員不要浪費時間。
阿龍顯然也聽出了這種意思。他猛地站直身子,臉上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萊德,我們——我們——我們不過是……」
「我們聽見一個謠傳,想來證實一下。」華倫打斷了他,臉上帶著中學生那種討好別人的微笑。「我們想親眼看看是不是一場空歡喜,沃克小姐是不是果真不在這兒了。原來是真的,她確實走了。『老巫婆叮咚死去了』,對嗎,萊德?」
萊德認為華倫是在討好巴結他,而且他開的玩笑一點也不滑稽。
「我希望你們明天上午讓我瞭解一下格萊德溫項目的最新情況。」萊德說,看見他們眼裡突然露出緊張的神色,不由感到一陣滿足。因為格萊德溫項目剛剛啟動,工作還沒有開展,這個時候肯定沒有什麼值得跟老闆匯報的。
但是他說得煞有介事!
華倫和阿龍立即宣佈他們要回辦公室去了。但是就在他們離開時,萊德看見阿龍朝喬安娜眨了眨眼睛,還聽見他壓低聲音念叨了一句「衝浪城」。
喬安娜微微點了點頭。顯然,看到兩個小伙子離去,她很難過。
萊德皺起漆黑的眉毛,用犀利的目光盯住她。「衝浪城?」
她聳了聳肩膀,他注意到她故意迴避他的目光。「好傢伙!」他幾乎是在咆哮了。「你準備跟他們一起再到那個地方去,是嗎?」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萊德感到一陣得意。他敏銳地把線索聯繫起來,一下子就得出了結論。
「我……我說今晚和他們在那裡見面。」喬安娜謹慎地說。「市場部的一批人要去。大概……大概會很開心。」
「開心?」萊德不敢相信地重複道。
他真希望他敏銳的洞察力是弄錯了,因為他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喬安娜要和市場部的兩個愣頭小伙子到衝浪城去,他們顯然已經被她弄得神魂顛倒。上班的時候他們就急不可耐地圍著她轉,在衝浪城那種無法無天的氣氛裡,他們肯定會——
萊德打斷了這個思路。「你知道那個地方是什麼樣子,喬安娜。你像我一樣討厭它。」
「我想也許應該再去試試。」喬安娜盯著電話機,似乎希望它響起來。但它沒有。「市場部的那些人——」
「很野。」萊德厲聲說道。「更不用說多少有些瘋狂。所以他們才那麼熱衷於這些事情。我應該知道的,我應該——」
「萊德,我……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喬安娜猛地站起來。
她在他話還沒說完、思路還沒理清的時候打斷了他。萊德注視著她在桌子後面那小塊地方踱來踱去,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眼淚都差點要流出來了。
「喬安娜,怎麼啦?」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關切。
她雙手顫抖,手指彎曲。怎麼說呢?「你姑祖母凱特的電話被送進了語音信箱,萊德。我沒來得及跟她說話。」
她的悲傷打動了他。她知道他多麼喜歡凱特姑祖母,多麼感激她,她一想起有任何地方怠慢了那位高貴的女士,就感到痛不欲生。
「沒關係,喬安娜。」萊德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但她很快地一躲,他拍了個空。「凱特姑祖母能理解進入語音信箱是無法避免的。她不會動怒的。我現在就給她回電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絕妙的定論。」喬安娜費力地吞嚥著。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起來,當她承認他的電子郵件被抹去,電腦日程表全部消失的時候,並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不用再演戲了,萊德。」喬安娜激動得聲音發抖。「必須說清楚了,最好由我來說。我是個糟糕透頂的CEO助理。實在是太差勁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自從華倫和阿龍宣佈她的失誤不可逆轉後,她就一直在腦海裡排練她的講話。
「你需要一個更有辦事能力、更有管理水平的人,萊德,而我不是。公司在不斷發展,你的辦公室需要一個擁有強大商業背景的人,她會成為一筆財富,而不是債務。」
萊德什麼也沒說。她說出了他經常的想法,但他卻發現自己不能同意她赤裸裸的斷言。
「你一直太有耐心、太通情達理,不肯解雇我,所以我現在自己解雇自己。我辭職了,萊德。這樣對你和公司才是公平的。」
萊德用手梳理著頭髮,使頭髮幾乎根根豎立起來。喬安娜要辭職?他一直以自己敏銳的洞察力而自豪,卻沒有預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感到腦子一陣發木,趕緊想辦法控制局面。
「喬安娜,不要這樣誇張,像演戲—樣,」他希望她聽不出他聲音裡絕望的情緒。「一個夏洛特已經夠我受的了,我不需要從你這裡再得到這些。」
他知道自己需要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也知道他的希望像滾雪球一樣增長。萊德注視著喬安娜在接待處踱步;他的目光執著而飢渴,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不新鮮。自從她第一次走進他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無法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但是直到他們在衝浪城的幽會夭折的那晚,他才意識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麼。
細想一下,他所謂的敏銳洞察力是靠不住的,因為他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她弄得如癡如醉。直到那個重要的夜晚。他撫摸了她,擁抱了她,親吻了她,一種核爆炸般的激情佔據了他的內心。從那以後,他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喬安娜轉身走到他面前,她的表情從絕望變為苦惱。他的指責顯然使她不快。
「我沒有演戲,萊德。我是很現實的,你也知道。」
萊德看著她走近。草莓色的短裙更顯得她的雙腿美麗修長,V字型的衣領使裡面乳白色的貼身背心隱約可見。他感到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熱流在全身奔湧,匯聚在他的腹股溝處。
衝浪城的一幕又重演了。
關於那晚邂逅相遇的撩人心魄的回憶如潮水般地向他湧來。他清楚地記得她偎依在他懷中的感覺,她口裡香甜的味逼,她身上誘人的女性芬芳。
萊德差點大聲呻吟出來。從那以後,他曾經接連幾小時注視喬安娜-昌德勒,就像一個癡迷於初戀的青春少年。他注視著她,幻想著兩人之間的對話,試圖尋找辦法打破她的沉默,結束兩人之間的距離。
被一個女人弄得神魂顛倒,這不像他,萊德嘲笑自己對喬安娜的迷戀是幼稚的、不理智的。如果她留意到了……會令他感到說不出來的尷尬。
但是她沒有。她完全按喬安娜的方式行事,她要麼沒有意識到似平瀰漫在空氣裡的性的吸引力,要麼就是滿不在乎地忽視它。忽視他。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似乎都無法動搖她那水潑不進的態度。她始終是冷漠的化身——令他著迷,令他發瘋,卻又可望而不可及。
「生活原本已經夠複雜的了,別再增加討厭的煩心事了。」那天晚上,她認為他們無緣成為戀人,曾經做了這樣的聲明,這句話經常在他的腦海裡迴響。喬安娜認為他是一樁討厭的煩心事,這很難說是一句恭維的話。更不帶任何浪漫色彩。
而現在她要辭職。如果她離開福瓊設計公司,萊德知道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因為她會確保不讓他見到。她已經計劃今晚和市場部的那幫野小子到衝浪城去,投身於明尼阿波利斯的夜生活了!
她的魅力無法抗拒,總有一天,某個傢伙會贏得她的興趣,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然後——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她了。永遠。
他所有的本能都集中起來反抗那個無法接受的命運。他必須採取措施,而且要迅速。
「你不能辭職,喬安娜。」萊德的聲音生硬而刺耳,響徹整個接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