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計程車平穩地停在飯店門口時,夏天天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她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夠義氣。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衝動了,平常為朋友兩肋插刀也就算了,但實在犯不著犧牲色相。想到這裡,夏天天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衣服,其實正確地說,是「貼」在身上的衣服。
薄如蟬翼的米蘭絲向來是喜歡展現傲人曲線小姐們的最愛,但對夏天天來說簡直就像是穿著泳衣在逛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她的堅持下,張庭江終於妥協,不再逼她穿上原先那件超露晚禮服,而另外幫她挑了現在身上這件雖然一樣貼身,布料卻多很多的白色小禮服。
「小姐,是不是不是這家飯店啊?」
突然傳來計程車司機操著台灣國語腔調的聲音,驚醒了發呆的夏天天,她這才發現飯店侍應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替她打開車門,等她下車了。
夏天天趕緊付了車錢準備下車,當看到替她開車門的侍應生時,她想到了電影裡主角進出飯店時隨手給小費的闊綽畫面,不禁猶豫了一下,這一臉畢恭畢敬的傢伙這麼好心地幫她開車門該不會也是要小費的吧?
夏天天本來想厚著臉皮當作沒看到直接走入飯店,但終究還是心一狠,打開皮包掏出僅剩的五百元遞給那位侍應生。看著侍應生熟練地將鈔票攤平對折放入口袋,夏天天感覺自己的心在淌血,她兩天的生活費就這樣不見了。夏天天咬著牙安慰自己,這筆錢回去應該可以向駱哥報公帳才對。
一進入飯店,夏天天更加證實了方才在計程車上的猶豫。這棟光是大廳就整整挑高五層樓的五星級飯店,從地上鋪的大理石,牆上嵌的壁畫,到天花板上燦若銀河的水晶燈,對夏天天來說都是電影或電視螢幕上的場景,和她真實生活的距離就像是羅馬時代般的遙遠。
這陌生的豪華空間與空間中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在在都讓夏天天覺得自己的渺小與寒酸,當她幾乎想要拔腿逃開的時候,彷彿又看到駱齊佈滿血絲的雙眼和一臉的失魂落魄。
夏天天的父母親在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年因車禍雙雙去世,留下沒有兄弟姊妹的她。夏家的親戚本來就不多,加上夏天天的父母是私奔結婚的,平常幾乎沒有什麼往來,車禍發生後,大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要負擔起孤女的學費和生活費。幸好,住在同一條巷子的駱伯伯和駱媽媽收留了她,把夏天天當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還為她付了學費。
駱齊是駱家的獨子,小時候雖然因為男生女生的不同很少玩在一起,但自從夏天天成了孤女後,他就像大哥哥一樣地扛起照顧她的責任。雖然駱齊念的大學和夏天天的學校一個在山上一個在淡水,但只要夏天天晚上有社團活動,他一定騎著那輛歷史悠久的老爺車風塵僕僕地跑到夏天天的學校等著接她回家,從來不肯讓她一個女孩子坐末班的公車回家。
想到這兒,夏天天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駱齊,她不能臨陣脫逃,她這一走不但背棄了她對駱齊的承諾,也可能就此葬送了駱齊終生的幸福。她實在別無選擇,她必須演完這齣戲,而且是稱職地演完。
夏天天挺直了腰脊,努力地緩和自己緊張的情緒,盡量表現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走向滿是衣香鬢影的京華廳。
今天的京華廳是冠蓋雲集的。
政府各部會的一級官員,金融、電子等業界的領袖龍頭,全都為了「太東集團」的慈善舞會而齊聚一堂。太東集團每年例行的慈善舞會一向在政商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若非當年度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或企業家,絕對無法受邀參加,所以一旦被邀請,對當事人而言可謂是無比的榮耀,對其往後在名流社交圈的地位絕對是有相乘的加分效果。
夏天天謹記張庭江之前的指導,算準了舞會開始的二十分鐘後是最多名人入場的尖峰時間,在舞會入口簽到處趁著突然蜂擁而至的人潮,看準目標,選了一個沒帶舞伴單身前往的男士,立即竄到他的身旁,搬出和張庭江演練了一個多小時的別腳台詞,熱絡地打著招呼。
「嗨,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吧?怎麼這麼久都沒和我們聯絡了?」
目標獵物被夏天天的唐突驚得愣了一會兒,正準備接腔時,夏天天卻完全不讓對方有說話的餘地,親熱地挽住他的手。「上次的聚會你沒來實在是太可惜了,李清還特別帶他剛結婚的老婆從美國飛回來呢……」
夏天天完全依照張庭江的戰略指導,一路滔滔不絕地說些自編自導、對方聽得懂才怪的閒話,就這樣順利地被當成是那位男士的舞伴,逃過了進場時要出示邀請函的難關。
一進入會場,夏天天正準備依照張庭江的計畫,以突然發現認錯人這種鬼才相信的理由開溜時,沒想到那位男士竟先停下腳步。
「小姐,如果你不嫌棄,我非常樂意繼續聽你說那位李清又做了什麼耍寶的事,不過,我想你已經順利進入會場了,可能必須去忙你今天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應該是沒空理我這位糟老頭了吧?」
夏天天聞言滿臉通紅,當場傻住,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在張庭江設定的劇本裡並沒有安排這樣的情節與對話,所以除了睜大眼睛瞪著那位男士外,她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但在這尷尬的片刻中,夏天天也才有機會好好地端詳這位男士。方才由於太過慌亂,除了忙著胡說八道矇混過關外,她根本無暇看清這位「獵物」的長相,現在瞪著大眼,想不看清都很難。
她發現這位「糟老頭」實在是太謙虛了,他全身上下不但沒有任何糟糕之處,相反的,他還是一位風度翩翩、十分好看的中年男子,而講究的服裝穿著,更加凸顯出他的優雅品味。如果拿他跟李察吉爾比,她覺得李察吉爾還真該去做拉皮手術,白髮也到該染一染的時候了。
「小姐,看來你還不忙著去做正事,那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夠成為你的朋友,知道你的名字?」
夏天天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了,她有種出師不利的不好預感,看來自己的演技和庭江的劇本都很有機會榮獲最佳爛草莓獎。她絞盡腦汁想說一些得體的應酬話,無奈想了半天,腦袋還是一片空白,根本找不出像樣的詞彙,只能結結巴巴地先拿張庭江幫她取好的化名來應付。
「我……我叫田甜,麥田的田,甜心的甜。」
「田甜?好可愛的名字,就像你的人一樣。」那位男士微笑地說,十分的溫文儒雅。「我是張宗建,幸會了。」
夏天天突然覺得有些不安,這位張宗建先生看來就像是位正人君子,而且明明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卻沒當面拆穿她,還表現得這麼有紳士風度,這讓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該拿用來對付那位花心大少的那一套來欺騙他。但是為了避免待會兒穿幫,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時全場的燈光突然轉暗,昏暗中,只聽到主持人以極正式的開場白歡迎所有參與的賓客,並準備介紹今晚舞會的主人出場;舞台中央適時出現了一圈光束,當光束漸漸變得更亮時,會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而夏天天的心卻突然猛烈一縮。
這——就是她今晚要交手的對象?
難怪駱哥會一再失守,幾乎要全軍覆沒。
夏天天不禁埋怨起駱齊。駱哥只在她面前形容太東集團的少東是多麼的風流、花心、卑鄙無恥和下三濫,卻完全沒有告訴她這個男人是多麼地完美和危險。完美的是他如希臘神像般俊朗的五官和體格,危險的是他雙眼中挑釁的光芒和嘴角邊無聲的微笑。
夏天天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完全忘了身旁還有一位等著和她做朋友的張宗建,只想趕快找個不受注意的角落先觀察整個形勢再說。
接下來的時間裡,夏天天的視線完全不由自主地跟著那位大家口中的「少東」移動。
這位太東集團的少東簡直就像是某個國家出訪的王子般,慈善舞會現場的每位賓客無不爭先恐後的搶著和他握手寒暄,而在那一張張慇勤問候的臉孔中,竟然不乏她常常在電視新聞中看到、在質詢時老是一副盛氣凌人的立法委員及道貌岸然的企業大老們。
當然,一個個打扮得像是埃及艷後的名媛淑女們更像是蜜蜂見到蜜般地想盡辦法擠掉其他的人,讓自己有機會黏在那位少東身旁。這倒讓夏天天十分驚訝,她想像中的名媛淑女應該是非常矜持穩重,而不該是像自己或張庭江在大拍賣時為了搶一件裙子而爭得面紅耳赤且互不相讓。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夏天天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她猶豫著該不該進行今天的計畫,但更煩惱的是看著那位少東的舞伴一個換過一個,就算是想進行她也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開始。
但一想到駱哥最近因為白雲而工作進度嚴重落後,已經讓老總氣得撂下開除的狠話,夏天天覺得自己不能再不行動了。她親眼看見駱哥是多麼的辛苦和努力,好不容易才爬到副總編的位置,她絕對不能任一個花心大少一時興起的攪和而將駱哥的努力全部化為烏有。
夏天天轉念至此,便義無反顧地擠到舞池旁邊。那位少東此刻正近在咫尺,身旁貼著一位像極了時裝雜誌上模特兒的明艷女郎,兩人正火熱地跳著貼面舞。見狀,夏天天不自覺又臉紅了,彷彿和他跳舞的正是自己。
只見那兩人繞著舞池一圈轉過一圈,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轉到夏天天的面前。更讓她驚訝的是,少東竟然順手將模特兒交給舞池中的另一位男士,完全不理會模特兒臉上不可置信又像是受辱的表情,逕自走向了她。
夏天天清楚地聽到由四周傳來的騷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偌大的舞池有片刻的寧靜。
夏天天不停地深呼吸,不敢看任何人,她簡直不敢相信整晚被人眾星拱月的少東竟會主動地走到自己面前。
「嗨,你注意我很久了,想和我跳舞嗎?」少東俊美的臉孔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壞笑。
因為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先採取行動,所以面對他突然的邀請,夏天天完全不知所措,而少東竟然就將她的無言當作是默認,忽地伸手摟住她的纖纖細腰舞向舞池的中央。
「怎麼不說話,美夢成真太興奮了嗎?」少東一邊擁著夏天天跳舞,一邊在她耳畔低語。
夏天天怔怔地望著他俊美的臉孔,沒想到他果然就像駱哥所說的,是個自命風流、狂妄自大的傢伙。但另一方面,夏天天卻發覺自己並不排斥被他這樣緊緊擁著跳舞,正確一點來說,她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夏天天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她趕緊搖了搖頭,想甩開這種荒唐的感覺,她提醒自己,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拆穿這個花心蘿蔔的虛假面具,可不是自投羅網地來當他新的戰利品的。
夏天天在心底不斷催眠自己——你是田甜,你是田甜,風情萬種,沒有男人可以抗拒……
「寶貝,難道你是個不會說話的小美人?」
他的話打斷了夏天天的思緒,她連忙找話應付:「你今晚有空嗎?」
話一出口,夏天天看見他有些愣住了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快就進入狀況,連個序曲都省略了。
「真是一鳴驚人哪,小美人。」他眼中忽然閃現火焰,「真沒想到全場女人中最直接的竟然就是你,我還差點被你清純的外表給騙了。」
「我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了,想做什麼就應該明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嗎?」事已至此,夏天天完全豁出去了。但仍忍不住因自己露骨的談話而臉紅,幸好,舞池昏暗的燈光應該不會洩露她的心虛。
少東原本帶笑的眼神一冷。「你倒是挺坦白的,看你年紀輕輕,卻是個情場老手。」哼地一聲,近乎粗魯的拉近她。
夏天天有些迷糊了,不明白他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庭江不是說他們這種男人早就看膩了故作姿態的淑女,就愛找旗鼓相當、不把愛情當一回事的女人嗎?莫非是自己還不夠放蕩?夏天天決定再接再厲。
「你可以親自試試看我是不是個老手,反正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夏天天不忘適時展露張庭江示範多次的媚笑。
他的眼神看起來更陰沉了。「你一晚開價多少?」
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當作是應召女郎,這實在是出乎夏天天的意料,但她心想反正只要他肯和自己去開房間就行了,至於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並不重要,但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呢?她對這一行的行情實在一無所知,若開多了,怕嚇跑了他;開少了,又怕演得不夠逼真,讓他懷疑。
「五……五萬。」她覺得這五萬自己說得有點像疑問句。
「價錢倒是挺公道的。」其實價錢多少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就算她開口要五十萬,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只是想確定她的身份,但這個確定卻讓他突然有種發怒的衝動。
夏天天瞄了一下手錶,天哪,都快十點了,離她和駱哥約好的時間只剩下二十分鐘,她得加快速度。
「現在可以走了嗎?」夏天天話一出口覺得不妥,又改口說:「還是我先走好了,我在樓上909號房等你。」這傢伙太受矚目,若一起離開舞會又一起上樓,等事情結束後,自己也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你還真性急,連房間都先預備好了,該不是什麼仙人跳吧。」
「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只要我想要的,絕對不會失手,先開好房間不過是有信心的表現。怎麼?堂堂太東集團的少東該不會是那麼膽小怕事的人吧。」庭江總算命中一題。夏天天輕輕鬆鬆地背出預先模擬的回答,而按照張庭江的說法,這種回答更會激起男人的刺激感和征服欲。
他的嘴角閃過一抹嘲諷的微笑,咬著牙說:「小美人,你好像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喔,你不過是拿錢供人享樂的妓女,可不是花錢找樂子的闊小姐,應該是由我來決定要不要玩你,而不是由你來決定想不想和我睡覺吧。」
夏天天羞紅了臉,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啊,在庭江設定的劇本裡,田甜只是一個放浪不羈、愛玩成性的富家女,但自己一開始就糊里糊塗地被當成了那種不正經的女人,說那些話的確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完了,該不會讓他識破了吧?
夏天天懊惱得想捶自己一拳,眼看就要成功了卻發生這種差錯,看他有點冒火的樣子,該不會真的就這樣前功盡棄吧,這教她如何向駱哥交代?
「二十分鐘後,我去找你。」他悶悶地說。
「什麼?」喜出望外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有點不恰當,夏天天仍忍不住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句俗語。
「909號房是吧?快去,我上去的時候可不想看到這件衣服還穿在你身上,知道嗎?」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重重地劃過夏天天柔軟的胸前,聲音和動作都冷冷地,沒有絲毫溫度。
聽到他這樣「明白」的指示,夏天天的心猛地一跳,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紅得發燙。雖然覺得有些難堪,但為了能順利完成今天的任務,夏天天還是順從地點點頭,退出舞池轉身就走。
但她心裡不免疑惑,這個太東集團的少東真是莫名其妙,陰晴不定。看他的樣子分明是不太高興,甚至變得十分冷淡,那為什麼還要答應她的邀約?
莫非這就像庭江說的,上流社會的男人雖然賤到骨子裡,表面上還是得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夏天天突然覺得自己的確是和張庭江差太遠了,難怪她老是說自己是古井底下既純又蠢的小青蛙。
按照原先的計畫,夏天天向櫃檯服務人員拿了909號房的鑰匙便先上樓等待好戲正式開場。一進入909號房,夏天天便倒抽了一口氣,看來駱齊這次真的是大手筆,這哪裡只是一個房間,跟自己的狗屋相比,這根本就是一座小城堡。
撇開一般套房罕有的樓中樓複合式格局不說,深色木質的傢俱,完全展現了歐洲貴族的優雅質感。牆上掛著老舊發黃的真跡畫作,壁燈流露出昏黃的燈光,樓梯扶手與起居室左側的圓柱則以乳白色的鐵鑄包覆,巧妙地讓厚重與輕盈的視覺效果得到了最佳的平衡。
夏天天歎了一口氣,如果今天來這兒的原因,純粹是駱齊犒賞她連日趕稿的辛勞該有多好。
提到駱齊,夏天天看了一下手錶,差十分十點,他和白雲應該已經抵達飯店了。為求安心,夏天天正準備打通電話給駱齊時,就接到駱齊打來的電話。
夏天天一接起電話,話筒那端就傳來駱齊聽起來緊張異常的聲音。
(天天,你現在在哪兒?)
「當然是已經在909號房了,想不到吧?」夏天天興奮地忙著邀功。
想當初張庭江因為沒辦法更改向客戶作簡報的會議而希望夏天天代演這齣戲時,駱齊臉上馬上露出大概沒什麼戲唱的表情,擺明是不相信夏天天對富家大少能有什麼吸引力,對她後來的說服與哀求也不過是出於死馬當活馬醫的最後掙扎。
(那傢伙也在嗎?)駱齊的聲音聽起來更緊張了,甚至是有些顫抖。
夏天天以為他是因為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而太興奮。「他大概再十分鐘就會上來了,你和白雲姐怎麼還不進來?你不是說好要躲在衣櫃裡,等到緊要關頭時衝出來好好教訓他一頓,讓白雲姐看清他的真面目嗎?」
(天天,你慢慢聽我說,今天的計畫有些變動,白雲臨時被公司派去南部出差,我聯絡不到她,聽她同事說可能要一星期後才會回來,你能不能和那傢伙改約下星期的時間?)
「什麼!」夏天天原本好整以暇地拉開椅子準備坐下,聽到駱齊的話,一個沒坐穩,差點從椅子上摔下。
「駱哥,你不是說你都安排好了?這又不是和朋友喝下午茶,怎麼可以說改期就改期啊!」房間裡的空調仍正常地運作著,但夏天天的額頭卻開始冒汗。
(天天,對不起,我也沒料到白雲會突然出差。既然你都有辦法讓他對你有興趣了,拜託你就好人做到底,演戲演全套,再想個辦法吧。)
「我能想出什麼辦法,今天這一切全是你跟庭江的主意,現在臨時要我一個人編下去,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夏天天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你不是很愛寫小說,就隨便編一編吧。)駱齊連哄帶騙。
「可是我寫的不是這種類型的,我……」夏天天突然瞪大了雙眼,被推開房門逕自走向她的少東嚇得說不出話來,她連忙掛上電話站起身來。
「你很不聽話,我不是說過在我上來之前要先解決掉你身上的累贅嗎?」少東一步一步地慢慢逼近夏天天,表情冰冷得讓她不自覺地感到恐懼。
少東幾近野蠻地伸出大手扣住夏天天纖細的手腕,粗重的鼻息拂過她清麗的臉龐。「這身衣服太純潔了,穿在你身上不覺得刺眼嗎?明明就是淫蕩的貨色還想扮清純,不覺得噁心嗎?」他的話一句比一句殘忍,眼神充滿鄙夷。
夏天天慌亂得顧不得他話裡的羞辱與不屑,只想趕快逃離這裡,並盡可能地達成駱哥荒唐的改期使命。
「請你等一下,我……我有話想對你說。」夏天天一邊說一邊拚命地閃躲他不由分說、迎面而來的吻。
「等一下?怎麼,剛才在舞會時你不是飢渴得等不急了嗎?現在又要等一下。」他哼笑。「就像你說的,我們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了,所以我可沒耐心陪你慢慢從一壘玩到四壘。」
夏天天不停地扭動身軀,企圖擺脫他強而有力的鉗制,但這樣的舉動反而更激起他想要征服夏天天的慾望。他加重了力道掐緊夏天天的下巴,強迫她面對他,粗暴地想要吻住夏天天粉嫩的紅唇。
夏天天情急之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蠻力,右腳奮力一踹,正中他的膝蓋骨,只聽到他發出一聲悶哼,終於停止了強吻的舉動,但卻未鬆開鉗制著夏天天的雙手,依舊牢牢地把夏天天釘在牆上。
雖然夏天天這時的腦袋根本就是一片混亂,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但她還是捉住機會,盡量說些話想讓他冷靜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要弄痛你,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說話。」夏天天驚魂未定地說著。
「其實我……其實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我只是……我只是……嗯,你這樣抓著我,我說不出話來,我們可不可以好好坐下來談談?」夏天天試著和眼前的男人打商量。
他緊擰著眉頭,冷冷地拋下話:「你到底在玩什麼遊戲?別想考驗我的容忍度,我可不是什麼紳士。」
這我早就耳聞了。夏天天在心底小聲的回應,但表面上仍裝出一臉誠懇。「我沒有要玩遊戲。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她小心翼翼地陪著笑,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激得他動手動腳。
終於,他鬆開了手。
「我警告你,我沒什麼幽默感,所以你要說的話最好是能說服我,如果你想把平常和其他恩客調情說笑的那一套套在我身上,連本帶利的……」他看了一眼方才被夏天天狠狠一踢的膝蓋骨。「我會在你身上一併討回來,而且保證讓你永難忘懷!」他傾身向前,閃著寒光的眼冷冷地盯著她。
夏天天驚恐地點點頭,順勢跌坐在身旁的沙發,連忙拉開和他的距離。
夏天天現在完全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這不是一個好惹的男人,稍一出錯,自己可能就會萬劫不復。她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著,到底該編出什麼理由才能暫時先逃過一劫呢?夏天天越急越是六神無主。
如果庭江在就好了,機伶如她一定可以想出好辦法讓自己脫身的。
「你還不快說,我已經說過我沒什麼耐心了。」他近乎粗暴地說著,聲音明顯地流露出不耐煩。
夏天天嚇得肩頭輕顫,慌亂之下脫口而出:「其實我不是一般的妓女,我……我不陪人玩一夜情,我都是當別人的情婦,所以如果你要碰我就必須先……先包養我。」
話一出口,夏天天和對方同時愣住。
夏天天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說出這種奇怪的理由,但這個念頭就這麼突然閃過她腦海。
「包養?」他陰鷙地重複夏天天的話。
「是啊!」夏天天覺得思路越來越清晰,說起話來也不再結結巴巴。
「其實你看我的樣子就應該知道我有潔癖。我不喜歡接觸那麼多人,所以我選擇當別人的情婦,這樣比較單純。」
「意思就是你只做大批發不做零售生意?」他譏諷地說。
夏天天故意忽略他話裡的惡意,再次強調:「所以如果你想碰我,就必須先包養我。」
「說吧,你當情婦的代價是什麼?」
「很簡單,價碼隨你開,只是請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他的眼神陰暗不明。
「其實也是保護你的一種方式。」夏天天真想起立為自己的天才鼓掌喝采。「畢竟我們雙方都還不熟悉彼此,如果你包養我沒幾天後,突然發現我不適合做你的情婦時怎麼辦?雖然我知道你們太東集團的鈔票數都數不清,並不在意多花那幾個錢白養我,但我可不喜歡這樣子。」
「沒想到你倒挺有職業道德的。」他將雙手交叉於胸前,斜靠在身旁的圓柱上。「你就直接說到底是什麼事吧。」
「就是我們的包養先以一個月為限,而且前七天算是彼此的適應期,這七天中我們可以見面吃飯聊天,但是不能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什麼是更進一步的接觸?」他的眼神邪惡地掃過她全身。
夏天天的臉驀地一紅。「就是……就是不能發生關係。」
「你歷任的情夫們都願意配合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嗎?包括張宗建?」他的表情露出了幾許興味。
雖然她完全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扯到張宗建,但看他的態度由剛進門的暴怒到現在的趨於緩和,夏天天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避重就輕地說:「大家都覺得這樣很合理,你到底答不答應?」
他俯身逼近她,微瞇著眼看著縮在沙發上的夏天天,像是在研究什麼怪物似地不發一語。
這般的沉默讓夏天天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心跳得像擂鼓一般。
「怎麼樣?」夏天天被他看得快要窒息了,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她於是率先鼓起勇氣打破沉默。
他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所謂入境隨俗,我就暫且當這是台灣規矩奉陪到底,陪你玩一回。」
夏天天眼睛一亮,沒想到自己的辦法真的行得通,她等不及想趕快回去看看駱哥和庭江對她崇拜的表情了。
「但是。」他的聲音忽地又暗了下來。「我必須先警告你,你最好別跟我玩什麼花樣,否則……」他伸手再次掐緊夏天天的下巴。
夏天天的心彷彿是在玩雲霄飛車一樣,從雲端衝落谷底。
「否則……」他緩緩地湊近夏天天,輕咬住她的耳垂,動作溫柔得彷彿愛撫,聲音卻冰冷得讓人直打哆嗦。「否則,你將會痛苦得永遠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