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不僅是帶她出去吃飯而已,還帶她去了他常去的俱樂部,那是個外來客聚會的場所,有九成以上都是外籍人士,而且每個人都穿著十分正式,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堅持要她穿這套洋裝了。這裡的一切,都讓彌希感到眼花撩亂,耳邊傳來的語言也沒有一種是她聽得懂的,所幸艾略特從頭到尾都一直陪在她身旁。
糟糕的是,當他們出現在現場時,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們,這個認知讓她差點暈倒,也發現自己緊張得連笑都笑不出來。
他似乎是個到哪裡都會引入注目的人物,可偏偏她最怕成為注目的焦點,她很容易緊張,一緊張就會出錯,她可不想惹出笑話丟他的臉。
艾略特低頭對她鼓勵地笑笑,緊握著她柔荑的大手沒有一刻鬆開過,這多少給了她一些勇氣,但似乎仍不夠多,她還是直發抖呢!
彌希小鹿般的大眼求助地望著他,像在問他:真的要這樣嗎?
他的微笑給予肯定的答案。
她失望又委屈地垂下嘴角,他好壞心,也沒有事先跟她說,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闖入閃亮世界的小黑碳,不得不顧影自憐一番。
他將她拉到跟前與他面對面,愛憐地拉起小手在唇邊吻了吻,可憐的小東西。
「寶貝,如果你一直不笑的話,大家會以為我在欺負你耶!你知道,你長得那麼嬌小,說不定大家還會以為我誘拐未成年少女。」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我看起來才沒有那麼小。」她抗議。
「對啊!你只比你的年齡大一些而已。」他安慰道。
她嚇了一跳,他的意思是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嗎?
「我……看起來很老?」她嚇得花容失色,她以前並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和年齡,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一種打擊。
「是啊!你看起來大概有十八歲。」他一臉中肯。
她噘起嘴,他是不是又在作弄她?
「我已經二十三歲了。」
「什麼?!」他一臉震驚。「你不是才十五歲?」
「你討厭啦!」她不禁笑了起來。
「看,我的寶貝笑起來全世界都為之遜色。」
她似乎慢慢瞭解,為什麼雅雯明知道外國男人不會認真對待,卻還是飛蛾撲火般地去愛。因為外國情人有著連蜂蜜都比不上的甜嘴,他們毫不吝嗇的讚美,往往稱讚的比你應得的還要更多。
「一個吻買你在想什麼?」他點點她的唇,喚回她飛遠的思緒。
她小臉一撇,「才不要!我才沒那麼廉價。」
「竟敢說我的吻不值錢?!」他不滿地瞇起眼。
「我又沒這樣說。」
「那我用十個吻來跟你換吧!」他報復性地埋首在她香頸間輕-,犧牲小我地說。
「嘻嘻……才不要。」她被咬得發癢,邊笑邊躲,卻躲不開他鉗子似的雙臂。
兩個人玩得渾然忘我,全然不察這個小世界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好奇、震驚、有趣……種種不同含義的眼光看著他們。
「走吧!我帶你去認識一些朋友。」他用堅挺的鼻樑磨蹭她細白頸項,聲音帶著某種程度的誘惑。
「噫--可、可是……」她不想啊!卻也掙不開他環在腰問的手臂,只能認命地讓他拖著去見人。
「別擔心,他們大多會說中文,而且很友善的。」看出她的焦慮,他安撫道。
她不曉得他是不是為了讓她放鬆才這麼說,但她很快就發現他們的確就像他說的一樣,艾略特率先以中文跟他的朋友們交談,起初他的友人似乎都面露詫異,但很快地便紛紛說起中文。而且,她想是因為艾略特的關係吧!每個人都對她十分友善。
在這種環境下,她也漸漸鬆懈心房。其實與外國人相處久了以後,會發現其實和歐美人相處是比東方人容易多,歐美人性格直爽,從不吝嗇稱讚,批評起來卻也是直言不諱,但他們對她的讀美似乎多過於批判,雖然她認為絕大部分是為了給艾略特面子。
有時他們會刻意以不同的語言和艾略特交談,但艾略特總是很簡短地回答了幾句後,又立刻以中文發言,看得出他是為了不讓她感到隔閡。他的肢體語言和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她感到甜滋滋的,而且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她是他的女友,他的沒有否認讓她感到喜悅不已,至少,這種身份不至於讓她成為一個尷尬的存在。
她毫不知情地接過這群外籍人士一杯又一杯熱情的甜酒,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毫無警覺之心,而艾略特也不打算阻止她,乖巧了一輩子的小綿羊有時候是需要鬆懈一下的,但他會保護她的安全。
稍後,他們像一對情竇初開的小情侶,躲開眾人的目光,偷跑到沁涼的庭院裡相偎談天。
當他問到她的夢想時,她露出像小女孩般迷惘的眼神,秀眉輕蹙地思索了半晌,沮喪又帶點哭音地自首道:「我沒有夢想……」
「沒關係,那你可以現在開始想啊!」他鼓勵道。看得出來她活得十分迷惘,生活沒什麼目標,雖然她看似獨立堅強,但在他看來卻是萬般不捨。因為她可以去一趟pub就失去童貞,也可以將一塊麵包當成一餐來吃,更可以不經詢問就替人開門……種種糊塗又漫不經心的作為,在在都讓他捏了把冷汗。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救世主,但他就是放心不下這個讓他牽腸掛肚的迷糊俏天使。
他向來敬麻煩而遠之,他的女友都是十分懂得生活的女人,獨立自主、從容自信,百分百將自己照料得完美無缺,相較於她的大條神經,他前女友們簡直太不麻煩了,可是他卻獨獨只想關心她。
他不得不承認到目前為止,她是他生命裡最吸引他的女人,當然他並不保證往後不會有更令他著迷的對象出現,可至少目前她是破了先例。
當然,如果你問她,彌希百分之一百會力辯自己的獨立,是的,她獨自生活,有一份正當且穩定的工作,沒把自己餓死或凍死、或因為疏忽而給自己帶來危險。但也沒有一個內心獨立的女人,會有那樣一雙小女孩般無助迷茫的眸光,當她用那雙美麗的大眼盯住你的同時,好像就在問你:我該怎麼做?我的未來該朝哪個方向走?
幾個月以前,他會很冷靜地說:如果你不知道你的目標在哪裡,我又該如何為你指引方向呢?現在卻亂了,他幾乎想告訴她,跟著我來吧!讓我當你方向的明燈。但他的理智告訴他,承諾是不能輕易許諾的,一旦許了,就有責任。
終究,他還是跟大部分男人一樣,害怕太快被束縛。可她信任的眼神就如同針氈刺著他,他還不打算定下來,但如果有一天他決定與一個女人共度一生時,他想他心裡不會有第二人選。
彌希從來沒想到自己能過得這麼快樂。
艾略特幾乎每到週末都會來找她,平時他們一天通三次電話,都是由艾略持主動打給她,或許是知道她生性害羞,要等她打電話,還不如他自己打的乾脆。
每到假日,他就帶著她四處遊玩,做一般情侶會做的事,吃飯、看電影、牽手逛街,甚至一起睡覺……就是不做愛,他們在他或她的房間共享一張床,他總是吻吻她、抱抱她後,就像兩隻廝磨的貓交纏在一起睡覺。
跟他在一起後,她的視野突然開闊了起來。
她以前很少有機會外出,現在他總會帶著她上山下海,將整個台灣島玩透透,他表現得比她這個正統的台灣人更道地。
她對現況感到無比滿足,儘管只是兩個人相擁在一起說說話,她都覺得這個小小世界已經可以容得下自己的一生了。
為了他,她甚至用心去學了她痛恨一輩子的英文,只因為他曾說過,如果他父母親見到她,萬一不能溝通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每天下班後,她便跑到補習班報到。
她的英文底子其實不差,國中、高中時被逼的成果還是有效的,她只是害怕開口說,加上去了日本之後,語調多少染上了日文腔調,也就更不敢開口了,所幸補習班的外籍老師慢慢地改掉她習慣使用重音的腔調。
辦公室中,人人都看得出她的轉變,與她同處一個辦公室,感情又不錯的秀琪和惠芳想當然感覺更強烈了。
彼此的工作都告一個段落後,終於讓她們找到時間逼問彌希。
「彌希,最近滿面春風喔!」秀琪一臉八卦。
「就是!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惠芳也含笑看著她。
「沒、沒有啊!」彌希被盯得滿臉通紅。
「真的嗎?可是我看你最近心情好好,連下班和休假時要找你出去玩,你都說沒空!你不是說你假日都沒事嗎?」
「我、我……因為……因為我在學英文。」彌希心虛地找了個差勁的理由搪塞,至少還有一半是事實!
「噫?怎麼突然想學?你不是討厭英文?」
「總是……不能一輩子逃避下去,而、而且我平常也沒什麼事……」愈說頭愈低。
秀琪失望地垂下肩膀。「原來只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有對象了呢!」
面對同事的關心,彌希覺得好愧疚,不是不願告訴她們,只是怕她們萬一知道她竟然仍舊跟一夜情的對象來往,她們一定會很反對,所以就沒有勇氣說……也許再過一陣子,也許等他們真的穩定些。
「這樣也好,有點目標也不錯!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喲!」惠芳笑道。
「不過你也不能把時間都放在補習上,不然怎麼有時間交男朋友呢!」秀琪到底還不是那麼贊成。
「有男朋友也不見得比較好,你看看雅雯,她男朋友一跟她提分手,她憔悴成什麼樣?」惠芳反駁說。
「雅雯的情況又不是一般情況,大家都知道在夜店認識的男人只能玩玩,認真不得的,偏偏她不信邪,硬是陷下去,勸了她好幾次都不聽,誰救得了她嘛!」
「總之啊!男人沒幾個是好東西。」
「惠芳,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啦!我家的阿武就是個好人。」秀琪捍衛自己男友的品格。
惠芳哼了哼,不予置評。
「彌希,你別聽惠芳胡說,她被男人騙過才這樣,其實好男人還是很多的,只要不去碰那些流連夜店的男人--尤其是壞男人,一定找得到很疼你的人。」
她們的話讓彌希聽了有些心慌,這麼一來,她就更不敢告訴她們了。
「雅雯……還好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怎麼可能好,每天都腫著眼睛來,她可是全心全意付出,她說她從來沒有那愛過一個人,可是那男人還是把她給甩了。太優秀的男人果然碰不得,你沒看過她男朋友,長得又高又帥,常常出現在商業雜誌上呢!我看他八成在家鄉還有個大美人老婆或女友,雅雯充其量只算得上是玩伴吧!」秀琪說得既無奈又欷吁,尤其她和雅雯的感情向來就不錯,看她又哭又鬧的,不禁慶幸自己當初失戀時,雅雯要幫自己介紹外國男友時沒答應。
秀琪的話戳中了彌希的隱憂。
他與她同床共枕的,為什麼能克制得住自己的慾望?是他意志力驚人?或者,他根本另有溫柔鄉?
她忽然覺得,好冷。
如果可以,彌希真的不想看到這一幕。
挽著他的女人優雅而美麗,和他登對極了。這就是他打電話來說今天恐怕會晚點去找她的原因嗎?
她不自覺地跟著他們的步伐前進,看著他們有如一對相愛的戀人走進高級餐廳裡,他的女伴還不時對他做出一些親暱的舉動,突然秀琪和惠芳的話語在她耳畔響起……
她一直認為,就算她不可能一輩子擁有他,但至少在和她一起的這段時間裡,他不會再有別人……是她錯了?還是她太天真?
她沒有哭,只是提著剛買的便當走回人潮裡。
回到家後食之無味地把便當啃完,早早就上床睡覺。
閉上眼,愈不願去想,思慮卻愈加清晰,最令人生氣的是,她還在期待他來敲她的門,她還在盼望他能對她解釋些什麼;而她明知道他從來不會對她解釋……她也從不敢問。她不是故意要委曲求全,她只是不希望在這恐怕會是極短暫的相處時光裡,彼此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但……也苦了她自己,因為她是個傻瓜,活該受罪。
臉頰涼涼的,枕頭濕了,淚也流了,她卻遲遲不肯張開雙眼。反正她早已習慣哭著入睡、哭著醒來,等淚流乾了,她自然就會睡去。
可是她沒睡著,電鈴一響,她立即起身,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門。
接受他一進門的擁抱和親吻,但她卻不再感到幸福,她在他身上聞到了不屬於他的香水味道,微微笑了下,退步走進屋裡。
「抱歉,你睡了嗎?」艾略特見室內沒開燈,直覺地問。
「沒……剛要睡。」她抬頭看了下吊鐘,凌晨兩點,他比她以為的「晚點到」還要晚上好多,而這段時間他們又做了什麼呢?她抑制不住自己妒忌的揣測。「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不會說要來卻不來的。」
「我只是以為你今天會很忙。」她站在黑暗中看著他,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不知怎麼地,她卻覺得他離得好遠。
「是有一點。」他疲勞的揉揉太陽穴,想趕緊洗掉自己身上的香水味,他不知道彌希察覺到沒有,但她看起來很平靜,「我先去洗個澡。」
「其實你不用趕著過來的。」
「什麼?!」他吃了一驚,但馬上反應過來,她恐怕也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他忘了女人都是很敏銳的。可是她的表現卻讓他一頭霧水,他搞不懂她想怎樣。
「這樣我們都太累了,你不覺得嗎?」
「我可以解釋我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水味的問題。」如果不是她親眼看見,那麼她會自動為他解釋,那香水味不過是洽公時不小心被某個同事或客戶沾上的,她甚至不會放在心上,因為她從不想懷疑他。
「那是什麼問題?」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看不到她的臉,甚至感覺不到她的情緒,他一個箭步跑去開了燈,看見她早已哭紅的雙眼。
「你不用瞞我,也不需要騙我,從來都不需要啊!」她沒想綁住他,他甚至不用說什麼就是自顧離開,她也不會埋怨的。
他的話有很多矛盾,雖還不足以洗淨她所受的傷,但她卻無法克制地緊緊回擁著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相信他。
是的,她呆她傻,她活該受罪,因為她已經愛他愛得無法自拔。
這個男人太難掌握,她懂;這段關係隨時可能終止,她懂;她或許只是他眾多情人之一,她懂,這些她都懂……但就是愛上了,縱使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雖然沒法欺騙自己不在意、雖然沒法讓自己不去妒忌,但她一點都下願去想未來,只想現在,他還在她身邊,這就夠了;就算他僅是為了她的身體,也無妨。因為她知道生命的無奈,知道誰都沒辦法保證什麼,就如同父母親的猝逝一般。
她學會了只將眼光放在眼前,久而久之,太遠的未來,她已經看不見……
騎車回家的途中遇到紅燈,她又開始發呆了,渾然不覺有道怪異的眼神一直朝她射來,直到一輛機車騎到她身邊靠得她好近,她才疑惑地轉頭,對上一雙猥瑣的目光,身旁衣著破舊的男子,突然露出一口黃牙對她垂涎地笑著,「小姐,你好漂亮。」
她一驚,強自鎮定地回過頭直視前方,突然覺得紅燈的時間長得令人如坐針氈。左右兩邊的紅綠燈才轉黃而已,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加足油門衝了出去。
她緊張的手心都濕了,一邊加速一邊注意照後鏡,就怕奇怪的男子跟來。她停在待轉區上準備左轉,沒見到怪男子的身影,不禁鬆了一口氣,正要放心之餘,怪男人卻忽地一聲從她身後出現,同樣停在她身邊。
「小姐,你真的好漂亮……要不要跟我做愛?我會讓你很舒服的……」男人猥褻地在她旁邊說著。
此時彌希只覺得求天不應、求地不靈的,偏偏待轉區裡又只有她跟怪男人兩台機車,其餘的人都遠在待轉區之後。男子口中不斷念著嗯心言語,她直覺耳邊一直嗡嗡作響,呼吸急促,害怕得幾乎暈厥。好不容易又等到綠燈,她連看都不敢往後看,悶著頭直加油,恨不得能飛。
一路飆回租賃的公寓,隨便停了車子,她抖著手開了大門,直到大門關上後她才准許自己大口喘氣。
啊!抖得好厲害……別抖、別抖,這幾年她都是自己一個人,有什麼應付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個變態罷了,沒什麼、沒什麼……
她不斷催眠自己,卻怎麼都安撫不了想哭的情緒,門鈴響起時,她嚇得跳了起來。
「是……是誰?」
「寶貝。」溫存的嗓音傳來。
她匆匆開了鎖,狠狠地衝進他懷裡緊擁著,平息自己顫抖的靈魂。
是的,她需要一個溫暖的胸膛可以依靠,就算他不在她身邊也沒關係,只要能偶爾見見他,偶爾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保護的……就夠了。
「怎麼了?」艾略特感覺到她的不對勁。
她搖頭,在他懷中拚命搖頭。「沒事、沒事,我只是太……太想你了。」
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個依賴性太重的女人,她可以處理的,沒問題的。
她真的以為她可以,直到下個禮拜一,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騎著同樣的路回家,卻又跟變態男子碰了面!
「小姐,我知道你住哪裡喔!可不可以去找你玩?」男子竊笑著在她身旁說。
當時她以為自己的心臟會停止,但沒有,她還是只能選擇逃跑、衝!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這次她不用費心回頭去看他是否追來,因為他一路就以同等的時速跟在她身旁,她的車再快也只能騎到八、九十,騎一二五的變態輕輕鬆鬆就跟上她,一路上隨著她騎快騎慢,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霉,竟然連騎個車都會遇到死纏不休的變態。有一瞬間,她氣到幾乎想停下來同他理論,可理智卻提醒了她莽撞行事可能的後果,所以她一個勁地逃。
彌希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飆到一百公里,到了公寓,拋下車子後拚命往樓上跑,卻突然被一隻髒污的手抓住,那一瞬間,她的心臟差點停止,但她不能停、不能停,使勁全身的氣力甩開身後的男子,沒命似地狂奔。
用力將大門甩上後,她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她沒料到的是,變態竟然真的跟蹤她回家。
「小姐,你開門,我來找你玩了,小姐,你跟我做愛吧!我會讓你很……」猥褻下流的言詞貼在她家門板外不停地重複。
「你走開!」她尖叫。
「小姐,我看到了喔!你不是好女孩,常跟男人出去玩對不對?是個外國人喔!你喜歡外國人?是不是外國人比較厲害,所以你才喜歡他?可是我跟你說,我比他更厲害,我會讓你更舒服喔!」
她快吐了。
他到底跟蹤了她多久?為什麼連她和艾略特的事他也知道?
在害怕和理智凌駕之前,她撥下手機中的第一組號碼,哭喊著--
「艾略特!救我!」
艾略特一到達她的住處,看到的就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貼在她的大門外,等他聽清楚那男人口中說出的話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狠狠地賞那變態幾拳,打到變態奄奄一息後,隨即想到彌希打電話給他時的惶恐,他掏出她給他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大門一敞,沒預期的是她的尖叫聲--
「啊--你走開!走開!艾略特--」看不到她的人,只聽到又驚又懼的聲音拚命喊叫著。
他心倏然抽緊,朝著聲音所在處尋去,很快在床邊發現縮成一團的小女人。
「寶貝!」他喊她,讓她知道他在這裡,讓她知道她已經安全了。
他的聲音讓她稍微鎮定下來,拾起慌亂的淚眼看向他,下一秒,她已經在她想念的懷抱裡。
「艾略特、艾略特,艾略特……」她不斷喊著他的名字,彷彿如此可以讓她平靜下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寶貝,別怕,沒事了,你已經沒事了。」他可憐的寶貝!
「嗚……變態,他跟蹤我……」她抽抽答答地說。
「乖,沒事了,沒事了……」
雖然狠狠揍了變態男子一頓,艾略特一看到她被嚇壞的樣子,仍然感到氣憤難消,但等他想報警處理時,那男子早已逃逸無蹤。
在他的堅持下,他們還是到警察局報了案。
坐在警察局裡,彌希還是不可控制地顫抖著身子。多年來第一次,她感到自己那麼地空虛無助,失去了父母,被霸道的伯伯們強迫離開從小生長的家,獨立過了這麼多年,她以為她已經學會一個人處理任何事,如今才被一個變態跟蹤而已,以往所自以為的堅強獨立,卻在短短幾刻鐘內被推翻得一乾二淨。
她覺得自己已一無所有了,以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念,卻被一個猥瑣卑鄙的心理變態狂給破壞殆盡!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她那麼辛苦地一個人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要奪走她唯一可以自傲的堅強?
她根本無法清楚地表達,所以艾略特只好代替她作筆錄,原本以為已經平靜下來的小女人,這時卻又開始瘋狂地掉起淚來,嚇壞他,也嚇著了正在替他們寫筆錄的刑警。
「哦!寶貝。」艾略特心疼地抱著她,無視自己已成為眾人眼光的聚集處,讓她坐在他腿上抱著又搖又哄。
這時,似乎有人認出他的身份,好奇又驚訝的目光明顯地「偷看」著,因為如今的社會狗仔當道,有點名氣的人都很擔心在大庭廣眾下被認出來,更別說和異性做出這麼親暱的舉止,但見當事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大家就毫不客氣地盯著看戲,男的帥女的美,怎麼看都賞心悅目嘛!
她哭,而且愈哭愈凶,因為她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雅雯憔悴的模樣及秀琪語重心長的勸告,也一齊在她腦中狂飛亂舞,最糟的是,她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太過依賴艾略特。
如果他不要她了呢?如果他說他要回英國呢?他從來沒對她承諾過什麼,她怎麼可以放任自己依賴他?依賴一個隨時都可能離開的人?
萬一他一離開,那個變態又找上門來怎麼辦?不,不行!她得搬家,得搬離那裡,變態找不到她,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沒關係,對,就是這樣!
「艾略特,我要搬家,我去找房子,我現在就要搬家……」她扯著他的袖子催促道。
她怎麼會以為他還放心讓她一個人住呢?這種情形他絕不允許發生第二次,他要確定她是在他的保護範圍內。
「搬來跟我一起住吧!」他說。週遭的旁觀者似乎比她這個當事者還要入戲,紛紛以一副驚訝的表情盯著他。
她的確是愣了一下,他的提議確實讓人很意外,也很吸引人,但她不能!
「為什麼?」她的拒絕讓他有點受傷,如果換成別的女人,早就高興得發了瘋。他不敢自訝多有魅力,但在他交往過的無數情人中,他從不曾對對方作過類似同居的邀約,因為一旦他確定自己有辦法和一個女人成天同住一屋時,對方大抵也會是他的結婚對象了,而她竟然拒絕?!理由是?
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因為怕他覺得她是在逼他給承諾。其實她一點也不敢奢望什麼,她只是想確保萬一有一天他離開了,她還有其它地方可以去。
或許她該動用父母親以生命換取來的那筆龐大保險費為自己買一個家,雖然她知道她早就已經沒有家,可是更少還有一個地方是完全屬於她,她不用擔心會被趕走或拋棄。
她一直不肯動用那筆錢,因為那是他們留給她的最後一樣東西,她捨不得。可她倦了,這幾年她一直過著被迫遷徙的生活--租約到期,房東要將房子收回、屋主決定將她好不容易住慣的房子賣掉,到現在遭受騷擾而不得不搬走,一次又一次,從東到西,自南到北,她似乎永遠重複著一些動作:打包、搬遷、擺設、適應,然後再度打包……好累,她真的好累了。
她不是不願安定,她只是找不到可以讓她安定的地方,一個比較像家的地方……
「你會覺得我很煩、很悶,我也不會逗你開心,如果住在一起,你很快就會覺得我不是那麼好的人……」雖然不完全是事實,卻也說出了自己一部分的自卑之處。常常想,如果她是個開心的人就好了,那麼跟她在一起的人也會開心吧!可……她從來就不是呀!
他聽完反倒笑了。
「那我是不是也要開始擔心了?」他對她眨眨眼,看到她不解的眼神,歎了口氣解釋道:「因為如果我們一起住,你也會很快就發現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幽默,我還有很多壞習慣,有很糟糕的起床氣、不喜歡喝太燙的咖啡、喜歡光著身子在家裡四處跑……你還想聽更多嗎?」
她鼻子又開始發酸。「我不想你覺得我沒有你不行,艾略特,如果沒有你,我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我只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有點慌,有了這次的經驗,我想下次我就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多怕他只是一時同情或一時興起,如果他很快就會後悔,那又何必讓彼此有機會陷入那種尷尬中呢?
「不會再有第二次。」他起誓般地說,有點瞭解她的堅持點何在。她似乎想證明自己是獨立的,她說她只是有點慌了,在他看來卻不只有那麼一點,她簡直嚇壞了,就像現在抱著她,還能感覺到她還沒完全平息的驚恐,這樣她怎還敢說她應付得來?
她點點頭,像是同意他的話。
「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只要換個地方住就沒事了。」她還以為自己說服了他。
「寶貝,你還沒聽懂我的話嗎?」他溫柔地低頭對她笑,「你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而且就在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