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琴在廚房俐落的挑著菜,忽然發現翻弄著碗裡食物的女兒,似乎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雪晨,怎麼了?有心事嗎?」她關心的問道。「說給媽聽好不好?」
「沒事啦,我只是有點心煩而已。」
她透過各種管道,取得了台灣所有芭蕾舞團的資料,大部分招收團員的活動都已經結束了,她打電話去詢問的結果,得到的都是明年還有機會的回答。
唉,她不想在這裡再討人厭一年了!
「是找工作的事嗎?」杜書琴握著她的手,「雪晨,要是跳舞的事不順利,就先緩一緩吧。」
「媽,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先找別的工作的。」
總之,先找到工作,搬離這裡再說。
「湛先生說願意幫你安排,他跟我提了好幾次了,我想再拒絕也不好意思,要不然你就先試試看,要是做得好,也別想跳舞的事了。」
她總覺得當舞者是很不切實際、會餓死的工作,尤其是看她這樣四處碰壁,更是讓她這個當媽的覺得這種工作根本毫無保障。
跳舞可以當興趣,但可不能成為事業呀!
「媽,拜託你叫湛海藍少管我,我才不需要他給我一份工作呢!」她有些氣惱的說著,還在為中秋節那晚的事生氣。
還好這幾天她到海邊去都沒有遇到他,否則她一定會更生氣的。
聽媽說他去美國開會了,過幾天才會回來。
杜書琴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的說:「啊?雪晨,我說的湛先生是他爸呀!」
她雖然是湛家的廚師,但並不是傭人一類的,她一向稱湛可齊湛先生,而不像其他人叫他老爺或先生。
「噢。」司雪晨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忙紅著臉說:「是我弄錯了。」
「海藍也說要幫你安排是嗎?」
「沒有啦!媽,幫我謝謝湛先生的好意,如果真的沒人要用我,我再請他幫忙,先讓我自己去試試看好嗎?」
1你這孩子,怎麼跟你爸一個樣!」她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人家要幫忙,接受就好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固執?難道等到自己失敗了之後,再來接受別人的好意,就會比較舒服了嗎?」
既然她主動提到把拔,司雪晨心裡的那些疑問就憋不住了。「媽,你說把拔以前也這樣?」
「是呀,他一個大男人就愛花花草草,每天只想著怎麼讓他的植物茁壯,什麼事也做不來,要不是湛先生主動提供他這個工作,哪會有你生下來!」
「那湛先生為什麼要主動提供把拔工作呢?」她著急的問道。「媽,你告訴我,把拔真的……真的跟別人一起出車禍嗎?」
杜書琴滿臉驚愕,「是誰告訴你的?」
「我就是知道了。媽,你快告訴我嘛!」她懇求的說。「是真的嗎?」
杜書琴垂下頭,久久不發一語,過了一會才說:「是真的。可是雪晨,你千萬別亂想,你把拔是很好的人,媽不告訴你就是怕你想偏了。」
「你怕我想偏了?那你自己呢?你覺得把拔真的對不起你嗎?」
「唉,雪晨,事情都過去了,我怎麼想不重要啊。」杜書琴勉強一笑,「媽早就看開了。」
「媽,你這麼說,擺明就是不相信把拔,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含著眼淚,惱火的說:「你們都沒有弄清楚出車禍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直接認定他們對不起家人,這樣太不公平了!」
「雪晨,大人的事你不會明白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提這些做什麼呢?2
「因為你們通通都冤枉我把拔!」她跺腳大叫,「你太過分了!為了你自己能夠好過些,你寧願把把拔想得那麼壞!」
「雪晨,你爸爸是個好父親,可是他並不是一個好丈夫。你覺得我冤枉他?那你為什麼不替我想想我當時的心情?」
她的眼淚跟著奪眶而出,「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日子不是你在過,你不知道我有多苦!」
「媽……」看見母親的眼淚,她慌了手腳,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或許太過激烈了點。
她愛把拔,但也愛媽媽呀!「媽,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大聲的。」
「雪晨,你不知道當年的事,我不怪你。」她輕輕的摸著她的頭髮,「聽媽的話,過去的就算了,好嗎?」
她懇求的眼光讓司雪晨無法拒絕,「媽,我……我知道了,我不問就是了。」
「但是媽,我不明白,要是把拔真的對不起別人,那為什麼我們還能在這裡?」
如果當年她把拔跟太太真的有私情的話,那湛先生為什麼能容許害死他妻子的人的遺孀跟女兒住在這?
「或許是他覺得對不起我們吧,畢竟你爸爸跟湛先生以前也是很好的朋友。雪晨,你要知道,你小姑姑雖然照顧你這麼多年,可是你上舞蹈學校的昂貴學費都是湛先生出的。」
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原本她還因為那昂貴的學費而想放棄,可是小姑姑跟她說,她把拔為她存下的教育基金足夠支付的。
「他們以前是朋友?」
難怪湛先生那天會在車上說那番話,原來是這樣子的。
杜書琴別過臉去,輕輕的說:「我只知道你爸爸、湛先生和太太是大學同學,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這些她還是聽來參加他葬裡的朋友們說的。聽說他們三個人以前很要好,兩個人都很愛喬安娜,不過最後當然是窮小子退出,富家少爺抱得美人歸。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司雪晨黯然的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要知道真相,她想要大聲的反駁湛海藍說:「我把拔沒有對不起你!」
杜書琴歎了一口氣,想起那些往事,她有些心神不寧的拿起揀好的菜,轉身走向廚房。
她沒注意到地板上那塊抹布,結果一腳踩上去,重重跌了一跤。
「啊!」
砰的一聲巨響,把司雪晨嚇了一跳,她連忙跑過去,「媽!媽!怎麼了?」
1這是什麼東西?」
寧檠皺著眉,用湯匙翻著盤子裡有些焦的碎蛋。
「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樣。」
不過肚子餓了,還是吃一口看看好了。
甜的?!
「呸呸呸!」他難以置信的把嘴巴裡的蛋殼吐出來,「搞什麼鬼呀!」
他的現搾柳丁汁底部還積了一堆籽,香腸焦得像是從非洲來的。
更別提他最愛的法國吐司了,油得可以發動一輛車了!
「喂!這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在整我呀!」
他對著坐在長型餐桌另一頭的宋吉兒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輕啜著手裡的牛奶,「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廚師是你媽,你敢說不是你搞的鬼?」
居然這樣惡整他的早餐?!他可是非常非常注重早餐的人。
雖然他接下來除了睡覺也沒別的事幹,但早餐要是沒吃好,可是會嚴重影響他的心情的。
「閉上你的鳥嘴!不要以為別人都像你那麼小人,會公器私用來報仇。」
看他早餐的慘樣,似乎是媽媽的手藝有失水準,她不大相信那是出自於手藝精湛的媽媽的手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會是別人做的嗎?
湛家雖然有幾個僕人,但是廚師就只有媽媽,同時負責主屋和培訓中心,因為這裡雖然大,但人口其實不多。
中心裡的工作人員應該沒有人有取代媽媽手藝的資格:而主屋的僕人雖都是老資格了,但皆各司其職,也不大可能有人來幫媽媽做菜。
「我小人?」他火大的說:「我是對你做了什麼?頂多說你不會紅而已,這是什麼了不起的侮辱嗎?這是你遲早要接受的事實!」
他對於她說他是怪叔叔非常的介意,所以找到機會就要詛咒一下她的事業。
宋吉兒抓起面前的白煮蛋扔了過去,「不要在別人的唱片宣傳期亂講話,你這個戀童癖的變態!2
「你這個一片歌手給我住口!我根本不知道她末成年好嗎?」他閃過白煮蛋,將整盤碎蛋扔了過去。
碎蛋掉在宋吉兒的頭髮上,氣得她抓起牛奶就潑過去,「你才是過氣演員!」
他怒極反笑,「我過氣?你的主打MV還要找我跨刀演男主角呢!」
就是這點讓她看他更不順眼,她才不需要一個愛四處獵艷的爛男人幫她拉抬知名度呢!
她立刻反唇相稽,「忘了告訴你,是演男主角的爸爸。」
「你只是個新人,會唱幾首爛歌有什麼了不起?三個月後就沒人知道你是誰了!」
「你只不過演了一部爛片,連歌都不會唱,有什麼好神氣?現在就已經沒人在乎你的爛緋聞了!」
他手上的柳橙汁立刻飛到她潔白的襯衫上,她氣得抓狂。
宋吉兒跳上餐桌,抓起那片法國吐司就往他臉上砸,「吃早餐吧你!」
於是在這個富麗堂皇的餐廳裡,隨即上演了一場食物大戰,空氣裡充滿了叫囂的聲音和飛來飛去的食物。
寧檠兩手抓著裝有蜂蜜、蕃茄醬的塑膠瓶,當作雙槍似的朝宋吉兒發射。
而她也不甘示弱,一手拿著餐盤上的銀蓋擋,另一手則是抓到什麼就丟什麼。
「呃……請問……」
一個清脆帶著驚訝的聲音,怯生生地在廚房入口的拱型圓頂下響起,
「有這麼難吃嗎?」
司雪晨非常慚愧的問道。
她知道自己是個料理白癡,可是她不知道她的料理會難吃到演變成食物大戰。
滿地,滿牆的食物殘渣,她看了就覺得羞愧,他們可能是搶著不要吃吧,唉!
「咦?司雪晨?」寧檠驚訝的說。
她怎麼會跑到培訓中心來?是湛海藍改變心意,決定好好利用她那張漂亮的臉撈一筆了嗎?
聽到他說出這個名字,宋吉兒瞪大了眼睛,「姊姊?」
天哪,她居然讓她崇拜的姊姊看到她這副髒鬼的樣子,都是那個過氣演員害的!
一整個早上,湛海藍都沒有開口。
在結束那個會報之後,他一臉鐵青的回到辦公室,並且命令秘書將整面電視牆全部關掉。
為了吸收、掌握資訊,他辦公室裡的電視牆不時都會無聲的播送最新的消息。
那路一馬拉松似的新聞報導、整點就重複一次最熱門的演藝話題,再加上晚上時段的娛樂新聞,還有影劇版的頭條,輕易的就將那個「發現-勾引」的活動吵到最熱。
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八千多通電話打進環球公關部詢問那個新人了。
他看著桌上那張海報,貼出不到十二個小時,在捷運地下街、車站及各大百貨的宣傳海報全都失竊了。
他看著海報低喃著,「雪晨。」
阮百泓忽然衝進來,神采飛揚的說:「大成功!你快看電視呀,記者會有轉播片段!」
他努力在電視牆旁尋找遙控器。「這下大家都熱血沸騰,急著想知道那個模特兒是誰了。」
因為發現她、揭開她身份的人有獎金五十萬耶!當然就有不少人趨之若騖的拚命想找到她了。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只是噱頭,根本不相信主辦單位會不知道那女孩是誰;反正不管怎樣,都替新款香水達到了很好的宣傳。
當初要是用胡青青那張老面孔,哪能轟動到這種程度!
1不用找了,我要人把電視關了,遙控器也不在這。」他將海報反放,不去看她那雙會令人迷惑的雙眼。
阮百泓不愧是天才攝影師,在沒有任何準備和佈置之下,居然能夠將司雪晨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夢幻、脫俗拍出來。
很少有女明星或是模特兒能夠通過這種考驗--臉部素顏大膽特寫,
雖然只是一張照片,卻讓人真實的沐浴在那無限的溫柔裡,彷彿看見活生生的她在面前,欲言又止的凝視。
她眼裡那盈眶的淚水將落而未落,勾動了多少人的情緒,讓人覺得心疼,很想跟她一起哭。
「我早就跟你說過一定會造成轟動的。」他得意洋洋的說。「我告訴你,已經有很多人提供那女孩的消息,我們也出動去拍了。」
「那女孩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竟然在一夕之間變成全台灣知名度最高的女人!」
哼,她一定會後悔當初打他那一頓吧!
「你……」湛海藍突然感到惱怒,1立刻給我取消這個活動,馬上!」
阮百泓看了他一會,隨即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大笑道:「呵呵,你在開我玩笑呀?真是的,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幽默呢!」
「我從來不開玩笑。」他冷冷的說。「你這些照片是偷拍來的,我沒說錯吧?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你不應該私自散佈的。」
「我從來沒說有徵得她的同意呀!這件事最大的賣點,就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他一臉無辜的大叫。「慢著,這只是你的借口吧?你是真的要我喊停?」
「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了,希望下午就能聽見你說這件事落幕了。」
該死的!如果他早知道他偷拍的對象是司雪晨的話,他絕對不會同意這個案子的。
如果不是司雪晨,他絕對會說這是個非常成功的企畫,他甚至會重重的犒賞這些辛苦的員工。
但是她是雪晨呀!
他怎能就這樣把她推到鏡頭前?她的夢想是用她的舞蹈在舞台上發光,而不是用那張臉,成為一個隨時會被取代的偶像模特兒!
他怎麼能在知道她對人群、對視線的恐懼之後,還將她放進依賴觀眾眼光生存的演藝圈?
「但是這沒辦法取消呀!我要怎麼跟丁詮說?」他抓著頭髮,用力的吼道。「海藍,你瘋啦!你知道有多少人不眠不休的趕這個案子?你知道環球花了多少錢嗎?你知道現在抽手對環球形象有多大的傷害嗎?天知道丁詮會抓著你要多少違約金!」
「不,他要的不是你的錢,他一定跟我一樣,想揍你一頓!」
「不用再說了,我已經告訴你我的決定了,如果你不能執行的話,很好,總有別人會執行的。」
他表情冷漠的抓起電話,「幫我接朱總經理。」
「你這個瘋子、神經病!你真該去死一百遍!」阮百泓氣得破口大罵。「你儘管找人來破壞我的心血吧,我告訴你,我跟丁詮都不會讓步的!」
他怒火沖沖的甩門出去。沒想到這個執行長是個瘋子,居然要他在獲得廣大迴響的時候喊停,他得找個更有力的人來支持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