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之惑 第六章
    阿曼達在酒店接待處的垃圾箱裡仔細翻撿,終於找到了那張寶貴的、沒有加蓋圖章的便箋。這張紙可比阿拉丁神燈還神奇,阿曼達只需展示一下這張印有大隼頂飾的便箋,所有大門便會為她敞開,不僅如此,人們還會為她鋪上紅地毯。

    多麼美妙的詞句!

    奉扎-西拉克之命,攜此便箋者在我轄區內的一切需求應予以滿足。

    設在拜喬斯的扎比亞大使館以極快的速度辦好了簽證,甚至還免費贈送了一張頭等艙機票。她從拜喬斯乘第一架航班飛到扎比亞首都阿爾卡巴布,在那裡沒有受到海關的檢查。海關官員揮手放她通過,更確切地說,是鞠躬請她通過,好像她是王室成員。

    她成了莫卡的目標。莫卡是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專門在機場尋找容易上當的外國遊客騙錢。他向阿曼達毛遂自薦,聲稱自己能提供一切服務。他的眼睛清澈無邪,橄欖色的皮膚散發出青春的氣息,所以阿曼達當即作出了決定。

    「我需要幫助。」她宣稱。

    「我是最佳人選。」他帶著極大的熱情回答,阿曼達已給他看過那張便箋。

    莫卡看信時兩眼放光,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他帶著敬畏的神情看著阿曼達。她估計自己是莫卡捕獲的最肥美的獵物了。

    阿曼達認為需要一輛卡車,莫卡便選來三輛四輪驅動卡車、十九輛重型卡車和一輛沙漠越野車。

    阿曼達認為需要一些採礦設備,現在七輛卡車上已裝滿梯恩梯、塑膠炸藥和甘油炸藥,足以把任何一座山炸開一個大洞。

    「這些東西要多少錢呀?」阿曼達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沒問題。」莫卡讓她放心。

    莫卡的家族大得驚人。不論阿曼達想要什麼,他總有個叔叔或兄弟或什麼親戚滿足她的需要。

    莫卡提出給她找個保鏢。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你需要兩個,不,三個保鏢,也許是四個。」

    保鏢的人數最後變成了十五個,全是莫卡的親戚。阿曼達向他談到此事時,莫卡充滿自信地回答,要是換了扎-西拉克,他會給她配更多保鏢。莫卡顯示出一種神奇的能力,他居然能看出扎-西拉克的心思。

    阿曼達只得阻止他。她原想秘密進入阿特拉斯山脈,而現在卻像是在上演一部塞西爾-德米爾導演的好萊塢華麗電影。

    「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她問莫卡。

    「很簡單,」他解釋道,「我把發票開到王宮就行了。」

    開到王宮的發票一定又多又快。滾滾而來的發票早晚會引起扎-西拉克的注意。

    阿曼達的血液凝固了。她希望那不要發生得太早,在其他人未意識到之前,她必須找到父親發現的水晶礦。其他人並不僅僅指王宮裡的人,她很清楚,留在總統套間的「升級」先生輕而易舉就能查出她的行蹤。

    那天晚上他說過要追求她。當夜她乘最後一班飛機到達拜喬斯,第二天一早就飛往阿爾卡巴布。從費薩起飛的下一個航班是在第二天白天,所以她至少趕在他前面十二小時。如果她安排的娛樂節目令他滿意,也許她逃離二十四小時後他才發覺。

    從那時起已經過去了兩天。這時,他在拜喬斯肯定已發現她在非法使用他的權力。她不知道他是先向扎-西拉克報告還是先找她,不過她猜想他會先來找她。他親口講過,他慣於自己制訂規則。阿曼達毫不懷疑這一點。她仍時常想起他的強烈個性。

    她也忘不了他提出的挑戰。

    這個挑戰遠不止是意志的較量。

    阿曼達不得不仔細考慮它對於女人意味著什麼?男人在她的生活中應該扮演什麼角色?她是否在用「精神高於物質」這一理論來欺騙自己?她是否把本能的需要埋藏在潛意識中,有意躲避它?也許她從身邊推開了某種美妙的東西,那是她做夢都沒遇到過的。

    當他撫摩她時……在此之前……他的風采令她迷醉。她既興奮又恐懼……否認對他產生了感情,這是不是懦夫的行為?

    她煩躁不安,徹夜難眠,一方面是由於阿爾卡巴布的氣候炎熱,另一方面是她的常識起了作用。陷入一場危險卻令人興奮的愛情非常容易,但激情的消退總是不可避免的,也許多年以後才能撫平心靈的創傷。或許她過於害怕,過於小心了?機會再來時,也許她會抓住它。

    至於他可能在追蹤她,她確信那不會是件容易的事。在她的要求下,莫卡給她找了套公寓。如果「升級」先生走遍全市的旅館,查詢她的名字或描述她的長相,那麼他肯定一無所獲。

    但同時,她以王宮的名義買了那麼多東西,王宮的會計師很快就能發現真相,扎-西拉克肯定要過問誰在利用他的金錢和權力購買這些東西。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帕特裡克-布坎南的女兒,就會被抓住,帶到扎-西拉克的面前。那時她就有機會要求他糾正錯誤,糾正損害她父親名譽的錯誤,但這些都是後話。她必須在這之前找到證據。

    阿曼達決定盡快離開阿爾卡巴布。她在首都耽擱的時間越久,他發現她的危險就越大。他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她購買的東西都是用於地質考察的,他很容易就能把兩件事情聯繫起來,並找到她租賃的公寓。

    第二天下午出現了危險跡象。

    「有人在打聽你。」莫卡一臉嚴肅地告訴她。

    阿曼達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誰?」

    「他的名字叫查爾斯-阿諾德。」

    阿曼達感到很驚訝。「什麼?……怎麼會呢?」

    「這使你煩惱嗎?」

    「是有點麻煩。」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查爾斯-阿諾德沒有理由追蹤她,他們之間的恩怨還不至於讓他追到這兒來。會不會是「升級」先生冒他之名來迷惑她呢?

    「保鏢們會幹掉他的,」莫卡滿意地說,「我們把他扔到井裡,沒人能從那兒出來。」

    「不,不,不。」阿曼達連忙說,「那太過分了。不過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阿爾卡巴布。」

    「還沒完全準備好。」

    「那就趕快準備。我們明晨三點出發。」

    「可那時每個人都在睡覺。」

    「這正是我們凌晨出發的原因。誰要是想睡覺他可以不來。」

    莫卡不贊成如此倉促的行動,但還是照阿曼達的話辦了。

    他們比原定的出發時間只晚了一個半小時。沒有人因想睡覺而不來。莫卡跟她同行,還有一大群他的叔叔、兄弟、表兄弟或關係更複雜的親戚。根據需要,他們搖身一變,成了熟練的卡車司機、採礦工程師、爆破專家、野營專家,或其他在這次遠征中用得上的人。至於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是做什麼的,阿曼達可不知道。

    妻子們也跟來了。她們負責做飯,莫卡向阿曼達解釋說,她們的工資當然也是由王宮支付。莫卡買了這麼多東西,簡直像航行在財富的海洋上。這可與他往日的習性不同,顯然他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每天夜裡他都要向安拉祈禱,請求安拉賜給他更多的財富。在他看來,王宮好比一台造錢的機器,實際上是一台紙幣印刷機。他那張年輕的臉上終日洋溢著燦爛的微笑。

    當他們朝著她父親標在地圖上的位置跋涉時,阿曼達好奇地問他:「莫卡,你多大了?」

    「十七歲,不過快滿十八歲了。」

    「比你歲數大的親戚們為什麼樂意聽從你的指揮呢?」

    他的笑容更燦爛了。莫卡長著一頭濃密鬈曲的黑髮,皮膚光滑,跳動的眼神裡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他看上去像一個早熟的淘氣孩子,然而卻已經飽經世故。

    「大家一向認為我是家族中最聰明能幹的人。」他自豪地說。「他們對我寄予了很大期望,現在我已經向他們證明了這一點。我不再是個孩子了,我是男子漢。我能拉來生意。在我還是小孩子時就比其他人掙錢多,所以他們尊敬我,服從我。」

    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阿曼達心想,但她寧願得到那個黑眼睛男人的尊敬。要得到他的尊敬不是靠外貌,而是靠頭腦、意志和忠誠。她希望自己不再想他。他已經攪亂了她的情緒,攪亂了她內心的寧靜……甚至她的責任感。正是出於責任感,她才放棄了一流酒店總經理的職位。

    她收回思緒,望著展現在眼前的大地。她父親多年前曾走過這條路,他沿著這條路走向高原。是他們毀了他。

    阿特拉斯山脈橫穿幾個北非國家: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但在扎比亞境內,阿特拉斯山脈的礦產資源特別豐富。阿曼達想像得出,她父親有機會去發掘自己找到的礦藏時該是多麼激動。憑他的才智、專業知識和忍耐力,此行本會成為他事業中最輝煌的篇章。

    他發現了一直在尋找的古水晶巖,但扎-西拉克翻了臉,把他的成就一筆抹殺,從此他找到的寶藏的位置從所有地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論用什麼方法,阿曼達都要為父親討回公道。她正在考慮用哪一種方法更有效時,突然發現一隊身穿黑色連帽斗篷的騎兵擋住了去路。

    「有麻煩了?」她問莫卡。

    他聳聳肩,「他們是柏柏爾人,住在這一地區,是傑貝勒-哈費的私人部隊。但我們有酋長的手令,不會有麻煩。」

    阿曼達希望如此,那張沒有簽名的便條仍像夢一般神奇。可她一聽到傑貝勒-哈費這個名字,就覺得脊背上泛起一陣寒意。他是扎-西拉克的得力助手,要是他的部隊接到命令攔截她的車隊,並把她押回阿爾卡巴布怎麼辦?

    卡車嘎的一聲剎住。騎手們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騎著阿拉伯白色駿馬的人走上前來。連帽黑色斗篷使他看上去很威嚴,具有威脅性。他是柏柏爾人的頭領還是傑貝勒-哈費本人?阿曼達急於要知道他的身份。另一個騎手跟在他後面。

    莫卡似乎並不在意。他從車上下來,等著招呼那兩個人,像往常一樣神情愉快。騎在白馬上的人沒有下馬,也沒有理會莫卡的問候。他的隨從下了馬,用阿拉伯語同莫卡飛快地交談了幾句。他仍端坐在馬鞍上,保持著一種高貴的尊嚴。

    莫卡突然停止交談,繞過車頭,來到阿曼達坐的這一側。阿曼達手裡拿著酋長的便箋想遞給他,但他並沒有向她要。

    「我們有幸得到一個嚮導帶我們進山,他跟我們一起走。」

    「可我們不需要嚮導,」阿曼達不同意。「我的地圖上精確地標出了我們要去的地方。」

    「沒有選擇的餘地。」莫卡富有表情地聳了一下肩。「這是個榮譽問題。如果我們拒絕,他們就會感到受了侮辱。侮辱一個柏柏爾人是不明智的,所以他得跟我們一起走。」

    阿曼達歎了口氣,只得入鄉隨俗。「那好吧,既然我們必須如此。」

    她聽到一陣衣服的——聲和旁邊座位上吱吱嘎嘎的聲音。阿曼達猛地扭過頭來,發現嚮導已經佔據了莫卡與她之間的座位。她本能地向後一縮,盡量離這個入侵者遠一些,倒不是因為他令人討厭,而是她突然感到他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這種感覺最近剛剛有過一次。

    她的神經末梢一下子緊張起來,儘管她安慰自己那全是想像出來的。嚮導只是嚮導。她只不過是不習慣和一個戴著兜帽的陌生人挨得這樣近。這個高大的陌生人用兜帽和面罩將自己的臉遮了起來。這兩樣東西在駕駛室裡都是多餘的,因為這裡並沒有馬蹄揚起的塵土。

    嚮導沒有除去它們。他的雙臂交叉放在斗篷下面,盯著前方的路面,一動不動。

    阿曼達猜想,自己肯定冒犯了他:一個外國女人,沒戴頭巾和面紗,只穿著牛仔褲和襯衫……他肯定認為這種打扮很不得體。他們現在已遠離都市文明,這裡是柏柏爾人的天下。

    莫卡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關上車門。三個人就這樣擠在這令人尷尬的狹窄空間裡。阿曼達迫使自己習慣於此,眼睛緊緊盯著前方。她看見那個與莫卡打交道的柏柏爾人牽著白馬離去,馬背上沒有騎手!她驚呆了。

    她的後脖頸一陣發涼。

    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是誰?為什麼傑貝勒-哈費的私人部隊首領要親自來當嚮導?這是個卑賤的差事,隨便哪個手下都可以做。假如嚮導不知道她要去哪兒,那他如何帶路呢?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的任務不止是帶路。阿曼達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的具體地點,她只讓莫卡知道了一個大致方向。

    莫卡打著發動機,卡車又隆隆向前行駛了,其他車輛緊隨其後。如果一切能按計劃順利進行,再過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就要在第一個營地宿營了。

    阿曼達盡量顯得自然地收起扎-西拉克的手令,打開她自己的地圖。她確信,如果偏離了她父親標出的路線,他們就會有麻煩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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