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落的夕陽在天漫拉出一條長長的火帶,透著稀疏層疊的殘雲,暈染了半天深淺不一的霞彩。歸家的雨燕劃過火紅的天際,留下條條優美的灰黑弧線。
蘇-淞從宮中出來,開心地直想仰天長嘯。
皇上終於屈服了!他同意蘇蕭兩家解除婚約,將蕭湘改配嘯風為當朝太子妃!
「爹,我先回去了,您自己慢慢走吧。」他片刻也停不下來,一心只想盡快和-星分享這個好消息。剛出宮門,他便跨上來時乘騎的駿馬,急切地要往家中奔去。
「等等,昱淞──」嘉靖公蘇振寰正想攔阻,但他的歸心似箭又是怎麼攔得住呢?蘇振寰只有啞口無言地看著兒子快馬加鞭地遠遠絕塵而去。
蘇-淞一路上快抽馬鞭,在嘉靖公府前,他翻身下馬後便將馬韁丟給迎上前來的小廝,撩起了衣擺便迫不及待地往後院奔去。
「梅兒──梅兒──」他衝進遠香堂,卻意外地沒找到她。「小臻,小姐人呢?」他立刻抓了人來問。
「小姐在花園裡……可是……」小臻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不對勁。
蘇-淞此時根本管不了這麼多,他拋下了小臻,轉頭又拔足而去。
「梅兒!」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花園中已經燃起了點點昏黃火光。他停下了腳步,看到在大石上煢煢獨坐的她。
他緩緩地走近她,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梅兒?」-
星緩緩地回過頭來,晶瑩的粉面上落著兩行清淚。
「梅兒?!」他著實嚇了一跳,急忙向前抱住了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呢?」-
星沒有抗拒他的擁抱,卻也默然地沒有回答。而她的沒有反應讓蘇-淞不由得更加著急了。
「梅兒,是不是因為我今兒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你不高興了?不過你別生氣啊,我可是帶了個天大的好消息回來給你呢。」他急急說道,倒是很有自信當她聽了他的話,肯定會破涕為笑的。「你知道嗎?我今天又進了宮,還見了聖上,他──」
他興高采烈的聲音在看到她身旁落著的潔白柔宣後不由得停頓,當他微瞇俊眸定睛看清那紙上究竟是什麼時,像是有枚重槌狠狠往他的心口撞來一般,他抬眼駭然望向她-
星正好在此時抬起頭來,她蒼白的臉上早是一片淒愴的意冷心灰。蘇-淞的心臟狂跳,還沒辦法開口,已聽見她的聲音幽幽傳來。
「你愛的人是她……對不對?」
「不是的,梅兒,我──」他焦灼的解釋還沒到一半,她已經激動地尖叫了起來。
「是,你就是,你就是!」她撲上前去,瘋了似地捶打他,痛苦地大聲哭號。「為什麼還要騙我?為什麼還要騙我?!」
「梅兒,我沒有騙你!」他情急地抓住她的小手,想要她冷靜下來聽他解釋,可是這一切完全沒用,正如她完全拒絕聽他任何話語。
「你騙人,你騙人!」她激動地叫著,淚眼昏花。「你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要對我好?你讓我愛上你,讓我以為人生還是值得留戀的,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我在作夢而已!」
「不是這樣的,梅兒,你先聽我說,我是曾經愛過她,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啊,我現在愛的人是你,是你啊!」他驀然大叫起來,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如果她傷心怎麼辦?如果她想離開他了怎麼辦?可是她以為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呀!為什麼不肯聽他說呢?
他的話確實讓她的狂亂停滯了下來,只見她怔怔地望著他,淚水簌簌地自眼眶滑落。蘇-淞正有些安心地以為情況將要好轉,他終於得到解釋的機會了,但她卻張口,說出字字他想都沒想過的話語。
「昱淞哥,你知不知道我愛你什麼?」她的聲音如此冷靜,聽在他耳裡竟像塊塊的冰,鎮得心頭隱隱滲涼。「你的人真好,對我好溫柔。你說我是你的梅花仙子,你說你喜歡我……」她彷彿作夢般地回想著他們曾經相處的景象。
「梅兒,我是沒錯啊!」蘇-淞急切地打斷她的話。
「昱淞哥。」她抬眼向他,兩顆豆大的淚又掉了出來。「夠了。我謝謝你,但是夠了」。
「什麼夠不夠?」蘇-淞快被她搞瘋了,說了半天,她還是不相信他!「梅兒,你仔細聽我說──」
「昱淞哥,其實我沒有資格罵你,因為我也有事一直瞞著你──」
「梅兒,先別說這些了,你先聽我說──」
「我瞞你的事就是──」她忽然吼出聲,拔尖的音量霎時蓋過所有聲響。「我不是梅兒,我不是梅兒!」
「梅兒,你在說些什麼?!」他一時震愕,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我說我不是你的梅兒。」-星哭吼著,揪著蘇-淞的衣袖,拚命地捶著自己的胸口。「我是-星,是安國府的-星啊!」
「什麼安國府?什麼-星?!」蘇-淞完全被一堆問號給搞混,他的腦袋一片混亂,無法理清這是什麼狀況。
「安國府是聖上御賜給長公主的封號宅邸,而-星正是安國長公主的獨生女兒──-星郡主。」
冷靜的解說聲傳來,蘇-淞驀然回頭,發現在花園的入口處正站著他的至交。
「李熾?」
他彷彿頓墜五里霧中,一連串過於震撼的事實令他來不及消化,只能茫然地看著李熾攙著一位華美艷麗的中年貴婦緩步朝他們走來。
「你是?」他怔問。
中年美婦朝他抿唇一笑,顧盼之間自然流露儀態萬千。
「我是安國長公主,謝謝你照顧了我的星兒這麼長一段時間。」她含笑地轉向淚流滿面的-星,眼底全是無比的欣慰。「星兒,幸好你沒事,知不知道為娘真是擔心死了?」
「娘……」-星顫顫落淚,心痛地望見她娘發頂一夕出現的斑斑雲絲。
安國長公主還是漾著一臉疼寵的笑,慈愛的朝她張開雙手。
「來,星兒,我們回家了。」
「娘──」
直到-星哭著投入安國長公主的懷中,直到安國長公主柔聲地輕撫她背脊哄慰著她,直到-星被他們往花園外漸漸帶去,蘇-淞才醒來一般地大叫追去。
「等等!梅兒不能走!」
「她是-星,不是梅兒。」李熾糾正道。
他根本管不了她是-星或是梅兒了,蘇-淞氣急敗壞道:「總而言之,她不能走,梅兒不能走,-星也不能走!」
她怎能在這時離開他呢?他還沒把誤會解釋清楚,他還沒把好消息告訴她啊!
「蘇世子,你這話未免不恰當了。」這次開口的是安國長公主,她瞇著眼睛微笑,眼中綻放的精光卻與笑意全然無關。「我是星兒的母親,帶她回府有什麼奇怪的呢?」
蘇-淞聽若未聞,焦灼的眼神-停留在安國長公主身後的-星身上。但-星卻自始至終慘白著臉,躲在母親的身後,一點回應也沒有。
她連一眼都不願看他嗎?蘇-淞此刻的心急難以言喻,但安國長公主看他堅持的癡灼神情,不禁沉下臉色。
「沒有想到以本宮長公主之尊,竟然也會遭到阻攔嗎?」她提高了音調,威脅的意味昭然若揚。
蘇-淞是不可能接受威脅的,可是聞訊而來的嘉靖公卻不然。
「長公主,您何時大駕蒞臨敝府的,為何不事先通知一聲呢?也讓我們能好生招待呀!」
蘇振寰認得這位長公主,當年韋太后生前就對這位唯一的親生女兒萬般寵愛集於一身,死後也不忘關照,一道病榻遺詔讓事母至孝的皇上至今見到她也不得不多讓她三分。
「不用了。」安國長公主隱隱冷哼。「世子的盛情款待已教人吃不消了,本宮現在可不敢想像你們的招待之道還會是什麼呢。」她暗諷蘇-淞的無禮。
蘇振寰不禁臉色大變地斥責兒子,「昱淞,你還在做什麼,不趕緊退下!」
「爹!」蘇-淞驚訝地瞪向父親。
「嘉靖公,現在本宮可以帶我的郡主回府去了嗎?」安國長公主不理蘇-淞的反應,微笑地問著。
「請,請。」蘇振寰甚至親自送她們出花園大門。
蘇-淞不禁搖頭,他覺得這情形真是荒謬至極。「爹,我不能讓她走!」他想追出去,蘇振寰卻橫身擋住了他。
「住口!」蘇振寰面色鐵青地瞪著他。「我以前教過你事情有輕重緩急,這些你全都忘了嗎?」
「可是──」可是對他來說,梅兒的事便是世間至重、至急的呀!他還想抗辯,卻被蘇振寰截斷。
「你就是硬要惹禍上身,就是非要連我們全家都被你拖累、大夥一起受罪嗎?」他壓低了聲音說,「長公主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人,你懂不懂?」
在父親炯炯的眸光逼視下,蘇-淞不禁抿白了雙唇,他望著父親再認真不過的瞳眸,就是無法明白一件事──
為什麼不到一夕之間,他的世界就完全變調?而他的幸福、他的梅兒卻會變成了他的「惹禍上身」呢?
京城中的安國府久未人居,一時要整頓也來不及,-星母女索性借住李熾府邸。
進了客軒,-星從未歇止的眼淚還是持續地如雨落下。安國長公主靜靜地凝睇了她一會兒,而後鎮定地回頭朝所有從璇州跟來的侍女們揮手,要她們全都安靜地退下。
房門被輕巧地帶上後,屋內也只剩下她們母女兩人了。
安國長公主輕移蓮步來到-星的身後,溫柔的手搭上了她的肩。「星兒,別哭了。」-
星不語,只是繼續落淚。
安國長公主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哀憐地望著女兒。「星兒,你真那麼愛他嗎?」
這次-星卻疾如閃電般地回過身子來,她瞪大了水眸望向母親,搖頭喘息著道:「不,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安國長公主卻無辜地笑。「星兒,你在說些什麼?什麼打他的主意?」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星捂著胸口低叫了起來,「不!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動他的!」
「星兒,娘絕不會讓你死的。」安國長公主也沉下了眉。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星望著母親,一字一句,但是真心。
安國長公主冷睇著她堅決的表情,閉上了嘴,心中似乎在衡量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多少,直過了好一會兒後,安國長公主才不期然笑開,主動轉移了話題。
「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母女從沒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總該有別的話題可以說吧。星兒,你離家的這段期間,娘真是吃不下睡不著,沒有一天好過的。」她拉下一綹髮絲,「瞧,連頭髮都白了一半呢。」-
星不由得噤口,心頭隱隱地痛。那的確是她的錯,卻為什麼總要別人來替她受罪尼?
「如果你當初沒有生了我那就好了,那你也不用像現在一天到晚擔心操煩了。」她衝動地脫口而出。
安國長公主一時頓住,訝然望向她,卻見她清淚垂落,神色淒幽。
安國長公主心頭痛楚,不禁一把將她用力擁入懷中,親匿得毫無空隙。她哽咽地歎息,眼中瑩然的淚光是全然的母愛。
「傻孩子,你難道不知道娘今生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把你給生了下來?」
不管他惹不惹得起,但為了他的梅兒,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勢必要去闖一聞了。
也不知是安國長公主那兒來了什麼樣的警告,蘇振寰緊張得半死,在他的遠香堂裡裡外外派了不下數十名的家丁,似乎要築下天羅地網,把他困死在遠香堂裡,不讓他再與-星有上半點接觸。
蘇-淞將房門開啟了一條縫,看著外面的情況,又不禁狠狠咒了一聲。該死!都已經這麼晚了,大伙還窮點著燈死撐不睡,分明就是要防他到底!
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五天,蘇-淞心中對-星的思念也已經到了足以逼人瘋狂的境界。他抿直了唇線,不由得興起強烈的怨憤。
好,既然他們非要這般硬來,那也休怪他全盤豁出去了。
他一咬牙,正要大腳踢開門扉,門外傳來的聲響卻讓他的動作一時暫停。
「各位大哥,這麼晚了,夫人體恤各位勞苦,特別傳喚送給各位的消夜,大家都吃一點吧。」婢女小小的身影在眾家丁之間穿梭,臉上討好的甜笑令人難有警戒之心。
「謝謝你啦,丫頭。」有人揮手致意。
「哪兒的話,大家客氣了。」小臻臉上的笑更甜了。
蘇-淞側在門縫邊,不動聲響地觀察著門外的發展。他起先俊眉微蹙,不知小臻想搞什麼鬼,但隨著門外家丁一個個抵擋不住藥力的作用紛紛沉入夢鄉後,他的疑惑瞬間變成喜出望外。
「小臻,你幫了我大忙了!」他一把拉開房門,滿面興奮異常的笑。他不想浪費任何時間,轉身便要往出府側門走。
但小臻卻急急拉住他。「少爺,等等。」
「還有什麼事?」蘇-淞回頭,才發現小臻一臉憂急。
「少爺,您一定要把小姐帶回來喔。」李大人老是欺負小姐,現在小姐住在他家,不被欺負死才怪呢。
這還用說嗎?蘇-淞根本不需猶豫,便用力地點頭。「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
他眼神灼灼,不僅是承諾她,更是對自己的誓言!
「開門!李熾,開門!」蘇-淞匆匆下馬,根本不管現在已是半夜三更,用力地猛敲李府大門。
「誰啊?」被擾人聲響吵起來的李府門房睡眼惺忪地起來開門。
一見大門開了道縫隙,蘇-淞便性急地提腳踹去,大步跨過李府門檻。
門房頓時被嚇得睡意全消,他瞪大眼望著進來的人。「蘇世子?!」
「去叫你們少爺來!快點!」蘇-淞幾乎是揪著門房的衣領威脅著他,平日的溫文儒雅全都蕩然無存。
「叫我做什麼?」不用門房多事,李熾已經起來了,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他的來臨。
蘇-淞一把摔開門房,換跳到李熾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梅兒呢?把她還給我!」
「她是-星,不是梅兒。」相對於他,李熾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可惡。
「去你的梅兒也好、-星也好!」蘇-淞不禁咒罵,他已經快被逼瘋了!「把她還給我!」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你們根本不適合。」
蘇-淞頓了一會兒,接著又迸出一連串更加精采壯烈的詛咒。
「你憑什麼說我們適合不適合?這干你什麼事?你又懂什麼?!」他瞪著他的目光灼烈得彷彿隨時可將他燒死。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而我瞭解你!」李熾也加大了音量,毫不膽怯地回瞪他,理直氣壯道:「你不是愛著湘兒嗎?」
「你!」蘇-淞瞪大了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原來是你──」
原來是他挑撥他們之間的感情,不然梅兒為何什麼都不聽他說?他是愛她的呀!但她竟然一點也不願相信!
連串交加而來的憤怒和心痛全衝上腦門,他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掄起鐵拳便狠狠地往他鼻樑上擊去。
李熾沒想到他竟會動手,頓時被打得鼻血直流。
「昱淞,你──」他還來不及回神,蘇-淞連接而來的拳頭又如雨般落下。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蘇-淞氣昏了頭,絲毫不控制力道。
李熾終歸是武官,不會永遠屈居弱勢。蘇-淞使出全力的痛擊也激怒了他。
「你才懂什麼?!我做的這些全都是為你著想!」他一個翻身騎在蘇-淞身上,惱火的拳頭也不留情地反擊。
「放屁!」過了不久,蘇-淞掙開了他的鉗制,再次取得攻擊優勢。「你為我著什麼想?!皇上早已答應解除婚約,我現在心中只愛梅兒,你又憑什麼不把她還給我?!」
「就憑你們沒有未來可言!」李熾又翻了上來,使出擒拿絕技,扣住他的關節。
「嗚!」蘇-淞吃痛被壓制住,但他熾烈的眼神卻絲毫沒有減退,他狠狠地瞪他。
「你什麼意思?」
李熾正欲脫口說出-星的來日無多,但大大小小的驚呼聲卻驚醒了兩人。
蘇-淞直覺地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他們發出的吵鬧聲響已經把全府的人都吵起來了。迴廊上擠得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人,可是他的視線只膠著在當中最蒼白的那道倩影-
星捂著檀口,望見他們臉上身上都血跡斑斑,已顫顫地落下兩行淚來。
蘇-淞也灼灼地望著她,看到她的眼淚,他更是心急和心痛。
「放開我!」不知何來神力,他竟掙開了李熾的扣拿。他吃力地站起,走向她,朝她伸出手來,俊顏上儘是渴求。「梅兒,和我回去吧。」-
星沒有說話,只是蒼白著臉搖頭,淚落得更急。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愛你?」蘇-淞痛苦嘶吼,他眼眶灼熱,幾乎也要落下淚來了。
她真的願意相信他,一千個一百個願意!-星哭得淚眼模糊,心頭的撕裂完全不亞於他。可是不管她相不相信他,他們已經不可能了。
她已經回到了娘的身邊,一切就注定了再也無法挽回。
「昱淞哥,你回去吧,以後都別再來了。」她努力地開口,希望至少能拯救他一些。
她終於開口,但說的竟是這些嗎?蘇-淞的五官頓時扭曲,乾啞不已地開口,「為什麼這樣說?為什麼這麼對我?那不是你!我的梅兒不會這麼殘忍的!」
「她本來就不是你的梅兒,她是──」李熾忍不住插嘴。
「你給我住口!」蘇-淞憤然大吼,滔天的音量讓李熾不禁噤聲。但也幸虧李熾的插話,讓他冷靜了一些。蘇-淞甩了甩頭,企圖讓自己素來清明的腦袋發揮一點作用。
是,沒錯。他瞭解她的,她那樣柔情萬縷,絲絲如扣,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得如此絕情,除非……除非有人逼她!
「好,-星就-星。」他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回到現實的軌跡之中。他面向她,努力地擠出笑容。「-星,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才會這麼說的對不對?沒關係,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苦衷是什麼?相信我,只要我們在一起,一定有辦法能夠解決的。」
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希望,也不願意她放棄希望。如果他們還相愛,就不應有任何理由逼迫他們不能在一起。
望著他炯炯的雙眸,-星的心幾乎又要融化了,她差點要忘記自己險惡的病情,她差點要忘記他的處境有多麼岌岌可危……差點!
一雙冷冽如冰的視線從她身旁射過,-星向後望去,發現母親竟瞇起眼眸地專注盯著蘇-淞瞧。
她心頭劇顫,太過明白這眼神代表著什麼含意。不!她下意識地搖頭。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此念一生,她猛然轉回首,抽緊氣息銳聲地對他說:「什麼苦衷?根本沒有你所謂的苦衷!再有,也是我已經不愛你了!」
「你騙人!」蘇-淞大叫,根本不相信她。
「我沒有騙人。」-星喘著氣,不停點頭。「對,因為我不愛你了,所以我不和你回去,也不嫁給你了,所以……所以你快點走吧,再也不要來找我了!」她的聲音從微弱愈見大聲,彷彿終於找到有力的立論。
「不對,不對。」蘇-淞只是不斷搖頭,無法想像竟會如此荒誕無稽。他望著她,眼底只剩下渴求。「-星,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他真話?他真的那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別再看著她了!-星渾身劇痛,無法再接觸他的眼神,不由得轉開了視線。蘇-淞身後的李熾也不放鬆地盯著她,表情似乎比他們還要緊張-星怔怔地瞧著,不知不覺竟開啟了櫻唇。
「因為……因為我愛上別人了。」他不是一直都這麼擔心嗎?這樣他總該相信了吧?她茫茫然地伸出了纖指,指向他身後。「我……我決定要嫁給他了。」
「什麼?!」蘇-淞跟艙了一步,震驚地瞪向李熾。
「什麼?」李熾也瞪大了眼睛,震驚地指著自己。
「對呀,對,沒錯。」-星的聲音仍持續飄散,她點著頭的神情就像木偶一般呆滯。「你不是一直這麼說服我嗎?你說應該要和心愛的人相守在一起,這樣對我們才都是最好的不是嗎?」
這些話真正的含意只有他們兩人懂。李熾因為過於驚訝而大張的嘴不禁漸漸合了起來,望著-星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深邃。
「你上次問我的感覺……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是真的愛,很愛、很愛。」淚霧在眼底逐漸蓄積,聲音因為感情而重新顫抖了起來。她望著李熾,晶瑩的淚珠一顆領從眼眶中落了下來。「所以……我同意了!我要照你所說的去做!你……你難道不願意嗎?」
只要委屈一次,幫她一次。那麼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事了,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星哭得梨花帶雨,聲聲懇求都是朝向他而去。蘇-淞望著她,又望著他,他們兩人只顧交換著意味深遠的眼神,眼底似乎沒有一點他容納的空間。
一股冰寒漸漸從蘇-淞心底蔓延而開,他的腦中有半瞬的空白。她為何如此真情流露?總不……總不可能……
不!不可能的!他心底還想拚命否認,可是身旁好友如雷般的回答卻震斷了他所有思緒。
「我當然願意!」李熾臉上揚起了笑,得償所願的欣喜神情更似乎真有那麼回事。「我真高興,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下定……什麼決心?蘇-淞還僵白著臉,呆立當場,李熾卻已經轉過身,正色地面對他。
「這就是我說你們沒有未來的原因。現在你知道了嗎?」
蘇-淞身軀一額,震然望向他。
李熾打蛇隨棍上,更進一步逼退他。「昱淞,回去吧,她並不屬於你。」
蘇-淞的臉色更白了。他的腦海不斷浮現許多關於她的影像,她說她永遠是他的人,她說她很愛他,非常非常愛他,可是她現在卻說愛上別人了。
「為什麼?」他驀然開口,眼淚已經滿盈。「梅兒,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說不再愛他?他灼烈的眼神彷彿都在嘶吼吶喊著,聲聲直擊她的靈魂深處。可是她強忍那足以今她昏眩的痛苦,誓不在此功虧一篁。
她深深地吸氣,強自鎮定開口,「我說過了,我是-星,不是你的梅兒。」
如此不含感情的答覆把他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打碎了。他的愛破滅了,在瞬間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怨恨和不甘。
「哈!哈哈哈!原來名字換了,心也會改嗎?」他竟然仰天大笑,回首瞪向她的目光銳利得前所未見。「可笑的是,我竟以為還會有永遠不變的愛呢。」
他凌厲的譏誚讓她白了臉,而他揚起十指,擋在他們之間。
「呦,這可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豈不顯得我度量狹窄,莫怪有人要移情別戀,琵琶別抱了。」他一邊笑著,一邊掉頭,步履踉蹌地往門外走。
昱淞哥……她看著他危殆的步伐,心幾度要碎裂,可是她不能叫回他,只能看著他走,只能讓他走。
她的淚停不住,而他的背影在一片朦朧中漸漸縮小。在大門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一個。」他在眼前伸出一隻手指。「告訴我,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只是想知道,他的愛情到什麼地方為止都還是美好的?-
星遙遙望著他,眼神充滿著無盡的愛意,可惜都淹沒在滾滾淚霧之後,他沒有、也不可能察覺。
「第一眼,從第一眼的時候就開始了。」她的話聲如此輕、如此真。她從第一眼的時候就愛上他了,可是他的心還在別人的身上,那時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
蘇-淞的眼角劇烈抽搐。第一眼?!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這也就是說……她連那些誓言、那些愛語全都是假的囉!
「好樣的!你、你!你們都是好樣的!」他指著他們,驀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他掉頭跌跌撞撞地奔出大門,狂笑的聲音還隨著馬蹄聲和夜風陸續傳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直到聲音愈來愈小,漸漸聽不見時,她的膝蓋才頓時喪失力氣,狠狠跌落迴廊之
「星兒!」安國長公主趕緊上前扶住她。
從後感覺到母親的體溫,-星不住地低喃:「你聽見了吧?聽見了嗎?他好恨我,他以後不會愛我了……所以你也死心吧,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不要再……」
「星兒。」安國長公主攢緊了細眉,心疼她怎麼這麼傻-
星猛然哭出聲音,倒在母親懷裡崩潰似地哭了起來。
「星兒、星兒。」安國長公主連連歎息,但也無可奈何,只能不斷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只要不愛她了,就不會再有危險-星的心的確應該是放下了,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包裹著心的胸口竟然會這麼疼……這麼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