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濼無聊地鑽進被窩,開始數綿羊。龍夫人將她安排在內宅居住,自然將她和袁再顥分開了。方濼又翻了個身,數亂了綿羊的她又從一開始數。
好睡了三天,今晚還要讓她睡,不等於讓她死嘛!方濼放棄數綿羊的行為,坐了起來。穿上衣服,準備去找袁再顥聊天,順便再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盤問清楚。誰叫他對她刻意隱瞞還害她睡了那麼久,打擾打擾他是應該的。想著,她已經出了房門。
方濼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迴廊,回憶著袁再顥曾帶她走過的路。龍家堡大得很,偶爾也有往來守夜巡查的人,方濼機敏地躲過一個個守夜的人,直奔記憶中袁再顥的房間。
古代的房間都大同小異,方濼尋來尋去彷彿置身於迷宮之中。終於她看到一間亮著燈的房間,便輕手輕腳地靠近,小心地推開房門,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順著打開的門縫直撲入她的鼻中。
沒人?她看了看外屋後繼續向裡走,接近內房,她隱約看到大床上躺著一個人。她憑直覺認定那個人並不是她的袁師傅,剛想退出房間,卻聽見「撲通」一聲,她立即躲在大花瓶後面動也不敢動。誰知過了一會又聽到類似痛苦的呢喃,她的好奇心打敗了膽怯,小心地探出頭去,大眼向聲源望去。
只見一個只穿著中衣的男子臉色慘白地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方濼慢慢地走過去,隨著距離的縮短,她看到那名男子痛苦的表情和滿頭的虛汗。他病得不輕!方濼直覺如此認為。但偌大的房間裡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守著他?
「你怎麼樣?能說話嗎?」方濼跪在他身邊,按住他不住顫抖的身子問。
男子聽到有人說話,強睜開眼睛,青紫的嘴唇張了又合。
「什麼?我聽不清!」方濼將耳朵靠近他。
「藥……藥……王……快……快……」他發出的聲音含糊得幾乎不能辨認。
「你要找藥王為你治病?你是龍家公子?」方濼看著他問。
「是……快……快……去……」
「好,你等一下,我馬上去!」說著她起身要走,身子卻被龍白雙手拽住。「你放開我呀,要不我怎麼去找人!」
可顫抖不已的龍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不放開她的胳膊,雙眼望著她,似在祈求她不要走。
「來人呀,快來人呀!龍公子的病又犯了!快去找藥王!袁師傅,袁師傅!你快來呀!袁再顥!」情急之下,方濼只好扯開噪子大喊大叫,而後將龍白的頭移到自己的腿上,給他調個舒服的姿勢。
方濼的手臂被他越抱越緊,似乎馬上就有被扯斷的危險,但她還是咬著牙挺著,並且還在他耳邊低語:「堅持住,人馬上就來了,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半年多都堅持下來了,這會兒你也一定會沒事的!」
院子裡一陣大亂,聽到方濼喊叫的人紛紛往這邊趕。
「砰!」
首先踹開房門的是袁再顥,聽到方濼的聲音,他便心急如焚地趕過來,進了房門,首先印入眼簾的卻竟是龍白躺在方濼的腿上,抱著她手臂不放的曖昧一幕。莫名的,他心裡像堵了什麼東西,令他十分不舒服。
「袁師傅,快來救他,他病得好嚴重!」方濼看到了袁再顥就像看到了希望,袁師傅是藥王,沒有什麼他解決不了的。她又低頭對龍白說:「放心,藥王來了,你有救了!」
方濼和龍白的「親密」行為,袁再顥覺得十分礙眼,一股酸氣在他心中慢慢發酵,並且越來越濃。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龍老爺子衣冠不整地跑進來,看了看袁再顥,又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兒子。「兒呀!這是怎麼回事呀!」龍老爺子奔過去。
袁再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沒看方濼一眼便將龍白抱起。正當方濼要慶幸自己的手臂得解放時,龍白的手卻由她的手臂移到她的手,並且握得比剛才還緊,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打算,而方濼只能被他牽到床邊。
袁再顥將龍白放在床上,伸手要將方濼的手從龍白手中抽出,方濼感到龍白的反抗,她有些不忍地說:「袁師傅,就隨他吧。」他好可憐,抖成那個樣子,連中衣都濕透了。她忍不住又為龍白擦了擦汗。
袁再顥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他有種當場甩開龍白,帶方濼走的衝動!
「袁大哥!我哥哥他怎麼樣了?」龍青跑進房裡,著急地問。
「我兒!」龍老夫人被小丫頭扶著進了房間,看到龍白一副虛弱的樣子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這是怎麼搞的?之前還好好的呀!」龍夫人拉住袁再顥的袖子說:「藥王,你快救救他呀!我的兒呀!」說完她又撲向龍白,將方濼擠到床角。
「夫人讓開,讓藥王為龍白治病。」龍老爺子拉開夫人,將生殺權交給袁再顥。
袁再顥沒再說什麼,只是沉著臉為龍白把脈。他抬眼看了看龍白的面色,從懷中取出粒小丸放入龍白口中,再扶他起來,在他背後拍了一掌讓他將藥丸嚥下。而後他沒起身,坐在床邊看向龍老爺子。
「前輩,你去把為令公子煮藥的人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小的在。」煮藥的阿圍一聽到點他,馬上戰戰兢兢地走出來。
「你將藥放在什麼地方了?」袁再顥問。
「小的,小的將藥煮好就端過來了,就放在這張桌子上,放涼後給少爺服下。」阿圍指指房內的圓桌。
「那你今天晚上都幹過些什麼活兒,吃過些什麼東西?」
「小的晚上吃的是廚房裡的剩飯,而且一直在看護少爺,只不過剛才小的一時想拉肚子,出去了,才會讓少爺跌下床來,小的該死!不過小的走時少爺還是好好的。」阿圍已經是一頭冷汗。
「此藥切忌油膩,你招過什麼油膩的沒有?」袁再顥皺起眉頭問。
「沒有,沒有,小的連吃飯都是素食,根本未曾沾過油膩呀!」阿圍不敢抬頭看這個人稱藥王的人,那個人的氣勢總是讓人不寒而慄。
「那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人接觸過藥?」
「沒有,小的是專門負責少爺的。」阿圍覺得越說越對自己無利,急得眼淚快要下來了。
「袁師傅,你別著急,反正龍白已經沒事了。阿圍,你也不要再哭了。」方濼出來打圓場,卻看見袁再顥「呆會再和你算賬」的眼神,馬上閉嘴,不過,她又做什麼了?
這就奇怪了。袁再顥瞇起眼,看著直擦眼淚的阿圍。
原來如此!
袁再顥起身走到阿圍身邊,阿圍嚇得向後躲了躲,袁再顥卻不管這些,逕自指著阿圍還在擦眼淚的手問:「你這手是怎麼傷到的?」
「是,是為少爺煮藥時,給柴木劃傷的。」
「從傷口上看是新傷。」
「是呀,就是今晚劃的。」
「前輩。」袁再顥又走到龍老爺子身邊說:「藥忌油膩,同樣也就忌血腥。」
「所以一定是阿圍不小心劃破了手指,血掉入藥中造成龍白再度中毒的!」方濼勤快地接口道。可她迎來的又是袁再顥警告的眼神,剛來的得意迅速消失。
「小的該死,小的不知。」說來說去還是他阿圍的錯。
「你!」
龍老爺子高舉手臂正要劈下,忽聽方濼一聲大叫:「慢著!」方濼站起來要為龍老爺子作解釋可是龍白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站起來不方便,所以她只好又坐下了。「龍老爺子,我知道,您是不會動手的!我為什麼會知道?唉,您想想,阿圍是為龍公子而受的傷,想來阿圍也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而且他又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滴血會造成這樣的後果,所謂不知者不怪嘛!龍老爺子您一向英明神武,寬宏大量,怎麼會為這點小事和一個盡忠盡職的下人計較呢!」方濼露出可愛的笑臉,將高帽子和迷魂湯一併丟給龍老爺子,「像您這麼慈愛仁德的長者怎麼會罰阿圍呢?」方濼要走到阿圍身邊,卻被龍白拽得死緊的手又拽了回來,唉,她這個和事佬不好當呀!到不了阿圍身邊,少了肢體語言她只能靠口述:「阿圍,龍老爺子只是嚇嚇你而已,你還不快說你記住這次教訓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龍老爺子,龍老爺子看看方濼,又看看袁再顥,說:「啊……這個,這個是這樣的。」他將手放下,轉身走到兒子床邊,沉聲說:「阿圍,這次不追究,下不為例,你下去吧!」
「龍老爺子您真是棒呀!」方濼馬屁還得跟上。呀,袁師傅又在瞪她了。
「好說,好說。」龍老爺子尷尬地說了聲。
阿圍對龍老爺子千恩萬謝地推了下去,眾人又都圍到龍白床邊。龍白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身體也不再顫抖了,這一情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懸著的心,也都對藥王又佩服了幾分。
方濼小心地幫龍白把被子蓋好,袁再顥的眼光已經能殺人,心中早已是醋濤洶湧。
龍青看著這之間的波濤暗湧,心中有些高興,又難免有些失落。高興的是,她可以將方濼推給哥哥,失落的是袁大哥很在乎方濼,在他的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對方濼的獨佔欲。
「這次多虧方姑娘救了哥哥一命。不過容龍青問一下,方姑娘是怎麼發現我哥哥病重的?」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方濼,忘了要感謝,只記得龍青的問題。方濼看向袁再顥,只見他瞇著眼,顯然也想讓她給他個好交代。
「這個……」該不能說她半夜無聊,要跑到男人的房間聊天吧!「那個……呵……」方濼假笑了幾聲,小腦袋裡拚命尋找著能被人接受的解釋。「你們知道的,我一連睡了好多天,所以今晚就不怎麼困了!於是我就想在龍家堡逛逛,龍家堡好大的,我逛來逛去就到這裡了。好巧,是不是?」方濼假笑得下巴就快要抽筋了。
「是好巧呢,你和我哥哥還真是有緣呀!」龍青暗示著。
死龍青,陷害她!方濼在心中咒道。
袁再顥冷眼一掃,掃得方濼心驚膽戰,也掃得龍青馬上閉嘴。
「龍前輩,請為龍公子換下汗濕的中衣。」袁再顥低聲對龍老爺子說。
「對,來人呀!幫少爺換衣。」兒子最重要。
方濼拭著抽了抽手,但龍白似乎還沒有放人的打算。袁再顥盯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全身散發著危險的信息。
「龍公子,你放開手啦,我的手好痛的!」雖然不明白所為何來,但方濼本能地感覺到那危險的氣息,更急著要抽回手。可是龍白仍沒有鬆手的跡象。「龍公子,你的病已經沒關係了,你爹娘和妹子都在,有人會照顧你的。」方濼開始用懷柔政策,「我以後再來看你好不好?」直到聽見這句話,龍白才放開方濼的手沉沉睡去。
好痛!方濼甩甩被握紅的手腕,皺著一張小臉。
「方姑娘,不好意思,小兒今天病重才會有如此有當的舉動,不請方姑娘見諒。」龍夫人不好意思地向方濼致歉。
「沒關係,沒關係!」方濼搖搖手,很大方地說。但她剛才被龍白握著的手馬上又落入另一隻寬厚的大掌中,用力地握著。
「前輩,既然令公子已無恙,袁某告退了。」
「請便吧,藥王。阿游,送藥王回房。」
「不必。」袁再顥拉起方濼快步走出。
痛——方濼覺得自己的手要碎了似的,她到底做了什麼,會讓她的手遭到如此的虐待!
到了屋外沒人的地方,袁再顥一把抱起方濼,飛身躍上房簷,抄近路回房。方濼首次充當空中飛人的角色,心中既害怕又興奮。這時她才曉得原來袁師傅的功夫是這麼的好,難怪龍青會喜歡他。想起龍青,她又噘起小嘴,滿臉的不屑,今天龍青竟敢暗害他!方濼抱緊袁再顥,以宣示主權,當然——其實是更怕自己掉下去。
最後飛人落地,袁再顥一腳踹開房門,將方濼放在地上,回手用掌風將房門關上。正當方濼又驚訝於這種類似武俠小說中的關門動作時,一雙鐵臂就將她納入懷中緊緊地抱著,灼熱的唇覆上她粉嫩的唇瓣,不斷地吮吸,不斷地摩挲。
「我的……」含糊的聲音洩露了太多的情感,他的手插入她的秀髮,在她唇邊呢喃:「記住,我的,你是我的!」聲音雖低,卻充滿霸氣。
好久,他才結束這個吻,滿意地看著方濼紅潤的唇,拇指撫了上去。他的眼睛對上她朦朧的雙眼,一隻手輕撫她酡紅的臉蛋。他都不曉得自己對她的感覺竟如此強烈,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他無處尋找,也許就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對她有特殊的感情吧!這感情日積月累,慢慢升級。所以他討厭太子看她的眼神,想盡辦法帶她離開;所以他在看見龍白握著她的手時胸中會湧起不快;所以當聽到龍青說她和龍白有緣時,他心中悶難擋;所以當他看到龍白對她依依不捨時會迸發出這麼強烈的情感!再多再細的他已不願去想,他只知道她是屬於他的就好!
「記住了,你是我的。」袁再顥在她耳邊低語,在她勁間嗅聞著她的體香。
方濼的腦袋已成一團漿糊,分析能力直線下降,智商已經降到負值。這個吻來得突然而有威力,猶如一顆原子彈爆炸,炸得她昏天黑地。不過,那麻麻的,酥酥的、飄飄然又令人窒息的感覺好得不可思議!她的初吻給了袁師傅,這個已成的事實似乎不錯。
「袁師傅?」方濼望向袁師傅迷人的眼。
「再顥。」
「呃?」他幹嗎叫他自己?
「叫我再顥。」他寵溺地輕撫她的青絲。
「那你叫我什麼?」她突然想起了他忘記她名字的奇恥大辱。
「小濼兒。」袁再顥微笑著,那難得的笑容讓方濼看傻了眼。
「夜這麼深,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麼?」笑歸笑,該問的還是要問,對於方濼無緣無故跑到龍白房裡的事,他還是要追查到底的。
「還不是因為你,你讓我一連睡了三天,我晚上睡不著才去找你聊天,哪知卻碰上了這檔子事。」方濼委屈地說:「總之,我不要睡覺,而且你也不許再對我下毒!」方濼嚴重地聲明。
袁再顥接受她的解釋,說:「我不會對你下毒。」
「這可是你說的,一言為定!」
「嗯。」袁再顥點頭。他是不會對她下毒,下一些有益於身體的藥還是必要的。
「你要陪我聊天,告訴我你的事情。」方濼拉他坐在床邊,準備今夜的盤問。
「好!」袁再顥遲疑了片刻,低聲道:「我生在一個小村落裡,剛出生不久,爹就因為上山打獵跌落山崖摔死了,六歲時娘也生病死了。」袁再顥的眼神黯淡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方濼柔柔地抱住她,輕聲道歉。
袁再顥也抱住她,同一個人訴說心聲還真是件奇妙的事,說出來他竟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在承擔。「你知道嗎,這隻手鐲就是我娘留下的惟一遺物。」他將方濼的手高舉,看著她手腕上的手鐲說:「說來也怪,這隻手鐲從來就未被打開過。我娘都未曾戴過,我還曾以為它打不開了呢,今天卻戴在你的手上。」
「嘻嘻……」方濼傻笑一通,鑽到袁再顥的懷中問:「那你以後呢?」
「正巧在為我娘辦完喪事後,碰到了當時年已七旬的江湖神醫張以平,我便跟著他,當了他的徒弟。我師傅在三年前去世,自此我又孤身一人了。」
「不是,不是!你還有我!」方濼急急地說道,眼裡全是對袁再顥的深情。
「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小濼兒?」袁再顥的眼中有著無限情意,方濼的話讓他的心掀起了感情的狂濤駭浪。
「我當然知道呀,袁師傅還有我方濼呀!你並不孤單。」
「還叫我袁師傅嗎?」袁再顥輕拍她的小臉以示懲罰。
「一時還改不過來嘛!」方濼耍賴地在他懷中鑽來鑽去,最後才小聲地中:「顥。」
「那你呢?」袁再顥也想瞭解方濼。
「我?」方濼皺著眉頭不知怎麼說給他聽。「我的爹娘也不在這個世上。」當然是在二十一世紀。「我家就我一個女娃,爹娘都很疼我。」不知這樣他滿不滿意?她還是先不說她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因為解釋也解釋不清,袁師傅又怎麼相信呢!
「那你又如何在林中碰到我?又如何將手鐲戴在手上?又如何穿著那麼奇怪的服飾?」袁再顥可不是能隨便胡弄的,三言兩語怎麼能矇混過去?
方濼輕歎一聲說:「袁師傅……不,不,顥,這事情複雜得很,我也不知道怎麼同你說,在以後我會慢慢地告訴你,行嗎?」方濼清澈的眼望向他,要他相信她。
「好。」袁再顥也不急於一時,輕聲應道。
「顥,你真好!」方濼變得笑嘻嘻,更加抱緊袁再顥。
就這樣,兩個人開始有了不一般的關係,那一夜,他們彼此聊了好多,有方濼小時候的趣事,也有袁再顥的學醫經過,直到方濼的眼皮又變得沉沉重重的,才在袁再顥的懷中昏昏睡去。
袁再顥將她放在床上,今夜的一番折騰又讓本來就沒調養好的她累壞了。這回,她睡得很甜,嘴角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袁再顥輕撫她的面頰,自嘲地想:「何時他袁再顥也會如此在乎一個女人了,不過她是不一樣的,她啊,是一個他期望同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
他牽起她的手,閉上眼,在她的身邊,同她一同睡去……
*****
方濼一個人在龍家堡內游來蕩去,反正她走到哪裡袁再顥也會找到她,她不必擔心走丟。她抬手同來往的人打個招呼,自從她救了阿圍之後,她的名聲便在龍家堡遠播出去。
走著走著,她來到子馬房,見到前面幾個人在一起唧唧喳喳,她正要走過去打招呼,卻聽到他們正在議論袁再顥,一時好奇心起,她便躲在一旁聽。
「這藥王可真是神吶,一顆藥丸下去少爺的病就好了!」
「可不是嘛,而且藥王的功夫可厲害呢!我曾見過半年多前藥王救咱們家老爺和小姐的場面,那功夫漂亮極了!」
方濼雖不知袁再顥救人是怎麼回事,但有人誇他,她還是替他高興的,她決定回去後告訴袁再顥。
「你見過藥王馴馬嗎?」一個馬伕對著那個見識過袁再顥武功的人問,見那個人搖頭,他便得意地說:「記得上次龍家堡來了一匹野馬,那匹馬雪白雪白的,可是誰也動不得,被它踢死踢傷的人多得是,最後還不是被藥王給馴服了!」
「這件事我也知道,藥王真是厲害呀!」
方濼聽了露出滿意的笑。
「我也記得,本來老爺是要將那匹白馬送給藥王,可藥王沒要,還將那匹馬送給小姐是不是?」
「對呀,對呀!我就說嘛,藥王和小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姐是江湖聞名的龍家堡的大小姐,藥王是江湖名醫,二人還曾經共患難,真是天生一對呀!」
「是呀,這次藥王回來還特地從幽州尋來『芝冥草』為小姐的哥哥——我們的大少爺治傷呢,而小姐也傾心於他,依我看呀,龍家堡的喜事不遠了!我賭這回堡主一定會向藥王提親!」
「對,對,對!」幾個人齊聲說。
「可是藥王身邊的方姑娘呢?」有人疑惑地問。
「咳,她只不過是藥王身邊的小徒弟,要地位沒地位,要武功沒武功,光是人好是沒有用的,再好也只是當個妾室了。咱們這些貧民還能奢望什麼?不過——方姑娘也挺可憐的。」
方濼的臉已經陰沉得不成樣子,氣急的她隨即就踢起一袋草料。
「方姑娘?」幾個打屁的人急忙站起來,擔心剛才的話被方姑娘聽見。
「我要騎馬!」方濼大叫出聲。她龍青會騎馬,她方濼就不會嗎?
「方姑娘要騎馬幹什麼?」馬伕小心地問。
「無聊!」方濼心情不好,脾氣自然就壞。「快點!」
「好,方姑娘請隨我來!」馬伕急忙帶她到馬房選馬。「您看這麼多馬,您要騎哪一匹?」
方濼仔細看了看那些馬,每匹馬個頭都高得不得了,她雖生氣,但也不會去賭氣騎那些高頭大馬,拿自己的生命冒險,「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方姑娘。」到了盡頭,馬伕客氣地說。
「這麼大的龍家堡連匹小馬都找不到?」她抬眼看了那匹通體雪白的馬,想來那就是袁再顥為龍青馴的馬,她的火氣頓時又多了幾分。
「那方姑娘要騎多大的馬?」小廝估計剛才他們的談話是讓方姑娘聽到了。
「這麼高。」方濼比比自己的腰間,也只有這麼高的馬她才敢騎。
小廝吞了吞口水,小心地指了指一個方向說:「方姑娘,只有它才那麼高。」
方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見一隻驢子!
「你們……」方濼氣得咬著下唇轉身跑開。
「都是你,惹到了方姑娘,方姑娘要是告訴藥王,藥王再告訴老爺,咱們就沒好果子吃了!」另外幾個小廝開始埋怨那個指驢子的人,根本忘了自己也說過方濼的事情。
那個人無辜得緊,心直口快的他說的確實是實話呀!無辜呀——
*****
在龍家堡中狂奔的方濼,腦中總是顯現出袁再顥和龍青攜手走在一起的畫面,他們共同騎馬的畫面;他們共同練武的畫面;他們相互擁抱親吻的畫面……
不要!方濼抱住腦袋,想將那些畫面狠狠地甩出去,可是事與願違,那畫面卻越來越清楚,連續的畫面竟然發展到了袁再顥和龍青入洞房,而她只是一個旁觀者!不要,她不要!
「啊!」慌亂中腳下一絆,方濼摔了出去。「好痛!」她揉揉膝蓋,可膝蓋痛得連碰觸都不行,還有手臂,她將袖子-上去,看到手臂已經破了皮,看起來簡直是血肉模糊,連袖子也被磨出個大洞。方濼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入旁邊的草叢,坐下來,捲起褲管,檢查腿上的傷。腿比手臂更慘,血肉模糊得不成樣子,傷口還沾了些許的土和破碎的布絲。她小心地將布絲一絲一絲地從傷口上抽下,如火般的疼痛讓她白了嘴唇,她好想躲進袁再顥的懷裡,讓他為她打理好一切,可是……
「喂,小文你輕一點,這可是咱們家小姐要給未來姑爺的。」一個女聲遠遠地傳來。
「未來姑爺?」被稱為小文的姑娘問。
「唉!你真傻,就是藥王呀!」
「藥王?他是咱們未來的姑爺?」小文問。
「你說能不是嗎?郎有情妹有意,兩人的身份又相當,藥王的師傅和咱們老爺是好朋友,說不定他們小時候就定了娃娃親呢!我還聽說最近堡主要提親了呢!」
「你可知道的真多,小連。」小文讚歎道。
「那當然!我和伺候小姐的丫鬟小枚是好姐妹,我什麼都知道!」小連自豪地說:「現在藥王正和小姐在一起,你也知道的,他們說的都是刀呀劍呀的江湖事,誰叫他們都是江湖中人呢!說得多投機呀!」江湖中人還是小枚教她的,不枚真好!
「真的?」
「真的,我剛剛送過去一次茶,當然知道了!」
「那方姑娘呢?我見她總是跟在藥王身邊,藥王還牽過她的手呢!」小文提出疑問。
「哎呀!你這笨腦袋!方姑娘怎麼能和咱們家小姐爭呢?方姑娘既不會武功又沒有家世,不過是藥王的小徒弟,是藥王好心才救了她收她在身邊的。還有,你怎麼知道藥王沒有牽過咱們家小姐的手呀!」
「有嗎?」
「肯定有啦!像藥王這麼出色的男人,怎麼能沒有三妻四妾的,方姑娘也只不過是個當妾的分。」
「那方姑娘好可憐!」小文低語。
「當妾有什麼不好,要是我,當妾我也滿足了。」
兩人繼續說著,聲音隨著腳步的走遠而減小,可方濼卻呆坐在草地上腦中一片空白。好久,她才忍著痛站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向那兩名丫鬟消失的方向。
*****
袁再顥坐在廳堂的椅子上翻看著龍青特意為他搜集來的藥典。不過他對這些書沒有興趣,因為書中的東西他早已在十幾歲時便已經爛熟於胸,但為了表示一下,他還是大略地示意性地翻翻,腦中想的卻是方濼又跑到哪裡去玩了。
這幾日龍白的病大有好轉,他決定再呆兩日便帶她離開。他每次為龍白針灸,發現龍白總是望向門口的方向,還多次詢問方濼的消息,這令他非常的反感,他決定提前離開。
「袁大哥,這些書還好吧?」龍青問了不下十次,這一次仍是自問自答,「這是我托了好多的人才弄到的,就等著袁大哥來送給袁大哥的。」
「龍姑娘不必費心了。」袁再顥決定不再同她耗下去,準備出去找方濼。
龍青見袁再顥要走,心中一爭,見到桌上的茶杯,順手便打翻了天。「啊!」龍青叫出聲來,「好痛!」
袁再顥停下腳步看向她。
「袁大哥,好痛的,你幫我看看。」龍青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好不容易和袁大哥在一起,怎麼能這麼輕易地讓他走掉呢!
袁再顥走近她,龍青順勢將手放在他面前,袁再顥沒接過她的手,只是瞥了一眼說:「不打緊,將手放在醋中即可。」說完轉身又要離開。
「袁大哥!」見袁再顥有要走,龍青情急之下拉住袁再顥的手,而後尷尬地不知該怎麼辦。
袁再顥只是瞇著眼盯著龍青的手,臉上的不悅表露得非常明顯。
「對不起袁大哥,對不起,我,我有些失控,對不起。」龍青急忙將手放開,暗自懊惱自己的莽撞。
袁再顥什麼也沒說,手重獲自由後便大步跨出房門,留下不知所措的龍青。可他不知道,剛才的一幕卻不完整地落入方濼眼中。
*****
方濼不顧傷口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跌坐在床邊,淚水忍不住地衝出眼眶,淚珠一串又一串。
她不想相信僕人們的傳言;她很想將那麼多人的話當作以訛傳訛而滿不在乎;她很想漠視袁再顥握著龍青的手,可她該死的在乎,十分的在乎!所以她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所以她現在的心痛遠大於身體上的疼痛。
她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滿臉的愁容,滿臉的淚水。這是她自己嗎?她何時變成自己最討厭的多愁善感的人了!青絲散落,遮住她半張臉,讓她看起來更顯淒涼慘淡。
方濼瞇起含淚的雙眼,快步走向梳妝台,抄起剪刀,抓起烏亮的長髮一刀剪下。
袁再顥推開房門,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青絲斷髮從方濼肩頭垂下,落到地上,形成一片黑漩渦……
他瞇起眼,看著地上吸走他心神的黑漩渦,又看看方濼垂肩的短髮,怒氣正在胸中翻騰。
「原因。」他的聲音既冷又危險。也不知道她哪裡不對勁了,竟把他最愛的青絲剪斷,他曾經告訴過她,他喜歡呀!而且她的眼神又透著疏離和憎恨,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原因竟讓她露出這種眼神?
「我討厭它!」方濼也冷硬地說。
「原因。」袁再顥語氣中的溫度已經降至最低,身子也越來越接近方濼。
「我討厭它,討厭、討厭、討厭它,更討厭你!」方濼氣急大叫。
「你再說一邊。」袁再顥聽完最後一句話,一把將方濼提起,與自己平視,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如果她敢再說一次「討厭他」,他就要她為此付出代價!
「好痛……」袁再顥扯動了她的傷口,讓她疼得又落下淚來。
袁再顥看到她的淚,心中一緊,迅速將她抱到床前,平放在床上。剛才因為太生氣而未發現她受傷了,現在看到那傷口,他第一次感到觸目驚心,那感覺就像是用刀割在他心口似的。他輕輕提起她的褲管,可手卻被方濼無情地推開。
「別用你的手碰我!」她將頭轉到另一面,還無法釋懷他握著龍青手的那一幕。
袁再顥的眉間打了無數個褶,瞇起的眼射出憤怒的光。她竟不許他碰她,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你別想逃避!」袁再顥扳正方濼的臉讓她直視他。
酸澀的感覺一直積壓在胸口,遭人欺騙的意識不斷盤旋在腦海,方濼見他還不願放開她,便大吼道:「我討厭你,不喜歡你,更不想再見到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手鐲取下還給你的,到時咱們各奔東西。」她舉起右手,像宣誓似的說:「就算你要砍掉我的手我也不在乎!」說完她又轉過頭去。
袁再顥先是一愣,待瞭解到這一番話真的是方濼說的後,袁再顥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著了火般,灼熱的氣息在不斷地升騰,他驀地轉身,像一陣風似的捲出房門。
就在他走後,方濼才感到失落,她的淚又下來了。她並沒有報復的快感,反而是墜進無邊的失落中去。她摸了摸擋在眼前的短髮,猛地用雙手捶起床來,她嘲笑自己的無能,想要離開他卻又捨不得離開,他真沒用!
她的亂動又扯動了臂上的傷口,血水順著她的手臂流下來,流到手鐲上,滲進手鐲上每一個縫隙……
「咯」的一聲,手鐲竟然開了。
方濼瞬間安靜下來,看著從手間脫落的手鐲,腦裡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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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再顥運用輕功,奔到距龍家堡幾十里的樹林中,他單手扣向腰間,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袁再顥赫然從腰中抽出一把軟劍,劍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白光。
袁再顥向天大吼一聲,聲音振得周圍的樹葉紛紛落下,他舞起軟劍,劍身在空中畫了一個完美的弧,把紛紛落葉分成兩半。而後他越舞越快,快得讓人分辨不出哪個是人,哪個是劍,只看到一團黑影伴著一抹光影。落葉仍舊不停地落下,但在接近那劍人合一的影時卻繞了過去。就這樣,劍隨人走,人隨劍動,在無邊的落葉之中形成一副迷人的畫面。樹葉在「颯颯」作響,似乎也在和著那節拍。
終於,袁再顥收住勢,瞇著眼任風吹著他汗濕的身子,他的衣袂隨風飄蕩,披散開的長髮也飄在空中,在以袁再顥為中心,半徑為三尺的範圍內沒有半片樹葉,而圓外則堆著厚厚的一層落葉。
袁再顥將軟劍收到腰中,卻發現剛才的發洩竟絲毫未起作用,他的胸中仍然溢滿怒氣,可心中依舊牽掛著方濼。那個早晨還那麼順從的小女人,現在卻要把他摒棄在心門之外,他不許,他絕不許有這種事發生。她是他這輩子想要的女人,她的唇上有他的印記,不可磨滅的印記!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龍家堡的方向,她不告訴他,他還是會查出來的。他飛身回龍家堡,今晚,他還是要去看她的,她的傷依舊牽動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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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濼呆愣地看著打開的手鐲,上面白色的紋絡已經變成血紅色。她將手鐲重新戴在手上,竟有些害怕與袁再顥的緣分就此了斷。她合上手鐲,那血紅色的紋絡慢慢淡化,最終化為白色,進而,一滴血從手鐲上滴落下來。
方濼不信邪地再次扭動手腕,讓血水再次流到手鐲上,「咯」的一聲,手鐲又開了,她再次關上手鐲,同樣又滴下一滴血水。
她找到打開手鐲的方法了!這手鐲竟然是用血來打開的!而她找到打開手鐲的方法後,是否真的要和袁再顥分道揚鑣?她在這裡無親無故,分開之後她又能怎麼樣?為何上天不開恩直接讓她回到現代,難道真讓她在古代流浪到死嗎?而她真的捨得離開袁再顥嗎?
好煩!她將被子拉開,將頭埋入其中。她好想好想爸爸媽媽呀,這已經不是第一天在想他們了,在古代的每一天她都在想他們,而今天她所想的人只不過多了一個袁再顥而已。
不知不覺中她已抱著被子睡著了,眉宇之間寫著淡淡的愁,臉上留著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