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醴酸齊緊緊抱著懷中的父親,眼中盈滿傷痛。
他恨!恨這場無情大火奪走他唯一的親人的性命!
他方才衝進火場中時,他爹被一根著了火的樑柱壓著,只剩下一口氣,待他將他爹救出來時,已經來不及了,而他爹自始至終,手中都緊握著那祖傳的制酒秘方不放。
他知道他爹愛酒成癡,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為了靳家世代留傳下來的制酒秘方,他爹居然連性命都不要了!
「爹——」靳醴齊突然爆出狂喊,緊緊地抱住靳老爺,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一旁的眾人也不禁落下同情之淚。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開始飄起細雪,靳家酒坊的火勢已然撲滅,原本嘈雜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連微醺渾身發顫的走向靳醴齊。
看著他悲痛欲絕的臉,她本能地伸出手,可就快碰到他的那一刻有縮了回來。
她想安慰他,可她心知自己已經沒有資格了。
就在這時,靳醴齊抬起頭,目光牢牢地盯住她。
他那犀利的眸光看得她心驚膽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他冷冷地開口。
其實,他早就發現她的存在。他心裡明白,她會出現在這兒並不是巧合,而酒坊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失火,只是,他不相信她與這件事有關。
現在,他正等著她給他一個心安、合理的解釋。
「我——」迎視著他的眼,她根本開不了口,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原本她大可以和她爹一樣逃回家去,就當什麼也沒看見。如此一來,她也不用背負這麼大的愧疚及罪惡感,也可以不用面對他。但是,她做不到,她無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既然老天爺讓她看見了這一幕,那麼,她爹所犯下的過錯,就由她來彌補吧!
「你知道是誰放的火?」他大膽地推測,心中卻希望她會否認。
連微醺深吸了口氣,再看著他時,那雙漾滿淚水地眸中充滿決絕地光芒。
「是的,我知道。」
靳醴齊不語,他在等她告訴他答案。
「是我放的火!」她伸手抹去頰上的淚,與其堅定地說。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靳醴齊那冷沉地眸緩緩瞇起。
從她地神情看來,他幾乎能確定她知道兇手是誰,可他不懂的是,她為何要替那個人頂罪?
「你不用懷疑,火真的是我放的!」連微醺的聲調平緩沉穩,「我不想見我爹終日為了爭奪天下第一的美譽愁眉不展,為了一圓他多年來的夢想,唯有出此下策,只是,我沒想到靳伯父居然會冒死衝進火場……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死靳伯父的!」
靳醴齊仍是不發一語,只是用凌厲的目管直直瞪視著她,彷彿要看進她內心深處似的。
「我知道,不論我是有心或是無意,我害死靳伯父是事實,我會還你一個公道的。」他那凌厲的眼神好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刺向她充滿愧疚、罪惡的心。
「你要如何還我公道?」她冷嗤。
連微醺迎視著他凌厲的目光,鼓起所有的勇氣道:」一命抵一命,就讓我以這條賤命賠給靳伯父吧!」說完,她便要咬舌自盡。
靳醴齊像是早料到她會有此舉動,他以極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伸手捏住她的雙頰,阻止了她。
「要賠命也不是由你來賠,我一定要讓真正的兇手為此付出代價!」靳醴齊冷冽地開口。
連微醺掙扎著脫離他的箝制,急急地開口,「我就是真正地兇手啊!」
「你越是想將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攬,我越是確定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他心中已有了答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而又能教她如此護衛的只有一個人!
「你別胡亂猜測,這火真的是我放的!」面對他的冷靜,她更顯得慌亂,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她的話呢?
「你別再說了!我很清楚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做,也只有那個人能教你不顧自己的生命,只為了護他周全!」對於她的愚孝,他是又恨又怨,卻又有著更多的心疼。她真傻,為了她那懦弱、無能怕事的爹,居然連性命都不要了!
「不!」她激動地道:「我是兇手,我這就去向衙門自首!」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站住!」靳醴齊大掌一伸,將她牢牢抓住。
連微醺緩緩地轉過身,雙眸充滿愧疚。
「你讓我去吧!讓我為我地行為付出應有地代價吧!」
「該為我爹的死付出代價的人不是你!」靳醴齊恨聲道,抓著她的手亦加重了力道。「你以為你替你爹頂罪,我便會放過他嗎?你太天真了!」
「不——」連微醺驚恐地直搖頭,她才想開口,卻教他給打斷。
「別否認,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一切了!」靳醴齊咬牙切齒地開口。
他那深邃地雙眸迸射出一抹殘忍的光芒,看得她心驚不已。
「不!我求你放了我爹吧!他真的不是有心要害死靳伯父的!」連微醺泣不成聲,「你心裡有恨大可衝著我來,只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爹吧!」眼前的他表情充滿怨恨,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靳醴齊!
「冤有頭,債有主,這仇我是報定了!」靳醴齊握緊雙拳,眼中燃燒著怒焰。
聞言,連微醺倏地白了臉,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誰也不能阻止我為我爹報仇,就連你也一樣!」
他殘忍的目光看得她心驚膽戰。
「你想怎麼對付我爹?你想去告官嗎?」
靳醴齊瞇起黑眸,嘴角勾起一抹駭人得冷笑,「你以為我會那麼笨嗎?你爹財大勢大,而這把火已燒燬了靳家的一切,我手上又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把火是你爹放的!你說,我告得了他嗎?」
據他所知,靳家酒坊已接下了好幾筆訂單,如今酒坊燒燬了,自然交不出貨來,光是違約金就不知得賠多少,只怕賣了靳家得祖宅都不夠賠!
如果連紹興只是毀了酒坊,那麼他或許還不會這麼恨,可他為什麼要害死他爹?!
靳醴齊恨不得能一刀殺了他……不!他不會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他要慢慢地折磨他,要他為他爹的死付出代價!
連微醺緊咬住唇瓣,一雙淚眼直直地瞅著他,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他復仇地決心!
「你放心,此時的我尚無能力向你爹報仇,但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向連家討回這筆血債!」他立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他背轉過身,不再看她。
「我……」連微醺捂著隱隱作疼的胸口,一雙迷濛淚眼盯著他落寞的背影。
「走!」他頭也沒回,語氣十分冷冽。
心痛無奈的她只能帶著一顆破碎的心,腳步沉重的離開。這一別,下回再見,他帶給她的將是無盡的傷害與打擊。
***
三年後——
靳醴齊再度回到長安城,如今他已不再是靳家酒坊的少爺,也不再是那個開朗、溫和的靳醴齊。現在的他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財主,他帶著一身非凡的成就回到長安,也帶了滿心的仇恨回來復仇。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三年來連家酒坊有什麼變化?連紹興在毀了靳家酒坊後,是否如願地得到他想要的?
而他更想知道的是,那時時刻刻縈繞在他心中的佳人,時候如當年般嬌俏可人?
在這三年的時間,想必她已出落得更加動人!
他發覺,他竟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
***
站在陰暗地角落,看著眼前搖搖欲墜地破屋,靳醴齊怎麼也想不到,他等了整整三年,卻等到這樣地結果!
以往連家酒坊地風光早已不再,連紹興早在一年前便撒手歸西,留下連微醺與生病地連夫人守著這幢破屋。
想想這也難怪,連老頭一死,其他酒坊當然乘機崛起,進而取而代之!
儘管連微醺再怎麼有能力,制酒技術再怎麼高明,終究只是個弱女子,怎敵得過旁人有心得騙奪?
更糟的是,她娘在她爹死後也跟著病了,使她更無心經營酒坊,長久下來,連家酒坊終至倒閉,而且還積欠了不少債務。
想到她這三年來所受的苦,靳醴齊的心中不禁閃過一抹心疼,但他隨即狠下心,將這份心疼緊鎖在內心深處。
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她的身影早已深深地烙在他心上,可他卻也沒忘了她是連紹興地女兒!
父債子償!既然連紹興已死,那這筆血債,他也只能從連微醺身上討回!
才想著,一陣吆喝聲響起,只見一群人走向那幢破屋。
「連丫頭,出來!別以為你躲在屋裡便什麼事也沒了!」帶頭的壯漢用力地拍打這破舊的木門。
那木門禁不起他的拍打,搖搖晃晃的,眼看就快散了。
就在這時,木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
一名白衣女子走出來,那清麗絕倫的容顏就這麼直直地撞進靳醴齊的心坎。
就這麼一眼,他便認出她是誰,她正是他這三年來日夜思念的人兒呵!
她果然出落得更美、更動人了!
她依舊是明眸皓齒、清靈出塵,纖細窈窕的身段比三年前更加玲瓏有致,即使她此刻身穿粗布衣裳,也無法掩蓋她那脫俗的美。
「小美人,你總算出來了!」一名神情猥瑣。衣著俗麗的胖老頭走到她面前,衝著她不懷好意地直笑。
「劉老爺,我向您保證,欠您地錢,我會盡快還給您,還請您再多寬限我一些日子。」他還未開口說明來意,連微醺已知道他為何而來。看他這回擺出這麼打的陣仗,只怕不會輕易地放過她。
「小美人,我已經給了你太多時間了,這本金加上利息,就算你有心要還,只怕也還不起!」劉富貴微瞇起那雙鼠目,微胖地身軀又向朝她走近幾步。
隨著他的靠近,連微醺也跟著退了幾步。
「劉老爺,您放心,我會想辦法還您錢的,您就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吧!」連微醺蹙緊秀眉,隱忍著怒氣說道。
「我說小美人,你何必這麼固執呢?只要你點頭,我不但不要你還錢,還會讓你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就連你娘,我也會好好地侍奉她,你就別再固執,苦了你自己,也苦了你娘,你說是不是?」
劉富貴伸出油膩的肥手,就想摸上她那白皙柔嫩的臉頰,還好她反應快,閃身躲了開來。
他那輕薄的舉動全讓躲在角落的靳醴齊看得一清二楚,他不覺握緊了雙拳,深邃的幽瞳迸射出一道陰冷的光芒。
天!這三年來她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堂堂連家酒坊的小姐竟然落魄至此!
而這該死的色老頭居然敢對她毛手毛腳,更該死的是,他居然敢對她存有非分之想!
若不是他等著看連微醺如何回答,不然,他早就衝上前將那色老頭痛揍一頓了!
「劉老爺,很抱歉,不管您再說幾次,我的答案仍舊是不!」連微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你別不識好歹,劉老爺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氣!」方才拍門的大漢惡聲惡氣地道。
「可不是嗎?吃香喝辣的你不要,非要在這破屋裡挨餓受凍,真不知道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另一名大漢也冷言冷語地道。」你以為裝清高、扮傲骨便能填飽肚子嗎?」
連微醺咬住下唇,壓下即將爆發的怒氣。
「小美人,我已經給了你太多機會,今天你要是再不答應,那就馬上把你欠的銀兩還清!」劉富貴再也等不下去了,今天他非要得到她不可!
「劉老爺,我知道您財大勢大,可您能若是用脅迫的手段逼我就範,這事萬一傳了出去,您不怕毀了您好不容易家裡起來的名聲嗎?」連微醺儘管內心氣憤難當,可為了她病弱的娘親著想,她不得不百般忍耐。
她知道,以她的力量,根本不是眼前這些壯漢的對手,倘若劉富貴真鐵了心,那她也只有奮力一搏!
握緊暗藏於袖中的匕首,連微醺的眼中毫無一絲懼意!
她根本不怕死,她的心早在三年前便死了。
只是,她若真的死了,那她那可憐的娘親又該怎麼辦?
「這怎能說事脅迫呢?你欠本大爺的錢不還,我捉人抵債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我又沒打算讓你為奴為婢,而是要讓你當我的小妾。享受榮華富貴。我如此寬宏大量,別人稱讚我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指責我的不是?」
「你做夢!就算死,我也不會答應當你的小妾!」連微醺的雙晶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的話一出口,靳醴齊的心便重重一震!
沒想到,經過三年,她的個性依舊如此倔強固執!
只是,她原本愛笑的眼,如今卻隱藏著一抹淡淡的輕愁,看得他又是一陣心疼。
這不是她該有的,她該是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生活才是!
看來,三年前的大火,不只改變了他,也改變了她!
「你若死了,那你欠我的債,我也只好找你娘要去,到時我可不保證會對你娘做出什麼事來!」劉富貴陰惻惻地道,他早料準了她捨不下她娘!
就因為她孝順,才會為了她娘的病而積欠了這麼一大筆債務,拿她娘來威脅她,還怕她不乖乖就範嗎?
「你……卑鄙!無恥!」連微醺恨恨地瞪視他那噁心醜陋地嘴臉。
「小美人,這可是你逼我的!」面對她一臉厭惡、憤恨的神情,劉富貴不但不生氣,反而高興得開懷大笑,他就是愛極;惡她這股潑辣勁。」來人,把她給我帶回去!」
命令一下,他身後得壯漢立刻湧上前要捉她。
連微醺霍地抽出暗藏地匕首,直指眾人。
「不准碰我!」
一時只之間,眾人竟教她不怕死地氣勢給震懾住,無人再敢上前一步!
「你們還愣在那兒幹什麼?你們幾個大男人還怕她一個弱女子不成?!」劉富貴氣急敗壞的大喊大叫,」你們還不快給我捉住她!」
幾名大漢這才如夢初醒,再度朝她逼近。
「你們不要過來!」連微醺緊握匕首,打算拚死一搏。
突地,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制止了眾人的蠢動……
「夠了!她欠你的錢,我替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