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是怎麼說的?他終年擺著一張臭臉,所以才一口氣嚇跑了五個秘書?
騙鬼去吧!如果他真的有這麼恐怖,那為什麼他的臉愈黑,任楚楚就愈不把他放在眼裡?
才來不到一個月,這裡上至管家黃太太,下至那一群小不點,全都被她收服得徹徹底底,害他如今想擺個「老子心情不爽」的臉色,都還要注意時間地點,免得被人說他欺負那個……雞婆的女人。
想起那一群對他倒戈相向的「叛徒」,白少凡長長地歎了口氣。
首先為任楚楚撐腰的,是已經在白家待了三十多年的管家黃太太。似乎從任楚楚還是林少辰女朋友的時候,黃太太對她就已經頗有好感,所以在她來上班後的第二天,白少凡立刻就被老人家耳提面命,不可以對那個「好乖巧的妹妹」凶,免得把她給嚇跑了。
面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家,他除了乖乖答應之外,還能怎麼樣?雖然他一點也看不出任楚楚身上有哪根骨頭「很乖巧」了。
接著被她收買的,是在這裡上課的一群貪玩小鬼。任楚楚是個十分好動的人,而且不怎麼把他這個老闆放在眼裡,更秉持著「我事情做完了,摸魚又有什麼不可以」的理念,老是不務正業地充當孩子王,一會和男孩們在草坪上踢球,一會和女孩們蕩鞦韆扮家家酒,玩得不亦樂乎。
從她來了之後,學校裡的笑聲愈來愈多;而他,也愈來愈難找到她的人。
一聲高八度的「依利絲姐姐!」幫助他把搜尋劃上句點。順著聲音,他快步來到一樓東側的走廊,差點在轉角處被三個小型火箭撞翻在地。
「羅倫斯哥哥,對不起!」三個臉蛋紅通通的小不點異口同聲,讓他想發火也難。
「白少凡!到處都是小孩子,走路不要這麼快!」十步之外,雙手叉腰對著他數落的,不正是他那個秘書大小姐?
他歎了口氣,等到孩子們嘻笑著跑開後,方才冷冷地斜睨她一眼。「如果某人盡職地待在她位子上的話,我根本就不需要走下來。」
「你交代的事情我不是都做完了?」她微微挑眉,滿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邊用手指梳理長髮,綁起鬆脫的馬尾,一邊問道:「我在桌上留了張便條,你沒看到嗎?」
聽她這麼說,他想起剛才匆匆一瞥,似乎真有張紙擱在那一堆文件上……白少凡微微皺眉。「以後有事當面交代。」
「知道了。」她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他沉默地奉送死光一道。
「我的意思是,是的,理事長,以後我一定當面報告。」她立刻改口說道,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只差沒給他來個立正敬禮。
看看!這個女人哪裡「乖巧」了?
他輕哼了一聲,懶得繼續和她磨嘴皮子。想起自己找人的目的,於是導入正題:「七點我要到曼哈頓的JAVITZ會議中心參加晚宴,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是。黃太太已經為你準備了西裝,我把你的公文包一起給她了,都放在你臥室裡。剛才主辦單位打電話來,他們五點半派人來接。」
他微微點頭。「剛才安排的明天要面試的新學生呢?」
「我打電話確認過。明天早上九點,他母親會帶他過來。資料我都整理過了,放在你桌子右手邊,那個紅色的檔案夾裡。」
「好。還有……週末那兩個RSVP的餐會回復了沒?」
「嗯,照你說的謝絕了。不過……」任楚楚咬著唇角,強忍住笑意。「羅氏基金會的凱斯先生說,既然你對於不能出席感到『非常遺憾』,那麼他們下個月還有一個活動,他會馬上把請帖寄過來。」
「見鬼的……」一次推辭可說是遺憾,兩次便是無禮了。下個月又多了一項讓他頭痛的應酬。
「白少凡,你實在應該學著控制一下你的脾氣。」她唇角微揚,朝他挑了挑眉。
「而你應該少幸災樂禍。」他冷冷說道,隨後抬腕看了眼手錶。「快五點了,你可以走了。」
說完,不等她作任何回答,他已經轉身離開,直到快走出她的視線外,他才突然轉過頭,丟下一句:「還有,謝謝。」
「道謝大聲點你會死嗎?」任楚楚嘀咕了一聲,朝他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心裡卻不以為意。將近一個月的相處,她已經習慣了白少凡那張對她永遠沒什麼好氣的冷臉。
當他的秘書……其實沒有她一開始想像的那麼糟糕。他是個冷漠的人,但也是個非常負責的人,把手底下的所有事業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不會像她前任老闆那樣,需要用她當擋箭牌,編造各種謊言來搪塞人。
更何況,每天總有一些點點滴滴的小事悄悄地改變她對白少凡的看法,直到她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在心裡把他和「那個冷酷的混蛋」劃上等號。因為以前有太多、太多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從不知道,「瑞婭」不但是個音樂學院,更可以算是個孤兒院。有六個像小柳那樣無家可歸的孩子,監護人都是白少凡。對待這些孩子,他從不吝嗇,提供給他們最好的成長環境。
她從不知道,在白少凡那雙冷漠的眼睛背後,藏著的竟是一份靜靜、溫暖的關懷。不論是在哪個孩子面前,他都有那樣無盡的耐心;回答他們的各種疑問,眼神總是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
在所有孩子們的心裡,「羅倫斯哥哥」是無可取代、天神般的人物。
所以,不管是什麼造成了當初他和林少辰之間的隔閡,她都不想去在乎。因為和他相處這些日子來,他已經贏得了她的……尊敬。
走廊盡頭的老式掛鐘敲了五下,迴盪的鐘聲提醒她:正如白少凡所說的,下班時間到了。
到這裡上班之後,時間好像比以前過得快了許多……對自己聳了聳肩,任楚楚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依利絲姐姐!」身邊空蕩蕩的教室裡突然冒出一聲急促、怯生生的叫喚,嚇了她好大一跳。探頭朝教室黑暗的角落望去,努力想要辨識站在那裡的小小人影。「小柳,你在這裡做什麼?」
「噓……依利絲姐姐,快過來。」小傢伙跑過來牽著她的手,將她拖到藏身的角落裡,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任楚楚微笑著蹲下,平視她的眼睛。
「嗯。」小柳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在和凱羅兒、麥可他們玩捉迷藏,可是……我怕黑……」
任楚楚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只見深秋的天黑得早,此刻的天空已經灰沉一片,再加上教室裡沒有燈光,難怪會讓小傢伙感到害怕。
微微一笑,她側頭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怕黑,一定以為我躲在上面。我在這裡,他們就找不到我……」小柳咬了咬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央求地緊緊拉住她的手。「依利絲姐姐,你陪我好不好?」
唔,這孩子雖然只有四歲,卻已經很鬼靈精了;等她再長大些,想必會讓白少凡、黃太太他們很頭痛吧?任楚楚搖了搖頭,卻無法拒絕那滿是期盼的眼神。
也罷,反正自己那狗窩似的公寓裡冷冷清清,她根本不急著回家。蹲下身,抱著小柳藏身在教室黑暗的角落,她悄聲笑道:「好吧,我陪你。」
「真的?謝謝依利絲姐姐!」
「噓。」她輕輕點了下小柳的嘴唇,眼裡出現一抹頑皮的神色。「我們可不要讓他們找到,嗯?」
看小柳用力點頭的樣子,她唇角的弧度也隨之擴大。
在來到這裡之前,已經好久不曾縱容過自己的童心了……和孩子們接觸得多,生活不再一成不變,人也變得精神起來。
她,其實真的很喜歡在「瑞婭」的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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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的房車飛快地馳過雨中的公路,揚起一片水霧。黑雲翻滾的夜空偶爾劃過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倚在後座,白少凡望著自己的臉映在佈滿水珠的車窗上,冷漠的眼中藏著一抹深思的神色。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的思緒總在不經意中,一次又一次繞到任楚楚身上;眼前時常出現她微笑的臉、她工作時沉思專注的神情,以及她對他叉腰數落時,眼底流動的倔強火光。
而每次想起她,總是難免會想到另一個人--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林少辰。
在心底深處其實知道,他對待林少辰的態度並不公平。可是,他終究只是個凡人,母親的去世是他心頭最深的傷口,時時刻刻刺痛,讓他無法理智地面對林少辰。他的弟弟或許無辜,可是對他來說,卻像征著父親的背叛和母親走上絕路的原因,讓他忍不住排斥、遷怒。
更何況,從來都有幾分少年老成的他,總是看不慣林少辰的玩世不恭而出言譏嘲,使兩人之間本就劍拔弩張的關係日漸惡化。
也因此,畢業典禮的前一天,任楚楚在校園大庭廣眾之下,衝著他大罵混蛋……
白少凡的唇角微揚,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淺笑,搖了搖頭。她實在是個出人意表的女子,平時的一言一行都那麼甜,發火的時候嗓門卻大得嚇人。真不明白那麼嬌小的身體裡,為什麼好像藏著無窮的精力,每天和孩子們玩成一片,卻不會累。
有時候會好奇,是什麼原因導致她和林少辰分手。他希望不是因為林少辰那風流不定的花心毀了這一段感情,因為,任楚楚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女孩……
甩了甩頭,想要釐清思緒,卻發現車速漸緩,濛濛細雨中,「瑞婭」的雕花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就停在這裡吧。」他命令司機。
「白先生?」
「停在這裡就好。」他重複道,「今晚天氣不錯,我想散個步。」
「哦。」司機忍不住透過密密的雨霧,看了一眼烏雲翻滾的夜空。天氣不錯?散步?人哪,還真是愈有錢愈秀逗……
聳了聳肩,他停下車,打開後車廂取出一把雨傘遞給白少凡。「那麼晚安,白先生。請慢走。」
「謝謝,晚安。」
看著房車漸漸馳遠,消失在雨霧中,他打著傘穿過校園大門,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泥土芬芳的新鮮空氣。想起剛才司機那看瘋子似的表情,忍不住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紐約忙碌的節奏像是個大漩渦,彷彿要把人的靈魂整個吸入。有太多人一意追求著物質的享受,卻忘了去靜靜欣賞周圍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
生命中,有太多東西是很容易便失去、錯過的。
走過草地旁那一排停車位時,突然看見任楚楚那輛陳舊不起眼的豐田小轎車還靜靜地停在雨中。他抬腕看了看表,微微皺眉,加快了腳步走進校舍。
大廳裡空蕩蕩的看不見人影,白少凡掛起微濕的大衣,放輕腳步朝樓上走去。一直到他走上三樓時,才看見管家黃太太熟悉的身影匆匆迎了上來。「少爺,你回來了。」
「嗯。我吵醒你了嗎?對不起。」
「沒有,我才剛要去睡。剛替任小姐準備了一些消夜……她還沒回去呢。」
白少凡皺眉,點了點頭,問道:「她人呢?怎麼還在這裡?」
「還不都是麥可那個小鬼,玩捉迷藏也就算了,偏要扮鬼嚇人。」黃太太歎了口氣,搖著頭。「凱羅兒又剛好躲在地下室那邊,被他嚇得不輕,整個晚上都在哭鬧,硬說房間裡有怪物,結果連小柳也開始害怕,兩個一起吵著不肯睡覺……任小姐沒辦法,只好留下來陪她們一起睡。」
「那……她現在還在她們的房間?」
「是啊。也真難為她,整個晚上就哄著那兩個小公主,連飯都沒怎麼吃。我怕她半夜醒來會餓,所以先做了些東西放在冰箱……啊,我還沒告訴她。」黃太太說著,急匆匆地就要往回走。
「不急,都快十二點了,你先去睡吧。」白少凡攔下她,低聲說道。「我會到她們的房間去看一下,如果任小姐沒睡著的話,我會幫她拿吃的。」
黃太太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好吧。少爺,你也早點休息。」
「我知道了。」白少凡微微頷首。「晚安。」
瑞婭招收學生以天賦為第一準則,不管出生背景,所以他收留了六個資質極佳的孤兒。四個男孩和兩個女孩分三間房,和他一起住在三樓,盡情享受著黃太太精妙的廚藝和無盡的寵溺。
小柳和凱羅兒的房間在走廊的盡頭,緊貼著他的房間,因為那兩個小女孩一樣膽小,老是被彼此的鬼故事嚇到淚眼汪汪,半夜跑來敲他的門。
可是既然都會害怕,為什麼偏又喜歡講鬼故事呢?真是搞不懂……
搖了搖頭,他輕輕推開那兩個小傢伙的房門。眼前的景象讓他不自覺地為之一愣,手在門把上停頓了幾秒鐘。
房間的一邊床鋪空著,另一邊的小床上,任楚楚和兩個孩子抱成一團,睡得正沉。小檯燈暈黃的光將她烏亮的長髮染成了金褐色,一半披散在枕頭上,一半幾乎垂到了地上。
平時她總喜歡紮起馬尾,他倒是從來不曾注意到,原來她的頭髮有這麼長……白少凡靜靜地走到床邊,低頭俯視任楚楚平靜的睡臉。
兩個孩子睡在裡面,佔去了大半床位,被她雙臂保護性地環著。她的身體緊貼著床邊,看起來幾乎就要掉下床去,唇角卻還是掛著一抹笑容,沉睡的表情顯得那麼無慾無求。
為什麼……她總是有辦法在不知不覺中,讓人覺得她的存在很重要?黃太太雖然是個充滿愛心的管家,到底已逐漸年邁,面對六個脫韁野馬股的小鬼,根本是疲於應付。是任楚楚來了之後,陪著一群孩子玩耍戲鬧,才讓她感到輕鬆不少。而他自己,也已經開始依賴她絕佳的記憶力和應變能力,幫助他釐清繁瑣的行程。
她是個稱職得力的秘書,這一點無庸質疑。但更重要的,她是孩子們心中那個充滿了陽光和笑容的「依利絲姐姐」。
最近漸漸開始感到慶幸,那天看到她對小柳溫柔的模樣,及時留下了她……因為,在白家大宅初見面那次,他誤以為她只是另一個和林少辰鬼混的膚淺女子,對她的印象錯得離譜。
默默在床邊站了片刻,白少凡細心地將凱羅兒和小柳身上鬆脫的被子拉高了一些,隨即關掉檯燈,走出門外,慢慢地將門關上。
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讓床上沉睡的三個人始終一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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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滲入,照亮了昏暗的臥室,也照在任楚楚長長的睫毛上,將她從睡夢中喚醒過來。
緩緩睜開眼,只覺得口乾舌燥,而且全身的骨頭都在酸痛。任楚楚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緩緩撐起半個身子,轉頭望向床邊的時鐘。
六點四十分……天哪,她還真的在這裡睡了一夜!搖了搖頭,她輕輕地滑下床,伸了個懶腰,猛揉眼睛。
到底是二十五歲的「高齡」了,想當年大學時整夜狂歡都沒事,現在在小床上睡一個晚上就累得像什麼似的,腰還差點直不起來。
看來,她最好趁兩個小傢伙還在睡的時候先偷偷溜出去,到自己的破車上去稍微梳理一下,順便打個瞌睡。用腳趾想也知道,她現在的臉色一定像鬼一樣淒慘,說不定會嚇到人……
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外,朝樓梯走去。邊走邊打呵欠,沒看著前面,猛地就撞上一堵溫暖結實的牆。
「哇啊!」被嚇了一跳,她驚魂未定地抬頭,立刻對上一張沒有表情的俊臉。「白……呃,白……」
「白少凡。」他伸手扶了她一把,穩住她的身子,淡淡地接上。
「老闆,我知道你的名字……」任楚楚委屈地揉著眼睛,企圖驅除濃濃的睡意。
不能怪她啊,大清早的,臉沒洗,咖啡也沒喝,大腦還沒開始正常運作,什麼都以第一直覺為準,她沒脫口叫他撲克牌臉、棺材板,已經很不錯了。
白少凡看了她片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拖著她往回走。「你跟我來。」
「干、幹什麼?喂,白少凡。」她還想溜回自己破車上去補眠,時間寶貴耶。
想起孩子們都還在睡覺,任楚楚不敢大聲叫,只是扭動著手腕,徒勞地企圖掙脫他的鉗制。「非禮勿動你沒聽過嗎?喂,你就不怕我告你性騷擾哦?」
「你的話真多。」望著喋喋不休在跳腳的她,他唇角微揚,眼中有一絲深藏的戲謔跳動。「別把嘴張那麼大,你還沒刷牙。」
「你--」
白少凡不理她那快氣炸的表情,逕自拉著她走到一扇門前,輕輕將她往裡面推。「到這裡睡一會吧,你的臉色有點差。」
任楚楚滿肚子的火氣瞬時消失無蹤。她訝異地打量著那整潔得一塵不染的客房,再回頭看白少凡,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白少凡只是聳了聳肩。「浴室的玻璃櫥裡有新的牙刷和牙膏。如果你想洗澡的話,架子上也有乾淨的毛巾。黃太太昨天晚上幫你做了些消夜,不過如果你不是很餓,我建議你先睡一下,再下去吃新鮮的早餐。」
「哦,謝、謝謝……」她喃喃說道,低著頭不敢看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把人家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混蛋。
白少凡微微頷首。「那你自便。九點到我辦公室報到。」
「嗯,好。」她傻傻地答應,看著他轉身走出門外,輕輕地替她將房門關上,留下她獨處。
房間中央的大床此刻看起來好誘人……這個大冰山似的老闆,其實對她真的還不錯嘛。
聳了聳肩,她沒力氣去想太多,伸了個懶腰,將鬧鐘撥到兩小時之後,便老實不客氣地爬到床上,倒頭繼續昏睡。
二十多年規律不變的生活,使白少凡鮮少有賴床的習慣。將任楚楚帶到客房之後,他換上休閒服,依慣例出門慢跑了一個小時。當瑞婭校舍中其他人開始起床時,他已經神清氣爽地坐在滿是陽光的餐廳,淺啜著香濃的咖啡。
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完了報紙,時鐘指向八點四十分,白少凡正準備起身收拾殘局,眼角突然瞥見一個人影。
任楚楚定進廚房,臉上掛著一個滿滿的微笑,早些時的疲憊已經不復在。在他對面坐下,她毫不客氣地將吐司盤往自己面前拉。「老闆,早。」
白少凡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順便將咖啡壺推到她面前,免得她一個不小心,因為狼吞虎嚥而噎死了。
「謝謝。」她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些奶精和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湊到唇邊。
唔,當有錢人真好,連咖啡都是高級品……任楚楚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讓那溫暖的液體流下咽喉,嚼著吐司,舒服得好像整個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小熊維尼。」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任楚楚微瞇起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幾乎摔下椅子。不是因為他把她比作一頭貪吃蜂蜜的熊,而是因為--
「小熊維尼?白少凡,你什麼時候返老還童了?」
「我很老嗎?」他立刻瞪了她一眼,奉送死光一道。
她無動於衷地聳了聳肩。「是老到不應該滿腦子都是迪士尼卡通了。小熊維尼……我還米老鼠咧!」想像著眼前這座大冰山蹲在電視前聚精會神看卡通的模樣,愈想愈好笑,最後乾脆笑不可抑地趴在桌子上。
白少凡冷冷地瞪了她半晌,得不到任何效果,最後只得歎了口氣,放棄了。該死的,那個說他瞪起人來很可怕的騙子艾瑞克應該去跳樓!
「我先到樓上去。」抬腕看了看手錶,他努力挽回最後的威嚴。「你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吃完你的早餐。」
「遵命,老闆。」任楚楚不怎麼在乎地朝他點了點頭,臉上依然掛著個大大的笑容。
白少凡抿了抿嘴唇,站起身來,想要一句話也不說地走開,假裝他沒有被自己的秘書光明正大地嘲笑;可是,早晨溫暖的陽光正從廚房的玻璃窗滲入,照在她身上,把她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黃中。
在她髮梢跳動的亮色,讓他想起了昨夜暈黃的檯燈下,她摟著兩個小女孩沉睡的模樣……
「樓上的那間房間,以後是你的了。」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話已經脫口而出。
「嗯?」她訝然抬起頭來。
「樓上的那間房間,以後是你的了。」他重複道,臉上依舊漠然沒有表情,可是聲音卻比平時溫和了幾分,而且深邃的眼裡帶了一絲……猶豫?「謝謝你昨晚陪著小柳和凱羅兒。以後任何時候你想要留在這裡過夜,都可以睡在那裡。」
任楚楚只是愣愣地看著他,手裡那塊咬了一半的吐司看起來快要掉回盤中。
有必要表現得這麼驚訝嗎?白少凡頓時微感狼狽,直覺地要找台階下。「當然,如果你以後不可能因為他們而留下來,那……」
「不,我想……我以後有時還是會留下的。謝謝你。」任楚楚突然打斷了他,仰望著他的心形臉上,笑容燦爛得可比那一室陽光。
「……不謝。」他靜靜地看了她片刻,深邃的眼中似乎有一絲欲言又止的情緒,卻在一閃而逝後,沉澱在一貫的冷淡中。簡單地朝她點了點頭,他轉身走出廚房。
任楚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有些困惑於他不尋常的舉止,卻無意去深究。這些日子來的相處,她已經清楚地知道,白少凡是個不多話的人,習慣把一切情緒都藏在心裡,所以,她只能透過一些日常細微的瑣事,慢慢去發掘他個性中她不曾觸及到的層面……
雖然她死都不會承認這發掘的過程,已經成為她每天上班時心裡暗自期待的一部分。
對自己搖了搖頭,任楚楚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開始繼續進攻她的早餐。放鬆的在溫暖陽光下輕啜咖啡,讓那一抹滿足的笑容在唇角逗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