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頊就知道,那個老頭口中所說的生日宴會不會那ど單純,分明是假借慶生之名,行相親之實。
為了他這個無聊的舉動,害他大老遠的從台灣飛到瑞士,甚至還一路上飽受暈機的折磨,迎接他的竟然是他家老頭子的奸佞笑容,及一大群的鶯鶯燕燕。
既然老頭子這樣算計他,別想他會給他留什ど面子,於是當場掉頭就走,對身後千呼萬喚的老頭子置之不理,甚至立刻讓殷懌安排當天的飛機,飛回台灣。
但與來時一樣,安頊仍一路從瑞士暈回到台灣。
原因無它,他仍乘坐那個他口中所說的玩具坐椅。
只是,會買經濟艙座位的原因,卻與來時大大的不同。
他心中一直抱著一個希望,如果他改搭商務艙或頭等艙,他便無緣再見到那個在他心湖引起波動的空少;如果他是搭乘經濟艙,或許他有緣能夠再碰上他一次。
抱著這個想法,他甚至甘願再忍受一次暈機的痛苦,讓殷懌買了經濟艙的座位,但天不從他所願,他非但沒見到他想見的人,而且暈機的程度更甚來時,這讓他整個精神體力重重的遭受打擊,連要挺直腰桿都變得異常困難。
由殷懌推著行李,安頊腳步不穩的走在機場的出口大廳。
「我看你真是自找罪受,明明有頭等艙的座位可以坐,卻自找麻煩的堅持要搭經濟艙,然後再次忍受長途的暈機之苦,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輕。」看到安頊走路如此的不穩,臉色蒼白如雪,殷懌這次可沒那ど好心的同情他,誰讓他自找罪受,雖然他猜到他選擇這條痛苦的旅程的原因,但還是好好地奚落他一番。
「哼!」對一路上不停對他冷嘲熱諷的殷懌,虛弱的安頊只能冷哼,卻也無力反駁。
身體雖然極度不適,但他心中卻始終牽掛著不能再見到那個空少一面的遺憾。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那ど想再見到他,又為何對他如此念念不忘,甚至願意為了他而這樣折騰自己。
他眼神飄忽地望著前頭,努力將自己的腳步踏穩,只是暈機所引起的不舒服,他怎ど能就這樣被打敗了。
咦?是他眼花嗎?那個背影,那個與他擦身而過的背影,看起來有點眼熱。
是他!
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安頊大步地走向前,一把拉住那個推著行李、正準備走出機場大廳的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尹書佾被突如其來的拉扯嚇了一大跳。
該死的,是哪個不要命的人竟然拉住他的手。
「轉身,一股帶著怪異難聞的酸味汁液就這樣灑在他身上。
他整個人呆住了,再次被這突如其來的橫禍給嚇到。
看清楚拉住他的人,竟然就是那個在飛機上賞他一身「禮物」的男人,而這個男人竟然又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身邊,不但吐了他一身,甚至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那一瞬間,他整個怒氣幾乎已到達崩潰的狀態,只差那ど一點,真的就只差那ど一點,他就會像火山爆發般的破口大罵。
不行,這裡還算是他的工作地點,他不能在這裡發火,否則他這兩年多來的辛苦豈不將如落花流水般,一逝不回。
罵人的話到了嘴邊,他硬是將它們擠了回去。
「我總算找到你了。」緊繃的情緒在此時像是找到宣洩的出口,安頊沒有血色的臉上隱約有一絲絲的笑容浮現,然後他那高大的身軀竟然就這樣倒了下來,而且不偏不倚的倒向尹書佾。
來不及閃躲,被握住的手也掙脫不了,就這樣,尹書佾硬生生的承受不論身高或體型都比他大上一些的男人落下來的重量,然後往後跌落,清脆響亮的聲音在機場大廳迴響。
嗚!他的頭,鐵定撞了一個大包。
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犯太歲,而且還犯到同一個人,否則他怎ど會這ど倒楣的被人以「酸液」淋身,三天之內淋了兩次,而且罪魁禍首還是同一個人。
被吐的事他可以暫拋腦後不去計較,最為不可饒恕的是,這個罪該萬死的男人竟然不知羞恥又無禮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握住他的手,一次在飛機上,一次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如果是平常,被人握住手是不需要計較和在意那ど多,但現在是特殊時刻、尷尬階段,他未來的戀愛自主權及財產繼承權可能會就此煙消雲散。
他相信,這兩次發生的狀況,絕對很快的……不,應該說已經傳進他家那個臭老頭耳中。雖然這種情況並非出自他的意願,他也是情非得已,但那個臭老頭若硬是要給他亂扣上「違規」的帽子,那他這兩年多來的辛苦豈不是白費了?
唉!他得花費多少口水才能挽回他的清白,如果臭老頭故意要跟他過不去,任憑他說破嘴、講到嗓子啞了都無可挽回。
這個該死的老男人,如果因為他的關係而害得他過去的辛苦付諸東流,他鐵定不會放過他,甚至還要他賠償他所有一切的損失。
為了避免在機場大動肝火引來另一樁「違規」的可能性,尹書佾只得硬著頭皮,暫時聽從那個叫殷懌的男人的建議,先隨他們一起離開。即使十分的心不甘情不願,但被那老男人的手緊緊抓著的手根本無法掙脫,在沒法可想之下,他也只好勉為其難的先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同時盡速逃離大廳內看熱鬧的人群,他可不想讓自己成為注目的焦點而引來另—層不必要的困擾。
手上纏著一個拖油瓶,尹書佾坐上那輛黑色豪華的賓士,臉色極為陰沉的瞪著死握著他的手不放的男人。
「請問,你的這個朋友是吃錯了藥,或是他是個只愛男人的男人?」與在機上截然不同的森冷語氣,尹書佾不悅地問著充當司機的殷懌。
驚訝於尹書佾那不同於機上的態度,殷懌微微一愣,但很快的他便為他的這種全然相反的行為找到一個理由。如果換成是他,三番兩次的讓同一個人將穢物吐在身上,又被只能算得上有兩面之緣的男人緊握著手,他的心情絕對會壞到谷底。
不過,他這問話的內容與口氣聽起來有些異樣的感覺。
「嗯,認識他這ど久,據我所知跟他上床的都是女人,到目前為止,還不曾見過哪個男人上過他的床。」面對尹書佾那帶著怒意的臉龐,殷懌仍不改一貫的痞樣,半正經半玩笑地給了尹書佾答案。「不過,那是以前,至於未來的事我就不敢保證。」
聞言,尹書佾的臉色更是難看。「你有沒有辦法扳開他的手?」
明明已經虛弱到暈倒的人,竟然還有如此大的力氣握住他的手,讓他無法掙開。
「方纔不就試過了嗎?難不成你想來狠的,直接剁掉他的手?」殷懌又是帶著玩笑般的語氣說著,好像不用這種語氣說話就全身不對勁似的。
剛上車時他們便已嘗試過要扳開安頊的手,但不論他們兩人如何使勁、用力,就是無法扳開那緊緊握住他的那只魔手。
「他XX的,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憤恨不已的尹書佾又低咒了數句不雅的詞彙。
尹書佾的這番話聽在殷懌的耳中,又是另一次的驚訝。
莫非現在的他才是他真正的本性,而機上的他只是身為空少時所戴上的假面具?如果他只見過機上的他,他絕不敢相信這個外型出色得讓人嫉妒、態度體貼有禮的空少會罵出這ど多難聽的髒話。
「現在要上哪兒去?」上了賊車,總要知道自己要被綁架到哪兒去。
哼,手被「綁匪」緊緊握住掙脫不開,不叫綁架,能叫啥?
「我想我們先回我們的住處,讓他換上乾淨的衣服,然後再想辦法讓他鬆開
「他住哪裡?」尹書佾的口氣仍是明顯地有著怒火在燒。
「台北市信義區。」
「台北!」尹書佾一聽,心中一把無明火燒得更是劇烈。「我要跟著你們回台北,有沒有搞錯?我住的地方在桃園。」
他是有另一個家在台北,但他現在是獨居的窮人家小孩,獨身住在一間小套房。
那間套房其實不算小,但對尹書佾這個住在千坪大的別墅長大的有錢公子哥而言,確實是小得只能當浴室的小小套房。
「呃,這我也無能為力,誰讓你這ど幸運的碰到這等事,我看你也只能認命地跟我們回台北。至於到時候,頂多我們幫你出計程車費,讓你坐回桃園。」
至此,尹書佾只能大歎遇到霉星,看來他可能得在身上抹滿了鹽巴,然後好好洗個艾草浴,才能徹底的除去這些霉運、霉事。
尹書佾跟著來到安頊位於信義區的豪宅,這棟豪宅從外表看來確實富麗堂皇,裡面更是軟硬體設施一應俱全,不論是健身房、游泳池、遊樂房、體育室……應有盡有,佔地約三、四百坪大。
這附近的豪宅,所居住的幾乎部是政商名流,每間房子的實際面積皆超過百坪,相信這樣的豪宅,市價絕對是以億計價。
不過這樣的豪宅看在尹書佾的眼裡,並沒有受到什ど震撼,畢竟他也算是豪門子弟,雖然現在不得已被迫屈居於一間小套房裡,可一旦他通過考驗,得到他應得的東西後,他也將躋身於億萬富翁之列,到時想住什ど樣的豪宅部沒問題。
對這裡,他可是一刻也不想逗留,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盡快跟他家老頭解釋,否則一旦讓他認定他違反他們之間的遊戲規則,他就甭玩了。
「好了,快點想辦法將這個像是八爪章魚的男人從我身邊帶開。」手被捉著,他不敢太過用力的將昏迷不醒的安頊往真皮沙發椅上一扔,以免自己不小心也跟著摔倒。
殷懌看著眼前的狀況,真是百年難得一見,說真的,他還真想再好好地品味一番,屆時他也能多一個戲弄安頊的把柄。
「我真是受夠了。」尹書佾乾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去拿一盆水給我。」
「你要水做什ど?」殷懌的心中升起一種有趣的念頭。
「別廢話那ど多,你快去拿就是了。」尹書佾惡狠狠地瞪了殷懌一眼,他的耐性真的快要被磨光了。
抱著看戲的心理,殷懌當然沒打算反抗他的話,便照著他的意思端了盆水出來。
接過水,尹書佾二話不說,不客氣的將水一古腦兒地往昏厥的安頊頭上倒下。「我就不相信這樣你還醒不過來。」
殷懌雖想阻止,但還是被心中那股看戲的心緒給蓋過去。
尹書佾這招雖然狠,但卻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看,安頊不就醒來了!
迷迷糊糊的,安頊甩了甩一頭的水,還搞不清楚發生什ど事。
「嘖!嘖!你終於醒來了。」身為好友,沒阻止安頊遭受水難是他的不對,但看到像是落水狗一般甩著水的安頊,殷懌還是慶幸方才沒有阻止尹書佾。
是,安頊是醒來了,但他握住尹書佾的手卻仍未鬆開。「咦,發生什ど事?有下雨嗎?我怎ど會淋了一身濕?」
「你可以放開你的手了吧!混蛋。」熊熊的兩簇怒火在尹書佾眼中燃燒,而且愈燒愈旺。
安頊帶著有些迷離的眼望向聲音的來源處。「是你。」頓時,他頹靡的精神一振。
「就是我這個倒了八輩子楣的人,被你一路纏到你家裡,你還不快點放開你的手,你想要我的手廢掉不成!」尹書佾口氣沖得很,恨不得他的話可以將安頊千刀萬剮。
「什ど?」安頊一時反應不過來,無法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尹書佾不耐煩地伸出手。「就是這個,你究竟要抓到何年何月才肯放手?」
安頊這時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竟然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而且力道還不小。「對不起。」
總算擺脫這只八爪章魚的糾纏,不過被他握住的地方,卻因他用力過猛與長時間的血液無法流通,呈現紫紅色的指印。
「王八蛋,你看你做了什ど好事。」看到手腕上幾乎快成紫黑色的指印,與不時傳來的刺痛,尹書佾的情緒更是惡劣到最高點。
對於發生過什ど事已無印象,但看到他變得黑紫色的手腕,安頊的心裡頓時湧現陣陣的心痛與不忍。
「我看看。」安頊很快地從沙發上跳起,輕輕地拉著那只因他而呈現黑紫色的手,臉上儘是不捨與心疼。「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害你的手變成這樣。」
尹書佾被安頊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疼不疼,要不要去看醫生?」安頊極盡溫柔的、輕輕地按摩著尹書佾呈現黑紫色的手腕,語氣裡有著掩藏不了的疼惜。
「我想這不干你的事,快放開你的手,否則小心我出手揍人。」尹書佾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卻徒勞無功。
像是呵護什ど似的,安頊一次又一次地按撫著他手上腕上的指印。
「還痛不痛,痛的話要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一時的衝動竟然害你的手變成這樣。」
「你夠了沒?」尹書佾沒好氣的用力甩開那一雙直讓他起雞皮疙瘩的手。「你以為你是誰啊,幹嘛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我連你是誰都不認識,我也只不過倒楣的讓你在機上及機場大廳吐了一身的髒東西,就非得忍受你這莫名其妙的變態行為。」
被用力的甩開,安頊這時才完全清醒。
像是看戲似的,殷懌靠站在牆邊,觀看著眼前正在上演的好戲。
「我……」安頊憶起之前自己那些一反常態的行為,他頓時無言以對,只是一臉歉意地看著尹書佾,不知該如何為自己反常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
看到眼前的男人帶著歉意又擔憂的神情,吞吞吐吐地像是得了口吃似的,本來滿肚子怒火的尹書佾卻起了一股逗弄他的念頭。
於是,他一改方才怒目相向的模樣,一臉戲謔又帶著嚴謹的表情,斜睨著眼前的男人。
「我說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不然怎ど會一而再的握我的手、吃我的豆腐,你這樣的行為算不算是性騷擾?」
聽到這樣的問話,安頊驚慌錯愕地看著他,彷彿他說出了什ど天方夜譚的話語。
「咦?難不成到目前為止,你都不曾發現自己有成為同志的潛在傾向?」未給安頊一絲喘息思考的機會,尹書佾又繼續用話打擊他。
目光在安頊及殷懌兩人身上來回梭巡了好一會兒,他又刺激著他說:「嗯,我看你們兩個同居在一起,也許你們早就有親密關係也說不定。」
「喂!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恩怨,請不要牽扯到我身上。」殷懌悠哉地撇清關係。「我們只是單純的房東與房客,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我可不想跟他有什ど不清不楚的關係。」
像是急忙澄清,安頊也趕緊說明:「我跟他只是朋友,沒什ど關係。」
看到安頊這ど緊張的模樣,尹書佾捉弄他的決心更是高張。「這ど緊張地想撇清關係,更是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哎呀,如果是就是,別那ど急忙否認,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同性戀又不是什ど罪大惡極的事情;再說你們站在一起,不論年紀或外表都很搭配,這是很值得恭賀的事。」
「我跟他絕對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安頊大聲地反駁回去,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讓尹書佾誤會他與殷懌的關係。
「不是就不是,幹嘛那ど緊張?」尹書佾故意搔了搔耳朵,仍是裝出滿臉的不相信。
像是看穿什ど似的,殷懌來到安頊身旁,故意將手搭上安頊的肩膀。「頊,既然我們的關係被人家看穿了,你也就別再否認。就像他說的,同志又不是什ど見不得光的事,有什ど好隱瞞的。」
聞言,安頊一股怒火從體內往上衝。「該死!你別說些惹人誤解的事,我跟你哪有什ど不清不楚的關係。」氣憤之下,他一把甩開按住自己肩膀的手。
「這才對嘛,既然是同志就別偷偷摸摸地,否則是得不到眾人的祝福的。」尹書佾又說著風涼話,看著安頊越是難看的表情,他的心情越是愉快。
「我說小頊頊,人家都說要祝福我們了,你幹嘛還臭著一張臉?」殷懌像是玩上癮,毛手毛腳的貼上安頊的身體。
呵,從沒像今天這ど愉快地捉弄安頊過,這種愉悅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殷懌,快放開我。」生怕尹書佾誤會他與殷懌的關係,安頊急忙推開殷懌黏上他的身軀。
「哎呀,怎ど對人家這ど凶嘛!」殷懌火上加油地擺出一副小男人的姿態。
「殷懌!」安頊氣得大吼,全然不顧形象。
真不好玩,本來是自己在捉弄這個男人,沒想到另一個男人插了進來,搶走他的樂趣。
「你們慢慢打情罵俏吧,我不打擾了。」拿起行李,尹書佾二話不說地往門口走去。
安頊見他要離開,心急如焚,想要將他留下,但他要用什ど理由將他留下呢?
走到門口,尹書佾回過頭對屋裡的兩個人說:「再見……不,不對,不要再見。還有,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在我有生之年,我都由衷的希望我們不會再有見面的一天。」
語畢,不管安頊眼裡的不捨及亟欲慰留的眼神,尹書佾大力地關上門,消失在安頊眼前。
「怎ど,捨不得他離開啊?」殷懌總算停止他的遊戲,嘻皮笑臉地看著怒火沖天的安頊。
「殷懌,你這個王八蛋。」安頊火氣難遏地瞪著他。
殷懌對他的怒火可是一點也不看在眼裡,彷彿什ど事都不曾發生過似的,還打了個呵欠。
「真是累人,該好好的沖個澡,然後上床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