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老婆上網 1他們邂逅在詩意的虛擬村落
    刀像一位古時侯醉生夢死的遊俠,頹廢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消耗著自己的生命。他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了網絡裡,他遊走在各大論壇的詩歌文學版面之間,路見不平,時而拔刀相助。有時候他更像一名西方的傳教士,把自己的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那些詩歌文學愛好者。由於他的古道熱腸和好學多識,已經被多家論壇邀請為斑竹,來主持管理論壇。斑竹這種工作是最占時間的,但卻沒有薪水和報酬,更多的時候得到的是出力不討好的惡報。因為身為斑竹,一言一行都倍受板油的關注,不一定那句不合誰的適,就會招來莫名其妙的暗箭流彈和磚頭瓦塊。這些似乎別人都難以忍受的苦差事,對於此時的刀來說,不但不會為受到中傷而難過,反而覺得是給他頹廢的生活狀態,增添了一些更加頹廢的樂趣,有點往麻辣燙裡不斷大量添加麻椒辣椒的快感。因此,刀在眾多的詩友面前,逐漸形成了一種樂觀,豁達,寬容,認真,勤奮,負責的偽形象和假面具。每每有人提起他的這些與他頹廢的心態、乞求死亡的生態背道而馳的、相距十萬八千里的優點時,他都會有一種抽血似的陣痛和抽搐,茫然失措地望著屏幕,發呆。

    今天,他在長時間的鬱悶和發呆之後,翹起了指甲裡貯滿黑泥也懶得去修剪的右手小指,尋找剛才打噴嚏時,飛濺到屏幕上厚厚灰塵裡的吐沫星子,他極有耐性地輕輕擦著,並盡量把指甲翹得高一些,以免觸碰到屏幕的保護膜,不至於讓它在自己尚未腐爛之前爛掉。看看那吐沫星子消失了,他就歪起頭來,把頭放在眼睛能恰好借助窗戶裡透過來的日光,看清屏幕保護膜爛沒爛掉的位置,凝視良久,這才放心地把頭復原,扭上幾扭,細聽幾聲頭顱與脖子之間的骨骼關節清脆的錯骨聲。然後,開始用左手上小指的指甲,耐心而非常有情趣地剔右手小指甲裡的黑泥,指甲插進去,小指稍一彎曲,憋上一小股勁兒,輕輕一挑,隨著一聲骨質的清亮的響聲,一小粒黑泥旋轉著飛了出去,復又粘在屏幕上不下來了。他將兩隻單眼皮眼睛睜大了,貼近細看,覺得那黑泥很像一粒古老的鼻屎。這次他不再用手指直接接觸了,他用拇指和食指從嘴裡拔出已經燃盡滅了許久的煙屁股,把剛才叼在嘴裡的一端,對準那粒古老的鼻屎,急速一點急速帶回,放在眼前,端詳了半天,也沒能猜出是哪天摳出來忘在指甲裡的。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QQ裡發出兩聲咳嗽。這種咳嗽聲是有人敲門的象徵,意思是注意啊注意,有人要加你為好友,請看清楚是誰,再決定開不開門。他趕緊扔了粘著鼻屎的煙屁股,拿起鼠標雙擊了一下屏幕右下角晃動的小喇叭,彈出來一個叫笨笨的女孩子要求加為好友,申請通過的信息框,裡面還附加著這樣一句話:「芝麻,開門。」後面還有一個冒號和後括號組成的笑臉。

    刀看到這個阿拉伯童話裡的咒語,和那個可愛的笑臉,不由撇了撇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點擊了一下通過驗證的按鈕。刀不喜歡聊天。他感覺聊天是對他的一種折磨。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些熱心的網友,一系列查戶口式的提問,比如你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的,年齡多大了,結婚了沒有,家裡幾口人等等,這些都是令他十分尷尬的問題。再說了聊天就是聊個開心,他這種過一天算兩晌等待死亡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的。他覺得這聊天一不能使自己開心,二不能給對方帶來開心,三說不定把自己的壞心情也帶給了人家,因此還是不聊的好。但是如果有人要加他為好友,他卻從來不拒絕人家。他想,拒絕總是會給人家帶來傷心的。雖然不能讓別人開心,但也不能讓人家傷心啊,因此他來者不拒。既然加了別人為好友,又不想和別人聊天,那他只好應付一兩句之後,借口很忙或者有事情下機,讓人家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助的話,就給他留言,然後溜之大吉,開始繼續在論壇之間遊走,閒逛。他常常覺得這一個個論壇,就像古時候的一個個村落,居住著性情愛好截然不同的人群,而同一個人群裡也像現實中的圈子一樣,有紛爭,有附庸,有時候還會惡毒的謾罵,甚至大打出手,這時候斑竹就像酋長一樣出來調解,鎮壓,維護和平。而他常常隱藏在暗中觀察著這一切,有時候會偷樂一下,但更多的時候是參與進去,除暴安良,然後打馬揚鞭大笑而去。今天,他按照自己的慣例,通過了笨笨的申請。之後,他沒有吱聲。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叫寶貝的女孩子連續發來了三條信息。

    寶貝 10:02:54

    你好,我是搜狐論壇現代詩歌裡的版友

    寶貝 10:03:00

    隱身?

    寶貝 10:03:06

    在上班?

    刀覺得再不理她,似乎有些不禮貌,就禮節性地回敬了一句。

    斷刀 10:06:06

    你好

    斷刀 10:06:10

    你在論壇裡叫什麼名字

    寶貝 10:07:01

    笨笨

    斷刀 10:08:18

    哦,想起來了,你好像只回帖不發主帖子

    寶貝 10:08:21

    對

    寶貝 10:08:56

    本人不是新詩寫手,以前涉及少,也讀得少

    寶貝 10:09:57

    就一抹青煙的作品看得多些

    斷刀 10:10:11

    哦,是這樣。一抹青煙的作品我也看過一些。

    寶貝 10:10:17

    是他告訴我上論壇去看的

    寶貝 10:10:28

    以前論壇也不會上

    斷刀 10:10:38

    在論壇裡感覺怎麼樣?溫暖嗎?

    寶貝 10:10:43

    還行

    寶貝 10:10:52

    玩玩。作為論壇的頭兒,你大概忙得不亦樂乎吧?

    斷刀 10:11:44

    恩啊,行就好。不過你也要多寫哦。

    寶貝 10:12:13

    呵呵。謝謝

    寶貝 10:13:14

    我這人不適合作詩人

    寶貝 10:13:24

    天生不敏感,也太沉著冷靜

    斷刀 10:14:16

    不是吧?

    寶貝 10:14:27

    何以見得不是啊?

    寶貝 10:15:57

    我這人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不多情

    寶貝 10:16:09

    這些都特不利於寫詩,所以不敢起那個寫詩的念頭

    斷刀 10:16:37

    你對詩歌有偏見哦

    寶貝 10:16:43

    有嗎?

    斷刀 10:18:32

    詩歌並不是天生敏感,多情的產物,她是屬於生活的。

    寶貝 10:19:00

    哦?能說說嘛?我還一直以為是呢,大概是誤解了。

    斷刀 10:19:45

    情詩只是她的一個分支

    寶貝 10:20:05

    我對當代新詩總有這麼一種誤解

    寶貝 10:20:15

    大概是這類題材的居多,或者我看到的比例大一點

    斷刀 10:20:58

    大多優秀的作品是歌唱生活,歌唱勞動人民的疾苦,以及現代人的苦惱,探索。你說呢?

    寶貝 10:21:25

    我想真正的文學應該是這樣的

    斷刀 10:21:34

    我就很少寫情詩的

    寶貝 10:21:59

    你的詩歌題材較為廣泛,這個我曾和一抹青煙說過

    斷刀 10:22:19

    謝謝你的表揚和鼓勵

    寶貝 10:22:55

    他說他專一

    寶貝 10:22:58

    指的是對情詩而言

    斷刀 10:23:26

    我知道的,他的詩歌最近進步很大,告訴他慢慢來吧不要急於求成。

    寶貝 10:24:10

    我看不到他的進步,他能否寫出好詩完全在於他的狀態

    寶貝 10:25:33

    不過他本身功底已經相當厚了

    斷刀 10:26:41

    這個我能看出來,他現在的詩歌老在一個小圈子裡轉悠,他需要的是突破,應該從閱讀開始。

    寶貝 10:27:04

    從你的詩中可以看出你的閱讀面很廣泛,很是佩服

    斷刀 10:29:51

    你誤解了。我說的閱讀是感性的,感悟別人的靈性,學習它,掌握它,掌握那些情詩高手的方法,比如普希金,文字看似平常,實則刀劍暗藏,需要我們去發現的,呵呵

    寶貝 10:32:58

    感和悟都是寫詩的關鍵,你說得真好

    寶貝 10:33:49

    感——要求有心;悟——要求有靈性

    斷刀 10:34:31

    呵呵,笨笨蠻厲害的

    寶貝 10:35:30

    見識短淺,貽笑大方了

    斷刀 10:36:32

    謙虛

    寶貝 10:37:41

    真的

    斷刀 10:38:57

    笨笨哦,不好意思,我要下了,要出去辦點事,有時間再聊哈:)

    寶貝 10:39:10

    好的,拜拜

    斷刀 10:39:15

    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留言給我,一定盡力:)

    寶貝 10:39:19

    呵。

    這就是2004年9月16日上午,他們不到40分鐘的聊天記錄。他們萍水相逢,他們因為另一個人而認識,他們因為詩歌而相識,在高雅的詩歌殿堂裡,盡情地暢談各抒己見;他們在網絡的天空中,自由地翱翔談笑風生。但是談話的最後,刀卻故伎重演倉皇逃掉,在寶貝的一聲不知道是難過還是高興,讓人品不出是苦還是甜的笑聲中結束。也許此刻的刀,神經突然被死神召喚,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夢想與目前的談話極不融洽的現實?他退縮了,或者說他突然清醒了,這些風雅不屬於他,一個即將被命運審判的人。也許寶貝同時感覺到了這一點,她感到了她在她的死地的孤獨和淒涼,但又無可奈何,只有一聲冷冷的笑,表達她此刻的心情。刀並沒有出去辦事,現如今還有什麼事情可去辦?他又能找到什麼能夠辦的事情?他只是在秋天的小屋裡,孤獨地望著屏幕,漸漸地進入夢鄉。也許只有在夢裡,他才能找回一絲心靈的安靜。下午,一聲悅耳的叮咚聲,把他從夢中叫醒,他迷糊著眼睛,點擊開那個晃動的頭像,是寶貝的留言!

    寶貝 14:43:10

    我不想上線,你有時間和興趣可以找我聊聊

    刀忽然覺得有事情可做了,他想,也許這個笨笨可以幫他,打發掉今天新一個難熬的下午。他趕緊揉了揉眼睛,聳了聳肩膀,打起精神,敲下了一行早已習慣的謊話。

    斷刀 14:43:17

    好的,剛回來,忙著上傳一些東西。呵呵,吃過飯了沒有?

    寶貝 14:43:22

    暈,都什麼時候了,還能不吃?

    寶貝 14:43:40

    謝謝問候

    寶貝 14:44:31

    剛才看了你在《佛山文藝》雜誌上發表的這首詩歌詩《無關崔顥》,很喜歡。

    ◎無關崔顥

    和你喝酒

    我不想去黃鶴樓

    那裡沒人了,只有白雲悠悠

    再說你酒量猛增,我酒量大減

    怕你又借酒澆愁

    我們老鄰老捨的

    要喝就到清明上河

    醉了也是家門口

    寶貝 14:47:17

    愁得神秘,愁得深沉,愁得寧靜,愁給人們帶來思索,以非常好的想像,跨越時空,將一種思鄉的愁緒,體現得十分出色——特喜歡它

    寶貝 14:48:54

    (發過來一個網址)

    刀一直沒有能夠回答寶貝,她接二連三地發送著信息,他一句話剛打了半句,她就發過來了新的信息,他只得重新打,但是她又發來了新的信息,他只好點擊了一下寶貝給的這個網址,是一首名叫《別來無恙》的歌曲。刀閉上了眼睛,慢慢地進入了歌曲之中,優美的旋律,溫馨的歌詞,傷感的情調,無一不打動著他的心,他覺得這個寶貝是一個極有思想的女孩子,決非他以往所見的那種查戶口的俗人,彷彿她是一位闊別多年的老友,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他本來想和她以閒聊來打發這個下午的,但是現在他不想了,他只想沉醉在這似曾相識的,似曾闊別的音樂裡,不願意出來。而寶貝此刻也似乎在這歌曲裡沉醉,整整一個下午再也沒有發過來一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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