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的隱憂
夜已深了,高原地區特有的寒氣不斷吹進「萬山莊」寬敞的客廳裡。
「金田一先生,你喝酒嗎?」
「照目前這種情況看來,可以說是我做生意的大好時機,麻煩給我一杯熱咖啡吧!」
「好的。」
過了一會兒,多岐用盤子端了好幾杯咖啡進來,遞給每個人一杯咖啡。
「日比野警官,現在應該是正片上場的時候了,首先進行的是……」
日比野警官放下咖啡杯,對鳳千代子說:
「鳳女士,有件事想請教你,我想借一步說話。」
「不用,我可以在這兒回答你的問題,請說。」
鳳千代子平靜地看著在一旁準備筆記本和鉛筆的近籐刑警,她白天高漲的氣焰現在已不復見,日比野警官也不像白天那般咄咄逼人。
飛鳥忠熙興味盎然地看他們兩人。
「那麼,我開始發問嘍!你是昨天到達輕井澤嗎?」
「是的,昨天我搭火車在四點五十分抵達輕井澤,一下火車,我就攔一輛計程車直奔飯店,到達飯店房間的時間是五點五分。」
「接下來,你打電話去哪裡?」
「我一到達飯店的房間,立刻打電話給忠熙。」
「除此之外,你還有打電話給誰?」
「日比野警官,你大概是想問我究竟有沒有在五點半的時候打電話給津村吧?只可惜那個人不是我,也不應該是我!」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掛斷電話之後我看了一下手錶,那時候是五點十分,由於再過一會兒忠熙就要到飯店來找我一起吃晚餐,我沒有太多時間沐浴更衣,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我還有多餘時間打電話給其他人嗎?」
「關於這件事……日比野警官,我可以說幾句話嗎?」
「請說。」
於是飛馬忠熙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說:
「千代子昨天打電話給我,她說想跟我談談她心煩的事。昨晚不是停電了嗎?那時候我還沒來得及聽千代子提起她心煩的事,不過就算我沒問,我也知道她在煩什麼。日比野警官,你有電視吧!」
「電視啊!我有……」
「這位刑警先生,你呢?」
「這個……我內人最近對電視非常著迷,尤其喜歡看電視連續劇。」
近籐刑警故意說得很誇張來引人發笑。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看著飛鳥忠熙,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問題就在這裡。在美國,看電影的人數已經日趨減少,就像刑警先生所說,每個家庭主婦做完家事後,就坐在電視機前面,她們根本不上電影院了,所以目前日本的電影觀眾已經開始被電視取代,在這種情況下,千代於不就成為最先被淘汰的藝人嗎?」
「這怎麼可能!」
「日比野警官,這是真的,雖然千代子的片酬相當高,但是當電影沒落時,她將變成演藝界最排斥的人。」
「你知道得非常清楚嘛!演藝界管這種人叫『過氣的明星』。」
儘管鳳千代子面露微笑地附和飛鳥忠熙的話,但她臉上落寞的神情,只有飛鳥忠熙才能體會其中的悲哀。
「因此,她現在正處於左右為難的地步。千代子,你應該也聽說現在回到舞台上是最好的選擇吧!」
「咦?」
這次換鳳千代子吃驚了,她睜大眼睛看著飛鳥忠熙。
「忠熙,這件事情你也知道?」
飛鳥忠熙神情嚴肅地說:
「千代子,我並沒有在你身邊安排眼線,只因為你是一位知名演員,而我在社會上也小有名氣,所以我們都容易取得各種資訊。我剛才想說的,就是現在有一個大型劇團想找你演出。」
「真是的!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鳳千代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金田一耕助知道風千代子這聲歎息並非代表她不高興。
過了一會兒,鳳千代子幽幽地說著:
「這當然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我也認為這是東山再起的大好時機。不過老實說,我自己對這項演出並沒有自信。」
「沒這回事,你有演出新式話劇的經驗,是個成功的舞台演員。」
「可是要我在二十五天當中獨力支撐一出大型舞台劇,我真的沒有自信可以做到這一點。要是失敗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你終究要回復對方啊!」
「他們希望我在二十日之前告訴他們決定如何,因為他們還要制定明年的表演行程。我現在非常傍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這也正是我來輕井澤的原因。」
飛鳥忠熙看著鳳千代子說:
「昨天晚上你不就已經有答案了嗎?」
「咦?」
鳳千代子屏住氣息看著飛鳥忠熙微笑的雙眼,下一秒鐘,她羞紅著臉說:
「你什麼都知道了。」
「我可不是一個專門打探別人隱私的人喲!」
「啊!我不這是個意思。」
「這件事我們等一下再好好商量。」
在眾人面前說出如此親密的話語,飛鳥忠熙也不禁臉紅起來。
他接著對日比野警官說:
「日比野警官,千代子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打了通電話給我,從她說話的語氣,我立刻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你想,她在那種情緒下跟我通過電話後,還會有心情打電話給別的男人嗎?」
日比野警官一臉為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就在金田一耕助想開口說話時,坐在籐椅上的櫻井鐵雄插嘴道:
「關於這一點……我……日比野警官。」
「什麼事?」
「剛才只是我個人不成熟的推論,我之所以會那樣說,不過是從結論倒推回去的一種逆向假設罷了。嗯……如果我們認定津村先生殺人,我是指他用氰酸鉀殺人,這是一種計劃性犯罪,金田一先生,我這樣說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但是我不認為津村先生有那種本事去殺人,其中一定有誤會。」
「你認識津村先生嗎?」
日比野警官皺起眉頭問。
「我曾經見過他一次,當時熙子也在場。」
「我?什麼時候……我們在哪裡見過他?」
熙子一臉吃驚地看著櫻井鐵雄。
櫻井鐵雄非常鎮定地說:
「去年秋天,我有個朋友的作品被選中參加畫展,我拉著熙子一塊兒去捧場,結果就在畫展上遇見津村先生,當時他在一名女子的陪伴下參觀畫展,而那位女子正巧是熙子大學時代的同班同學。」
「爸爸,你也認識的,她就是山崎先生的女兒智子。」
熙子也在一旁附和,可是飛鳥忠熙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
「這樣啊……接下來呢?」
「在智子的介紹下,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喝茶,漫無邊際地聊了半個鐘頭左右。從許多方面來說,我對津村先生非常感興趣,我在一旁仔細觀察之後,發現津村先生非常善良,同時是個十分不拘小節的人。」
「叔叔,這麼說來,津村老師跟你很相像嘍!」
村上一彥突然插進這句話,使得飛鳥忠熙露出一抹微笑。
「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呀?哈哈!村先生是個非常有才華的音樂家,只不過他的不拘小節比我嚴重。說好聽一點是不拘小節,真正的意思應該是粗心大意吧!千代子,是不是這樣?」
「他很會斷章取義,不過同時也是非常善良的人。」
「所以我一開始就假設他不可能用氰酸鉀殺人。這只是我個人的推論,請不要因為我這個外行人說的一句話而影響你們辦案。」
村上一彥接著問道:
「金田一先生,立花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立花也跟櫻井先生一樣,他相信津村先生不可能殺人,為了這件事還相當氣憤呢!哈哈……他說,難道氰酸鉀這種東西隨處可以買得到嗎?如果是這樣,他就要去縣警局告發輕井澤這一帶取締禁藥不力……別看他一副乖乖牌的樣子,當他說到這裡時,神情可是非常激動呢!」
「金田一先生,他說的不是很有道理嗎?」
「的確很有道理。問題是誰擁有氰酸鉀?或是誰帶著氰酸鉀?還有,這麼多人瞭解津村先生的為人,他為什麼還要躲起來避不見面?」
「金田一先生,你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金田一耕助看著村上一彥說:
「沒有。我現在剛開始對這件事有點瞭解,不論人家說我是名偵探也好,迷糊偵探也罷,有時候我們根本無法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因為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
金田一耕助竟然在這個節骨眼提出這種「妙論」。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金田一先生,聽說你的老搭檔——等等力警官已經來到這裡了……」
的場英明笑著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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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場英明話一說完,金田一耕助驚訝地說:
「的場教授,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等等力警官還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嗎?」
「哪件事?」
「你見過他了吧!」
「我們見過面了,就在我們去淺間隱的時候,他已經到我住的地方找過我。……只是這件命案詭譎多變,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時間好好坐下來聊一聊。的場教授,你怎麼知道等等力警官已經來到這裡?」
「讓我來說吧!等等力警官這回得罪笛小路奶奶嘍!」
櫻井鐵雄趁機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等等力警官身份曝光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金田一耕助聽了之後,自然是大為震驚。
「等等力警官做事一向謹慎……因為事情太多,我們根本沒時間交談,所以我還沒聽他說起這件事。」
「金田一先生,前幾天我委託你調查這些命案的時候,你說兩、三天內警政署會派人來調查這件事,還說這個人或許會知道內情,你想聽聽他的意見。你所說的這個人就是等等力警官嗎?」
「是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等等力警官對這些命案究竟瞭解多少,他只是曾經間過我關於小轎車肇事致人於死,究竟是出於意識行為?還是純屬意外事件?當時我的直覺告訴自己,警官問的應該是阿久津謙三的事件,所以我才會說他或許知道這次的命案。事實上,警官並不認識篤子夫人。」
「篤子夫人剛才為什麼沒有提起這件事?」
日比野警官覺得有些失望。
「日比野警官,事實上,我婆婆非常傷心,她這個人自尊心很強,所以會為自己被人跟蹤而感到有些不快。」
「絕對不可能!因為我早就告訴飛鳥先生說,等等力警官會在週末來到這裡……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們會在南條的別墅敘舊,到時候我會向他求證這件事。」
「你們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的場英明笑著說。
「因為我們兩個常常相互幫忙,久而久之就成了好朋友。」
近籐刑警聽金田一耕助這麼說,不禁大笑起來。
金田一耕助突然轉頭看著飛鳥忠熙說:
「飛鳥先生,今天晚上就請你說出真相吧!」
「真相?」
「你最近見過慎先生對不對?」
飛鳥忠熙露齒一笑說:
「哦,是因為那本考古學的藏書嗎?日比野警官。」
「是的。」
「這件事還請你原諒,當時你和我都非常情緒化,因此我並沒有說出這件事。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大前天慎先生悄悄地來拜訪我,他是白鳥會的台柱,聽說去年的秋季展上他缺席了。今年他為了扳回面子,無論如何都要展出作品,可是他卻為了沒有靈感而苦惱。所以他想看看考古學方面的書籍,從中得到一些靈感,才會來我這裡借本書回去研究。」
「你們之間有沒有談到其他事情?」
「我想『找靈感』不過是個藉口,他也許想跟我談事情,可是我現在回想起來,卻又沒有任何跡象。剛才我問過千代子,若是拿他跟津村先生相比,慎先生應該算是比較圓滑、世故的人,所以他來找我有可能真的想跟我說些什麼,只是最後還沒說出口便回去了。」
「他應該是為了某件事才來這裡,畢竟來這裡需要很大的勇氣……」
金田一耕助低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對飛鳥忠熙說:
「飛鳥先生,你對火柴棒拼圖有什麼看法?那些真的是楔形文字嗎?」
飛鳥忠熙倏地瞪大眼睛,當他的視線無意間和的場英明相接時,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真抱歉,關於這一點……這也是我個人愚昧的推論,而且還是非常荒謬的推論。」
的場英明也笑著說:
「金田一先生,我雖然才疏學淺,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楔形文字。不過,你的樣子看起來挺嚇人的。」
「我專注於某一件事物時,每個人的臉對我來說都是沒有表情的。」
「金田一先生,你對那些火柴棒有什麼看法?」
村上一彥也加入他們的談話。
「這個嘛……」
金田一耕助仔細端詳眼前這位聰明的年輕人說道:
「我想它應該有特殊的意義,只不過原先的排列已經遭到破壞,如果說那些火柴棒是從命案現場移到慎先生的工作室,再依樣畫葫蘆排列的話,那麼最教人懷疑的是,那是不是原來的圖形呢?一彥,你有什麼意見嗎?」
「連您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意見。」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觀察村上一彥不自然的舉止,然後把視線移到風千代子身上。
「我想請教鳳女士一件事。」
他說完之後,又對日比野警官說:
「日比野警官,那件事由我來問好嗎?」
「好的,一切由你做主。」
日比野警官之所以爽快答應金田一耕助的提議,八成是因為他覺得金田一耕助這種人最適合和鳳千代子過招。
近籐刑警神情緊張地看了鳳千代子一眼。
「金田一先生,請問是什麼事?」
鳳千代子彷彿感染到近籐刑警的緊張情緒,說話的語氣變得柔和許多。
「請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Sasuke』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