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重新調查十九年前的那幕慘劇,金田一耕助、智子,以及幾位相關人員決定立刻前往月琴島。途中,他們在修善寺稍微歇腳之後,便分乘三輛汽車,超過天城,朝下田急行。
最前面的汽車裡坐著大道寺欣造、蔦代和文彥。當然,總管伊波良平也規規矩矩地坐在前座。
第二輛汽車裡坐著智子、阿真和神尾秀子,女傭阿靜坐前座。
至於最後一部車則坐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以及參與修善寺殺人事件調查行動的亙理局長。
多門連太郎因為九十九龍馬的案子尚未結案,所以仍被留置在警政署。
駒井泰次郎則因為被證實和歌舞伎戲院的命案無關,已經獲得釋放,但是他很快便打電話來聲明,今後再也不和智子來往了。
這件事並沒有在智子心裡激起任何漣調。事實上,駒井泰次郎的退出宣言,反而讓她有種解脫的感覺。
此刻,一行人為了解開長達十九年的密室殺人之謎,一起朝著月琴島急馳而去。
「對了,金田一先生。」
當車子翻越過天城之後,亙理局長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問道:
「今天早上下田警局曾打電話來,據說他們找到前一陣子在松籟莊飯店被殺的姬野東作的一位朋友。」
「姬野東作的朋友?他也是個跑江湖的藝人嗎?」
「是的,是的,那個人就是姬野東作以前嵐三朝劇團的團員之一,現在正在下田的劇場擔任看管鞋子的工作。我想或許可以從他那兒問出一些具有參考價值的事,所以便請下田警局予以協助。」
「那太好了,實在非常感謝。」
金田一耕助心裡頓時感到振奮不已。
「對了,那個人是不是曾在昭和七年的秋天,也就是智子生父慘死的時候,和嵐三朝一行人去過月琴島?」
「對,那個人叫做田島修三,根據他的說詞,月琴島每年祭典的時候都會邀請嵐三朝劇團去表演,可是經過那次事件之後,大道寺家便中止了這項慣例,所以那一年也是他最後一次去月琴島。」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
(說不定可以從田島修三的口中,發現十九年前那樁殺人事件的謎底。)
等他們一行人來到了田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左右了。
原本海上保安廳準備好一艘快艇,以便讓他們隨時都可以出發。但是為了顧及同行的老人,所以大夥兒決定先到旅館休息一下。
利用這段時間,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在亙理局長的帶領下,來到下田警局。三人一進入局長辦公室,下田警局局長立刻站起來迎接。局長姓工籐,是個辦事效率非常高的人。
亙理局長替他介紹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之後,工籐局長便笑著對金田一耕助說:
「啊!您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這次能夠一睹風采,真是萬分榮幸呀!剛才我和亙理局長通過電話,才知道這陣子發生的修善寺殺人事件,竟和十九年前的命案有關,實在令人吃驚。要是你們這次去島上能順利找到一些線索就好了。」
「是啊!對了,聽說有位叫田島修三的人也來到這裡了?」
「嗯,他從剛才就一直在這兒等候。喂!去叫田島過來一下。」
田島修三大約六十歲左右,滿頭白髮,膚色微紅,身上穿了一件繡著劇場名字的工作服。
「田島先生,這位就是來自東京的著名偵探,他想請教你一些昭和七年秋天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情,請你盡量說得詳細一些。」
田島修三一臉懷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
「嗯,你就儘管問吧!」
「田島先生。」
金田一耕助把身子靠向田島修三問道:
「登菇節慶是十月二十一日,那麼你去月琴島的時間是……」
「我是十九號去的。登茂節慶是在二十、二十一這兩天,不過,通常都是節慶前一晚舉行的慶祝活動比較熱鬧些,所以我們每年都是在前一天就抵達月琴島。」
「那麼你早什麼時候離開月琴島的?」
「二十一號的傍晚。由於二十一號通常只演到四點左右,所以我們收拾完東西便立刻離開了。」
「那麼,你們是在那位青年失足摔下懸崖之前離開月琴島的,是嗎?」
「是的。不過我是在兩三天之後,才從報上得知這件事的。」
「關於這件事情,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倒沒有,不過我知道那個失足掉落懸崖的青年曾經幫我們拍過照。」
「嗯,那些照片我也看到了。聽說那名青年在拍下你們的照片回去之後,又拍了一些蝙蝠的照片,當時你們演的戲劇和蝙蝠有關嗎?」
「蝙蝠?」
田島修三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應該不會吧!若說是其他和蝙蝠有關的……」
「請你仔細想想你們演出的戲服或道具上是否有蝙蝠的圖樣,或者那一帶是否有蝙蝠出現?」
「不,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戲服或小道具,而且當時是大白天,所以蝙蝠不太可能在那時候出現。」
金田一耕助原本滿懷希望,這下子頓時有種跌落谷底的感覺。他無奈地看著田島修三,沮喪地問道:
「你們劇團究竟有多少人?」
「一共有十二人。」
「十二人?」
金田一耕助哺哺自語之後,突然皺著眉頭看著對方。
「你確定是十二人?沒有錯嗎?」
「不會錯的。我當時不是演員,只是擔任總務之類的工作,所有人的生活全歸我打點,所以印象很深刻。當時整個劇團一共
「但是我看過你們的團體照,好像有十三個人呀!」
「十三人?應該不會吧!」
田島修三說完之後便陷入沉思,突然他又笑著說:
「啊!我想到了,一定是島田也跟我們一起照相。」
「島田?島田是誰?」
金田一耕助感到心跳加速,他感覺到破案的關鍵似乎就快出現了。
「他是月琴島上的人,非常喜愛戲劇,還專程到下田來接我們。我們演出的時候,他也常自願要求擔任跑龍套的角色,好像自己也是劇團一分子似的。因為我叫田島,他叫島田,因此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的名字。」
「那個人究竟有多大年紀?」
「這個嘛……他很年輕,可是又有些老成,所以我也猜不出他的實際年齡。不過他相當風趣,而且常常講笑話逗我們開心。我們離開月琴島的時候,他也搭同一條船送我們到下田。」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這時候,一個奇怪的念頭漸漸浮上他的腦海。
「金田一先生,怎麼了?」
等等力警官和亙理局長都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才歎了口氣說道:
「啊!沒、沒什麼。田島先生,非常謝謝你,那麼今天就問到這兒吧!」
金田一耕助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他目送田島修三離去之後,便轉過頭對工籐局長道:
「局長,有件事想麻煩你。」
「你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我想跟你借調兩三個人,可能的話,最好是擅長搜索住家的人。」
「嗯,沒問題。」
工籐局長想了一會兒,立刻叫來三名刑警,命令他們跟金田一耕助同行。
等他們一行人回到飯店時,大道寺家的人早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金田一耕助只好趁著在前往碼頭的途中,拉住神尾秀子問道:
「神尾老師,月琴島上有沒有一個叫島田的人?」
神尾秀子歪著頭答道:
「沒有吧!我記得月琴島上沒有這樣的姓氏。」
「真的嗎?請你再仔細想想,十九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月琴島上是否有這麼一個人?」
「沒有,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前,月琴島上從來沒有這種姓氏。」
神尾秀子斬釘截鐵地回道,金田一耕助只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很快便來到海岸邊,六月的伊豆海閃著仲夏耀眼的波光,對岸的燈塔就像是大海之往一般聳立在海面上,碼頭附近的漁船桅桿也如林木般排列著。
金田一耕動又開口了:
「十九年前舉行祭典時,嵐三朝的劇團有多少人?」
神尾秀子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聲音低沉地說:
「這……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我實在有些記不得。不過,我想應該可以查得出來。」
「為什麼?」
「你也知道,島上並沒有旅館,所以那麼多人來只能分開住宿。而當時負責分配住處的人便是我,因此我只要查查以前的賬本,就可以知道哪裡住幾個人,哪裡又住幾個人,全部加起來就知道總共有多少人了。只是,金田一先生,你問這些有什麼用意嗎?」
神尾秀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不過金田一耕助故意裝作沒注意的樣子。
「沒什麼。對了,那賬本現在在哪裡?」
「在月琴島的大道寺家。」
「啊!待會兒回到島上,請你立刻查閱一下好嗎?不過,這件事千萬別對其他人說哦!」
神尾秀子一言不發地點點頭,但她的嘴唇不知道怎麼回事,變得越來越白,毫無血色。
汽艇急速地前進,月琴島眼看著就快到了。
從海面上看過去,月琴島就像故事書中的插圖,覆蓋全島的綠樹叢中,隱約可見中國特色的屋瓦、朱紅色的柱子。不過由於年代久遠,這些建築物的顏色都顯得有些灰暗。
這是智子上生土長的故鄉,當初她下定決心向這裡告別,沒想到僅僅離開二十多天,命運又再度把她帶回這裡。
此刻在智子眼中,這美麗的故鄉竟然變成一隻不知名的怪物。她覺得似乎有一隻巨大的黑手覆蓋在島上,阻斷陽光的照射。
汽艇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一聲咳嗽也聽不見。
大道寺欣造面無表情,呆呆地望著前方的水平線;蔦代則低著頭緊緊抱住文彥的肩膀。
當汽艇繞過琴桿呷的尖端時,智子終於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只見神尾秀子眼角噙著淚水,不過智子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她自己也想放聲大哭。
外祖母阿真更是虛弱地閉上雙眼。這二十幾天當中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早就令她感到疲憊不堪了。
汽艇漸漸放慢速度,不久便停靠在碼頭旁。
碼頭上的留守人員及五六位島民都出來迎接他們,這些人和阿真、神尾秀子一一打招呼寒暄,不過並沒有人高聲談話,因為大家都明白智子這次回來,絕對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惟有伊波良平依然踱著小碎步,在碰到舊識的時候,誇張地和對方打招呼,反而讓人覺得很怪異。
不久,大夥兒都下了汽艇,三三兩兩地朝大道寺家走去。
從碼頭到大道寺家只需步行十五分鐘,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覺中又和神尾秀子並肩走在一塊兒。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看看四周,壓低嗓門問道:
「我曾經寄給你那個記錄了許多編織符號的暗號表,你覺得怎麼樣?」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轉頭看著神尾秀子。
「哦,那個東西啊……我夾在筆記本裡,現在也帶在身邊。你想知道什麼嗎?」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神尾老師。」
金田一耕助輕輕叫了一聲。
「你是不是認為這裡將會發生一些需要那些暗號的事情?」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非常仔細地觀察著含糊其辭的神尾秀子,突然間,他注意到一件事。
「咦?神尾老師,前些日子你在歌舞伎戲院走廊上拿給我看的項鏈墜子怎麼不見了?」
「哦,那個呀……」
神尾秀子的臉頰微微泛紅,隨即搖搖頭說:
「我弄丟了。」
「弄丟了?」
「是啊!我也沒注意是掉在什麼地方了。唉……這陣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人總是恍恍惚惚的。」
看著神尾秀子的臉,金田一耕助知道她在說謊。
(可她為什麼要說謊呢?)
金田一耕助實在覺得很奇怪。不過,他仍繼續問道:
「對了,前幾天我聽智子小姐說,你對十九年前發生的慘案有很強烈的責任感,因為你認為之所以會發生這些事情,都是因為昭和七年的夏天,智子小姐的母親和日下部先生所犯下的錯誤是……」
「一點兒也沒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疏忽所致。」
「這麼說,這個事件其實早在昭和七年的夏天,當大道寺先生——也就是當時的速水欣造和日下部達哉兩位青年來月琴島旅行時,就已經種下禍端了?」
神尾秀子定定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嗯。如果說得更明確一點,應該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也就是昭和六年秋天的時候吧!」
「昭和六年?」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回頭看了神尾秀子一眼。
「昭和六年的秋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道寺先生,不,當時的速水欣造原本是一個人來旅行,他非常喜歡月琴島上的山光水色,所以第二年他就邀日下部先生來島上一遊,後來就發生那樁慘案。因此嚴格說起來,所有事件的開端就在昭和六年的秋天。當然,這不是誰的責任,只能說是大家的命運。」
神尾秀子悲傷地歎了∼口氣,突然她注意到前方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外婆,你怎麼啦?」
一直走在神尾秀子前面的阿真,不知是頭暈還是怎麼了,腳步突然站不穩。要不是一旁的智子及時扶住她,她肯定會摔倒在路上。
「啊!來人哪……外婆她……」
聽到這個求救聲,大夥兒全都跑上前去。
只見阿真的臉色發白、呼吸急促,額頭上還不時冒著冷汗。金田一耕助握住她的手,覺得一股寒氣直逼過來。
他心裡知道阿真已經不行了,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出非常平靜的模樣。
「大概是貧血吧!有沒有人可以背一下這位老人家?」
三名刑警之中體格最健壯的一人立刻把阿真背起來,此時的阿真早已虛弱得猶如風中的枯草一般。
「金田一先生,我外婆沒有問題吧?」
智子全身顫抖地問。
「放心吧!她沒事。神尾老師,你和智子小姐先回去準備一下老夫人睡覺時所需要的東西,記住!盡可能讓她雙腳保持溫暖,還有,記得叫人去請醫生。」
於是智子、神尾秀子和女傭阿靜便一起先走,伊波良平也隨後跟去。其餘的一行人則繼續爬上長長的緩坡。
「唉!上了年紀就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覺和大道寺欣造並肩走在一塊兒。
「是啊!再加上這陣子又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大道寺欣造語氣冰冷地說著。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大道寺欣造才又開口低語道:
「金田一先生,如果我們遵照那封警告信函做的話,或許對大家都好,你說是嗎?」
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反問:
「大道寺先生,你一直很在意那封信是嗎?」
大道寺欣造考慮了一會兒,才聲音沙啞地說道:
「金田一先生,關於這件事……其實我有一個想法,不過這或許只是我自己的胡亂猜測罷了。」
「即使是胡亂猜測也不要緊,只要你想到什麼,都請儘管說出來。」
大道寺欣造又想了一下子,才緩緩說道:
「我們是在五月初接到那封警告信函,從信封上的郵戳來看,信是在東京投遞的,所以寫這封警告信函的人應該是在東京。
「而且從這封信中也可以看出,寄信人非常清楚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情,這麼說來,那個人當時應該在月琴島上。如果事情發生的時候,那個人在島上,而五月份左右那個人又在東京,那麼蔦代符合這個條件,良乎也符合這個條件,可是這兩個人都沒有理由這麼做,所以就只剩下九十九龍馬了。」
「但是九十九龍馬似乎也沒有理由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阻止你把智子小姐接回東京呢?」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語氣嚴肅地說:
「或許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老實說,就因為接到那封警告信函,反而讓我更下定決心要把智子接到東京來住。
「你應該知道,九十九龍馬深愛琴繪,或許他曾通過旁人得知智子的容貌很像琴繪,於是就把過去對琴繪的愛意全部轉移到智子身上。而且警告信函中曾經提及十九年前的意外是他殺,當時最清楚這件事的不正是九十九龍馬嗎?
「此外,從警告信函中的書寫風格來看,可說與九十九龍馬的怪異性格十分吻合呢!」
「這麼說來,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全都是九十九龍馬所犯下的罪行嘍?但是九十九龍馬後來卻死於別人之手,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不,或許我們該把上次那件事和這次的連續殺人事件分開考慮。我一直相信多門連太郎那個青年因為正巧闖入,所以錯手殺了人。金田一先生,多門連太郎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他總是纏著智子呢?」
金田一耕助避開大道寺欣造咄咄逼人的視線說:
「這一點我也不明白。對了,大道寺先生。」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四周說:
「十九年前在這個島上,知道智子的親生父親死於他殺而非意外,而且今年五月也在東京的人,除了九十九龍馬之外,還有一個人。」
大道寺欣造緊鎖著眉頭問道:「是誰?」
「神尾老師。」
「神尾老師?」
「是的。神尾老師四月底曾為了先去看智子的新居,一度前往東京不是嗎?雖然她在東京僅僅滯留數日,可是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寄出警告信函了吧!」
大道寺欣造先是睜大眼睛,接著才語氣激動地說:
「可是,神尾老師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師愛琴繪小姐,也愛智子小姐。如果智子小姐離開月琴島和異性結婚,那麼對神尾老師來說,將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本想說些什麼,但他遲疑了半晌,卻只是張著嘴巴,一句話也沒說。
這個時候,一行人正好來到大道寺家的門口。
由於醫生及時趕到,給阿真做了注射,所以阿真的情況目前已經穩定了許多,不過仍令大家擔心。
「她年紀大了,身體十分衰弱,所以……」
醫生搖搖頭,無奈地說著。
「不過,她暫時不會有事的。」
醫生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
聽了醫生的話,智子才放下心,她把昏睡中的外祖母交給女傭阿靜照顧,自己則和神尾秀子一起來到客廳,面對所有遠道而來的客人。
「智子,外婆的情況怎麼樣?」
大道寺欣造語氣溫和地問道。
「這個嘛……情況不是很樂觀,但目前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智子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簡短地回答。
聽完智子的話,在場的每個人都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沒有人開口說話。
「這……唉!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大道寺欣造神色黯然地說道。
「老夫人一定是極力忍受著痛苦回來的,而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實在很抱歉。」
神尾秀子雙手撐在榻榻米上,低頭向大道寺欣造賂罪。
大道寺欣造則輕輕點點頭,轉向智子說:
「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大家千里迢迢趕來,可是外婆的身體卻……」
「爸爸,這是兩回事。正因為大家千里迢迢趕來,所以我想請大家仔細調查一下那間上了鎖的房間。」
看來智子已經下定決心查個清楚了。
「現在立刻著手調查嗎?」
「是的,現在立刻調查……」
「哎呀!智子小姐,你也不需要急於一時嘛!現在正好是用餐時間,先請大家用飯吧!」
神尾秀子說的不無道理,因為大家在下田耽擱了一陣子,再加上外祖母阿真身體情況不佳,這一切忙完之後也已經六點了。
智子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道:
「對不起,我只顧著自己的事,忘記大家也餓了。老師,我們一起去準備晚飯吧!」
「我也去幫忙。」
蔦代立刻站了起來。
由於正值夏季,大家吃過晚餐後,天色依然很亮。
「那麼,智子小姐,現在就讓我看一看那間神秘的房間吧?」
金田一耕助放下茶杯,雙手撐在矮桌上看著智子,現場立刻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請等一等,我去拿鑰匙。」
智子一面走出客廳,一面回頭對神尾秀子說:
「老師,請你先帶各位去那個房間,我隨後就到。」
「好的。那麼,各位這邊請。」
「蔦代,你就留在這裡收拾一下,順便留意老夫人的情況,不用跟來了。文彥,你要乖乖和蔦代在一起哦!」
大道寺欣造吩咐道。
「老爺,你放心吧!」
蔦代臉色蒼白地回應大道寺欣造的話,然後轉頭對文彥說:「大少爺,你就和我在一塊兒。」
「嗯。」
文彥乖巧地點點頭。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趁機低聲對金田一耕助說:
「你剛才問我嵐三朝劇團的人數問題……」
「有結果了嗎?」
「是的,一共是十三人。」
「十三人?沒有弄錯?」
「沒有。」
神尾秀子說完,便先跑去開離館的門。
金田一耕助的心猶如風雨中的小船一樣,劇烈地擺盪個不停。
根據田島修三所說,嵐三朝那個劇團一共是十二人,可是島上的記錄卻是十三人。那麼,多出來的那個人一定是叫「島田」了。
也就是說,那個男人在月琴島居民的眼中是跑江湖的藝人,而在這些藝人的眼中他卻是島上的居民。
(難道這個男人故意要使雙方對他的身份產生誤解嗎?)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裡,突然覺得一直潛藏在心中的謎底終於浮現在亮光中。
「金田一先生,你怎麼了?」
等等力警官吃驚地拍拍他的肩膀。
「沒、沒什麼。」
「你的臉好紅,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亙理局長也擔心地看著他,因為此刻金田一耕助已經從脖子一直紅到頭頂上去了。
「沒、沒什麼,請不用為我擔心。啊!就是這個房間嗎?」
神尾秀子點點頭,拉開窗簾。
當她站在左右對開的房門前時,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回頭對後面跟上來的大道寺欣造說:
「大道寺先生,你知道這個房間嗎?」
「當然知道啦!」
大道寺欣造輕咳一聲,然後清清嗓子說:
「唉!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裡竟然會藏著這麼一個可怕的秘密。當初我一直以為琴繪只是想要完整地保留對智子親生父親的回憶罷了。」
「對了,神尾老師,琴繪女士為什麼一直保留著命案現場?」
「這是因為自從發生那件慘案以來,琴繪小姐便不斷地責怪自己。她故意保留這個房間來提醒自己犯下的錯,所以琴繪小姐死後,大家也只好依照她的遺言,保留了這個房間原來的樣子。我想琴繪小姐即使在死後,也一直不斷地苛資自己吧!」
「琴繪女士是什麼時候鎖上這個房間的?」
「在命案發生後,我便立刻將門上鎖了。」
「那麼,琴繪女士經常進出這個房間嗎?」
「不,她通常只是站在門外哭泣。」
金田一耕助搔搔腦袋,一句話也沒說,眼中卻閃閃發光。
這時智子已經拿來埋在山茶樹根下的鑰匙。
「讓各位久等了,因為我把鑰匙理得稍微深了一點。」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瞧,只見鑰匙上果然還沾著泥土。智子用手絹將鑰匙擦乾淨之後,便交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拜託之意。
「希望你調查這間房子之後,能減輕我母親的罪孽。」
金田一耕助把雙手放在智子的肩上。
「智子小姐,這件事我沒有辦法給你保證。不過,如果我可以在這間屋子裡找到某樣東西的話,那麼殺你父親的人就有可能不是你母親。只是這必須靠運氣,畢竟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往事,想要找出有力的證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關係,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不過,要是您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的話……」
「那就只好請你想開一點了。」
金田一耕助打開門上的鎖,推開左右對開的門。一行人不由地屏住氣息從金田一耕助的身後往屋裡瞧。
這間房子裡有些昏暗,在六月高溫的烘烤下,迎面撲來一股刺鼻的零味。
金田一耕助伸手打開室內的照明燈,然後回頭看著站在身後的智子。
「智子小姐,這個房間跟你當初看到的樣子比起來,有沒有什麼不同?」
智子不安地環視一遍室內的狀況。
緊閉的窗子、靠牆的床鋪和長椅、放在長椅子上裝毛線的籃子、房間中央有一張中國特色的桌子、桌上那把斷柄的月琴……
她微微顫抖地說道:
「沒有……沒有什麼改變。」
「啊!我的毛線籃子在那裡!」
神尾秀子似哭似笑地低聲說道。
金田一耕助回過頭去對神尾秀子說:
「神尾老師,十九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你曾目睹過命案現場。請問當時日下部先生倒在什麼地方?」
「嗯……這個……當時他就坐在桌子的對面……」
神尾秀子正要到所指的地方去,卻被金田一耕助輕輕制止住。
「神尾老師,請你不要靠近那裡,否則恐怕會影響搜查工作。」
「啊!對不起,我一時衝動,所以……」
「沒關係。那麼,你進來的時候,日下部達哉當時是什麼情況?」
「哦,他坐在桌子對面,趴在桌上,所以門一打開,我正好看見他的頭就像石榴般裂開,而桌子上都是血……此外,屍體旁邊還有一把斷柄、沾滿鮮血的月琴。」
「你所說的月琴就是那一把嗎?」
金田一耕助指了指桌上很舊的月琴,然後回頭看著神尾秀子。
「神尾老師,我以前也曾見過月琴,可是它那麼輕,真的可以把人打得頭破血流嗎?」
「啊!這個……」
神尾秀子臉色慘白地轉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事後我也曾注意到這件事,因此我拜託琴繪小姐再進房間看一次,可是她卻怎麼也不答應。」
「嗯,原來如此。那麼,當時你還注意到什麼事?」
「這……件事我一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當九十九先生來這兒,抱起日下部先生時,我竟發現他的臉好像在笑的樣子……」
「你是說日下部先生在笑?」
「嗯,他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露出頑皮的笑容,令人看了好心疼。」
神尾秀子說著,忍不住看了著智子。智子則面無血色地望著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日下部先生笑得非常調皮……」
金田一耕助緩緩抓著頭,靜靜地思考著。
「啊!非常謝謝你。對了,還有什麼其他的線索嗎?」
「應該沒有了。」
「是這樣啊!那麼,請大家在客廳稍微等候一下好嗎?我想請警方的人員進入這個房間裡搜查。局長,請!」
亙理局長和等等力警官,以及下田來的三名刑警進房之後,金田一耕助便從裡面關上門,並插上門閂,鎖上門鎖。
此刻金田一耕助的眉宇之間充滿了幹勁,使所有的人不由地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想要在這裡做什麼?」
「哦,警官。」
金田一耕助嚥了嚥口水,緩緩說道:
「我想借大家的力量,在這個房間裡找一樣東西……」大道寺先生、智子小姐,你們可以到客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