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陣殺人案 第十七章 意外的密室
    主謀者

    「我能想像三郎發現這個實驗,但是真實情況也只有問三郎才能明白。這件事裡有些是只有他才能想出來的伎倆,可是他中途參加此一計劃。賢藏當初的目的只要被認為是單純的他殺就可以了,一定沒想到要捏造這個兇手。

    以三郎的觀點,沒有兇手的殺人案件更容易叫人懷疑,因此才急忙捏造兇手,而三指男人正是現成的。賢藏和三郎可能都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對方形跡可疑,又問起自己家裡的事,這條件十分符合兇手的形象。

    另外,只要是偵探小說迷都會留意指紋,三郎也注意到那男人獨特的三隻手指的指紋一定留在川回屋的杯子上,於是更加刺激了他的慾望。而後,三郎又想出一些詭計,比方相簿上的照片及日記中的隻字片語,把它編造成三指男人和賢藏之間似乎有什麼糾葛。換句話說,這件兇殺案是賢藏的智慧再加上三郎添加的懸疑伎倆,致使這樁案件複雜起來。」

    「他們從哪裡拿到三指男人這張照片的?」

    銀造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三指男人隨身攜帶的。」

    「這就奇怪了,有誰會把照片隨身帶著?」

    隆二蹙著眉頭問。

    「你說的不錯,一般人也許不會,但某些行業的人通常會隨身帶著自己的照片,像是汽車司機啦……」

    金田一習慣性地抓抓頭。

    「啊!」

    探長忽然拉高音調,恍然大悟地說道:

    「難怪我覺得眼熟,經你這麼一說,才看清原來是貼在駕駛執照上的。」

    「完全正確。」

    金田一高興地抓了抓頭,接著說:

    「知道這點,也就能瞭解為什麼那男人的臉上有傷疤和三隻手指了。這人名叫清水京吉,後月郡人,是個汽車司機。從小到東京謀生,最近因為發生車禍,不但已無法再當司機,同時身體狀況也很差,想靜養一段時間,因此就寫信給住在久村的姑媽,問她願不願意收留他。

    姑媽回信給他,說是既然有這種困難,隨時都能來住。之後他的姑媽一直焦急地在等他,他卻毫無音訊。這是今天木村刑警到久村調查的結果。

    由於清水從未到過他姑媽家,他姑媽只記得他小時候的長相,當木村刑警把照片拿給她看時,她不敢確認,不過卻表示和她的哥哥長得很像。可見那個不幸死在宅邸後低崖上的三指男人確實名叫清水京吉。」

    「因此,屍體就被家兄利用了?」

    隆二沉痛地詢問。

    「那些沒完全焚燬的日記,又該如何解釋?」

    探長毫不考慮地追問。

    「啊,那也是三郎安排的陷阱之一,像賢藏那樣始終不斷寫日記的人,一定記述過各種不同的經歷,只要略加綜合整理,想編成任何情節都可以,你們看!」

    金田一從記事本裡取出五張焦褚色的紙片,那是沒有完全焚燬的日記。

    「這是其中之—……今天往海灘的途中,經過平日冬子在彈琴的地點,我一聽到那琴聲就難過……第三……是冬子的喪禮,寂寞、悲傷的日子。今天島上也下著細雨,我參加喪禮……第五是……離開島嶼前,我再次去冬子的墳前獻上野菊,祭拜後,似乎聽到琴聲,我率然……似上這三頁無論是鋼筆筆尖的粗細、墨水的色澤,或是冬子的姓名,顯然是同一時期所寫的。

    但是第二頁裡的……那傢伙!我憎恨……我終生都憎恨他……以及第四頁裡的我是否跟那傢伙決鬥……一股難以言喻的激憤,我要視他為畢生仇敵……這二張字跡的筆尖粗細不同,墨水色澤也不同。而第一、三、五頁是旅行途中所寫的,當時不可能同時使用好幾支鋼筆,因此,第二、四頁一定是不同時期寫的。

    從字體來判斷,第二、四頁事實上,應該是更早以前寫的,換句話說,應是賢藏在大學任教時寫的。隆二先生,賢藏在求學期間有過這樣的事,你難道真的毫不知情?」

    隆二忽然被問一時呆愣住了,茫然地望著金田一,不久即愧然低頭,略帶猶疑地說道:

    「關於這點,我也覺得很難理解,大哥在大學任教期間,發生一件讓他非常憎恨他的一位同學的事情。那人本來是大哥最親密的朋友,但是和老師的女兒談戀愛,大哥認為他的朋友背叛了他,同時還被他暗中擺了一道,使大哥陷入很不名譽的處境,結果不得不離開學校,而那個小姐也因此而病逝。

    這樁事情的真相我並不太清楚,不過大哥一直認為是他那位好友所設計的陰謀,因此對他恨之入骨。在這件事裡,我看到大哥寫的『畢生仇敵』四個字時,馬上想起那人,但是後來大家認為是大哥在島上遇見的人,又覺得非常不對勁,何況被大哥視為『畢生仇敵』的人,是個一提起姓名大家都知道的傑出學者,因此,我始終認為不可能,所以一直沒有說出來。」

    「原來如此!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沒有,最近我倒見過照片,只是不敢確定原先貼在相簿上的那張照片是不是他年輕時候的照片。」

    「啊,這已經足夠了。三郎把這件事和賢藏後來在島上的故事巧妙地拼湊在一起,再加上那個三指男人的照片,捏造一樁嚴絲合縫的案件,實在太不簡單了。哈哈哈!會選擇島上的故事,大概和琴聲有關吧!

    以賢藏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讓別人看自己的日記,但是碰到三郎,他也沒轍;而且記憶力奇佳的三郎可能是出於好奇偷窺了哥哥的日記,對於日記中的大小事情他一清二楚,因此,他把那些事情拼湊在一起,使它看起來和這件事有關聯。」

    金田一接著又說:

    「如果我的判斷不錯的話,三郎一加入此計劃後,賢藏只有聽命於他的份,遺憾的是,三郎將案情安排得過分像偵探小說了。」

    指紋的安排

    聽金田一這麼一說,我絲毫不感到意外,因為我很清楚,在一柳家中,除了隆二還算是正常人之處,其他每個人多少都有些怪異。

    「就這樣,二十五日清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兩人把屍體的右手自手腕處砍斷,然後把屍體埋入炭窖內。黃昏時,婚禮開始舉行之前,賢藏喬裝成三指男人並在廚房現身。雖然相簿和日記都動了手腳,為了使探長誤認為三指男人當時仍然活著,賢藏在廚房交出紙片後,就從西邊繞到低崖,再從低崖滑下,進入偏院,並換好衣服等候舉行婚禮。

    這時秋子進來,把紙片交給他,於是他撕碎紙條,放入袖管,並吩咐秋子將遮雨窗關上後走出偏院。當秋子回到主屋時,當然沒有看見賢藏,因為那時賢藏還留在偏院,以自己的血在柱子及遮雨窗後留下三指男人的指紋,並留下腳印,然後帶著清水的衣服和皮鞋丟進炭窯的煙囪內,同時將琴弦拉到欄間。」

    探長忽然瞪大雙眼,驚詫地說道:

    「金田一先生,照你這麼說,那三隻手指的指紋在入夜前就已存在?」

    「是的,除了那個空檔外,再也沒有其他時間讓賢藏留下指紋,這也是讓我悟出事情真相的第一階段。雖然別處也留有沾血的三隻手指指紋,像屏風上戴著指套的指紋等,但是能夠清楚判別的指紋都是非常不易發現的地方。

    我想這也許有某種意義,因此推論出:第一、這兩處指紋都是很遲才被發現的,或許這是殺手的目的。若是過早被發現,由於血跡乾涸的狀況和顏色深淺與其他血跡不同,會馬上帶來麻煩,因此,越晚發現就對兇手越有利,也許兇手正希望如此呢。第二、在那種地方留下指紋,即使喝交杯酒時,也不會被發現,畢竟,兇手行兇時都知道戴上指套,怎會留下沾了血的明晰指紋呢?所以我認為那是故意留下,以分散偵查方向的,同時這指紋留下的時間比行兇時間還要早。」

    「嗯……」

    探長輕輕發出贊同的聲音。金田一接著微笑地說道:

    「所有舞台背景都佈置妥當後,賢藏帶著三隻手指的手腕回到主屋。想想看,賢藏既然把皮鞋和衣服都丟進窯內,為何不連手腕也一併扔進去呢?我認為是三郎要求如此做的。三郎覺得這件事情非常有意思,並且也想利用這隻手來重新演練一下,才會要賢藏把手腕藏起來。

    但是,三郎自己不可能藏住這隻手,因為事情發生後,家中一定會遭警方搜索,因此只好利用貓的棺材。鈴子是在命案發生後才把貓埋了,因此,這口棺材卻成了手腕的最佳藏放之所。」

    「然後,賢藏進入書房燒掉日記?」

    「是的,這是三郎事先整理出來的。在此必須說明的是,賢藏既然要燒掉日記,應該也會把袖管內的紙片一併燒掉才對,他不但沒有這麼做,而且連一片都不缺地保留著,說明了這是他故意留下來的。不久,婚禮開始了,在席上也有兩件值得注意的事,一是把琴帶到偏院,若不是村長提議,賢藏也會這樣說,用來製造克子彈琴的證據。另一點是叫三郎送川村的叔公,這當然是要替三郎製造不在場證明。對了,我想問隆二先生一件事。」

    不在場證明

    隆二眉頭微挑,帶著詢問的神情望著金田一。

    「剛剛探長應該也問過你,既然你在二十四日傍晚已經來到這裡,為何不參加婚禮?又為何要謊稱第二天剛到?」

    隆二黯然低下頭。

    「從你剛才提到三郎在這件案子裡介入的情形,讓我明白大哥的真正心意。或許他是要讓我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才鄭重告訴我,絕對不可回來參加這次的婚禮,以免引起警方的懷疑!我卻無法揣摩他的心意,同時,他在信中的那種強硬語氣也使我不安,因此,我提早一天離開學術會議回來了。

    為了不違逆大哥,我覺得還是不參加婚禮的好,因此只待在川村,第二天聽到命案消息後,我就和叔公及三郎商量,堅稱自己是當天早上才抵達的。」

    「令兄很疼愛你吧?」

    「不,與其說他疼愛我,還不如說只有我瞭解他。」

    「我瞭解,令兄並非怕你受到懷疑,而是怕你揭穿真相。」

    隆二點點頭:

    「或許吧!那天早上,當我知道事情發生時,就直覺是大哥干的,只是不知道真正原因,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

    「謝謝你!這樣一來,你的疑點已經澄清了,接下來是行兇的過程。在喝完交杯酒之前,賢藏已偷偷把一個弦柱藏在袖管內。我在聽完探長的說明後就已經想到了,因為在落葉堆中發現的弦柱,除了三隻手指的指紋外,沒有其他的指紋,如果它是當晚裝在琴上的弦柱,根本說不通。

    因為那張琴鈴子和克子都彈過,彈琴時,一般人都會以左手來調整弦柱的位置,若是同一張琴的弦拄,應該會有鈴子和克子的指紋才對。兇手不可能只留下自己的指紋,而把別人的指紋擦掉。因此可以斷定那弦杜絕對不是當晚彈奏的那張琴的弦柱,也就是說,沾血的指紋是故意留在弦柱上的。」

    鍛造咬著大煙斗點頭,探長似乎有些臉上掛不住的樣子,直搔著頭,隆二則是俯首不語。

    「賢藏放入母親袖管內的弦柱被我找到了,這本來應該是三郎在事後必須扔掉的,或許是因為彼此協調得不夠周全,也或許三郎在混亂中忘掉了,一直留到現在。現在就要說到悲劇發生的那瞬間……」

    此時,金田一的臉色變得黯然起來了,大家也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賢藏靜靜躺在床上等待水車開始轉動,等聽到聲音的瞬間,他忽然起來,假裝要上廁所,卻從壁櫥內拿出日本刀,亂刀殺死克子,再戴上指套撥動琴弦,同時也在屏風上留下沾血的指套痕跡。」

    「賢藏為了掩飾自己的指紋,把所有細節都考慮進去。他可能認為琴弦和弦柱都用上了,若不用指套未免不合理,因此故意留下這些破案的痕跡。之後,他把指套丟在洗手台上,從欄間拉下琴弦來,用我剛才實驗給大家看的方法自殺,順利地完成這樁奇怪的本陣殺人案。」

    所有人都沉默無語,我感到一股寒氣逼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這時,其他人好像也受到感染似的,一個個都縮著肩膀,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這時,隆二突然開口說話:

    「大哥為什麼不打開遮雨窗?讓人以為兇手是由外面進入,不是更自然些?」

    金田一拚命用手搔頭,口吃地說道:

    「這……這……這是最重要的問題,而我……我……我對此事件最感興趣的也……也在這點。」

    他慌忙吸一口冰涼的麥茶後,語氣才稍微緩和些:

    「賢藏雖然也是那樣打算,可是意料不到會降大雪,使得全盤計劃都得重來。各位應該知道他除了在玄關處留下腳印,還在西側庭院留下相同的鞋印,以便讓人以為兇手是從這裡逃走的。但是積雪掩蓋了鞋印,那雙鞋又丟入炭窖內了,因此,要重新留下鞋印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雪地上沒有腳印,打開遮雨窗也就毫無意義了。也許他想乾脆讓它變成密室殺人案件,因此,才沒有打開遮雨窗。由於這並不是兇手有計劃的密室殺人,完全是意外造成的密室殺人案件,才讓我感到特別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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