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東京 和賀的公寓
澀谷附近,在高地上的一座高級公寓的房間。
和賀在彈鋼琴。停下手來。
用鉛筆在五線譜上劃。
又接著彈鋼琴。
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整齊地擺著立體聲錄音機、磁帶錄音機等等。佐知子就坐在這個角落的沙發上。
和賀工作告一段落,點著了一根香煙。
他走到佐知子身邊坐下,默默無言。
佐知子:看樣子逐漸搞出個眉目來了吧。
和賀:搞工作說是憑天才,倒不如說是靠耐性啊。
佐知子打開了剛才為防嘈而關上的室內冷氣開關,冷氣開始送到室內。
佐知子:到底什麼叫宿命?
和賀:除了我,誰都不會懂得的。
佐知子:那麼說,音樂除了音樂家以外,誰都不懂得羅。
和賀:等我寫完了,就誰都懂了。
短暫的沉默。
佐知子:爸爸總擔心咱倆的事呢。他說,讓週刊雜誌象前一陣子那樣說你們的閒話,就不好辦羅,婚事嘛,乾脆早點辦了算了。
和賀:不,我現在不能考慮這個問題。
佐知子:那是不是等這次工作結束以後,還是……
和賀一聲不響。
佐知子:我總覺得如果同你結婚,一定會得到幸福的,你不這麼想嗎?
和賀:你以為在這個人世間真會有什麼幸福嗎?
佐知子:?
和賀:本來就沒有什麼幸福啊,正因為沒有,所以人們才捕風捉影似的去追逐它。
佐知子:那,這就是宿命?
和賀:還不一樣。那是強大得多的東西。
佐知子:是強大得多的東西?
和賀:人,誰都認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來生活的。但實際是被這個強大得多的東西支配著。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總急著拚命去擺脫它,但又絕對擺脫不了……這就是說,人,生下來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佐知子:(點頭)人,生下來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要說這就是宿命的話,那我也懂了。不過,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個宿命切斷關係。
和賀定睛望著。
佐知子站起身來,從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拿來了一塊手絹。
女人用的小手絹。
佐知子:從你的褲兜裡找到的……還有點純樸的香水味呢。
和賀默默地起身向鋼琴走去。從背影看不出他感到內疚或反感,反而顯得高傲、泰然自若。
佐知子:聽見了吧,雖然找不知道她是何許人,但你要跟她一刀兩斷。
和賀無言,完全無視佐知子,又彈起鋼琴。
105 警察廳 一處的房間
今西專心讀著一卷用舊式信紙寫的信。
旁邊放著一個信封,上邊用毛筆書寫著剛勁有力的字體。
島根縣仁多郡仁多鎮龜嵩
桐原小十郎
在三科裡只有兩三個便衣警察,冷冷清清的。
桐原的聲音:「敬後者,前些日子,您在大熱天,特地來到這窮鄉僻壤,雖說是為了工作,但也夠辛苦的了。您難得來訪,我卻未能使您此行有所收穫,實在抱歉。前幾天,又收到您誠摯的來信,實在過意不去。本應及時給您覆信,只因需多方調查,費些時日,以致拖延至今,深表歉意。有關您打聽的那個乞丐父子倆的出生地事,原籍是石川縣江上郡……」
106 北陸線 金澤站
從上野發車的北陸2早到站,今西從臥鋪車廂走下。
字幕:
今西得到科長的批准,又踏上了征途
107 同上 車站前
今西走出車站,環顧四周,然後向公共汽車總站走去。
108 石川縣 山中溫泉
終於開來的公共汽車,在總站停下。
* * *
在公共汽車裡。
大部分乘客都下車了,今西依然坐著不動。
汽車載著剩下的寥寥幾個乘客,繼續弛去。
109 在高坡頂上
今西站在坡上,俯瞰全村。
三面環山的孤零零的一座村莊,展現在眼前。
稀稀落落的密房。家家戶戶,房簷很深,這是雪鄉的特色。
字幕:
石川縣江上郡大-村。
今西從高坡上下來,走在通往村莊的道路上。
110 同上 村莊的道路
今西在向小孩打聽。
小孩歪著脖子。
今西道謝一聲後,又橐橐地走了起來。
111 路邊的田地
老太婆停下拿鐵鍬的手,面對今西。
老太婆:忠太郎早已不在人世了。
今西:啊?
老太婆:早就去世了。現在是兒子莊治那輩了。
今西:是嗎?(點了點頭)那,莊治家在哪兒?
老太婆轉身,伸直腰板,指著禿山上的一戶農家。
112 禿山上的農家
屋裡昏黑。
今西站在土間1。
1日本房子進門入口處為土地,叫作「土間」。
本浦莊治的妻子阿妙(五十五歲)在爐灶邊燒火,準備做午飯。
今西:(叮問)這是本浦千代吉的家嗎?
阿妙;(帶幾分警惕)是的。
今西:我和千代吉是深交,我們還一道去過山中溫泉呢。
阿妙:(稍放心)啊,是嗎,請進來吧。
將一個薄薄的座墊推到入口處給他。
今西:突然來訪,打攪您了,對不起。(坐下來)
阿妙動手備茶。
今西:不用了,不用了,不必客氣了……千代吉從沒談過他妻子的事,他妻子到底怎麼樣了?
阿妙:已經死了。
今西:哦?
阿妙:阿房和千代吉離了婚……表面上看,她不像個厚道人。不過,事情總有箇中原因吧……她到了金澤,在飯館裡當女傭人……大概到金澤不上三年就死去了。
今西:那麼孩子呢?
阿妙:秀夫?
今西:哦,對,對。
阿妙:秀夭就由千代吉這個男人家一手撫養大了。
今西:現在秀夫還常回村裡來嗎?
阿妙:不,打千代吉帶他一塊兒離開這兒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今西:舊事重提了。俗話說,一晃就是十年,而千代吉離開村子眨眼已經二十年了。
阿妙:(呆呆地望著灶裡的火焰)是的,他們倆離開村子……確是在昭和十七年1夏……向村裡人要了錢別錢就走了。當時千代吉三十六歲,秀夫才六七歲呢。
11942年。
113 東京 和賀的公寓(夜間)
和賀在彈鋼琴。
用鉛筆在五線譜上畫。
站起身來。
在屋裡轉悠。
又在五線譜上畫。
對著鋼琴。
高度緊張、全神貫注地專心工作的樣子。
就在這時,屋裡的電話鈴響了。
和賀站起身,拿起話筒。
和賀:喂喂,哦,是你啊,後來呢?什麼?(頓時緊鎖雙眉,繃緊面孔)
114 澀谷區 池尻附近
和賀駕駛著汽車,理惠子在身旁。
理惠子:當真的,真的,我真的到了醫院門口了。於是……我看到一位年輕婦女,抱著嬰兒……和她母親,還有一個像是她丈夫的人,一道……
和賀:……
理惠子:看到這種情景,我……無論如何……
和賀一聲不響,將指示標撥向右方。
115 八號環行線
和賀依舊默默地駕駛著汽車。
理惠子凝視著擋風玻璃。
理惠子:我也不是說,為了想同你結婚,才要這個孩子的。
和賀:……
理惠子:你可以同田所佐知子小姐結婚,但我只求你讓我養下這個孩子。
和賀:(低語)生活怎麼辦?
理惠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和賀又繼續驅車走了一程,將指示標撥向左方,開始拐彎。
垂頭喪氣的理惠子,猛地抬起臉來。
理惠子:孩子我自己去生,我自己……再不會找你麻煩了。
和賀頓時緊繃著臉,嚴肅起來。
116 世田谷區 蘆花公園附近
車子一直駛到這裡,車輛已經不多了。
不過,偶爾照面的車燈一閃而過。
理惠子咬緊嘴唇,沉默不語。
和賀默默地操縱著方向盤。
那副表情想像不到的僵硬,好像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也絕不改變自己的意志似的。
和賀照舊驅車前進,把車子開進武藏野殘留下來的樹叢空地上——剎車了。
緊咬嘴唇的理惠子。
掛著那副想像不到的僵硬表情的和賀。
兩人依舊一聲不響。
過了一會兒,理惠子又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理惠子:我,不需要你照顧,不過無論如何我也想要這個孩子。
和賀:不行,我不想要!
理惠子:我自己去生,自己撫養!
和賀:那孩子就不會有父親!
理惠子:可是要比你幸福!
和賀:什麼!
理惠子;孩子儘管沒有父親,可還有我,還有我這個母親,總比戰爭期間你父母在大版同一天被炸死好得多!
理惠子說著,推開車門,跳下了車。
和賀緊緊握住方向盤,彷彿置身於真空中。
117 黑沉沉的道路(1)
理惠子疾跑著。一個勁兒地拚死疾跑著。
* * *
跑不動了,邊喘氣邊走。
手抹著眼角。淚珠兒滾了出來。
* * *
理惠子走著。
淚水源源湧出。
一兩輛汽車閃亮車燈,映照著她的身影,嗖地擦身而過。
118 黑沉沉的道路(2)
理惠子邊忍聲抽泣邊走著。
嗚咽聲變得大起來了。停步,乾脆蹲了下來。
蹲下身愉哭起來——不,折身按住下腹,痛苦地呻吟著。
哭聲——不覺地變成劇痛的呻吟聲。
理惠子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勉強支撐起來。
119 黑沉沉的道路(3)
理惠子走著。按住下腹掙扎著往前走。
120 黑沉沉的道路(4)
理惠子步履踉蹌地繼續走著。
電線桿上的路燈,映照出她那蒼白的臉。
額上滲滿豆粒般大的汗珠。
理惠子呼嗤呼嗤地走著。
然而,已經動彈不了了,像要倒在地上似的,整個身子蹲了下來。
理惠子象氣喘一樣急促地呼吸著,不斷發出劇痛的呻吟聲。
這副樣子,被車燈映照著。
車燈漸近,從正面照映出她的樣子。
好容易才來了輛出租汽車,停下。司機慌忙打開車門,跳下車來。
121 附近一所小型外科醫院
輸血、輸液、輸氧在同時進行。
理惠子不省人事,臉色象白紙般的慘白。
護理的醫生和護士、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值班警察。
醫生:是流產啊。據司機說,他看見地上有一大灘血,以為準是出了交通事故了。
警察:真不好辦啊,連身份都不清楚。
醫生:早來一點就好了,可以送到婦產科,如今這樣大量出血,實在沒有辦法了。
護士:大夫!
醫生看著。
氧氣輸不進去了,醫生慌忙診脈。
警察也禁不住探身望去。
理惠子那副慘白的、令人悲傷的、安詳的死臉。
醫生:(回頭看警察)一點……十二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