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旅遊團 玫瑰旅遊團
    一 失落在安科雷季

    65歲的王冠旅遊社經理田民太郎,原先當過佔領軍翻譯,退役後十年裡,從事過各種職業,最後趁海外旅遊業興旺,做了現在的生意。隨著旅遊業興起,他在新老同行中,成為僅次於巨頭的中堅人物。在大阪、福岡、札幌設有分公司的王冠旅遊社共有一百幾十個職工。常務理事廣島淳平從創辦時的導遊提擢上來,兼任營業部長。

    這年春天,廣島計劃組織一次赴歐洲的「玫瑰旅行」。

    這次「玫瑰旅行」純女性,用陳列櫥窗形式美化綜合旅遊方案。在以前的女性團體旅行中,沒有另聘講師,遼次,為滿足會員的求知慾,旅行社特延聘著名人士任講師同行。這次「玫瑰旅行」,王冠旅遊社「起用」旅行評論家江木奈歧子,自然並不是為了趕時髦。

    計劃的籌劃者、負責人兼常務理事廣島沲平在出園式的住所訪問了江木奈歧子。

    江木交談後答應擔任講師,她已45歲,但看來不像40歲,年輕時在美國留學,詳細經歷誰也不清楚。她具有一種神秘魅力,取名坪內文子。她在英美出版的世界旅行記和遊記中以所寫的隨筆出了名。江木奈歧子是當翻譯的筆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原名,她終身獨身。

    到四月份,「玫瑰旅行」的團員基本都確定,出發日期是4月15日,但各種準備工作都還很緊張。

    資深的導遊門田窗邊桌旁攤開了團員名冊。方格紙上用圓珠筆規矩地用方正的字體寫上姓名、年齡、職業等。名單按報名的先後順序排列:

    1北村宏子    25    公司職員

    2杉田和江    28    公司職員

    3竹田郁子    31    教師

    4深山通子    32    無職業

    5曾我千春    24    服飾店店負

    5鈴木美智代   35    商店店員

    7原澄子     43    無職業

    8籐野由美    37    美容設計師

    9星野加根子   38    無職業

    十多田真理子   40    酒吧從業人員

    ⑾佐籐保子    25    教師

    ⑿本田雅子    20    學生

    ⒀西村美樹子   20    學生

    ⒁千葉裕子    20    學生

    ⒂濱野久子    41    無職業

    ⒃宮原惠子    25    服飾店店員

    ⒄金森幸江    45    商店店員

    ⒅中川易子    36    公司職員

    ⒆黑田律子    31    公司職員

    ⒇日笠朋子    37    無職業

    聯絡地點多數在東京,也有在大阪、橫濱、福岡、京都,名古屋、關東各縣等其它地方的。

    門田一個人點燃了香煙。

    自己會見過的客人模樣,一個個浮現在他眼前。原澄子、籐野由美、星野加根子這三人是同一天報名登記的。醫院院長的寡妻原澄子最早就關心編在一組的同室旅伴。星野加根子口氣也相同。

    這是旅行團體最感頭疼的問題之一。有的人同室就寢第一晚就開始失和了。雖然在同一房間的雙人床上睡覺,卻無言可談,這樣的例子是屢見不鮮的。旅客一旦在旅途中相處得友好,就不考慮改變編組。編組不能隨便變更,這一原則是嚴格的,必須遵守。

    嚮導絕對不能破壞自己中立的立場,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也不能對任何人稍加偏袒。處置不公不利於率領隊伍。導遊雖是服務性的,但也是團長,必須兼備團長的威嚴和教師的指導能力以及顧問的諸事通曉。

    除了原澄子、籐野由美、星野加根子是同一天報名申請的外,門田還會見了幾個人。

    北村宏子在證券公司工作,她是第一個來登記的,多田真理是大阪飲食店的老闆娘,高大的身材穿著和服相當合身,穿戴打扮也不俗,雖然40歲了,但看來還當相年輕。

    在這次申請時,門田曾感到不安:她身穿過份華麗的和服,以致立即刺激了其他的婦女。由於過於引人注目,將眾人的視線集中過去,因此引起了同伴的嫉妒,成為旅行的話題。門田只得委婉地說,在旅行中容易損壞衣服,可以預備一些適合旅行的輕便的諸如西裝之類的衣服。這樣說,她會有人支持。

    正當門田回味著報名者的風采時,隨其同行的講師江木奈歧子掛來了電話。

    「實在抱歉,因為突然發生了不得已的事我不能去了。請原諒,我就不再打電話給你了。」江木奈歧子表示了歉意。

    「啊?這不是讓我作難嗎?無論如何我到府上去一次。

    門田立即出門,不久,讓出租汽車在江木奈歧子的屋前停下,她讓她聽到汽車聲音而以責備其違背信約。江木奈歧子徑直走到門口,看到門田時她嬌媚地低下頭來,臉上掛著困惑的笑容。門田從這種表情中,立刻就有直感,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一種機謀。

    「究意為什麼突然就辭退呢?也不先打個招呼,弄得我慌手慌腳。匆匆忙忙趕來。」

    門田喝了一口茶,開口說道。

    「實在請原諒,只好這麼辦了。」

    「這次來見您也真為難,把您的電話告訴廣島常務時,我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通。本社已將先生的大名對外發表,意欲招募遊客,迄今已有二百個人申請報名,那份名冊諒已過了目的?」

    「嗯,略略拜讀過。」

    「人們是仰慕先生擔任講師申請報名的。倘若現在推辭,我們下不了台哪。」門田的語氣帶著反詰的調子。

    江木奈歧子低垂下頭,扭過臉默默站立起來。她從容廳角落的桌子抽屜裡,取出一個薄薄的小盒子,把兩粒小藥片倒在手掌上,含入口中吞了下去。她看來是時常服用,吞得相當熟練。門田暗暗瞥了一眼小盒標籤。藥名是tranguilizer,一種精神安定劑。

    「實在抱歉,請您向廣島先生還有參加這次旅遊的各位表示歉意,門田先生,請您幫我的忙,否則會發生關係終生浮沉興衰的大事。」

    「終身浮沉興衰?太說大了吧?」門田愣住了。

    「不,是真的,正因為這,在電話裡沒法說,確實是這麼回事。」

    江木奈歧子所指的事,是兩天前被讀者稱為第一流婦女雜誌《女性思潮》編輯約她寫長篇遊記體文章一事。她自己至今只寫雜文。為感激這第一流雜誌的關注,總想寫成應付過去。如果成功的話,她就站得住腳。偏偏槁約期截止到下月七日,只好不去旅行。雖然違約於心不安,然而這種運氣恐怕不會再來第二次,她盼別人能理解自己把精力傾注於此的心境,並希望能得到支持。

    江木奈歧子望著門田困惑的臉,又說:「我準備冒昧提出一個替代的人,對外可以說是我日常工作的助手。相信大家會滿意繼我之後的人選。」

    門田囿於一個人難以決策,決定起身離席。

    「那個替補的人選請務必放心,請對廣島先生致以衷心的問候。」江木奈歧子將門田送到門口,把手搭在他肩上,用懇切的口吻說著。

    這個替補的人叫上方悅子,到此,也只好權且這麼辦了,旅行團確定成員,配齊角色,爾後就該出發了。

    4月15日晚上7點40分,在羽田機場的國際航線特別候機室裡,舉行了王冠旅行社的歐洲旅遊團「玫瑰旅行」結團儀式。

    SAS客機22點15分啟航,向北經由哥本哈根直抵倫敦。預定到達安科雷季為當地時間15日l0點45分,在候機廳待一個小時,1l點45分出發。大家到達哥本哈根為16日6點50分。

    特別候機廳裡,除了30名團員和導遊門田良平、代理講師土方悅子以外,還擠滿了前來送行的家屬和朋友,就連走廊裡也塞滿了送客。離出發時間越近,送客的人就會越多。

    截止的三天前報名申請者是二十三個。在這以後超過門田的預想,又增加了七個人。在結團儀式中,團員們各自作了自我介紹,門田則拿著團員名冊核對著。土方悅子也俟每人自我介紹結束,用鉛筆在名字上做個記號。

    這30個人的旅館住房分配,按一室兩人,正好分成15組,大體上以居住地區、年齡、職業等為標準決定同室的人。這是門田的決定,尚未逐個探詢本人的意願。室友次序如下:

    1北村-杉田;  2竹田-深山;  3星野-多田;  4原口-田村;

    5曾我-宮原;  6鈴木-中川;  7浦道-小林;  8佐籐-川島;

    9本田-折原;  十西村-金森;  ⑾千葉-濱野;  ⑿喜多-福島:

    ⒀黑田-日笠:  ⒁戶道-上田;  ⒂原-籐野。

    門田在特別候機室結團儀式開始前散發這份「室友一覽表」,並對每個人都懇求著:

    「這個方案已經確定,25天的旅行就照此執行了。多少總有和您不投緣的地方,還望多將就些。由於是團體旅行,希望不要影響大家的情緒。我希望大家能在一片和睦友好的氣氛中愉快地旅行。」

    各自肯首應允了。一想起25天裡要和素不相識的女子在一個房間裡生活,不少人都相當關心地看著室友的名字。

    在結團儀式上,廣島常務理事代表主辦者作簡短致詞。他說,王冠旅行社對於這方面的業務具有相當長的歷史和經驗,至今沒有出過一次差錯。相信這次具有特色的婦女旅遊團「玫瑰旅行」計劃定會成功,而這次成功,將使社會更加信賴它豐富的經驗。

    SAS客機比規定時間遲12分鐘飛離羽田機場。「機艙內,原澄子用不太歡悅的表情對門田說著,」……我還是在牽掛著室友的事。」

    「嗯。」門田在印出的名冊上看到了籐野由美的名字,「是籐野呀,挺不錯的。我想您會和她合得來的。」

    她還是用純粹事務性的語調問:「這位籐野多大年紀?」

    「嗯……」籐野由美身份證上年齡是37歲,原澄子是43歲,不用說,婦女之間年齡即使相同,也不會說心裡話的。「她和您差不多年齡吧?門田含糊其詞地說。

    「門田先生,剛才您所說的我都聽到了,但是在這次旅行中,室友是不是絕對不能變更的呢?」

    「是的,希望是那樣,嗯,我想雖然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但在25天裡,互相之間要發揚友好協作精神……」

    門田想,這個原澄子剛來,就問能否調換滿意的人,還是慎重回答為好。當然不能明確表態。

    「可是,您在我來報名時不是說過,假如和對方合不來,可以調換編組的嗎?」

    「好了好了,請冷靜點。」門田屈服了,「倘若分到的室友實在格格不入的話,可以用特殊理由重新分組,但這對其他的人請務保密,否則大家都會抱怨不滿,我們將難以收拾這副局面,請您能理解我們的處境。」

    幸而旁邊人聲嘈雜,沒有理會到這低聲耳語的秘密交易。離登機的時間愈來愈近了,原澄子滿足於那個密約而離去,門田長歎了口氣:「哎呀,這個女人可真纏得叫人受不了啊!」

    在安科雷季機場降落前,團體女客們把臉貼在窗玻璃上,鼻子被玻璃壓得扁扁的。蒼穹霧靄之中透露出黑黝黝的針葉林和波光粼粼的海灣。在海灣對岸的細長的、河流般的丘陵下,密佈著紅、藍、白色的砂粒般的建築物。這些很快就消失了,淺茶色的寒帶森林呈現在大地上,就像能行走似的流動著。

    下飛機後,團員們有的坐在休息廳各處椅子上,也有的在信步蹀躞,但大部分團員接踵進入了一個土特產商店。

    「請您到商店那兒去一趟,我就在大廳裡來口巡視,行嗎?我舉著小旗作標記,絕不會混到其他的人堆裡去的。我們的出發時間,大約還有40分鐘。」門田催促著。

    「就按您的意見辦嗎?」悅子抬頭看著門田。

    俟到停機休息將完,土方悅子報告,「門田先生,差二個人哪!」

    門田自己也發現了這點,心中很是焦急。

    「是誰呢?」

    「好像是籐裡由美和星野加根子。籐野方纔還在商店裡看著戒指呢。」

    「會不會去洗手呢?土方小姐,請您快點到洗手間去查看一下。」門田用眼光命令著,看著悅子小跑般地走去,不久,星野加根子一個人從商店方向急勿匆地走了過來。

    而籐野由美卻形蹤不見,「失蹤」將近20分鐘,客機延誤二十分鐘起飛是非同小可的。

    正當門田急出一頭冷汗時,安然無恙的籐野由美和悅子手拉著手從休息廳的一角出現了。門田心頭的波瀾隨即平息了,但對帶著若無其事表情走過來的籐野由美很是氣憤。

    「到底是怎麼回事?」發怒的眼睛也睨視著一邊的土方悅子。

    「對不起,到了飛機上再說吧。」籐野由美像是讓出租汽車等候的那種語調,慢悠悠地說著。

    此刻,門田也不要求從容地說明,星野也從後面氣喘吁吁跑來,北歐的航空小姐皺起眉頭,臀部一晃一悠地在前頭離開了。

    門田進入艙內,沒去理會其他的乘客。玫瑰旅遊團的人們用疑惑和非難的眼神注視著隨後而來的籐野由美的臉。門田在座席後頭沒法看到她的表情,用皮帶紮住身體後也不那麼激動了。他僅僅向旁邊的悅子問起方纔的事。

    「她好像在洗手間把剛剛在店裡買來的紅寶石戒指丟失了。」悅子在喧囂的金屬噴氣引擎噪音中說。

    「什麼,紅寶石戒指?」

    「是啊,在盥洗間洗臉,完了以後就找不到了。可能這個戒指尺寸偏大,在無意之中脫落。我去的時候,她正在趴在瓷磚地上來回地尋找。」悅子以不平靜地聲音報告道。

    「您也一起在找嗎?」

    「找了,到處尋遍了。心想會不會在廁所門下的縫道裡?於是,又把一個個的門都打開看過了。」

    「要是找不到,真不可思議哪,那個戒指用多少錢買的?」

    「可能差五十元就是一千美元。」

    「到底為什麼要在安抖雷季買那麼貴重的東西呢?」

    「可能是不抽稅貪便宜吧。」

    「傻瓜,美國不是紅寶石的產地,在美國還得加進口稅。機場衛星商店裡邊不都是免稅商品,可得讓大家注意呀。在還沒有到歐洲之前,無論如何不要買近千美元的東西。」

    門田友誼舒了口氣,又回復了緊張的表情,「那麼,查不出個究竟來嗎?」

    「條的,不過會不會被偷走……」

    「也許不會有人偷吧。有沒有其他的人呢?」

    「不過兩三分鐘時間,誰也沒進去。」

    「那是怎麼回事呢?商店裡一般送客是不能進去的呀。」

    「我要是再仔細檢查一下就好了,無奈出發的時間柑當緊迫,沒法仔細尋找。」

    「這兒也攪得六神不安。」

    「不過,我雖勸籐野由美向機場辦公室遞交遺失報告。她覺得報不報告都無所謂。」

    「沒有報告嗎?」

    「是的,就算遞交了報告,仍然要耽誤飛機起飛,給大家添麻煩。」

    「那麼……」\

    說著,門田頓時產生了對籐野由美重新估價的心情。雖然他至今還對嚴重干擾大家的這個女人生氣,但丟了價值上千美金的東西,還能認命達觀,倒也不簡單,算是一個氣硬心強的女人。

    飛機不斷上升著,看得到雲蛐間隙裡悠然露出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麥金利山。禁止吸煙的信號早就熄滅,但身體還沒自由。高度大致相同的北極山地一望無際,斷崖峭壁比比皆是。晚霞射出了紅色的光彩,把冰山染成淺淡的薔薇,荒涼的景像於是化作一幅幻想的抽像畫了。

    團員們大都睡著了。有的戴著黑布眼罩,有的仰面朝天,有的伏頭俯臉,也有睡不著的。門田靜靜地在通道上往復視察著著。

    從薄暗的雲層下,可以看到瑞典的陸地,小小的燈光可能就是斯德哥爾摩的街區。過了斯堪的納維亞的丘陵地帶,飛機來到海岸線上。

    「看見哥本哈根了。」門田指著逼近的陸地。提高聲調說。

    二 肋下伸出的手

    哥本哈根的卡斯托魯布機場在歐洲算得上第一流。拂曉,跑道上空,熹微的晨光漸漸驅趕著黑夜,清晨6點20分時,天色一片朦朧。

    下機後門田一行來到皇家飯店,皇家飯店連接廣場大街的一角。雖建築宏偉,但外觀遵守著傳統的風格。

    「把今天的計劃安排告訴大家。十二時前請各自在房間裡休息,然後在這個旅館的餐廳裡吃午飯,一點半左右乘大轎車去市區觀光遊覽。」

    市內值得一看的東西,大體就是港口的人魚像和阿瑪利愛布爾宮等。門田為了撫慰不高興的婦女們,和藹地好言說道。

    中午,吃完北歐有名的烤三明治,門田站起來宣佈市內遊覽時間。原澄子走了過來:

    「怎麼沒在這兒看到同室的籐野由美,她上哪兒去了?」

    「喔,籐野和一個熟人出去了。」門田輕描淡寫地說,「外面有人打電話到房間裡找過籐野嗎?」門田看著原澄子狹窄的臉頰問著。

    「不,沒有電話,根本沒有打來過。」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原澄子否定。

    人魚像在碼頭邊,看照片會認為是一尊雕像,實際上只有八十厘米左右,座落在岸邊的岩石上。團員們來到這幾時,各國的遊客都圍聚觀看。

    「喲,那不是籐野由美嗎,團長」土方悅子目光敏銳地叫道。

    在美人魚座落的岩石旁,一個日本女於擺好了姿勢,被幾個美國人拍照,正是籐野由美。

    「真的。」門田瞪圓了眼睛。

    籐野由美對著照像機作出婉然柔順的表情,擺出嬌艷動人的姿態,立刻招惹了其他團員的注意。大家都直愣愣地用發呆的表情看著籐野由美,她倒沒有察覺到,還是照著要求做出一個個的姿勢。美國遊客歡欣萬分。又是吹口哨,又是喧叫著。

    照完,籐野由美向門田問好的表情,不但沒有羞恥感,反倒由於當了外國的模特兒,有點洋洋自得,這副神態與其說是對門田,倒不如說是向周圍的團員示威。

    「今天是誰帶您到處遊覽了?」門田呆想著問道。

    「不,和那個人剛見面時就覺得沒意思,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大夥兒必然一定會來看人魚像的,就雇了出租汽車趕到這兒,怎麼樣,我的直覺沒錯吧?」

    「喂,今晚最好不要出去。」門田不由得叮囑。

    「就呆在旅館裡。在飛機上睡眠不足,今晚想早點睡覺。」

    「那倒是的,由於時差的關係大家睡眠都不足。今晚早點休息,這樣可以準備明天的行動。」

    「明天的郊外活動吧?」

    「是的,要去參觀古城。」門田說。然後,他們乘上等候著的大轎車,來到了阿瑪利愛布爾宮,看到了衛兵站立交接的風情。在舊市區街道的圓塔流覽時,門田向大家介紹,這個直徑35米的圓柱形塔、是科裡斯傑四世在一十九世紀中葉建造的。

    這一段行程直至人魚像,遊覽經過了三個小時。籐野由美從旅館出來正是中午,她的單獨行動差不多有四個小時。在這四個小時的間隔中,籐野由美和經理一起去遊覽,可和男友合不來而分了手。人往往能一眼看出有沒有好感,雖然不能籠統地一概而論,但在四個小時相處又分離,會不會是她那職業性的淺薄之見呢?

    這樣考慮,想來符合同室的原澄子的「證詞」。門田斷定籐野由美所說的陪同經理遊覽是一派虛言。可以得出這樣的判斷:她這麼說,完全出於虛榮心理,對同性的團體夥伴自我顯示。

    但是,籐野由美下一個花哨的行動,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開了。

    當時,土方悅子看著門田,儼然以「講師」的口吻對團員們講著哈姆雷特的情節。

    門田在城壁上見到土方悅子緬懷往古投入逍遙朗誦的樣子,好像出現了哈姆雷特的幻影,而那裡,也確實有人站。

    「那兒,那不是籐野嗎?」

    接著,隨著團員的高聲喊明,出現了籐野由美裝腔作勢的姿態。

    再仔細看看,在城牆的另一處有一群男人,好像是美國人擺出照相的姿勢,這群攝影的人,和昨天在人魚像跟前為她拍攝的不是一夥。

    可以判斷籐野由美的美國話講得很好,門田呆呆地在一邊感到吃驚。她這種行為,肯定又會引起團員們的反感。

    剛回到哥本哈根的皇家旅館,門田對籐野由美今天的言行會給予團員們什麼樣的影響進行瞭解,先到土方悅子那兒去聽聽。

    「不知您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土方悅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是嗎?」

    「那種類型的女性,在哪兒都有一個兩個吧?」

    「是的。不過昨天在人魚像前也好,今天在科隆堡也好,籐野由美都在變化吧,但變得太過分了,讓人感覺到自我顯示欲相當強烈。」

    「在吃午飯的愛爾星科飯館裡,多田真理子向籐野由美對抗般地買了魚子醬三明治,而且還比籐野還多買了三個,這麼一來大家都很痛快。

    「籐野在三明治的事情裡,遇到了多田試探性的報復。大家一會感到非常無聊,那兩個人有沒有區別呢?」

    「區別?」

    「籐野是美容師,多田則是大阪的飯館女掌櫃,那副派頭說起來簡直像是酒吧間的女老闆。美容院的女掌櫃和酒吧女老闆,哪個都有追求虛榮的職業意識吧。她們之間的刺激會不會發展成對家會出現對抗性的呢?看起來,籐野由美的顯示欲太強了些。」

    「也許這兩個人是半斤對八兩吧?」

    門田覺得這個看來矮小年輕的土方悅子,對觀察分析人倒挺細緻周密,全然不像搞文學的人那樣迂腐。

    土方悅子不是亦步亦趨、人云亦云的女子。出於女性的心理,畢竟能同樣看穿女性。

    門田打算出去一下,由於工作關係他到哥本哈根來過多次,諳熟一般人所不知的好去處,帶隊的人獨自走開是沒有責任的,好在有土方悅於充當助手。

    「請去吧,」土方悅子痛快地承擔起了留守的任務,「團長您用不著擔心。」

    門田在一個昏暗的小酒吧一面等著啤酒,一面心不在焉地環視著四周:當地的丹麥人居多,但也聚合著各國的人。東洋人現在只有門田一個,但是沒被引起特別的注意。

    這個時候,一個低矮東洋人和一個高大的丹麥女郎走進來,在門口不遠處坐下。

    日本人是互相認得出相貌臉型的。隔著酒桌面對面地坐著,是不能不致意問候的。

    「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呀?」門田正想開口,那個日本人已經先說了,自然用的是日語。

    「昨天,你呢?」門田問。

    「我一直住在這兒,」那人的黑鬍鬚中露出皓齒,眼睛如同線一般細,頭髮蓄成普通的長度,鬍子也恰到好處,他也許挺年輕的,在暗處看來約三十歲左右。

    「一直,啊,就在哥本哈根?」門田正驚訝,男子從口袋裡沙沙地取出名片。

    名片左上角排印著小號鉛字:《日本體育文化新聞》、《新世界》月刊歐洲特派員,中央是「鈴木道夫」,左下角排印出如同蟲蟻般的小鉛字「荷蘭國阿姆期特丹-紐班達伊科大街一O七號附一七八六號」,內側是英文對照。

    「啊,是新聞記者吧?」門田看著名片上署名鈴木道夫的鬍鬚照片,他的臉被燭影晃映出片片光斑。

    「表面看來是新聞記者,但實際上是個免費通訊員兼攝影師。與名片上的雜誌雖然訂有合同,卻無固定收入。送去報道和照片才支付稿費。」通計員鈴木道夫用標準東京腔發音,在煙霧和噪聲中說。

    丹麥女郎肩靠在鈴木身上,從側面打量著這兩個人用日語在說些什麼。

    「冒昧打聽一下,你到這兒來是旅遊吧?」鈴木打聽著。

    「可以這麼說,在旅遊團裡當導遊,」門田拿出名片來。

    鈴木用小眼睛看著上面的字。

    「的確是搞這門工作的,連這個邋遢的小酒館也曉得,想必也是個哥本哈根通了。」

    「是老導遊帶出來的,去年已經來過兩次。跟這兒的掌櫃也混熟了。」

    「怎麼不把旅遊團的人也帶到這兒來呢?」

    「要是男遊客就會一起來,也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小酒店。但這次是婦女旅遊團,不能帶她們來,只好一個人行動。」

    「這麼說來你這次來歐洲好像是到了女兒國羅?」

    「那倒不是,擔子夠重的,婦女旅遊團什麼樣的麻煩事都有。」門田苦笑了。

    鈴木轉過頭去,這時,他被女郎死乞白賴地央求著,把剛才和門田說過的話扼要他講給她聽,他的丹麥語相當純熟。

    女郎邊聽邊飄忽地睨視著門田,對鈴木不知說了些什麼、鈴木順便翻譯出來。

    「這位丹麥女郎在宣傳部門工作,是雜誌的編輯,而且還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活動家」。

    門田用訕訕神色望著女郎,她晃動著長長的金髮,向門田點頭莞爾而笑,笑得相當有魅力。

    「喔,也想打聽一下你可能認識的江木奈歧子。」

    門田想了一下,又仔細地看著她的臉。

    「這位是托爾珀珊小姐,四年前的夏天,江木奈歧子到哥本哈根和她結識了,日本的女隨筆家和丹麥的女編輯好像挺合得來,兩個人在哥本哈根遨遊散步。據說江木先生出版了《白夜之國-一個女人的旅行)這本旅行隨筆集,我讀過一大半,不過全部忘光了……」

    「嗯,是的,我想那一定是在丹麥、瑞典、挪威北歐三國的記游,說實在的,我沒有讀過,江木獨身,可事實上,這次旅遊團雖然希望江木奈歧子先生擔任講師,但江木先生事不湊巧,中途廢了約。」

    門田對托爾珀爾珊小姐輕輕地點點頭,她則報以微笑。

    門田凝視著鈴木的臉:「鈴木先生認識江木奈歧子嗎?」

    「不,只知其名,在文章中看到的,沒遇到過她本人。」

    「喔,是嗎?江木先生寫的那些東西水平如何?」

    「據說稍為有點討厭,完全以旅行者的眼光寫出來,仔細分析出入是不少的。好像在本月10日《朝陽新聞》文化欄上,刊載了江木先生的挪威菲約爾托地方的回憶,那篇短文裡的謬誤竟有五處。當然,誰都會有錯處的,不過那也實在太過份了。」鈴木對江木奈歧子的批評,逐漸變得辛辣起來了。

    這使門田感覺到,這位無名的通訊員對聞名日本的全國性報紙上發表文章的隨筆家兼評論家的反感和敵意。

    門田不由得只能隨聲附和:你說的本月10日《朝陽新聞》,至今還不到幾天,你是在哪兒看到的呢?」

    鈴木擤著鼻子。

    「好像是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在日本人多的歐洲城市裡,都會有這份報紙的。」

    「哦,是那樣的」,鈴木忽然這麼說起來:「我雖然在歐洲過著這樣流浪不安定的生活,但早就想洗手不幹了,那希望的腳步聲,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噢,那太好了,那最近是要回到日本結婚吧?」門田藉著蠟燭的火光,凝視著他的眼睛。

    「不,結婚也未必好,還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呢,」鈴木回答的話雖少,但口吻相當明確。

    「那麼。祝您愉快!」門田從靠窗的倚子上起身,而後回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7點半,門田從床上起身,後腦勺上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今天上午要乘11點啟航的飛機去倫敦,10點鐘必須到達卡斯托爾布機場。因此,8點半全體就得集體去餐廳進早餐。

    剛過八點,就有了敲門聲。

    「您早。」土方悅子進來了,她淡談地化著妝,容光煥發,看來昨晚睡得很好。看到她的表情,門田就放心了,諒來昨晚沒有發生麻煩事。

    土方悅子簡單地談了出發的事宜,用眼神微微笑著說:昨晚你很晚才回來吧?」門田將昨晚的事情詳細講了一番。

    土方悅子饒有興味地聽著。

    土方悅子走出房間時,快到8點45分了。旅館的侍者驚慌失措地闖進門田的房間,用激動的聲音叫道:「一名日本婦女被卡倒在樓下17層樓的1703室裡。」

    紅制服高個子的侍者從17樓1703室跑出來,邁著長腿飛奔上樓,來到導遊的房間至少需要兩分鐘。另外,侍者不可能在眨眼的瞬間,發現被害者馬上跑出房間,他凝視著躺臥在地上的日本女客的姿勢,也得費一分鐘,那麼,他發現她的時候,應該是8點42分左右。

    門田被侍者的急報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事情發生在下一層摟,而那兒任何房間都沒有這個團體的旅客,想來這個報告可能是弄錯了的。但侍客的德國腔英語緊張得結結巴巴,鑿鑿地說是這個團體的婦女,一個勁兒地指著樓下。

    門田出來找土方悅子,這時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她很可能在19層樓和將要出發的同伴待在一起。

    門田隨即就被侍者拽下樓梯。他的腳磕磕絆絆地不聽使喚,腦子十分混亂。作為導遊,遊客被害,他從未經歷。

    到底是哪個團員進入了1703室呢,根本沒有預訂十七樓的任何一個房間呀,這個團體全部在18、19樓。這個美國式的建築,對全體團員來說,哪一層樓房間的外觀都好像沒有區別。作為當導遊的門田出於職業性的要求,當然曾加以注意。但是,儘管那樣,團員還是在下一層樓被殺,怎麼會到那間房裡去呢?

    門田的這些考慮,花了很長時間。接著,他被侍者拽著從18樓急步下到17樓,再走不到10米的距離就來到1703號房的半開著的門前,實際上還沒有三分鐘。

    門半開半掩,發現事故的侍者跑出房間仍保持原狀,其餘的房間則全部關閉。

    這時,靠近進口附近的門咯吱一聲開了,門田嚇得心都要擰住了,以為是躲在洗臉間裡的兇犯馬上就要跑出來。

    可是,眼前出現的是一團花花綠綠的顏色在踉蹌搖晃著。

    「啊,多田,」門田好像看見幻象似地木然了,旁邊的侍者也發愣般地呆住了。

    多田真理子晃晃悠悠地背靠在關閉的門上,一隻手貼著喉嚨,眼睛看著天花板,急促地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她肩膀依在門口,像是勉強堅持著不倒下來,臉色十分蒼白。

    「多田,究竟這……」

    門田急促地盤問。多田真理子用另一隻手慢慢地大幅度地搖了兩三次表示不要靠近她。

    這時,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喉顎,馬上又嘔吐起來,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的乾嘔聲,又向上仰著,做著深呼吸。

    「上錯樓……叫電梯停在這層樓,」在呼吸困難的間歇中,對著目不轉眼注視著的門田,她喘吁著說,聲音就像老太婆般嘶啞。

    「我剛剛路過這個房間……冷不防……從後面被緊緊抱住……拉進這個房間裡來……從後面用兩個手把頭……卡住……接著,從後面推倒了……只是模模糊糊感到……以後就什麼也就清楚了。」說話時,好像是擠出聲音般上下動著肩膀。

    「那麼,你看見那個男的臉嗎?」門田焦急地問。

    「不,沒有看見臉,根本來不及去看,就被後面從膈肢窩下伸出的兩隻手卡住脖子」。她突然放下遮著的手,脖子前的皮膚滲出了血。

    門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這時,門口,出現了土方悅子的臉。

    後面還有五、六個人的臉。

    以後的騷亂,就像龍捲風似的在17、18、19層樓中進行著。先是大家從17層的1703室將多田真理子東歪西倒地送到19樓的土方悅子房間裡。門田和悅子、籐野由美、竹田郁子、日笠朋子扶著真理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上了電梯。

    門田在這兒作出決斷。要是去機場的大轎車還沒有到旅館的話,即使有充裕的時間,靠門田的果斷恐怕也無法作出有效的決定來。更不用說時間相當緊迫,肯定已沒有充分的時間處理完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他掏出不少小費給了侍者,對陸續趕來的膛目結舌的旅館經理和客房主任簡短他講了事故。

    旅館的經理、主任面面相覷,說願意照那麼辦,不讓其他旅客產生對他們不必要的不快感。他們完全謙恭地俯就,唯恐暴徒或許就是旅館的侍者。不用說,他們對這樁事會鉗制議論,向全體職工宣佈不得走漏消息。

    不久,多田復原了,「她不要緊吧?」門田為多田真理子的迅速康復感到吃驚,亦惴惴不安。

    「已經沒什麼了,我急救過了。」是原澄子的聲音,她的聲調和眼神都很鎮靜。

    「啊,你……」門田注意到原澄子是婦產科醫院院長的孀妻。

    「你丈夫是醫生吧?做過幫手嗎?」

    丈夫是醫生,就貿然斷定他的妻子有簡單的醫療知識和護理經驗,門田的想法和社會上一般人的錯誤認識相同。

    原澄子冷靜地訂正了門田的錯覺:「那是年輕的時候,在丈夫的醫療室裡幫過忙,一般的外科手術也許還是能夠做的。」

    「原太太,多謝了。多田的事情你多加關照。」門田行了禮。

    「好的。在這個時候得互相幫忙。都是出門人嘛。」原澄客氣地滿口答應。

    三 冷情況和熱話題

    去倫敦的SAS客機,準時停在哥本哈根的卡期托魯布機場。

    多田真理子夾坐在靠窗的原澄子和過道邊的星野加根中間的座席上。原澄子受門田的委託服侍多田真理子,星野加根子是多田真理子的室友。

    多田真理子恢復了元氣。

    鑒於以上原因,30個團員都寡言無語。沒有一個和鄰座侃談。大家都蜷縮在座席上,顯出一副孤獨的神情。

    到達倫敦後,大家休息了一晚,早上八點左右,門田在自己的房裡整理哥本哈根以來的支出摘要和收據,聽到了敲門聲。他以為是悅子來了,打開門一看,卻是尖臉的原澄子站在走廊上。她完全是外出的打扮。

    「你早!,要去海德公園散步吧?」門田和藹可親地問候。

    「不,我想跟您說點兒事,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原澄子稍許有點逞威地大搖大擺一直走到門田桌邊客人坐的椅子旁。門田把門打開,讓走廊上看得見這裡,自然這是出於在男人的房間裡接待女客的禮貌。

    原澄子沒去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用看來有點性急的口氣和對面坐著的門田快言捷語地說,「我這麼急趕來,為的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怕其他人認為有什麼反常的原因。」

    「啊,門田先生。你還記得在哥本哈根的旅館裡,多田被誰從後面卡住了脖子嗎?」原澄子目不轉眼地盯著門田。

    「那是什麼意思呢?多田是那麼說的,當然要相信羅。」門田看著對方的臉。

    「不,我認為多田不是被人家從背後卡住脖子的。」

    「啊?」

    「我治療過多田的頭頸,被卡扼部分的傷痕,僅僅是前頸部的左右兩側皮膚稍有破損剝離。那不過是指甲搔出來的痕跡罷了。」

    「你那時就知道?」門田問。

    「有關之處的情況我講不確切。當然我說不清多田以前的事,那時的氣氛緊張。要是被其他人從後面卡住脖子的後,兩手指壓迫頸動脈,在前頸部兩側應看到皮下淤血,所謂青紫,就是手指壓迫處呈暗紫色。」

    「然而,卻看不見多田的青紫,也沒有來自後而的兩手手指的壓痕,皮膚沒有變色,挺清晰的。另外,被指甲抓傷,只是從皮膚裡滲出血來,這種扼殺的方法恐怕是沒有的。」原澄子訂正了轟動一時的多田真理子被扼殺的情況。

    門田膛然了:「那麼事件不就更嚴重了?」

    原澄子冷冷地望著驚愕的門田:「豈止是沒有用指甲抓頸的扼死方法,多田脖子上的拗痕方向,不是從後向前,而是從前向上。要是兩手從背後抱住的手指正貼住喉頭,指甲尖應該向前,然而多田的卻相反。」

    門田照原澄子所說的方式,用自己的手在空中試了試那個手勢。

    「這麼說,多田是用自己的手卡扼喉嚨的嗎?」門田低聲叫起來。

    「雖然打算卡,但最後只是用手指甲搔傷皮膚。那種修剪過的手指甲修長的頂端呈三角形尖頭。多田說是被那個男的從後面卡住脖子,然而,男的手指甲伸出來和女的是不一樣的。」

    「而且。多田的臉色是蒼白的,要是在那麼長的時間裡失去意識,倒在17樓的空房裡,臉色肯定暗紅色的。我在當丈夫助手時,看見過上吊縊頸的自殺未遂者,所以多少懂一點,像那種情況,臉色發白的人是沒有的。」

    「這麼說來,多田是自己卡死自己,不,可她為什麼要胡說八道說自己快要被卡死呢?」門田木然地說。

    「是不是胡說八道,隨您怎麼去判斷好了。」原澄子嘴角邊漾出淡淡笑容。

    「要是胡說八道。反倒會擾亂人心,引起騷亂。」門田湧出了對多田的氣憤。

    「引起騷亂的人,總是希望周圍有許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門田默念著原澄子的話。

    「可是,門田先生,當時幸虧沒有報警哪。要是哥本哈根的警察來到旅館的話,多田的偽裝立刻就會被識破。那件事可把大家給蠱惑住了。如果來了警察,我真擔心談什麼好。」原澄子說到這兒,長吁了一口氣。

    門田也同時長聲歎息著,和她有著同樣的感受。

    「多田真理子是大阪人嗎?」原澄子的表情突然變化了,就像光線透過彩景變幻的樣子。

    「是的,聽口音是大阪話。在大阪經營酒館,不知會不會是酒吧的老闆娘。」門田不客氣地說道。那是個人人都可以去的場所。

    「是嗎?」原澄子納悶了,自言自語地說,「我記得很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似的。」

    「噢,也是大阪嗎?」

    「不,是另外一個地方。」原澄子把凝思的眼神,回到前面與門田交談的眼睛上,「記不清了,也講不清這事。囉囉唆唆說的剛才那些哥本哈根的事,請不要對多田本人和其他人講呀!」原澄子叮囑著,說還要去海德公園散步,還是用進來時那種大模大樣的步子走出了房間。

    談話就這麼結束。早餐後,旅遊團乘大轎車經由比卡丹利撒加斯,從特拉法加文場參觀威斯托敏斯教堂,在白金漢宮前觀瞻了身著朱紅色制服的衛兵換崗,最後在北海的海鮮飯店吃中午飯。門田帶者大家,一路上相安無事。

    一夜太平無事,次日上午又繼續遊覽,這對門田來說是值得撫額慶幸的。多田真理子也沒動靜。

    這天上午,預定計劃確實很順利。九點鐘前全體集合,門田就像指揮著一群溫馴的羊似的,乘上了大型包租巴士。大英博物館的規模宏大,使人歎為觀止。但和不常去的日本上野博物館一樣,大家不感興趣,也像去美術館那樣,過而不入。

    一星期走後,門田思索著她來告訴的一件怪事,又激起新的驚悸。她說那紅寶石戒指再也回不到籐野由美手上了。門田起初的直感,以為是失竊了。現在看來有點不對路。

    這件事對團員應該極端保密,現在不能再激起波瀾。對土方悅子也只能緘口。聽原澄子說的多田真理子假裝被扼殺未遂的騙局,從星野加根子那兒得到了暗示有關籐野由美丟失戒指的實情,這些暫時都不能對土方悅子講。他的想法,只能用電話向總部傾訴。

    「門田君嗎?我是廣島,」耳機裡傳來王冠旅行社常務董事的聲音,雖然受到雜音的影響,但傳來的情緒倒是挺清晰的,口氣開始就很焦急。

    「你那兒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看來廣島的話開始就力求鎮靜。

    「沒什麼特別的事,全體遊客都很健康,全都期待著國外的旅行。」門田多少有點拘謹地說。

    廣島默然了。門田為了要面子,隱瞞了事實。想來廣島在尋覓質問的話。

    「是嗎?確實那樣就好了。」傳來廣島放心和疑問參半的聲音。

    「怎麼回事,」門田問,顯得很自若。

    「情況是這樣的,這兒的日本體育文化新聞上大幅刊登了由您導遊的玫瑰旅遊團的事:團員多田真理子小姐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飯店裡,被槍手用手槍頂著,帶到了住宿房間的下一層樓,臨到她要被卡死時,被走過來的侍者發現了。」

    廣島的聲音很快。

    「純屬造謠。日本體育文化新聞之流,不是份相當低級趣味的報紙嗎?說什麼手槍和迷藥哥羅仿之類,不都是拙劣的暴徒電影中的道具嗎?」

    「那麼,是吹牛吧」。

    「完全是胡說八道,」門田斷言。在電話裡說多田真理子的詭計,只會引起廣島常務的混亂,還是不說為好。待回國以後再詳細說明。

    這次電話後又繼續旅行。

    團員乘坐大轎車到達溫莎城是21日上午11時多。

    門田作為團體遊客的導遊,記不清到這兒來過幾次了。看著聳立在山崗上的中世紀灰色城堡,他毫無興致。他在大家的先頭,走在沿西側城牆下的坡路上。拐過凸出在城角處的小塔,他走到那古老窄小的「亨利八世」之門。從這兒看已經離得很遠的那座火筒形的圓塔,覺得塔影得越發巨大。塔上飄拂著金茶色底、一角染成深藍的女王旗。

    這之後在城內遊覽,可以說是自由行動。宣佈一個小時以後在停車場巴士裡集合,團員都走散了。門田正想把團員們集中起來,引回勞娃沃德廣場,突然眼中捕捉到一個情景:

    一個身穿深藍色風衣的男子,正湊近土方悅子,和她打招呼並說起話來。遠遠看去,那個男的臉雖然很小,但他的絡腮鬍子和身影卻很眼熟。

    是那個傢伙!門田想起來了,他肯定是哥本哈根「比蘭哥丹」酒店裡遇到的三流新聞界的「郵差」通訊員。

    門田血湧到頭上,想馬上就跑下這百級台階,但一想,那個通訊員和土方悅子開始問答起來,姑且再耐心觀察一下他們的情況。

    土方悅子對通訊員提出的各種問題抱著極其消極的態度,通訊員開口問三四次,她不一定回答上一句,顯然是在迴避通訊員的提問題。接著,她甩開他走在前頭,通訊員一手拿著筆記本追纏上去,繼續發問。

    「團長。」土方悅子跑過來,我正在找您哪。」

    「什麼事?」

    「我看到不少新聞記者,向我們打聽情況,弄得挺窘。」土方悅子表情顯得很為難,額頭上微微滲出汗來。

    「都說了些什麼?」

    「主要是瞭解哥本哈根旅館裡多田真理子被卡死的事。」

    門田瞇起眼睛向附近別的房子那兒看去,那個通訊員又不見了。

    土方悅子也同時朝那個方向著去,指點著:「啊,是那個人,那個日本男人身穿藏青色風衣,在紅磚砌的酒館那兒小巷裡的二棟民房前,和籐野由美一個勁兒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時,門田的眼簾中也映入了通訊員的身影。通訊員離開了多田真理子,這次在向籐野由美採訪,說他是「郵差」,精力倒是夠充沛的。

    待門田問時,籐野由美卻是這樣回答:「哥本哈根旅館的事,說起來也太無聊了。從《體育文化新聞》開始,先後有四個報社記者向我提了各式各樣的問題。我回答說,什麼也不知道。這些新聞記者,興趣都在狂熱的話題上。」

    四 兇手是複數

    玫瑰旅遊團在肯古斯-科羅斯站乘23點20分發往格拉斯哥的列車,到愛丁堡約需要6個小時。

    門田正在暗淡燈光下整理旅館和膳費收據,車門輕輕作響。

    原澄子來到包廂中間,向門田請求換室友,門田回答到愛丁堡就解決。

    過了五分鐘,土方悅子來敲門了。

    「剛剛原澄子把我的室友喊到過道上去了。」土方報告著。

    「要變換室友嗎?」門田察覺到了。

    「是的。對我說您同意了。」

    「真是個怪人,剛才還對我講這件事。這不,從這兒出去馬上到你那兒去串了。」

    「看起來原澄子和籐野由美不對勁兒,可究竟為什麼要調換室友呢?」

    「這我也弄不清,籐野說嫌她不潔。」

    「不潔?她不是挺乾淨嗎?」土方悅子瞪大了眼。

    「我也是那樣想的。可能出於生理性感覺而認為不潔。據說男人是理解不了的,只有同性才意識得到。」

    「我不覺得籐野不潔,我認為她是個整潔漂亮的人。」

    「要是這樣的話,我原來希望多田真理子作為新室友,也是沒有理由的羅。」

    「哦,想和多田作室友?」

    「看來是願意才這麼說的,難道多田和籐野不是同類型的嗎?這事我真無法理解。」

    在列車的晃悠中,門田點著了煙斗。

    「這不會有不良後果吧?」土方悅子輕輕搖晃著,想了一陣子又說,「能不能這麼說,厭惡籐野由美的原澄子,對與籐野競爭激鬥的多田真理子抱有好感?」

    「這種想法應該不會有。」門田漫不經心地說。

    「我想,那一定是原澄子的心理狀態。那人和籐野由美可能只是在生理上合不來,想來那種例子還挺多。她向團長要求變更室友沒有正當理由,只好含糊其詞地說是不潔罷了。」

    「原澄子,籐野由美成為多田真理子的共同之敵,兩個人不就結合起來了嗎?」

    「是否結合起來還不清楚,但原澄子對金田不會有親近之感嗎?」

    「這倒不清楚,不過原澄子曾暗中告訴我,多田真理子在哥本哈根旅館扼殺未遂事件的事真相。」

    門田覺得已經可以向土方悅子洩露原澄子「密告」內容了。這樣,今後可以讓土方悅子監視多田真理子。廣島常務在國際電話裡說的「冀望今後團裡什麼事情都不要發生」的話,還在他的耳中縈迴。

    土方悅子在列車的搖蕩中思考著,對門田要求多加注意多田真理子的委託,只是遺憾地說了聲「明白了」。她帶著難以言狀的暗淡表情向外走去。

    門田躺在臥鋪上,還在思慮著另一樁事,那就是星野加根子講的,籐野由美說在安科雷委丟失的紅寶石戒指永遠找不到了。

    星野加根子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含有特殊意味的話呢?

    星野加根子作為不引人注目的女子來說,是更為陰鬱的女人。她即便看到美妙綺麗的景色,也不會生發感動之情。星野是個寡婦,她在想些什麼,難以猜度。當然,也會有人無事生非。故弄玄虛地弄出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來。

    星野加根子所說的戒指之事就是一例呢,還是她確實知道些什麼徵候呢?——由於白天活動的疲勞,門田在冥思苦索中進入夢鄉。

    下一個停車站是當卡斯特站。

    到愛丁堡的威巴利站是早上7點前。愛丁堡街道很有風格,建築物的窗燈稀稀點點。四月底的愛丁堡中午平均氣溫為華氏48度,約比倫敦低六度。門田在列車上就提請團員們做好御寒準備,大家披上了短大衣,圍上厚厚的頭巾。

    預約的巴士開著車燈,已經依時停靠在立體交叉橋邊。門田心中頓感寬慰——要是巴土不如約來到,就進不了旅館。

    可是,門田在這兒卻遇到了挫折。好不容易順利到達愛了堡,預約的旅館卻拒絕安排住宿。責任當然在預約客人的旅館,旅館的負責人特意走出來道歉,辨解說是發生了聯絡差錯,在這以前已安排10間客房給美軒觀光團。他並交了鑰匙,現在連三間房也無法解決。

    門田一個勁兒地抗議,並讓介紹其它旅館。負責人督促事務員給各處打電話,可蘇格蘭這時正值旅遊旺季,愛丁堡的旅館全部客滿。蘇格蘭的負責人,彎腰搓手地又建議,說從這兒往北10英里處有一個叫萊本湖的湖。萊本湖畔有一座專住避暑消夏遊客的漂亮旅館,現在還空著,一下子可以解決17個客房,倘若要去那裡,造成損失的往返費由我們負責,住宿費則打折扣。

    門田認定這樣比分宿好。負責人莞爾一笑,又補充說,反正萊本湖是名勝,不如用兩小時在市內遊覽。

    門田同意,於是旅遊團來到城市廣場。土方悅子站在小型廣場上的伏爾泰-斯考托爵士銅像前,又當起「講師」。門田雖然覺得很討厭,但還是以頗為原諒的心情聽著。

    這以後,一行人到那個避暑渡假村。萊本湖在旅館的正北面,位於東蘇格蘭,被金羅斯半島的山脈地帶包圍在狹小盆地之中。這裡山勢平緩,在湖面上倒映出東側的羅蒙多-希爾險峻山岬。

    湖心的四個小島在湖面上映出清晰的倒影,其中的一個島上有城堡的廢墟。從愛丁堡乘巴土到這兒得一多小時,婦女們全神貫注觀望著這個中世紀傳說中的湖光山色。

    「瞧,湖上的小島,上面還看得見有古塔的小城堡哪!那就是悲劇中曼阿莉女工被幽禁的古城吧?一直保持著十五世紀的風格,湖上還有它的倒影。」

    大家眺望著修建在湖心小島上那古風生輝、已經衰亡了的城堡,心蕩神馳,唏噓不已,不禁被那盛衰榮枯激發起感傷的心情。

    這是意外的事,團員們原希望划船環遊小島,特別對小島上的古堡凝結著傳奇的嚮往。

    門田作為帶隊人,自然要慎重,他說明夜艇出遊的危險,阻止了多數團員的要求。他把餐廳經理叫來詢問,這時湖水已像池水般地沉靜下來。經理說,只要不離得太遠,不必過於擔心。再者,離這兒最近的島上還架有從湖岸引去的橋,要是去那兒就更安全了;白天還備有小型遊覽船為遊客服務。

    對於這個團體今後的旅行,門田有種將要發生什麼事的不安預感。自從廣島常務從東京掛來電話後,那聲音使他的內心變得懦弱。

    這時,土方悅子對門田說:

    「門廳裡一個團員的影子都沒有,倒是看見了要會見團長的客人。」

    「有客人來訪嗎?」門田傻眼了,在這兒不應該有客人來訪。

    「是那個連鬢鬍子,向我提了不少問題的《體育文化新聞》通訊員。」

    門田出去,用了幾分鐘便將鈴木打發走。

    他走到門廳前,禿頂事務員討厭地打量著日本人的臉,從箱裡取出鑰匙放在櫃檯上。

    鑰匙箱裡,包括土方悅子的在內,排列著三行鑰匙。

    於是門田進房休息,但半夜時分,他被枕邊的電話鈴鬧醒了。他從床上支起半邊身子,看見手錶正是12點半。他拿起聽筒,冷不防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地震著耳膜。那男人話講得很快,一下子聽不清,聲調相當激動。

    「不過,不過。」那人大聲叫嚷著,門田在睡意朦朧之中,尋思著什麼是「不過,不過」。

    「殺人?」門田忽然意識到「殺人」與「不過」是音近詞,他一下子坐起來、電話是服務台打來的,「殺了誰啊?」

    「日本女人。馬上到這兒來吧!」

    門田轉身下床,脫下睡衣穿上西裝褲,激動時褲子擰捲起來,腿腳也不聽使喚,一下子套不進去。

    門田住在頂端客房,離電樓和樓梯都挺遠,他疾步走在走廊上,看到兩側的房門都緊閉著,如同一堵牆壁。

    門廳裡,事務員和一個中年人、一個青年人在談話,他們倆好像是刑事警察,旁邊站著一個巡警。

    事務員用糾纏不放的表情湊過來:

    「在這個湖裡,發現了日本婦女的溺屍。警察認為是謀殺,肯定是您帶來的婦女之中的一個,昨晚有一個人沒有回旅館。」他又向帶隊的門田打聽,昨晚是否檢查過人數。

    中年的刑事警察制止了事務員的多嘴,笑瞇咪地對門田說:

    「警方尚未斷定是否他殺,那只是事務員講的,因為旅遊團的婦女不會在這種地方自殺,也許是他殺。也可能是過失死亡。不管怎麼樣,先去看看屍體吧。」

    門田跟著刑警和巡警走出去。

    門田走過去時,全身被一種可怕的預感衝擊著。

    到湖邊溺屍現場,身穿便衣的中年刑警,用眼神示意掀開毛毯的一端,映入抱肩凝神的門田眼簾的是水妖似地披頭散髮的日本女人臉形。

    「籐野由美!」

    門田驚怕地離開了。

    籐野由美溺死。雖然刑警尚未斷定是自殺、他殺,抑或是事故死亡,但門田確實沒料到會在這兒看到籐野由美的遺容。門田對多田真理子倒是存在著預感的。發生了哥本哈根的事件後,要是接著出現犧牲者的話,預料可能會是多田真理子。

    警官說,由於是不正常死亡,得進行解剖,盡快地分析屍體。這些討厭的事務性問題,使稍微鎮定了的門田又激動起來,又使他陷入了新的忱郁之中。

    土方悅子從人群中走過來,望著蒙上毯子的屍體恐怖地說:

    「團長,不得了,是誰呀?」

    「是籐野由美。」

    「啊,籐野嗎?」悅子呆愣愣地說。

    「不得了,團長。剛才檢查了人數,原澄子沒回旅館。」悅子在門田旁邊說。

    「原澄子嗎?」門田簡直不敢信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是和籐野由美交惡的同室者。

    「真的嗎?她早上有沒有出去散步?」

    「不,原澄子的鑰匙沒有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箱裡,服務台給房裡打電話,敲門,都沒有回答,服務台的人就用另一把鑰匙開門進去,她不在屋裡,床上看不到睡過覺的痕跡。也沒發現鑰匙。看來一定是她自己帶出去了。」

    英國的刑警聽不懂日本話,只曉得他們在用激動的表情和語調在交談,自然要表示懷疑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哪?」

    「不,另外……」

    可門田趕緊又問土方悅子:「昨晚你和我在門廳分手後,不是又出去了一次嗎?那時門廳的鍾是7點48分。我回到房間從皮箱裡取出感冒藥喝了之後,馬上就睡在床上了。你在外面一直待到什麼時候呢?」

    「直到8點半我還在外面,那時團員們回旅館了,我也回去了,」土方悅子斜眼稍微看了看英國警官說。

    在旅館檢查發現,今天早上的鑰匙箱裡沒有16室和34室的鑰匙。16室是一樓籐野由美的房間,34室則是原澄子的房間。

    刑警從事務員那兒取走鑰匙,要去檢查16室,門田也隨行同去。

    土方悅子跟著門田進了16號房,讓她到場見證。刑警打開了被害者籐野由美的一個大皮箱,裡面有一個化妝用品箱,一個旅行皮箱。

    這時,兩名年輕的刑警在屋裡到處檢查著,還進了浴室。調查結果是,滯留在湖畔的是本田雅子、西村右子、千葉裕子。三個人都說8點50分左右留在湖邊,在大廳拿鑰匙時是9點01分。那時鑰匙箱裡的鑰匙已經全部沒有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被警官帶進了房間。

    看門人說,「旅館的行李搬運車被推放到湖邊。這兒的搬運工看見了。就把它推回到後門口,我不知道這會不會跟這件案子有關係,先來這兒報告一下。」

    「那是輛什麼樣的行李搬運車,先生?」警官看著穿制服的看門人。

    「是兩輪手推車,那車已經有點兒舊了,就放在後門的甬道處。不知什麼時候弄到湖岸邊,給扔到那兒了。」青年神采奕奕地說。

    「舊的手推車嗎?」警官思考著說,「這輛車和案子無關,放回原處就行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垂頭喪氣地被警官催促出去了。

    這時,從浴室裡走出來一個長臉的年輕刑警,他用興奮的眼神向靠近門邊的上級發出信號。

    裡面還有一名年輕梢胖的刑警正沉著臉注視著瓷洗臉盆。

    「伊恩哥爾頓先生,」那名刑警從洗臉盆揚起臉叫著警官,「您來看看這個落水管的窟窿。」

    警官替代移開身體的部下,彎腰俯在洗臉盆上,「什麼呀,丹比斯?我看不清楚。」警官差不多把尖尖的臉都塞進洗臉盆裡去了。

    「那個出水孔的地方掛著什麼東西?好像是綠色線頭一樣的東西?」

    「線頭?」

    「上面還有兩、三片魚鱗。」

    「魚鱗?」警官從部下那兒一把搶過手電筒,打開照亮了出水孔,嵌在這兒的十字形金屬環反射出光線。

    警官把部下遞來的鑷子頭插入金屬環的內側,鑷子尖頭上夾帶出綠色的線頭般的纖維來。纖維上還長著小樹枝般的椏杈是根水藻。

    「這種鱗在鱒魚的腹部。全長只有約四英吋,萊本湖裡的鱒魚相當多。」

    「這我知道。」

    「水藻也是湖中的水草。這種水藻在萊本湖也是司空見慣的。」

    「這我也清楚,丹比斯」,警官不滿部下的敘述。

    「總而言之是這樣的,不,我想是這樣。」發現情況的刑警擺出謙遜的態度,相當自信地說,「昨晚有人用鐵桶般的容器把萊本湖水運到這兒,裝滿洗臉盆。那時可能有一尾鱒魚連同少許水藻混在裡面。那個人對早就回到房間的籐野由美說,從湖裡逮到一條魚。籐野由美就進了房間,當然不會大搖大擺地通過門廳而是從後門進來的。我已從服務台的事務員那兒問清後門和便門都沒有上鎖。我想,籐野小姐向那個人表示了謝意,在觀看游動在洗臉盆裡的鱒魚時,頭被後面撳著,硬塞到洗臉盆的水裡。由於地上鋪著瓷磚,她上半身被推按著,腳下就會打滑,身子弓成半圓形。用洗臉盆的水窒息致死是容易的。罪犯又把屍體從這兒搬到旅館外面扔到湖裡,製造了溺死現場。罪犯把屍體從屋裡搬出去時,從外面把門關上,門就自動鎖上了……」

    可是,在房間裡活動的三個擔任鑒定的警察來報告,除了被害者的指紋外,沒有發現一個可疑的指紋。他們還格外細心地偵查了認為是罪犯行兇後關過門的門把手。

    「兇手戴了手套。」伊恩哥爾頓喃喃而語。

    不一會兒,旅館侍者跟隨經理進來了。

    「剛才您是不是講過手推車的事?」警官似看非看地望著他的臉說。

    「是講過。」

    「好,帶我們到那輛手推車那兒看看,經理,您也一起去吧。」

    門田也跟在三個人後面,看見那輛引人注目的手推車就擱在路邊。

    警官自己試著在水泥地上推了推,車輪平滑地轉動起來。車轍後面灑落著淺褐色的砂子。

    警官哎呀一聲叫了起來,用指頭指著輪胎,那裡同樣有砂子七零八散地灑落在水泥地上。

    門田想,警官的驚叫聲一定是認為這輛車在湖邊放過。湖畔就是這樣的砂地。

    丹比斯和土方來到了這個不太清潔的現場。

    「喂,丹比斯,你過來躺在這個行李台上試試。盡可能裝得軟綿綿的,像死人那樣。」

    丹比斯垂著地上了實驗台,手推車載著他輕微地顫動著。

    「既然男人躺在上面也經受得住,那就用不著讓婦女代替我們作實驗了。根據測定,被害者體重不到105磅,由於力學關係,即使是一般的年輕婦女也能把屍體推到很遠地地方。」伊恩哥爾頓警長說。「罪犯從旅館籐野由美的房間裡,把在她本人在洗臉間裡窒息後的屍體放置在後門走廊處的手推車上,一直運到湖中的小島……從後門到小島發現屍體的現場足有一公里。」

    「伊恩哥爾頓先生,」土方悅子插嘴說,那輛手推車上有了人的重量後,輪胎的轍跡相應就要變深。然而剛才刑警丹比斯躺在上面,怎麼沒有這種現象呢?」

    警長微笑著說:「那是因為這兒的地基堅硬板結。要是在沙灘洲渚的話,搬運屍體時車輪的痕跡開始就不容易留下來,慢慢就消失殆盡了。」

    正在這時,傳來了陣急促騷亂的腳步聲,跑來一個警察:

    「警長,又發現了1具日本婦女屍體,去那兒看看吧。」

    「在哪兒看見的,匹塔?」警長急忙問值班警察。

    「在遊艇下面。我去看過一下,屍體完好地躺在遊艇下面。」

    「屍體是在那些兜底曬乾的遊艇下面?」土方悅子在一旁叫了起來。

    「啊,哪兒的……」門田站起來失聲衝口而出。他的眼睛裡呈現出岸邊陽光下倒扣著的紅底遊艇群,「那是原……不,能肯定是日本婦女嗎?」

    伊恩哥爾頓和丹比斯沒有回答,他們正一起巡查著遊艇的四周,可是,這裡是岩石地面,少土無沙,沒有發現可疑的足跡。

    鑒定員來到後,拍攝了倒伏的遊艇原狀,接著撒上白粉,沒顯出指紋。然後警察們小心地抬起了遊艇,土方悅子轉過身,雙手遮住臉。

    「果然……」

    是原澄子!門田在心裡叫出聲來,她的臉雖然倒伏著,但根據西裝可以判定,身形也確鑿無疑,她西裝和頭髮上都是泥土。

    屍檢背部未見外傷,後頸也無繩溝索印,不是勒死的。把屍體翻仰過來時,伊恩哥爾頓看了一眼,就嘟嚷著:

    「是溺死的。」

    手提包裡放著34號房的鑰匙,弄不清楚她為什麼不把鑰匙放在屋裡。自然也沒寄存在服務台,就死在外邊了。

    根據解剖證明,是由於水窒息死亡,死亡時刻在昨晚10點到12點。和籐野的死亡時間相去不遠,她肺和胃吞入了大量的水,與萊本湖的水質一致。

    這件兇案不會是一個人幹的。遊艇能乘三個人,要抬起倒伏的遊艇一頭,把屍體放進去,再把遊艇扣下去,靠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兇手是複數。」伊恩哥爾頓的判斷是有理由的。

    局面轉換了。

    但是,兩樁不幸的殺人案件卻還沒有解決,轉換是考慮到旅遊團的特殊情況從外部開始變動的。

    倫敦的日本駐英大使館派來了參贊和一等秘書,另有巴黎的日本的大使館副參贊桐原五郎。桐原五郎不隸屬於這兒的使館,實際上是警視廳派出的代表,身份相當於警視廳參事級別的高級警官,由於案情已通報了巴黎的國際刑事警察機構總部,因此日本將警官以駐法使館館員的身份派駐在巴黎。

    雖然蜚聲世界的蘇格蘭場高級警官同警長伊恩哥爾頓一起來到現場勘證和調查情況,但看來棘手,未能偵破,桐原參贊也從導遊門田那兒瞭解到情況,感到相當為難。

    王冠旅行社也直接呈請英國警察當局,倘若沒有重大的嫌疑者,則請盡早準備讓旅遊團動身。大使館也收到了外務省提出啟程的要求。

    原澄子的解剖結果判明,死情和勘查的推定完全一致。死因是溺死,可以判斷死亡時刻和籐野由美相近。即4月22日夜間10點到12點之間,也就是兩個女子在同一時間裡溺死於萊本湖水。

    可是,對兩個人的作案手法卻不一樣,警長伊恩哥爾頓及蘇格蘭場派遣的休茲探長及桐原參贊報告了推定了作案的要點:

    一、籐野山美是在她自己的房間裡被殺,情況是兇手帶來了裝在容器裡的萊本湖水和鱒魚到籐野由美的房間去訪問;把鱒魚連同湖水注滿洗臉盆,讓一、兩尾鱒魚遊蕩著,乘籐野由美正在觀看之時,兇手把她的頭推進洗臉盆的水裡,並且按著使之窒息身死。這樣推定的證明是:水裡含有和萊本湖相同的浮游生物,在洗臉的出水處管子上掛有鱒魚鱗和一片湖藻。其後,兇手把屍體載在旅館的搬貨手推車上,扔到湖上小島的水中,使人看來發案場所像是作案現場。

    二、原澄子是在旅館外面被害的,她先被推落在附近湖岸處的水中窒息而亡,兇手接著將屍體拉上來。藏在岸邊倒伏曬乾的遊艇底下。

    三、這兩處都沒查出兇手的指紋,在岩石裸露的現場也沒留下腳印。

    兇手不是單獨的,因為在同一時間帶裡,(差不多是一個小時左右)施行如此複雜的兩種手法,一個人是難以勝任的。只要看一下原澄子的情況就清楚了,靠一個人的力量搬運那麼重的遊艇,又把潮濕的屍體塞進去,這近乎不可能。

    陌生的外國人要是出入籐野由美的房間,不會不引起人們注意,如果不是和籐野由美關係密切的人,即使是再希罕的鱒魚,也不會將她領進只有一個女人的房間裡去。

    再者,外國人不會有殺害兩個日本婦女的動機,從屍體解剖來看,既沒有性的暴行痕跡,亦沒搶奪走貴重的錢財。而且,要是外國人一時的作案,也不會有如此周密的作案計劃。

    集中到複數作案這一點上,在日本人方面探求嫌疑犯是不可忽視的。嫌疑犯一共有30個人。

    嫌疑犯眼下雖未判明,但在今後的旅途中,兇手必定會露出馬腳。只需要等待,總之,為要搜集更多的證據,暫不宜採取行動,任其自由表現,這樣,團員們也可以從這種軟禁狀態中得以解放,而愉快地繼續原計劃的旅遊。

    根據這樣的想法,旅遊團可以戾程了,這天旅館門前,通訊員鈴木走到門田身旁和他握握手。

    「門田先生,這次給您添了麻煩,真得好好道謝,虧得《體育文化新聞》和週刊雜誌退回了預約的原稿,」絡緦鬍子的臉高興得變歪扭了。

    「那好哇,請別再捕風捉影地寫了。」門田叮嚀著。

    旅遊團當晚乘夜車離開愛丁堡站赴倫敦。

    土方悅子在希思羅機場結日本發了兩份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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